第28章 同歸去
作者:羲九歌帝寒光      更新:2022-11-20 19:30      字數:5604
  第28章 同歸去

    羲九歌說出這話,所有人都靜了靜。黎寒光最快反應過來,含著笑點頭:“好啊。”

    其餘人沒說話,但不約而同看向姬少虞。姬少虞的臉色還算平靜,開口道:“夫妻一體,我怎麽能讓九歌獨自冒險?我陪你一起去。”

    姬高辛唇邊劃過一絲諷刺的笑,心中既快意又鄙夷。姬少虞把未婚妻當祖宗供,結果還是拴不住人家的心,她寧願找一個魔族都看不上姬少虞。但姬高辛馬上就收回幸災樂禍,義薄雲天道:“我們一起出門,自當同生共死,有危險應該由我這個兄長頂著,哪能讓你們麵對?我也一起去。”

    姬高辛把話說出來後,西陵喬不跟也不行了。姬寧姒有些猶豫,她以後是要嫁人的,根本不需要打打殺殺,她去雍天宮不過是挑駙馬順便玩樂罷了,她才不想進去麵對那些惡心的東西。

    西陵桑同樣沉默,她這次選擇方壺勝境隻是為了增加和姬高辛的相處時間,她也想當一個上得廳堂下得戰場的賢內助,但實際上手後才知不是誰都能成為羲九歌。白日那場混戰已經把西陵桑嚇破了膽,她現在還驚魂未定,這回竟然還讓她進入那群蜘蛛的老巢?

    姬高辛適時開口,替其他人解了圍:“但我們不能所有人都進去,萬一被妖物困在裏麵就麻煩了。我覺得一部分人進去,再留一部分人在外麵守著出口,這樣無論發生什麽,裏外都有照應。”

    姬寧姒和西陵桑都鬆了一口氣,立刻“深明大義”認領守門的任務。薑榆罔體弱多病,不擅長鬥法,也要留在外麵。以祝英的戰鬥力本來該進去的,但是祝英一步都不肯離開薑榆罔,同樣在外麵守門。

    羲九歌心中暗暗搖頭,姬高辛說的花裏胡哨,實際上不就是將廢物合理化嗎。薑榆罔好歹是真的體弱多病,姬寧姒、西陵桑學習態度本就不端正,還佚不願意麵對打打殺殺,出去時直接共享未婚夫、兄長的任務成果,照這樣下去,豈不是越來越廢?

    然而這些人身份高貴,或許對他們家族來說,大小姐肯親自來考場,就已經很努力了吧。

    羲九歌看不上這種避戰作風,但這四人和羲九歌沒關係,羲九歌才懶得搭理,由著他們去。

    常雎蠢蠢欲動,也想留在外麵,黎寒光一眼看穿了常雎的打算,提前一步截住她的話:“常雎,裏麵危險,你一定要跟在我身邊,不能亂跑。”

    黎寒光這話看似貼心,其實直接替常雎決定了去向。常雎歎了口氣,小步踱到黎寒光身邊,嘟嘴道:“知道了。”

    羲九歌瞥了眼黎寒光,目光了然。黎寒光果然深愛常雎,這麽一段距離都不放心,這是防著他們欺負常雎呢。姬高辛同樣飛快瞥了黎寒光一眼,心中很是詫異。

    明淨神女幾次三番對他表露出特別,黎寒光竟然還惦記著魔女?這……到底是羲九歌眼神獨特,還是那個魔女有什麽過人之處?

    黎寒光感受到其他人隱晦的打量,心中也很難受。如果可以,他也想把常雎扔在外麵,然而,常雎雖然是一個拖油瓶,卻是一個很致命的拖油瓶。

    他們兩人身上有蝕心蠱,常雎身上任何痛感都會以百倍反噬到黎寒光身上。放在他身邊,黎寒光好歹能替她擋下攻擊,如果放在外麵讓常雎自生自滅,黎寒光恐怕死都沒法瞑目。

    最後商談妥當,薑榆罔、祝英、姬寧姒、西陵桑留在外麵守門,其餘六人入洞。除了被強拉進來的常雎外,羲九歌是唯一一位女子,西陵喬本著照顧女眷的想法,說:“明淨神女,洞裏太黑了,你走在中間吧。”

    “不。”羲九歌冷靜地拒絕,他們太弱了,如果遇到蜘蛛恐怕一個回合都擋不住,哪來的底氣替她打頭?羲九歌好歹顧忌著他們的麵子,沒有將實話說出來,淡淡道:“你們應當視我為隊友,而不是一個女子。我屬火,最能克製妖物,還是我在最前麵吧。”

