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算什麽長輩
作者:柳雲湘嚴暮      更新:2023-02-16 09:48      字數:11400
  第四百五十六章 算什麽長輩

    柳雲湘在猝不及防下落入水中,狠狠嗆了一口水,慌亂間趕忙用雙手劃水。其實池塘並不深,她能感覺腳觸到了池底,可她站不住,身子一次一次往下沒,她隻能撲騰著水,掙紮著露出頭來。

    “救……救命…”

    她用力喊了一聲,可周圍哪有人。

    她看向站在池塘邊的重明,下巴微微仰著,正垂眸睨著她笑。剛才她說他可悲可笑,這句話顯然觸動了重明那根敏感的神經,於是他把她推進水裏,看著她絕望的掙紮,讓她知道什麽才叫可悲可笑。

    水再一次沒過頭頂,明明腳能觸到地但就是用不上力,這種感覺更讓人發狂。

    窒息讓她意識慢慢昏沉,就在陷入黑暗的時候,她被粗魯的扯了起來。她用力呼吸著,狼狽的靠著身後的人。

    “我有很多手段讓你後悔剛才對我說那樣的話,你想試試嗎?”

    柳雲湘嗤了一聲,“對付我一個無力還擊的女子,你便覺得自己厲害嗎?”

    “你竟還沒有屈服。”

    “我,永遠不會屈服你。”

    重明臉色發沉,明明他殺了嚴暮,擄走了她兒子,可他竟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挫敗感。她越是不服,他便越想壓垮她。

    “別忘了你兒子還在我手裏,你不怕難道他也不怕?”

    “你!”

    “為你剛才的話給我道歉!”

    柳雲湘怔了一怔,他這般折騰她就為了一句道歉?

    “不然……”

    “對不起!”

    不等他再威脅,柳雲湘趕忙道歉了。

    重明哼了一聲,“你不是挺倔的?”

    “一句道歉,三個字而已,也不費什麽唾沫。”

    而且道歉了又不代表自己真正錯了,又不代表屈服他了。

    重明暗暗咬牙,這時候有人從廊子那頭走來,他也隻能抱著柳雲湘從池塘出來,再將她安置到輪椅上。

    早春乍暖還寒,尤其水還是冰涼的,柳雲湘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吃了重明給的退燒藥才好了一些。他還假模假樣的在外間守著,說是嚴暮臨終將她托付給他,於他來說便是一輩子的責任。

    謹煙給柳雲湘喂藥的時候,還說了一句:“這秦先生心眼真好。”

    翌日下午,柳雲湘身體好了許多,不想靖安侯來了。

    “姑娘,要不奴婢去跟侯爺說,說您還病著,讓他過些日子再來?”

    柳雲湘讓謹煙扶著坐起來,想了想道:“無妨,讓他進來吧。”

    “老侯爺估摸是問侯府這幾年發生的事,那些事太糟心了,奴婢擔心您上火。”謹煙皺著眉頭道。

    柳雲湘搖頭,“侯府的事,他估摸都了解過了,應該不是問這些。”

    在謹煙的幫助下,柳雲湘坐到輪椅上,接著從裏屋出來,但見靖安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見到她出來,起身衝她點了點頭。

    “侯爺,坐吧。”

    靖安侯臉色微微變了變,還是坐了下來。

    柳雲湘讓謹煙將她推到上首的位置,做為鎮北王妃,尤其這裏是鎮北,論位分她確實高他一等。

    “上次在渝州,匆匆見了一麵,侯爺應該有很多話想問我吧。”

    靖安侯眉頭皺起,“當時確實有很多話想問,但回到鎮北,我想問的已經有答案了。”

    柳雲湘應了一聲,而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已經沒有靖安侯府了,府裏的人死的死,落魄的落魄,她能尊他一聲‘靖安侯’,能讓他在鎮北有一席之地,已經算很尊重他了。

    靖安侯默了一下,道:“當年我讓子安娶你,不看重門第,隻看重你身為禮部侍郎之女定是溫良賢恭的。隻是侯府衰落,而你與子安和離,還私定終身嫁給了嚴暮,倒是我看走眼了。”

