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作者:溫芷秋衛珣      更新:2022-10-28 17:45      字數:3413
  第002章

    書房內,溫芷秋撐著手肘,指腹輕輕翻動書頁,衣袂輕滑,砌玉堆雪般露出半截皓腕,明眸盯著書案上的書頁,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買回奴隸後她便把這事給拋之腦後了,買回一個帶著傷又無力勞作的奴隸本就叫下人們不解了,府上下人也並未把那批奴隸放在心上,畢竟奴隸身份低賤,見溫芷秋沒多做吩咐,這便無人再去管那無用的奴隸了。

    可溫芷秋僅是回想了一番那人的傷勢,這若當真無人管他,該不會真死了吧。

    她不知那人出現在她的夢中是否是巧合,前世所沒發生的事,突然在夢裏清晰展現,溫芷秋很難不去在意此事。

    映月端著一疊小食進屋打斷了溫芷秋的思緒,溫芷秋抬眼看去,忍不住問道:“可尋大夫看過那奴隸了?”

    一日內溫芷秋接連問起那奴隸兩次,映月偷瞧了她一眼,不知溫芷秋心底作何想法,隻能回應道:“大夫看過了,那奴隸倒是身子骨硬,說是身上大多為皮外傷,並未傷及筋骨,但那些傷看著可真是駭人,大夫替他上藥時,他竟連吭也未吭一聲,普通人若是遭此重傷,別說支著身子同小姐的車馬一路回府,就是連動彈一下都得疼得齜牙咧嘴,那日見他麵色如常,我還以為他沒多大事,今日一見,倒真叫人咋舌。”

    竟如此嚴重?

    溫芷秋神色有些凝重,但到底是個奴隸,她想了想才開口道:“那便叫人照看著,待他傷好後再安排勞作,這幾日叫他先好生養著,莫叫府上鬧出人命才是。”

    “是,小姐。”

    想來也奇怪,那人究竟是上哪將自己弄得這般傷痕累累的,溫芷秋淺嚐一口熱茶側頭問道:“可知那人的來曆?”

    映月聞言一顫,似是想起什麽來,有些猶豫道:“小姐此次挑選的這批奴隸皆是從邊防那邊運送而來,其餘人都是因邊防戰事而四處流落的下等人,可有關那人的來曆……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若那夢中所見為真,日後錦衣華服奴仆簇擁的男人,眼下怎會流落至此,不論真假,溫芷秋迫切的想要知曉他的來曆:“說來聽聽。”

    “聽其餘奴隸傳言,那人是從邊防的鬥獸場出來的,邊防戰事居多,殺戮心重,原本專有供人消遣娛樂的場子,將人抓入關有猛虎野獸的柵欄中,以看人與獸廝鬥為樂,慘死其中的人不計其數,能幸存下來者少之又少。”

    溫芷秋倒是頭一次聽聞這樣的地方,眼眸微顫,忍不住打斷道:“那他是從那地方逃出來的?”

    映月搖了搖頭:“鬥獸場可不是輕易能逃出的地方,隻要還活著,便會一次又一次被當做野獸爪下的獵物送入鬥獸場,那人前後約莫進了鬥獸場十餘次,前不久,忽有一場大火將整個鬥獸場燒了個精光,也不知那人走了什麽運,帶著一身傷倒也沒被燒死,就這麽脫離了鬥獸場。”

    溫芷秋蹙眉:“一場大火?是誰縱的火?”

    “這……奴婢便不知了,本也隻是邊防來的奴隸們的閑聊話談,幾分真幾分假咱們便不得而知了,隻是那場大火倒是在邊防人盡皆知,小姐若是想知詳情,可要派人前去查探一番?”

    溫芷秋默了一瞬,心下有些雜亂,微微頷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還是囑咐道:“莫要大動幹戈,不過是個奴隸,我隻是怕他來路不明。”

    “是,小姐,奴婢明白。”

    *

    是夜。

    雷鳴閃電,狂風呼嘯,滂沱大雨擊打得周遭砰砰作響。

    溫芷秋反應過來,她在做夢。

    如此清晰的認知,卻全然無法從夢中醒來,又一次出現在臨死前逃亡的山穀中,溫芷秋下意識想要逃避眼前的景象,下一瞬,一張冷峻警惕的臉龐猛然出現在她眼前。

    溫芷秋一愣,這與她前世的記憶截然不同,這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來不及多想,身側傳來一聲利器相撞的聲音,隻見那人一把鋒利的劍擋住了正朝她砍來的大刀,身子被他提起,一揮劍,溫芷秋驚呼出聲。

    有什麽熱燙黏膩的液體灑在了臉上,她顫抖著身子卻沒辦法停歇,隻能跟著他死命逃跑。

    視線中,那人頸後一塊明顯的紅色胎記映入眼中,混雜著沾染在衣襟的鮮血,格外晃眼。

    斷崖處,是她的葬身之地,一路上那人不知砍殺了多少刺客,她奔得精疲力竭,他也負了傷。

    沒地方逃了,她仍然會死在這,知曉這個結局的溫芷秋清楚自己在做夢,思緒緩和過來,抬眼看著那人刀削斧鑿般的側臉,心底微微顫動著。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馬蹄聲,以斷崖為圓心,一眾人馬在頃刻間將刺客包圍了起來。