    說完,羲九歌立刻轉向黎寒光,毫不客氣指著他道:“你跟在我旁邊。”

    她就放在身邊看著,她倒要看看,黎寒光還能鬧什麽幺蛾子。

    羲九歌沒有明說,但在場幾位男子奇異般理解了羲九歌未盡的話——你們太弱了。作為被點名的人,黎寒光深感榮幸:“謝神女。神女,我沒什麽經驗,實戰很弱,接下來有勞神女照應。”

    羲九歌和其他人一起翻了個白眼,心中齊齊感歎,世界上怎麽有這麽不要臉的人。

    姬少虞看到黎寒光和羲九歌並行,本來不同意,但是羲九歌趕在他之前說:“少虞,你在我身後護法。”

    姬少虞的反對全數被堵在嘴裏,然而這還沒完,黎寒光竟然順杆踩上來,說道:“玄太子,常雎是個弱女子,見不得血腥,一會如果打起來,有勞你多照料她。”

    姬少虞並不情願,但大家已深入險境,他再推三阻四,倒是枉作惡人了。姬少虞隻能無奈同意:“好。常姑娘,你跟在我身邊。”

    常雎被迫進入黑漆漆的山洞,心裏又壓抑又害怕,驟然聽到姬少虞的聲音,她險些當場落下淚來:“好。”

    常雎立刻挪到姬少虞身邊,姬少虞也十分有風度地提醒她小心。羲九歌慢慢眨了眨眼睛,這才想起來她的目的是拆散姬少虞和常雎。

    羲九歌暗暗咬牙,黎寒光腦子有問題嗎,竟然還主動把常雎推向情敵,活該他被戴綠帽子!不過,這也能證明黎寒光沒有記憶,如果他是從一千年後回來的,無論如何不會把心上人交給兄弟照料。

    羲九歌在殺妖和盯著未婚夫之間短暫地猶豫了一下,最終覺得還是殺妖重要。愛情總不可能在這種烏漆墨黑的地方產生,等殺了妖物,再出去拆散姬少虞和常雎也不遲。

    羲九歌遂安心往前走,一心尋找漏網之魚。黎寒光用熏香在山洞中揮染,沒一會,半空中浮現起一道若隱若現的熒光絮帶。他們順著絮帶走了很久,最開始西陵喬還嚐試記路,但經過了一道又一道分叉,很快他就分不清方向了。

    西陵喬有些底虛,問:“我們走了這麽久,一隻妖物都沒有見到。它們把巢穴藏得這麽深,裏麵該不會有許多蜘蛛吧?”

    話音剛落,旁邊山洞裏忽然傳來打鬥的聲音。眾人嚇了一跳,立刻祭出法器,羲九歌指尖一彈,打出一顆夜明珠,流星一樣照亮了前方。

    一個男子正在和白蜘蛛打鬥,察覺身後有亮光,他抵住白蜘蛛的進攻,匆匆回頭,看到是他們十分驚喜:“是你們!你們來得正好,快來助我收了這妖物。”

    羲九歌看到來人,也十分驚訝:“燭鼓?”

    燭鼓是雍天宮裏難得比羲九歌還古老的人。開天辟地之後一共誕生了三位先天神祇,分別是帝俊、雷澤之神、燭龍,前兩位已經隕落,燭龍是如今唯一還活著的先天神祇,而燭鼓,就是燭龍唯一的兒子。

    燭龍將這個獨子視若珍寶,燭鼓在天界橫著走都沒人敢管。同為太古神族的後代,但燭鼓和羲九歌完全不同,羲九歌事事完美,堪稱理想,而燭鼓不學無術,仗著自己爹胡作非為。

    燭龍也覺得燭鼓太不像話了,五帝聯手創辦了雍天宮後,燭龍將燭鼓送來,想讓自己寶貝兒子學些上進之道。可惜,燭鼓在雍天宮變本加厲,眾人顧忌他的父親,沒人敢妄加置評,燭鼓沒人管又時刻被捧著,越發無所顧忌,沒少惹是生非。

    這次他居然來參加歲考,羲九歌都很意外。

    身為先天神祇的直係血脈,對上一隻蜘蛛竟然能打成這樣,羲九歌想想白帝,再看看燭鼓,實在無法理解。但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妖怪老巢?

