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眾鈺齋
作者:葉陽嵐      更新:2022-11-01 09:21      字數:4591
  第233章 眾鈺齋

  顧瞻深吸一口氣。

  雖然祁歡說這話,很有些異想天開之嫌,他卻依舊耐性十足,一點點與她認真分析:“他的字跡比對無誤,從細作手上截獲的他那封親筆信上印鑒比對也與他的私印一模一樣。而至於大成方麵的回信……陛下那裏有這些年偶爾因為邊境問題與他們朝中交涉議事時候往來的國書,印鑒也對的上。”

  祁歡沒說話,隻低頭從荷包裏翻出個很小的東西。

  然後,湊近唇邊哈了兩口氣。

  她拉過顧瞻的手,將那枚小小的印章戳在顧瞻手心。

  之後,那上麵呈現的印鑒,無論從形狀還是字跡字體,顧瞻乍一眼看去發現它竟和自己的私印一模一樣。

  顧瞻不免詫異。

  祁歡將雕刻半成的一枚小小印章放在她掌心。

  顧瞻拿起來細看。

  那印章雖然已經初具雛形,刻好了字麵試蓋過,但章子本身尚未雕好,尚看不出那究竟是雕了個什麽形狀。

  祁歡的手藝有限,而且她自認為送給顧瞻的主要還是送心意,東西隻要最後能用,功能是在的,那麽顧瞻當是也不會挑剔別的細節,所以選好了玉料,雕刻出大概的大小形狀之後她是先把字刻好了,確定那部分沒有刻殘,東西可用,她才又繼續慢慢的琢磨打磨外觀。

  顧瞻拿著那個半成品的印章在手,又親自試著在掌心印刻了一下,關注點就自然跑偏。wap,com

  再抬眸看向祁歡時,他眸中就是光影璀璨,神情明顯驚喜:“是要送給我的?”

  “上回在你那看見你的印章,邊角都磕壞了。”祁歡大大方方的承認。

  但緊跟著,她又再轉入正題,正色道:“這枚章子是我用拓印你原來章子的自己盡量還原之後刻上去的,我頭次弄這個,手藝隻是一般,可也自認為這章子刻的和你原來那個應該無甚差別。這世上匠心獨具的高超手藝人大有人在,假使一個既有身份又不缺銀子的人從幕後操縱,想尋一個雕刻高手來仿造一枚印章,這應該不難吧?”

  她說是和顧瞻討論,可是看態度語氣,卻是心中明明已有定論。

  顧瞻也立刻心領神會:“你懷疑寧王?”

  “不。”祁歡道,“我猜是葉尋意。”

  這並非憑空揣測,而是今天聽了外麵的風聲之後又思索良久,又仔細一點一點回憶了她之前看過的這本書的原劇情。

  裏麵有個情節是,雲珩想要博葉尋意的好感,給她遞了一封親筆信函傾訴衷腸,但事實上卻也是想要借由這封信暴露兩人之間的“私情”,好逼著葉才植就範,將葉尋意許配給他。

  結果這事兒的結果是,那封私心被丞相夫人言氏帶人連夜查抄,當麵拆開驗證——

  卻發現是雲珩寫給葉家另一個庶女的。

  葉尋意辯稱,是她為了家裏姐妹的名聲,不想傳出庶姐與人私相授受的醜事,發現並且私自扣留了這封信件,想要息事寧人,結果卻被“不識好歹”的丞相夫人翻出來,連累了一家子姐妹的名聲。

  當時事情鬧得很大,雲珩根本不知道信件出了問題,隻等著來葉家解圍認下這件事,來了之後卻成了個百口莫辯的死局。

  後來這一局裏葉尋意大獲全勝之後,她自己獨白時提過一句,說她上輩子為了討雲珩歡心,花費了多年臨摹對方的字跡,並且將這當做夫妻之間的小情趣,並且因為她的這個愛好,還替雲珩解過一次嚴重的危機。

  那是在雲珩登上帝位幾年後的一次,地方上動亂,地方官員難以鎮住場麵,朝中也有反對他的勢力趁機集結,施壓,那次雲珩在朝堂上演了一出被朝臣氣吐血的急怒攻心的戲碼,之後他就以養病為名不再露麵,實際上卻是已經秘密出京,親往暴亂地點平叛去了。

  而在這期間,就靠著葉尋意在宮裏用他的筆跡批閱奏折,瞞天過海,替他拖住了朝中那些居心叵測的朝臣,進而為雲珩爭取了時間。

  後來雲珩大獲全勝回來,並借那次禦駕親征奠定了自己在軍中的威望,穩固了皇權。

  祁歡當時看這本書沒太走心,又因為宅鬥小說看的太多,家裏姐妹互相算計的戲碼她也沒太用心去記,今天仔細回憶,這想起這本書裏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橋段。