    柳雲湘端茶的手頓了一頓,繼而冷笑:“侯府衰落,根源在於你們打了敗仗,你們謝家的子孫不成材,要靠我一個女人撐起這侯府,但我憑什麽?我與謝子安和離,那是在我給你們家撐了三年後,他沒有死,但因為害怕被朝廷追究不敢回來,還娶妻生子了,是他對不住我還是我對不住他?至於我嫁給嚴暮,我確實應該感謝你們謝家,若非老夫人逼著我委身給嚴暮來救二爺,我與他倒也修不成這姻緣!你沒走眼,但瞎了眼,看不清真相。”

    靖安侯臉騰地一下紅了,他沒想到身為長輩,柳雲湘竟一點臉都不給,還將彼此的臉皮都撕破了。

    “過去的事,便不提了。”靖安侯幹巴巴道。

    柳雲湘嘴角扯了一下,“謝子安若一輩子不回府,我便一輩子蒙在鼓裏,為你侯府上下勤勤懇懇,為他謝子安守一輩子寡。等到老了,隻剩淒涼,那時候,您才覺得我對得住你們謝家吧。”

    靖安侯低下頭,一時尷尬的說不出話來。

    柳雲湘長歎一聲,“罷了,不提便不提了吧。”

    前些謝家人欠她的債,她已經一筆一筆討回來了。

    “其實今日來,我是有別的事。”靖安侯沉默了一會兒道。

    柳雲湘大體猜到了,並沒有接話。

    見柳雲湘態度冷漠,靖安侯皺起了眉頭,“既然鎮北王在臨終前將王印交給秦先生,讓他接掌鎮北的軍權,必定是信重他的。而秦先生是先太子遺孤,本就是皇室正統,由他接掌鎮北也合情合理。隻是軍中幾位將軍對此頗有微詞,秦先生不想被人詬病,將王印交了出來。鎮北眼下的局勢危急,實在需要一個人站出來統領全局,所以我想請你以鎮北王妃的身份將秦先生推上位。”

    柳雲湘垂眸,果然是為了這事。

    她嫁妝在思考在權衡,過了一會兒問道:“將鎮北軍權交給秦飛時,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靖安侯皺眉,“你是鎮北王妃,理應顧全大局……”

    “要是說這些假大空的話,那就沒意思了。”

    靖安侯思量了一下,道:“當朝皇帝昏庸,膝下三皇子四皇子不成材,九皇子還小,秦先生身為前太子遺孤,實則是皇位繼承最佳人選。若我們助力他成就大業,到時自然少不了恩賞。”

    柳雲湘嘴角扯了扯,靖安侯還是露底了。

    他是先太子舊臣,從這一點上看倒是忠心耿耿,但若說他如何大公無私倒真談不上。他不過是想在重明成就大業後,他侯府能恢複往日榮光。

    柳雲湘眯眼,“你信任他,他信任你嗎?”

    “什麽意思?”

    “有沒有這種可能,那王印不是嚴暮給他的,而是我給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挑撥離間

    柳雲湘見靖安侯在聽到這句話後,果然臉色大變。

    “我猜今日你來找我,並沒有跟秦飛時說吧,如果說了,他應該不會讓你白跑這一趟,除非他好心讓你鍛煉一下老胳膊老腿。”

    靖安侯哼了一聲,“你分明是在挑撥離間,我怎麽會信你!”

    “嘖,當年拜堂的時候,我到底叫了你一聲父親,如今也不過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罷了。如若你不信,等過幾日朝廷派來使臣和談,你不妨留意一下,其實秦飛時和朝廷早就勾連上了。”

    “怎麽可能!”

    “可不可能,你不是秦飛時,沒有他城府深。但這事我知道,你卻不知道,你還覺得他信任你麽。我還不妨告訴你一句,等他坐上那位子,我是一大功臣,但我不會給你機會,讓你東山再起。”

    “你!”

    柳雲湘眯眼,“嗬,還有一事,你不知道吧?”

    “什麽?”

    “謝子安是被我殺死的,親手殺死的!”

    靖安侯震驚之下,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他看著柳雲湘,滿眼都是不可置信,這麽一個看上去可憐無助的女子,竟然手段這麽高這麽狠。

    柳雲湘長歎了口氣,“真可憐,還被秦飛時利用了這麽久,落得如今孤家寡人一個。”

    “滿口胡言!我一句話都不信!”

