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江湖風月(二十八)
作者:花虔唐瑾      更新:2022-11-18 21:32      字數:4610
  第71章 江湖風月(二十八)

    花珩望向一臉陰狠的少年, 麵上卻掛著一絲淡笑。

    “你配不上她,唐瑾,像你這樣生來卑劣的人注定要被拋棄, 何必拉著無辜之人同你一起下地獄。”

    花虔一愣, 花珩為什麽要故意激怒唐瑾?

    果然唐瑾聽到這話, 眼中陰抑如暴風凝聚,原本尚且有一絲表情的麵容徹底冷下,望向花珩的目光充斥著肆虐的殺意。

    花虔看著他攥緊刀扇的手指骨節發白, 清瘦的手掌青筋暴起, 像是一頭隨時都會爆發的孤狼。

    她頓時想起山寨中那具被捅成爛泥的屍體, 心中猛然一顫,下意識護在花珩身前喊道。

    “唐瑾, 他是我哥哥!”

    然而下一秒花虔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她此時的行為無異於將自己推到唐瑾的對立麵,是在宣誓自己對他的背叛。

    唐瑾望向她毫不猶豫護住賈少龍的身體,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旋即無邊的憤怒和嫉妒從心中噴薄而出。

    他的雙眼已經暗如深淵,修長的手指因為忍耐而微微顫抖,然而他卻壓抑住殺戮的欲望低聲命令道。

    “魚虔, 過來。”

    到我的身邊來,我才是你唯一在乎的人。

    唐瑾不知道自己此時在做什麽。

    他應該將花虔搶過來, 把賈少龍捅成一灘爛泥, 將他剝皮去骨分屍喂狗, 讓這個所謂的哥哥永遠消失世界上才對。

    這樣花虔才能屬於他一個人。

    可唐瑾望著那道擋在賈少龍身前的清瘦身影, 憤怒和嫉妒中卻摻雜著一絲不可名狀的難過和委屈。

    明明之前她還阻撓著嶽羅芝與他同台, 口口聲聲地說愛他, 如今卻義無反顧的擋在另一個人麵前。

    哥哥……

    就是那個花虔做夢時都惦記的人嗎?

    嫉妒如燎原之火燃燒著理智, 唐瑾的目光沾染著暴戾。

    他必須死。

    然而麵對花虔, 唐瑾此時卻倔強地想讓她自己走過來,走到他的身邊。

    仿佛那樣才能證明對於花虔來說,他才是唯一重要的人。

    看著唐瑾的眼神,花虔身子有些發軟。

    她知道發瘋的唐瑾是什麽模樣,那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想要將一切撕碎的野獸。

    花虔咬著牙,竭力忍住戰栗和恐懼想要走到唐瑾身邊。

    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阻止他的辦法。

    但是還未踏出一步,她卻感到手腕一緊。

    花虔回頭就見花珩拽住她的手腕衝她微微搖了搖頭。

    花虔一怔,她不知道花珩想要做什麽,卻最終還是停下腳步。

    然後,她就見花珩抬眸望向唐瑾,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和嘲諷。

    “她從來都不叫魚虔,她是花虔,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親人,不是你的。”

    花珩頓了頓,輕笑一聲。

    “原來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唐瑾依舊麵無表情,可他的麵色無法掩藏地一瞬煞白。

    他望向花虔躲閃的眼神,明白賈少龍所言非假。

    唐瑾緊抿嘴唇死死盯著花虔,可她卻回避自己的目光同花珩站在一處,仿佛那才是她的依靠。

    耳邊仿佛回蕩著尖銳詭異的笑聲,拉扯住他的每一根神經。

    唐瑾痛苦地按住額角,想要屏蔽掉腦海中的聲音。

    可是那些聲音像是鋒利的韌絲纏繞住他的身體,越纏越緊,越纏越緊,像是要將他絞碎,卻又像是鬼魅低聲呢喃地誘惑道。

    “殺了他。”

    “殺了他!”

    “隻要殺了他花虔就是你一個人的。”

    花虔從未見過唐瑾如此痛苦的神色,仿佛忍受著巨大的折磨。

    她看著他爬滿紅血絲的雙眼,直覺不能再讓花珩這麽刺激下去,低聲催促道。

    “哥,你快走。”

    說罷她甩開花珩的手朝唐瑾跑去,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焦急道。

    “唐瑾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隻是,隻是其中緣由太過複雜,我不知道該如何同你說,你要是想知道的話我都告訴你好不好?”

    溫軟的身體撞入懷中,唐瑾頓時緊緊抱住她像是抱緊一塊浮木,仿佛要將她融入身體裏。

    鼻尖是淡淡的果梨香,仿佛安定心神的良藥讓他腦海中尖銳的聲音散去。

    唐瑾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殊死得救的溺水者。

    花虔見他的狀態不對,不敢再多言刺激他,隻任由他抱著,感受著他深埋在自己肩彎的呼吸。

    不多會兒,急促的呼吸聲就漸漸平靜,花虔試探地小聲喚道。

    “唐瑾?”