    手腕被那人緩緩鬆開,溫芷秋怔然看去,便見那人沉冷的目光掃過眾人,一抬手,後來的人馬迅速衝了上去,將所有刺客一並斬殺。

    耳畔傳來男人低沉平穩的嗓音:“沒事了,你得救了。”

    猛地一個激靈,溫芷秋從夢中驚醒。

    轟隆——

    天未亮,雷聲轟鳴。

    溫芷秋呆坐在床榻上怔愣許久,劃破天際的閃電落在她慘白的麵容上,許久未能將她從駭人的夢境中緩過神來。

    她怎會做這樣的夢,那個人竟又一次出現在了她夢中,甚至改變了她前世的命運,將她從刺客的追殺中救了下來。

    怎會如此。

    這夢究竟是什麽預示,還是她心緒雜亂的臆想,可那夢境實在太過清晰,真實得就像是此時此刻發生的事一般,而那人為何又屢次三番出現在她夢中。

    溫芷秋再難入睡,腦海中不斷回響著那人在她耳畔的低聲,在床榻上呆坐許久,終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慮,下床披上一件暗紅色的披風,用發帶束起長發,拿著傘悄然步出了閨房。

    夜已深,暴雨來臨,除了巡邏的護院外,下人幾乎已經睡了。

    溫芷秋本想把宿在隔壁屋子守夜的映月喊醒,思慮一番又覺自己這般大半夜前去奴隸屋子叫人知曉了有些不妥,可她心下沒法安寧下來,她不知自己見著那人又該如何,可夢中一幕幕閃過眼前,腳下的步子便加快了起來。

    溫芷秋提著燈籠撐著傘,避開了巡邏的護院,一路踏著濕濘的小路走到了下人院後的西屋。

    那人被買回來後,因身上帶著傷,便被獨自一人安頓在廢棄的西屋,好在此時他沒住在奴隸的大通鋪裏,不然她倒不知要如何解釋自己夜裏為何出現在此。

    可她為何要來此地。

    溫芷秋在心底也這般問自己,她壓根不知怎的,噩夢驚醒,鬼使神差般的,自己就朝著這來了。

    可此時夜深,那人定是入睡了,就算還醒著,她又能同他說什麽,一個毫無依據的夢境,難不成還要問他前世可當真救過自己。

    莫不是瘋了。

    溫芷秋心底打起退堂鼓來,思緒逐漸冷靜下來,她轉身便打算要走。

    哐當——

    忽的一聲響,險些將溫芷秋手中的燈籠驚掉,一轉頭,四周又異常安靜下來,未曾聞見異樣,隻有雨水砸著地麵的劈啪聲。

    突然,一旁的陰暗角落陡然響起一道呼吸聲,夾雜著痛苦的輕喘,在這寂靜的院中十分明顯。

    溫芷秋愣了幾秒沒動,捏著傘柄的手微微發顫,視線向角落移去。

    稀薄的光線下,她隱約看到了角落中一個高大的輪廓,應該是被丟棄的垃圾堆成的小山包,西屋常年荒廢,此處也被下人當做臨時堆放垃圾的地方。

    她等了等,並沒有什麽異常發生,就連剛才的呼吸聲也小了,像是幻聽了一般,那人受了重傷正躺在屋中,大雨夜又怎會有人出現在院中。

    溫芷秋屏住呼吸,朝著前麵又走了兩步,正要略過那垃圾堆,那道呼吸聲再次響起。

    近在咫尺的距離,溫芷秋聽得非常清楚,像是什麽在夜雨中瑟縮在雨中發出的求救低喃。

    溫芷秋愣了一下,再次停住了腳步。

    陰影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顫動了一下。

    一隻布滿汙垢的手從黑暗中露了出來,濕漉漉的在雨中緩緩向前,觸碰到了溫芷秋的裙擺。

    溫芷秋神經緊繃,全身汗毛豎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緊抿著雙唇,死死握著傘柄,幾乎就要驚叫出聲。

    烏黑的夜空在一陣電閃雷鳴中,劈亮了天空,照亮了這團黑影。

    是個人!

    溫芷秋心中一驚,低頭便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眸,帶著濕氣和虛弱的目光,眼皮耷拉下來,濕淋的發絲貼在兩頰,雙腿屈膝蜷縮成一團,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著,身上破舊的衣服露出了他的手腕和腳踝,赤著的雙腳上滿是傷痕。

    再一看,溫芷秋卻瞧見這人腿腳被粗麻繩捆綁住,整個人被強行綁在了角落之中,地上散落著一根麻繩,像是他方才才掙脫開來的手上的束縛,那隻手緊拽著她的裙擺不鬆手,視線卻壓根沒能對焦在她身上。

    他不是應該在屋中嗎!

    此時他正吃力地仰著頭,蒼白的嘴唇微張著,發出近似嗚咽的低喃。

    天空很快再次陷入了黑暗,雨勢轉大,劈裏啪啦低落在地。

    溫芷秋猛然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兩步驚呼道:“你怎在這裏,是誰將你綁在此處的!”

    話語間,傘被丟至一旁,溫芷秋有些慌亂地伸手去解他腿上的麻繩,雨水打濕她的衣襟,迅速沾濕她的發,手上動作一慌,碰到他的露出的腳踝,觸及之處滿是滾燙。

    鼻腔裏傳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男人微弱的呼吸聲在頭頂減弱,直到溫芷秋終於在慌亂中將他鬆綁,忽的一道陰影壓了下來,肩上一沉,滿懷滾燙。

    他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