    靖安侯怒喝了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望著靖安侯憤然離去的背影,柳雲湘輕嗤了一聲,她倒不怕靖安侯會出門直接去問秦飛時。這人曾位高權重,他是有自尊的,問不出你是不是在利用我這樣的話,同時他也是謹慎的,他會等待時機去印證她這話。而一旦得到印證,他就會徹底不再相信秦飛時。

    靖安侯在秦飛時手裏是一把刀,但他不知道,這把刀已經暗裏將刀口對向了他。

    等待和談的這幾日,北金和鎮北又發生了幾次小規模的摩擦,秦飛時一直在關外鎮守,當然他的目的是為收攬人心。

    冷雨霰不想打這一仗,但魏長意去北金給出這麽誘惑的條件後,朝中那些武將肯定會一而再在朝堂上請求冷雨霰出兵。

    冷雨霰剛登基,皇位還沒坐穩,文臣對他不看好,他更不能失去武將的信任,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這一仗,借住外部矛盾是君臣團結。

    柳雲湘沉了口氣,通過這幾日的摩擦,更準確來說北金的蓄意挑事,她看出來了,這一仗勢必要打的。

    這不是她能左右的。

    中午的時候,柳雲珩來了,柳雲湘讓他留下來一起用午飯。

    “姐,我不想打仗了。”柳雲珩皺著眉頭道。

    柳雲湘看向弟弟缺失了一條胳膊的地方,“不想打就別打了。”

    柳雲珩抬頭,臉上滿是困頓之色,“以前我想上戰場,想建功立業,但那是基於保家衛國,但現在我發現,打仗不一定是正義,我們保護的不是黎民百姓,是上位者的野心。我們隻是他們手裏的刀,刀上沾的血來自被驅使的可憐人。”

    “也有正義之戰的,隻是接下來這一仗……”柳雲湘長歎一聲,“已經不可避免了。”

    朝廷派來和談的是魏長意,看到他,柳雲湘已經不覺得奇怪了。

    他走過來,衝她行了個禮,直起身時,小聲說了一句:“當時在北金,我說我是來取嚴暮性命的,你們還不屑一顧,看吧,我還是把他殺了。”

    柳雲湘猛地握緊拳頭,“我們確實沒想到你和秦飛時早就勾結在一起了。”

    魏長意怔了一怔,繼而低笑,“你已經猜到了,確實聰明,不過晚了。”

    “不過我實在好奇,上官胥不是扶持金悠的兒子九皇子麽,打敗了嚴暮,勝利已經在望了,為何又調頭與秦飛時攪成一鍋湯了。”

    魏長意笑,“大概是義父從未想過扶持九皇子,就像他也從未想過扶持嚴暮一樣。”

    柳雲湘想到什麽,眼睛不由瞪大,“所以從一開始,他想扶持的就隻有秦飛時,不過是利用嚴暮和九皇子打亂朝局,遮掩視線。”

    “當朝皇上是奪了先太子之位登基的,而義父我們要做的就是撥亂反正,所以一定要定義什麽的話,我們才是正義的。”說完魏長意站直身子,譏笑了一聲,“嚴暮是野種,更是亂臣賊子之後,你們罵我們卑劣,但其實你們才是站在正義對麵的那一方。”

    魏長意大笑著離開了,柳雲湘一把扶住輪椅的把手,這一刻她突然糊塗了,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她和嚴暮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如果大榮曆史被改寫,那嚴暮和她在史書上會放到後世人唾罵的位子上吧。

    “等我登基後,我會重查當年太子被誣陷謀逆一案,會給嚴大將軍平反,會給征北軍正名,會給那些被昏君迫害的人們一個公道。嚴暮沒有資格做的,我有資格。”秦飛時走到柳雲湘身邊笑道。

    柳雲湘握緊把手,上一世登基的確實是金悠的兒子,秦飛時根本沒有出現過。結合這一世,大概轉折點就在北金吧。

    上一世,也許是秦飛時在沒有得到解藥的時候就被韓凜害死了,不像這一世得嚴暮保護。也許上一世他根本沒有拿到解藥,也可能是海棠沒有幫他。

    總是這一世因為她的重生而被改寫了。

    “如果你還是瘋瘋癲癲的,你以為上官胥還會忠心於你嗎,你也不過是他的一個選擇罷了。”

    秦飛時好笑,“忠心?嗬,我要的從不是他們的忠心,而是他們的畏懼。“

    “什麽意思?”