    回應她的,是一聲傳入耳畔的低笑。

    花虔僵住身體。

    這笑聲輕眇而鬼魅,像是午夜夢回時攀附著脊梁而行的冰涼鬼爪,讓她一瞬間汗毛聳立。

    唐瑾按著花虔的後頸將她摟在懷中,肌膚相親間不留一絲縫隙。

    然而他卻抬眸望向不遠處凝望著兩人的花珩,緩緩咧開唇角,扯出一個不寒而栗的詭異笑容。

    他輕啟薄唇,貼著花虔耳畔低喃道。

    “上次就該殺了他的。”

    “唐瑾!”

    花虔的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碾壓住,她攥住唐瑾的衣襟想要抬頭望向他,卻被強行按住後頸動彈不得。

    唐瑾迷戀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她染上薄紅的耳垂,感受著懷中人輕微的顫栗,他的語氣中愈加瘋狂的愉悅。

    “很快就好。”

    一瞬間,花虔感到懷中一空。

    唐瑾已經越過她飛身而出,手中折扇二十八道鋒刀盡出飛擲向花珩。

    花珩瞳孔劇烈收縮,猛地倒身而去雙腳踏在石壁上點壁飛旋躲避鋒刀。

    然而鋒刀盡數朝他的致命之處射去,封住他的退路。

    花珩竭盡全力卻也隻堪堪躲過致命傷,鮮血飛灑而出,雙臂和脖頸皆被割破。

    他捂住脖頸,胸前的衣衫已經被猩紅的血液浸染。

    唐瑾卻依舊沒有放過他,轉瞬間鬼魅般的身影已至身前。

    刀扇直逼脖頸而去,企圖將他的頭顱割下。

    不同於比武場上的戲耍玩弄,唐瑾此時招招皆是死手。

    花虔見花珩處於下風明顯不是唐瑾的對手,幾番險些喪命。眼見刀扇就要割下他的頭顱,花虔心中驟然一緊,來不及多想抽出長鞭甩去。

    “唐瑾住手!”

    “唰——!”

    火光之下,銀白色的長鞭上映照出扭曲而詭譎的紅意。

    時間仿佛在一瞬停滯,安靜到可以聽見地牢石壁上滴下的冰冷水滴聲。

    淋漓流淌的鮮血,飄散在半空的一角碎衣,還有飛落在地的荷包像是烙印一般停留在時間的畫卷之中。

    長鞭上薄如蟬翼的刀鱗鋒銳地劃破唐瑾的衣襟,鮮血順著手臂流淌,淅淅瀝瀝地從指尖滴落。

    花虔沒有想過要傷害唐瑾,她也從未覺得自己能傷到唐瑾。

    一個強大如神祇的少年怎麽會被她拙略的武功傷到。

    她隻是……想將兩人分開啊。

    醜兮兮的荷包飛落到她的腳前,打破了沉寂的時間。

    花虔怔怔地低頭望去,荷包已經被長鞭從中割裂,露出裏麵被紅線纏繞的一縷青絲。

    她撿起那縷青絲,素白的手中發絲一半濃鬱如墨一半墨色略淺,此時卻糾纏環繞不分彼此。

    那是唐瑾和她的頭發。

    花虔抬眸望向唐瑾,火光之下,少年人麵無表情地低頭望向血流不止的手臂。

    他的手腕上有一道紮眼的疤痕。

    那是被鮫人撕咬的傷口。

    原本唐瑾留著它不讓疤痕消退,是想讓花虔每次瞧見都能黏糊糊地親他。

    此時卻像個笑話一樣暴露在眾人眼前。

    “唐瑾……”

    花虔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可望著他泛紅的眼角最終卻無話可說。

    說什麽呢。

    說她不是故意的,說她是喜歡他的?

    一切的語言都仿佛蒼白無力。

    此時的自己的確背叛了他,但如果重來一次,她依舊會阻止。

    唐瑾似乎輕笑一聲,泛著淚花的眼角卻驟然充斥著暴戾和殺意。

    他攥緊刀扇,不顧流血的手臂再次向花珩衝去。

    殺了他。

    殺了他!

    花珩似乎已經無力阻擋,虛弱地靠在牆壁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然而一道身影卻突然出現,張開雙臂護住他傷痕累累的身體。

    花虔手中緊攥著紅線纏繞的長發。

    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被殺死,卻也不可能再對唐瑾出手。

    花虔此刻早已忘記了什麽狗屁任務。

    她隻知道如果唐瑾一定要殺花珩她攔不住,她也無法當作一無所知地再像以前一樣同他在一處。

    那便先殺了她吧。

    結束這混賬的一切。

    唐瑾望向眼前蒼白的麵容,憤怒,絕望,悲涼,嫉妒在一瞬間爆發。

    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他?

    腦海中鬼魅般的低語再次響起。

    殺了他!

    殺了他們!