    羲九歌還沒來得及問,姬高辛看到燭鼓,已經熱情地迎上去幫忙:“小心,這個孽畜移動非常快,我來幫你。”

    哪怕燭鼓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那也是個血統高貴的紈絝,姬少虞、西陵喬紛紛趕上去幫忙。羲九歌實在看不上燭鼓,連搭把手都不情願,黎寒光同樣站在一邊,置身事外。

    羲九歌和黎寒光都不動,常雎哪敢往蜘蛛身邊湊,她也假裝看不到,躲在後麵裝死。

    前方四人激戰白蜘蛛,後邊三人袖手旁觀,這副場景看著十分割裂。燭鼓、姬少虞、姬高辛、西陵喬,這四人可謂天界背景最強的神族後代了,在眼花繚亂的靈光中,白蜘蛛終於被天界最頂尖的法寶砸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羲九歌錯覺,她總覺得白蜘蛛死前,眼神中竟然流露出悲傷和解脫。

    悲傷?

    羲九歌用力眨眨眼睛,白蜘蛛已趴倒在地,肢體四仰八叉,醜陋惡心,完全就是一個怪物模樣,怎麽可能有人的情感?興許,剛才是她看錯了?

    羲九歌心裏疑竇,慢慢走過去,問:“燭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燭鼓收回染了血的護心鱗,看都不看扔回置物袋內,說:“聽說方壺勝境有好玩的,我想來就來了。”

    “此處這麽隱秘,你為何知道?”

    燭鼓嗤笑一聲,說:“我有尋寶燈,哪像你們一樣廢物。”

    一個隻會靠父親的廢物,罵別人是無爹可靠的廢物,這世上的事還真是有趣。黎寒光瞥了眼燭鼓身上的法寶,剛才燭鼓收起來的護心鱗是燭龍身上的逆鱗,堅固非常,除非那幾個上古神祇出手,否則天界無人能敵。燭鼓平日就帶著護心鱗招搖過市,也正是因此,天界無人敢招惹他。

    任何人出手都傷不到燭鼓,而燭鼓動起手來,卻會往死裏打。前世,黎寒光飽受護心鱗之苦,明明比對方強卻被對方身上法寶壓製著無法還擊的感覺,黎寒光至今都沒有忘。

    而燭鼓口中的尋寶燈,則是將可視千裏遠的水精族和可聞萬裏聲的金精族活捉,在他們活著時將魂魄強行抽離,以此煉製成能尋寶的神燈。

    水精族和金精族的異能離體後隻能存在一小段時間,要想讓尋寶燈不停運轉,就要不斷捕捉水精族和金精族,活拘他們的生魂,供尋寶燈驅使。

    所謂尋寶法器,其實是血淋淋的殺債。

    羲九歌也知道尋寶燈的由來,她瞥了眼,實在無法認同燭鼓僅為了自己尋寶方便,就將無辜生靈屠至滅族的行為。羲九歌道:“尋寶燈裏是生魂,說得不好聽些屬於活人。神官說了,歲考不允許帶活物。”

    燭鼓毫不在意地嗤了聲,臉上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便是帶了,又能如何?”

    姬少虞怕羲九歌和燭鼓起衝突,立即打斷道:“好了。燭鼓出現在這裏也是為了降妖,現在妖物已滅,我們趕快去找失蹤的神族吧。”

    在場這麽多人,除了她,所有人都捧著燭鼓,似乎沒人覺得用生魂填燈是多了不得的事情。畢竟,水精族和金精族又不是神族,而是精怪。

    羲九歌多年來堅信以天下為己任、萬物有靈眾生平等,而燭鼓這種人活得大張旗鼓,就是在挑戰羲九歌的信念。但對方是先天神祇之子,便是白帝也要給燭龍顏麵,羲九歌索性眼不見為淨,默默落到後方。

    局勢似乎顛倒了,現在變成姬少虞等人在前,羲九歌遠遠落後。羲九歌看著燭鼓那個神氣模樣就氣不順,她想一個人靜靜,但無論她走到哪裏,身邊總有一道腳步不遠不近、不緊不慢地跟著她。

    她忍無可忍回頭,問:“你跟著我做什麽?”

    黎寒光無辜地睜大眼睛:“是神女讓我跟在你身邊的。”

    “現在沒妖怪了,你可以走了。”

    “可是我害怕。”

    羲九歌默默吸了口氣,覺得手癢。

    他們兩人因為說話,落後好幾步,前麵人似乎有發現,等羲九歌走過去,便看到一個穹頂高高挑起,洞頂掛滿了蜘蛛網,腳下石頭還算平整,但上麵滿是斑駁髒汙,根本看不清原貌。

    姬高辛幾人站在洞口,完全沒有朝裏落腳的意思。燭鼓取出照明燈,大致晃了一圈,說:“這裏應當就是蜘蛛的巢穴。看,那個地方好像有東西。”

    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西陵喬看了一會,說:“好像是骨頭。莫非,那些失蹤的神族被這群蜘蛛吃了,隻剩下骸骨堆在蜘蛛巢裏?”