    “就像你不得不聽命於我一樣。”

    秦飛時說完笑了笑,推著柳雲湘往後院走。

    “陰天了,估摸要下雨,我先送你回去。”

    和談是在三天後,讓柳雲湘沒有想到的是,當天竟然就打了起來。

    北金和談的條件是要鎮北三州歸屬北金,鎮北自然不同意,當下掀翻了桌子。而大榮並未表態,北金以為大榮會按之前雙方約定好的幫他們鎮壓鎮北,但大榮卻退回了青玉河,一副作壁上觀的姿態。

    鎮北分三路與北金開戰,秦飛時帶領其中一路,本來在地形和軍力上都不沾優勢,但借用火麒麟竟逆轉形勢,逼得北金這一路人馬一下退出上百裏,這一線崩潰。

    他又立即轉頭去幫其他兩路,在火麒麟的轟擊下,北金一時沒有占到便宜,反而損傷慘重。

    這一仗後,秦飛時順理成章成了鎮北的主心骨。

  第四百五十八章 擺他一道

    北金很快意識到自己掉進了圈套,可已經被拖入戰局,未免被拖垮,隻能速戰速決,於是開始從三麵調集軍力。

    北金素來兵強馬壯,再加上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即便秦飛時這邊有火麒麟這一威力極大的火藥也很快就要頂不住了。

    死傷越來越多,眼看鎮北關要保不住。

    這日,幾位將軍緊急商議,柳雲湘也被請了過去。

    柳雲湘看著這些將士灰頭土臉的樣子,鎧甲破了,上麵還沾著血,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的。之前她不同意與北金開戰,他們憑著一股意氣非要打,雖然是為嚴暮報仇,可也著實太不冷靜了。

    現在,他們知道北金的厲害了。

    “再這樣下去,即便我們能勉強抵住北金的進宮,但別忘了青玉河還有十萬大軍隻能虎視眈眈的瞅著我們,一旦尋到機會,他們就會撲過來。”秦飛時說道。

    這話不假,而且一定會應驗,所以幾位將軍包括魏天都沉默了下來。

    秦飛時說到這裏便不說了,垂著眼眸,做出一副糾結為難的樣子。

    其餘人也沒主意,紛紛都看向他。

    柳雲湘心思一轉,道:“為今之計,隻能和朝廷聯手一起對付北金了。”

    她這話一出,議事廳一下靜了,眾人看向她或震驚或氣憤或失望,而秦飛時看向她,眼睛眯起,應該是在猜測她說這句話背後的目的。

    當然,這句話也正是他想說的。

    “王妃,您讓我們和朝廷聯手,那你有沒有想過,朝廷一定會借此要挾,讓我們鎮北歸順朝廷!”一將軍皺眉道。

    “當初我們的將士為朝廷打仗,為朝廷守衛疆土,可我們卻吃不飽穿不暖,多少將士餓死凍死。王妃,您是知曉的,我們被逼上絕路才與朝廷反目。”

    “就是,決不能歸順朝廷!”

    在場幾位將軍意見都很大,而他們也代表了鎮北這十萬將士對這件事的態度,若非這句話是從柳雲湘嘴裏說出來的,他們估摸都拔劍了。

    魏天壓了壓手,讓大家冷靜一些,而後看向柳雲湘,道:“王妃,非是我們衝動,而是一旦歸順,難保朝廷不秋後算賬,到時我們這些將士……”

    說到這兒,魏天重重歎了口氣。

    “那你們還有別的法子嗎?”柳雲湘說著逡巡了在場幾位將軍一圈,見他們都說不出話來,無奈道:“所以我們沒有別的法子,隻能先和朝廷聯手,擊退北金,保住鎮北關,至於其他的,我們眼下想不了那麽多了。”

    這會兒,這些將軍們不說話了,但顯然也不認同柳雲湘這提議。

    這時秦飛時說道:“如果朝廷肯承認鎮北,並答應鎮北三州做為封地由鎮北自己管轄呢?”

    “那與現在有什麽區別?”魏天不解。

    秦飛時笑,“沒什麽區別,隻是名正言順了。”

    魏天也笑,“那朝廷怎麽可能答應。”

    “這……”

    “秦先生是先太子遺孤,皇室正統,如若由他統領鎮北,再向朝廷請封,將鎮北三州做為封地,這樣便合情合理了。”靖安侯此時站出來說道。

    魏天聽到這話,眉頭皺了皺,這一舉為鎮北正名的同時也為秦飛羽正名了,而且鎮北成為秦飛羽的封地,自然軍權也就落到了他手裏。

    雖這些日子以來,秦飛時一直帶頭打仗,不怕勞苦,有勇有謀,可他還是覺得不妥。

    “反正殿下已經將王印給秦先生了,咱們也願意跟隨秦先生!”一長著八字胡的將軍說道。

    另幾位附和著點頭,“正是,咱們鎮北眼下跟盤散沙似的,需要有人站出來統領全局。”

    “秦先生正適合!”