    然而削向少女纖細脖頸的刀扇還是一偏,堪堪削斷了她一縷長發。

    與此同時,花虔背後的花珩卻輕勾起嘴角,一掌擊中唐瑾的胸膛。

    瞬間,在花虔錯愕的目光中,藍色的身影倒飛而出重重砸在石壁上,力道之大讓堅實的石壁裂開縫隙。

    胸口被撕裂般痛楚,唐瑾單手撐著地麵,鮮血口口嘔出。

    花虔見狀登時朝他跑去:“唐瑾!”

    然而她的脖頸一痛,旋即眼前一片黑暗。

    花珩攔腰抱住花虔昏倒的身體,淡淡地望向唐瑾。

    “知道為什麽她可以為我去死嗎?”

    花珩看著從花虔手中飄落的青絲,聲音飄渺像是回憶著從前。

    “因為我們血脈相連,自小相依為命,我們愛彼此就像愛自己一樣,如何是你能相提並論的。”

    唐瑾按住胸膛再次咳出一口血,如巨石碾壓的劇痛感伴隨著呼吸陣陣傳來。

    他冷聲道:“你一直在偽裝。”

    這一掌的力道如同崩山之勢,直接重創他的肺腑,絕不是賈少龍平日裏所表現的實力。

    花珩揚起嘴角:“你還真是可憐,連自己母族的掌法都不認得。不過也的確,你母親那個蠢貨當初背叛魔教投入玉機門,卻落了個被梟首的下場,唐武那個偽君子口口聲聲要與她浪跡天涯卻連掌門之位都不敢為了她放棄。一個叛徒和一個懦夫,卻生出來一個瘋子,倒也真是絕佳。”

    花珩垂眸望向他,目光中皆是厭惡。

    “你就是個雜種。”

    然而這句話卻似乎並未對唐瑾造成任何傷害。

    唐瑾甚至嗤笑一聲,擦去嘴角的血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鮮紅的手掌展開刀扇。

    鮮血流過黑晶玄鐵扇上那副孔雀棲息圖,像是一抹濃鬱的顏料勾勒出驚心動魄的一筆。

    他的聲音陰冷透著瘋狂。

    “把她放下。”

    然而花珩卻隻是輕笑。

    與此同時,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起,他身後的石壁緩緩從中間打開,其後竟然是一條連花虔都不知曉的地道。

    一列戴著黑色鬼麵的教徒從地道中手持武器而出,擋在花珩身前。

    “教主,屬下來遲。”

    “來得正好。”

    花珩抱住花虔頭也不回地轉身走進地道淡淡道,“攔住他。”

    “是!”

    唐瑾冷眼望向衝來的教徒卻並不戀戰,他緊盯著花珩,越過眾人飛身衝去。

    然而那些教徒的袖口中卻飛射出道道鉤索鉤向他。

    地牢裏空間狹窄,唐瑾此時身受重傷行動略滯,躲閃不及間受傷的手臂被一道鉤索纏繞住阻止他的逼進。

    手中刀扇揚起果斷削斷鉤索,唐瑾任憑鐵鉤深嵌入傷口之內,轉頭朝地道衝去。

    然而卻依舊慢了一秒。

    石壁轟然合攏,那道身影最終消失在眼前。

    唐瑾立於石壁前,充斥著滿腔暴戾與惶恐的一掌擊向石壁。

    石壁頓時裂開,滿牆的碎石崩落,然而剝落碎石之後的牆壁卻露出流光溢彩的黑色耀石。

    那是黑晶玄鐵鍛製而成的密門。

    唐瑾望向阻攔在眼前將他和花虔徹底隔絕的黑晶玄鐵,胸口一陣悶痛。

    他單手扶著牆壁,捂住嘴咳出一口鮮血,劇烈地咳嗽起來。

    鮮血透過指縫滴落在冰涼的地麵,眼前的人看起來虛弱得不堪一擊。

    可他身後的教徒們卻被方才那能震碎山石的一掌震懾住不敢輕易進攻,隻包圍住他小心翼翼的步步靠近。

    忽然,眼前滿身是血的少年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

    眾人皆是一愣。

    他是瘋了嗎?

    然而少年的笑聲卻沒有停止,甚至逐漸放大,笑到單手按著額角雙肩顫抖不止,肆虐的笑聲回蕩在整個牢房。

    良久,他才緩緩放下手,沾染著鮮血的臉龐宛若山雪中綻放開的豔麗紅枝。

    “你們很喜歡玩嗎?”

    唐瑾轉過身輕聲問道。

    他的音色清朗,此時卻帶著一絲沙啞平添了幾分誘惑,愈加像是蠱惑人心的妖魅。

    唐瑾咧開嘴角,略微歪頭的望向眾人,淩亂細碎的額發劃過眼簾遮擋住幽若深淵的漆黑眼眸。

    下一秒,眾人瞪大眼眸看著他將深嵌入手臂的鎖勾一把拔出。

    鐵勾拉扯著血肉被甩到地上,然而眼前的人卻似乎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那就玩吧。”

    作者有話說:

    花珩:你個小崽子還想玩過我。

    唐瑾: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