  她本來就覺得雲珩勾結大成人這事兒不符合常理,想起葉尋意還掌握了這項技能之後——

  就更是篤定,這件事的真相另有玄機。

  麵對顧瞻,她顧慮也不大,於是稍微潤色了一下說辭,坦誠與他道:“瑞王與葉尋意之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一開始瑞王隻是絞盡腦汁的想娶她而已,即使她不願意嫁予瑞王,她區區一個丞相府的庶女,誰又給她的膽量和決心,叫她敢於一次次鋌而走險,屢次反手算計到瑞王頭上?她對瑞王的態度,早就超越了不喜,反而是有種苦大仇深,毒辣到骨子裏的恨意,我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很不對勁。他們之間,似乎並不是瑞王在針對葉尋意,反而是葉尋意一而再再而三,處心積慮在針對他。若是有什麽緣由,叫她對瑞王的恨意曠日持久,而她又背地裏做了太多想要扳倒瑞王的準備……尋一些瑞王平素的手稿,花個兩年時間反複磨練,習得他的筆跡,這應該也不是難事吧?”

  葉尋意何止是對雲珩的太多不合常理,她對她身邊和她有過節的太多人的態度都不合常理。

  主動挑釁,主動設計,與誰有丁點兒過節,就不遺餘力的非得將對方置之死地不可。

  言氏一族,那麽多混跡官場的人,她挨個招惹,甚至連皇族中人也不在話下……

  在這個時代,人心對皇權的敬畏是深入骨子裏的一種本能,畢竟皇權是可掌生殺的利器,輕易誰敢觸犯?

  可是——

  葉尋意不怕?!

  沉默片刻,顧瞻便是意味深長的深吸一口氣:“如果朝著你想的這個方向推論,那確實……與其相信瑞王和大成勾結,不如反過來懷疑做這件事的人是那個葉尋意。”

  祁歡一針見血的再點出其中最可疑之處:“據說瑞王此次是被人匿名舉告了,為什麽黑火案剛剛爆發那會兒不翻這事兒,而非要等到那件事的風頭過去,到了這個時候才去告發?行刺事件發生在一月之前,中間的這一個多月,反而更像是有人刻意騰出的時間,等著去製造瑞王的這些罪證。畢竟……這裏離著大成還挺遠的。”

  如果說,雲珩的筆跡,葉尋意可以毫不破綻的模仿,印鑒她也能尋到能工巧匠去做……

  這個證據鏈裏最難得的還當屬於大成方麵給雲珩的回信。

  葉尋意和雲崢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太可能完美複刻出大成皇帝的璽印,和那邊戍邊主帥的私印。

  如果這些印鑒上也都尋不出絲毫破綻的話——

  那極大的可能便是這些印鑒都是真的。

  在行刺事件發生之後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有人往返大成和大覲兩地,完美整合了這些造假的所謂雲珩通敵叛國的信件。

  這事乍一看,不可思議。

  可誰讓葉尋意是開了金手指的女主呢?原書裏她最後倚仗走上人生巔峰的就是來自大成的男主。

  所以,在別人身上看來千難萬難之事,到了她這裏,都順理成章了。

  顧瞻的表情也驀然嚴肅下來:“若真是這樣,那這事情可就更嚴重了。”

  他定定望著祁歡。

  祁歡明白他的意思——

  目前這一切,都隻是他們單方麵異想天開的揣測,他們手上也毫無實證,證明是葉尋意在構陷雲珩。

  這就是身在局中的弊端,明明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卻沒有辦法說服別人相信你所相信的。

  說話間,星羅和雲兮她們剛好去而複返。

  兩人端著托盤,拿了幾樣吃食過來。

  星羅道:“大廚房沒剩什麽了,這是從安雪堂的小廚房端過來的,現在盛夏時節,天氣熱得很,什麽都存不住,隻有這些點心了。”

  顧瞻在外麵跑了一天,忙的連口水都喝不上,他自是不挑。

  兩個丫頭把糕點擺上桌,他便就著茶水吃起來。

  祁歡見他茶盞已經見底,就將自己的換給他。

  顧瞻風卷殘雲般先吞了兩碟子點心,進食的速度才緩了下來。

  祁歡抬手,隔著桌子拿掉他唇邊一點糕點的碎屑,突然有點心疼:“你以往在外行軍打仗時是不是經常要挨餓的?”

  顧瞻又塞了一塊糕點進嘴裏,麵上卻是神色如常的笑道:“軍中嘛,戰事當中自然比太平盛世上要更苦一些,不過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好的。”

  祁歡哪裏不知,他這是在避重就輕,不想和自己說太多細節。

  總歸她也是對此無能為力,所以就識趣的沒再多說,就隻安靜的看著他吃。

  然後,她目光不經意瞥見他放在手邊的那枚小小印章,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猛地坐直了身子:“我突然想起來個地方。”

  顧瞻被他驚動,停了拒絕的動作抬眸朝她看來。

  祁歡道:“胡大夫他們醫館那條街上有家很老的首飾鋪子,我曾經在那裏遇見過葉尋意,據說她是那家鋪子的常客,那家有位老師傅,手藝十分了得,如果真是葉尋意找人仿刻的瑞王的印章……她會不會找的就是那位師傅?”