    柳雲湘垂下眼眸,看來秦飛時這些日子已經收攬了人心。

    “王妃,您怎麽說,咱們肯定都聽您的。”魏天看向柳雲湘道。

    “對對,咱們還是要聽王妃的。”

    柳雲湘抬頭,笑了笑道:“秦先生為我鎮北鞠躬盡瘁,我自然是同意的。”

    說著她看向秦飛時,而秦飛時也看著她,眼中露出些許讚賞。

    “不過,我有一點私心。”

    秦飛時眯了眯眼,“王妃但說無妨。”

    “在向朝廷請封的時候,我想為我硯兒請封為世子,憑著這一層身份,我想借住朝廷之力找到這孩子,以告慰殿下在天之靈。”柳雲湘紅了眼道。

    魏天忙點頭,“咱鎮北自有一個鎮北王,小公子是殿下的兒子,請封世子再合適不過了。”

    其他將軍也讚同,眼下就都看向了秦飛時。

    秦飛時深深看了柳雲湘一眼,笑道:“理當如此。”

    為嚴暮的兒子請封世子,其實就等於為嚴暮正了身份。他是鎮北王,他的封號便不能再是鎮北王,而鎮北也隻能有一個鎮北王,是嚴暮不是他。

    而那小東西被封了世子,有了身份,便不是說殺就能殺的了。

    他沒想到柳雲湘會來這一手,而且當著這麽多人麵,他不可能不同意。

    從議事廳出來,秦飛時推著柳雲湘往後院走。

    “我似乎留你已經沒用了。”秦飛時冷嗤了一聲,“反而給自己添麻煩。”

    柳雲湘心提了提,“我不過一弱女子,你怕我不成?”

    “嗬,你是弱女子,但你很聰明。”

    “再聰明不也在你手上。”

    柳雲湘說話聲音柔弱,說到最後已經有些發顫了,“我也是沒法,隻能借此機會給兒子求個身份,希望這層身份能保護他。你要殺我便殺吧,隻求你放過我兒子和女兒。”

    秦飛時手掐住柳雲湘的後脖頸,狠狠用力,幾乎要將她骨頭捏碎。他知道她在裝,說什麽柔弱,其實就是一副硬骨頭,而且雖是可能拔出刀捅死他。

    但她有一句話沒有說錯,她再厲害又如何,還是被他牢牢掌控在手裏。

    而且,他還挺喜歡看她費盡心機掙紮求生的樣子,怪有趣的。

    “留你多活幾日,等朝廷的詔書下來,再殺你不遲。”

    說著,秦飛時笑了幾聲,心情愉悅。

    柳雲湘暗暗咬牙,這個瘋子,變態,今日不殺她,他日便該她殺他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逃走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已到四月份,鎮北的桃花都開了。

    朝廷的詔書終於來了,封秦飛時為安慶王,並著嚴暮的的兒子進宗室,上族譜,改姓秦,封為鎮北王世子。

    鎮北三州為安慶王封地,鎮北軍由安慶王暫為統領,待鎮北王世子成年需交將封地和軍權交還給世子。

    一個是自己的親侄子,但他父親是為自己陷害而亡,一個是自己親孫子,但他爹的死跟他也脫不了幹係,好在這孫子年紀還小,皇上權衡了一下,還是覺得這孫子對自己的威脅更小一些。

    著實是不得已,畢竟朝廷剛平定南州暴亂,實在沒有精力再打幾年。

    詔書一下,朝廷的大軍便和鎮北的大軍分成兩麵夾擊北金,在鎮北關外燃起戰火,而且戰火激烈,這一打打了一個多月。

    北金本就掉入了大榮的陷阱中,並沒有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再加上大榮這邊集結了二十萬的兵力,北金卻無法一下從四麵調集來這麽多兵力,因此隻能一退再退。