    姬高辛拿出留影珠,打算錄下來交差:“應當就是。我們已經找到失蹤真相,可以回去了。”

    羲九歌是要拿第一的人,她實在見不得這群人如此糊弄,說:“你們都沒進去看,怎麽知道那是失蹤神族的骸骨?”

    “可是妖物老巢這麽髒,裏麵說不定還有危險……”

    羲九歌點頭:“好,那你們讓開,我進。”

    麵前人不動,羲九歌直接推開,麵不改色進入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蜘蛛巢穴,完全不顧身上名貴的衣裙。黎寒光跟在羲九歌身後,剩下幾個男子麵麵相覷,隻能跟著進入。

    羲九歌腳上踩著不知道什麽灰,直奔角落處的骸骨。出發前,學官給了他們失蹤神族的信息,羲九歌比對記錄,試圖將這些骸骨對上號。

    黎寒光跟在她身邊看著,突然說:“我怎麽覺得,這些骸骨都很新鮮。”

    羲九歌回頭:“什麽?”

    黎寒光指了指地上的灰,說:“看這些灰塵的味道,此處存在了至少百年,但這些骸骨卻很新,看年頭不會超過一年。”

    姬高辛巴不得趕緊結案完事,他聽到黎寒光胡言亂語,不屑道:“死人的骨頭都一樣,你怎麽知道不超過一年?”

    黎寒光對著這種質疑隻是笑笑,並不回答。論起死人,恐怕沒人比他更熟悉了。

    羲九歌以前鬥法都是直接將獵物燒成灰燼的,她沒見過骨頭,無從辨認骸骨的年限。但以她對黎寒光的了解,他不會也沒必要在這種地方撒謊。

    羲九歌正要拿起白骨細看,山洞忽然震了震,地麵騰起巨大塵土。羲九歌皺著眉將灰塵扇開,都不等她站穩,便見一團黑影從塵埃中衝來。

    羲九歌化出神力阻擋,竟然都沒抵住,被重重撞飛出去。羲九歌在空中調整姿勢,平穩落地。這回她終於看清了,這是一隻長著牛角人身的怪物,身體簡直是體修極限,胳膊、大腿格外粗壯,力氣大得驚人,同時還有著和它的體型全然不相配的速度。

    牛頭妖橫衝直撞,快得根本看不清,不止羲九歌,其他人也被撞得狼狽後退。姬高辛摔在地上,華貴的衣衫瞬間滾滿了泥土,他惱羞成怒,撒氣般用寶物攻擊,然而十來道威力強大的符籙砸在牛頭妖身上,竟然連皮都沒蹭破。

    姬高辛立刻意識到這個怪物他們打不過,他轉頭就往外衝,等跑出去後才對身後喊:“這個怪物刀槍不入,我們先撤。”

    羲九歌發現這隻牛頭妖皮膚硬度堪比白蜘蛛外殼,力量和敏捷卻比白蜘蛛還要強。黑暗逼仄的山洞不適合羲九歌發揮,她也打算先撤到外麵,再從長計議。這時候山洞開始崩塌,眼看逃生的路就要消失,眾人不再藏拙,都使出壓箱底的神通往外飛。

    常雎怕黑怕髒,一開始就沒進去。她發現山洞突然開始地動山搖,所有人都往外跑,常雎意識到危險,二話不說往外飛。

    羲九歌越過一塊墜落的大石,順利飛到通道裏。她正奇怪牛頭妖怎麽沒追上來,一回頭卻看到黎寒光被牛頭妖纏著。黎寒光離牛頭妖最近,承擔了牛頭妖絕大部分攻擊,他們這才有時間逃跑。

    姬少虞看到她停下,連忙大喊:“九歌,這裏快塌了,快走!”

    羲九歌皺眉看著後麵:“還有人沒出來。”

    不遠處的燭鼓聽到,詫異問:“他一個魔族,死了就死了,管他做什麽?”

    其他幾人不像燭鼓一樣直言,但顯然也是同樣想的。羲九歌看著後方不斷墜落的巨石和橫衝直撞的牛頭妖,突然往回飛去:“不可乘人之危,棄人於難。他是魔族,也是隊友。我們是一起來的,要走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