  自古以來,每一行金字塔頂端的人才都是稀缺的。

  葉尋意要做這麽大的局,一時之間應該也不好去網絡人才,加上時間也緊迫——

  那家鋪子開了幾十年,掌櫃夥計都知根知底常駐京城的,用他家的師傅相對也比較放心。

  可——

  如果葉尋意真的用的是眾鈺齋的師傅的手藝,那麽她謀劃了這麽大一件事,為保萬無一失,利用完對方之後的第一件事……

  祁歡心下驀然一驚。

  顧瞻已經蹭的站起來,嘴裏還叼著塊糕點:“他們極有可能會殺人滅口,我這就趕過去看看。”

  說話間,他已經順手撈起桌上那枚半成品的印章收進來腰帶夾層裏。

  那東西還沒刻完,祁歡並不想就這麽送給他。

  可是事有輕重緩急,她不敢上去糾纏,索性就先由著他了,隻飛快的從袖袋裏抽出帕子,將桌上剩下的糕點一股腦兒倒進去,然後追著顧瞻跑出門去。

  顧瞻人高腿長,加上這回走的極快,祁歡一路小跑追到大門口,他都已經上馬。

  見她追出來,顧瞻就蹙眉暫且又收住了韁繩:“大晚上的,別出來了,快進去。”

  祁歡走上前,將拿包糕點塞進他馬背的褡褳裏:“剩下的糕點你帶著,如果顧不上吃飯還能墊墊。”

  頓了一下,她又往前湊了一小步,壓低了聲音道:“瑞王的案子我們沒有證據,未免被人倒打一耙惹火燒身……”

  不等她說完顧瞻已經明了。

  他彎身下來,手掌摸摸她的腦袋:“我明白,我就是先去確認一下,不會貿然出頭的。”

  祁歡又道:“那……你確認之後,盡快叫人給我回個消息,我今天晚睡,等著你的回信。”

  顧瞻張了張嘴,原是想勸她早些去睡,可是話到嘴邊又知道心裏存著這麽大的事,叫她睡她也未必睡得著,所以便直接點頭:“好。你留個人在門房等著吧,我盡快給你回信。”

  時間緊迫,他說完,又遞了個催促的眼神過來。

  祁歡知道這會兒街上亂,他得要看著自己進去才放心,所以轉身就趕緊先回了門裏。

  顧瞻等她進門之後,這才心無旁騖的一招手,帶著候在侯府門前的一隊人馬走了。

  祁歡回到房裏,刻了一半的印章也被顧瞻順走了,她無事可做又睡不著,就隻盯著桌上宮燈發呆。

  星羅被留在了門房等消息,雲兮陪著她。

  眼見著馬上就三更,困得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

  祁歡正想叫醒她,外麵就響起敲門聲。

  她起身去開門,星羅帶著江玄出現在院裏。

  星羅解釋:“顧世子給您帶了話,奴婢怕轉述不清,隻能把江玄帶過來了,小姐你們有話快說,奴婢去院子外麵等著,一會兒再送他出去。”

  “去吧。”祁歡頷首,示意她無妨。

  可是大晚上的,她也不方便放江玄進屋,所幸這個時辰院裏的其他人都已睡下,她便直接站在門口問:“怎麽樣?你們去過眾鈺齋了?”

  “人去屋空。”江玄也是言簡意賅,先回了話又進一步解釋:“我們趕過去時已經沒見到那家鋪麵裏的任何人了,裏麵東西,包括一些珍貴的成品半成品的首飾物件都還在。那屋子裏雖然沒見打鬥的痕跡,但是看裏屋桌上的一些東西有被人隨意推倒的跡象,該不是店裏展櫃和夥計所為,極有可能是那鋪麵在我們之前已經被人搜略過。後來查問周遭鄰裏,鄰居說早在半月之前就沒再見那鋪子開門,更沒見他家的任何人了,事先也沒聽他們說過要轉讓鋪麵或者出門遠行之類的消息。”

  “這樣看來我猜的該是沒錯,葉尋意確實用了那家的師傅。”祁歡此時的一顆心卻還是不上不下的懸著,沉吟著思忖:“可是他們人不見了……這樣的話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那師傅替她幹了活兒之後意識到情況不對,率先察覺危險,自行躲避了出去,第二種……就可能是他們都被葉尋意找人無聲無息的綁走並且於暗中滅口了。”

  可是半月之前人就都沒了,就算昨日東窗事發之後顧瞻立刻帶人趕過去也早來不及了!

  ------題外話------

  眾鈺齋的線埋了好久,感興趣的寶寶可以去公眾章節翻一翻,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