    冷雨霰本就不想打這一仗,無非是被群臣逼得,形勢變成這般,對他們已經很不利了,柳雲湘猜想北金會很快收兵。

    等戰事平定,她對秦飛時就徹底沒用了,到時他定不會再留她性命。

    這日,柳雲湘讓謹煙推著她去園子裏透氣,見到靖安侯沿著遊廊往前院走。她采了一朵桃花,故意高聲說道:“在秦飛時眼裏,沒用的人便不該活著,尤其還在自己跟前礙事。”

    聽到這句,靖安侯果然望了過來,遲疑了一會兒,朝著她走來。

    他年逾六十,在北金關押了幾年,身體已大不如前,而這幾個月又一直在戰場打仗,眼下又蒼老消瘦了許多。

    他走到她跟前,沉眸瞅著她。

    柳雲湘將手中的桃花扔到地上,笑道:“無用的東西,他更喜歡踩在腳下,碾爛了,直至消失。”

    “你到底想說什麽?”靖安侯沉聲問。

    柳雲湘抬頭一笑,“我猜你已經知道秦飛時和魏長意私下有勾連了。”

    靖安侯抿嘴,那次被柳雲湘點了幾句,等魏長意帶領朝廷大軍前來助陣的時候,他確實有多加留意,好幾次他看到秦飛時進了魏長意的帳篷,有一次被他看到,他上前去問,秦飛時當即那臉就沉了下來。

    他後來不禁想,秦飛時是從何時跟朝廷勾連上的,是他們被囚於北金的時候,還是更早……

    “秦飛時和上官胥早就聯係上了,比你想象的更早,他想拿下鎮北三州的軍權,嚴暮是絆腳石,而在嚴暮之前,侯爺你不同樣也是絆腳石?”

    靖安侯臉色一變,“你的意思……”

    “嗬,當時他就在你軍中,得你信任,想要踢開你這塊絆腳石,顯然很容易。而有一件事,你大抵還不知道。”

    “什麽?”

    “他和韓凜也是故交,而韓凜的人扮做娼妓勾上大爺,偷走了行軍圖,你可以細想一下,秦飛時在這中間做了什麽,或許他才是那個布局者。”

    柳雲湘說完,暗暗呼了一口氣,那日魏長意告訴她,說上官胥一開始扶持的就是秦飛時,那句話太重要了,後來她借此想了很多,很快把很多事串聯到一起了。

    靖安侯聞言,身子不由往後趔趄了兩步,“你說是他……”

    柳雲湘譏笑道:“而你還愚蠢的給他鞍前馬後,指望他有朝一日能讓你侯府恢複榮光,可能嗎?”

    靖安侯低著頭,呼吸加重,好一會兒他猛地抬起頭,“你為何與我說這些?你和他不是一夥兒的?”

    “當年我與謝子安拜堂的時候,你與我說過一句話,說若是謝子安欺負我,你會為我做主。我當時喊了你一聲父親,那時是真心的。你於秦飛時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很快會殺了你,當做我念及一些情分,提醒你一句吧。多了,我也幫不了你。”

    說完,柳雲湘讓謹煙推著她離開了。

    等回到院裏,謹煙小聲問:“姑娘,您為何與侯爺說那些啊?”

    柳雲湘眯眼,“這老東西奸猾的很,我要利用他給秦飛時製造一些麻煩。”

    “為何給他製造麻煩?”

    “尋機逃走。”

    又過兩日,午後的時候柳雲珩過來了,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阮淩羽給我寫了一封信。”

    柳雲湘心下一動,“他在信上說了什麽?”

    “嗬,說了一句瘋話。”

    “什麽?”

    “說什麽遊玩至盛京,找到一隻小獅子,雖然在別人牢籠裏,但很安全,還交代我把這句話說給你聽。”柳雲珩哼了一聲,“他發什麽瘋,欠揍了吧,居然還敢給我寫信,吩咐我辦事。”

    柳雲湘聽到這話,緊張的心一下落地了,他找到硯兒,就在盛京,雖被其他人囚禁,但現在是安全的。

    “雲珩,之前我交代你的,讓你準備好,我們尋到機會就離開這兒,你有準備嗎?”

    柳雲珩點頭,“有,不過我們要跟侯爺說一聲嗎?”

    “不要!”她忙道。

    “為何?”

    柳雲湘呼出一口氣,“他不值得信任。”

    當天晚些時候,秦飛時受傷的消息傳了回來。

    “傷是從後麵用刀捅的,傷得還很重,不過在戰場上,靖安侯一直跟在他身邊保護,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魏天嘖嘖一聲道。

    柳雲湘心思一轉,顯然這一刀是靖安侯給的。

    如果能殺死秦飛時……

    “好在他那婢女趕到,將他救了下來,而且醫治及時,隻是眼下還在昏迷,估摸明天就能醒。”

    柳雲湘沉了口氣,紅燭倒是個忠心耿耿的。

    “對了,魏將軍,我要回盛京了。”

    “啊?回盛京?王妃不怕朝廷找你麻煩?”魏天擔憂的問道。

    柳雲湘搖頭,“硯兒在盛京。”

    魏天瞪大眼睛,“小公子在盛京?”

    “嗯,這事別告訴秦飛時,還有要提防著他。”

    “為,為何?”

    “嚴暮是他聯合朝廷殺的。”

    “他他他……”

    在魏天震驚之下,柳雲湘衝他噓了噓,“知道也假裝不知道,當著秦飛時的麵,一定不要露出馬腳。這人心機很深,待我找到了硯兒,將他救回來後,咱們再想辦法對付秦飛時。”

    魏天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立馬相信了柳雲湘的話。

    “好,我聽王妃的。”

    送走魏天後,柳雲湘讓謹煙帶上行意,趕忙收拾好細軟,趁著天色暗下來,他們在後門與柳雲珩碰頭,而後坐上馬車往城外走。

    剛出了城,便被幾個黑衣人攔住了。

    柳雲珩交手後,摸清對方的拳法,湊回來跟柳雲湘說:“這些人是軍中的將士。”

    柳雲湘點頭,“小心。”

    柳雲湘沒想到還有人監視著她,估摸是魏長意的人。

    可柳雲珩到底隻有一條胳膊,難敵這麽多人,正在危急的時候,另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一手淩厲的劍法,很快將幾個黑衣人殺死,在柳雲湘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時,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這人……這人是誰?

  第四百六十章 再遇蘇如夢

    因怕秦飛時派人追上來,柳雲湘他們日夜兼程,在第五日在一客棧休整。

    當天晚上,用過晚飯後,柳雲湘她們剛要休息,這時門響了。

    謹煙不以為意,“估摸是公子。”

    柳雲珩就住在他們隔壁,謹煙打著哈欠去開門,但見到來人不由大吃一驚。

    “子衿!”

    聽到這聲,柳雲湘趕忙坐起身,見果真是子衿,不由大喜:“子衿,你沒事太好了!”

    那日在懸崖之上,秦飛時殺瘋了,柳雲湘隻能讓子衿自己逃。這些日子,沒有這丫頭的消息,她一直擔心的很。

    子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先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灌下去,這才解了渴。

    “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躲在鎮北關,你們前腳出城,我後腳就跟了上來。秦飛時派人追你們,我還殺了兩波。”

    謹煙見子衿喘得急,又忙給她倒了一杯茶,“先緩緩再說。”

    她將茶塞到子衿手裏,笑道:“難怪我們後麵走得這麽太平,原來是你出手了。”

    柳雲湘盯著子衿,有話想問,但又不敢問。

    “子衿,你……”

    子衿又喝了一杯茶,長呼一口氣,轉而看向柳雲湘:“那日在懸崖上分開後,我繞了兩座山,穿過密林,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才找到那懸崖下麵。”

    柳雲湘心猛地提起來,撲騰撲騰跳著,恨不得跳出來。

    子衿搖頭,“我在懸崖下麵沒有找到殿下,一丁點痕跡都沒有。”

    柳雲湘震驚的看著子衿,“沒有找到他?”

    “沒有。”

    “難道……”

    “如果有野獸的話,不至於一點痕跡都沒有。”子衿默了默,再抬頭看向柳雲湘:“或許是我沒找對地方,或許真的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或許……”

    “他還活著。”柳雲湘用很輕卻極為堅定的聲音說道。

    謹煙怕柳雲湘好不容易熬過了失去七殿下的痛苦,眼下抱太大期望,若再失望的話,她會撐不住。

    “姑娘,那麽高的懸崖,掉下去了,怎麽可能……”

    “不,他一定還活著!”

    見柳雲湘已經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謹煙也不能再說什麽了。

    “那咱們是先回盛京還是先去找七殿下?”

    “先回盛京救硯兒。”柳雲湘長歎了口氣,“而且我相信,隻要他活著,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也……也不一定。”子衿小聲道。

    謹煙皺眉,“這丫頭亂說什麽呢,七殿下若真活著,自然會回來找姑娘,這是鐵定的。”

    子衿低下頭,一副有話不敢說的樣子。

    柳雲湘挑眉,“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瞞著我?”

    “其實也沒……”

    “快說。”

    子衿默了一會兒,抬頭道:“其實在金安的時候,殿下已經開始記不住人了,乞丐、木槿還有我,他都有一時認不出來的時候,隻對您記得深,所以您才沒有發現。”

    所以就算嚴暮還活著,他也應該忘記所有了,所以可能不會找來。

    “會的,他一定會回來。”柳雲湘仍是堅定道。

    翌日,他們繼續往南走。但下午的時候,行意突然發起了高燒,他們隻能立即改道去最近的寧州。

    這樣日夜兼程,大人尚且有些熬不住,更別說孩子了。

    來到寧州,住進客棧,柳雲珩出去找來了大夫,給行意診斷過後,說是風寒所致,給開了幾副藥並特意叮囑讓孩子好好休息幾日,別再著風了。

    柳雲湘看著女兒憔悴的樣子心疼不已:“我們先在此歇息兩日吧。”

    第二天,行意醒了後想吃金絲卷,客棧沒有,不過店小二給指了個地方,說那家點心鋪做的金絲卷最好吃。

    柳雲湘和子衿一起出來的,二人找到那點心鋪,不想這點心鋪的生意十分火爆,外麵排起了長隊。

    柳雲湘讓子衿排隊,她在不遠處的茶棚等著。

    從這裏能看到巷子裏,一穿著煙霞色雲錦繡袍的女子背身站著,她麵前一婦人摟著一姑娘,姑娘衣衫不整,婦人指著那女子破口大罵。

    婦人聲音很大,她坐在這裏都能聽到。

    “我這清清白白的姑娘,便這麽被你們毀了,那畜生不是東西,你竟還護著他,真是厚顏無恥!我就是要告官,你們這對兒欺男霸女的惡棍,你們等著住大牢吧!”

    說著,那婦人氣憤的將一袋銀子扔還給女子。

    “拿走你的銀子,我們嫌髒!”

    穿錦衣的女子靜看了這對母女一會兒,繼而冷淡道:“告官是吧,你們去告吧。你女兒傷了我夫君,少說也得住上十年八年。”

    這一聲……

    柳雲湘原要收回視線,聽到這一聲,不由起身朝著那胡同口走過去了。

    聽女子這話,婦人氣得渾身顫抖,“你夫君強辱我女兒,我女兒反抗時才傷了他,如何也該是他的罪過,怎麽能是我女兒……”

    女子冷哼,“煙花巷裏,哪個女子是清白的。”

    “我女兒隻賣唱不賣身!”

    “哦?”女子看向婦人懷裏的姑娘,上下掃了一眼,“嗬了一聲,好人家的姑娘,幹嘛去那種地方。”

    “我是為賺錢給父親看病!”姑娘哭喊道。

    婦人摟著女兒,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能讓女兒去那地方賣唱,可她爹病了,沒錢治病,為了救他,我也沒辦法啊!”

    這一下母女倆抱頭痛哭起來,女子無奈的揉了揉頭。

    她聽到身後有動靜,轉回頭看,見到走過來的柳雲湘,先愣了一愣,隨即大喜:“雲湘!”

    柳雲湘也吃了一驚,“如夢!”

    兩人都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吃驚之餘,二人上前握住彼此的手。

    “我們有三年未見了吧。”蘇如夢有些激動道。

    柳雲湘點頭,“是啊,三年了,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

    “雲湘,見你好好的,我太開心了。”

    “嗯,我也是。”

    二人惺惺相惜,拉著彼此的手,許久不肯放開。

    這時那婦人嚷道:“不聽她嚇唬人,我們這就去報官!”

    柳雲湘抬頭見那婦人拉著女兒就要往胡同外走,而那姑娘哭得不成聲。

    “娘……我往後還怎麽見人……我不如死了算了……李涵哥還能要我麽……”

    聽見女兒這話, 婦人不由停下腳步,一把眼淚一把眼淚的摸著,“還有沒有天理啊,怎麽能這麽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