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作者:橋塵      更新:2022-10-19 10:04      字數:3287
  第87章 ◇

    ◎心累◎

    許安澤緩步向著詹事府辦公的地方前行, 心中盤算著要如何扳回這一城。郭若雪卻已經回到了寢殿,褪下衣衫,坐在淨池裏, 任由熱氣蒸騰著她的臉,熱水浸泡著她的身體。

    東宮寢殿裏的淨池, 顧名思義, 就是池子。

    無論是什麽時候,郭若雪都覺得東宮裏的一切都過於奢華了。

    她望著這十尺見方的淨池, 不由得露出了譏諷的笑意。

    東宮的翻修是東陵帝繼承皇位之後的第二年,那時候,朝東門事件還未爆發,六皇子許安歸是朝堂之上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

    這個東宮,說到底,是東陵帝為了許安歸而翻修的。

    他許安澤, 不過就是鳩占鵲巢而已。

    因為鳩占鵲巢, 所以他每日裏總是患得患失, 這些年脾氣秉性越發的叫人捉摸不透了。

    “小姐……”

    蓮枝跪在池邊,用占了藥水的綢緞, 輕輕地擦拭著郭若雪的肩膀,喚著郭若雪。

    郭若雪應了一聲,又沉靜了下去。

    今日東宮的藥浴,是蓮枝特地問禦醫院要的方子, 熬了倒入池子中, 用來緩解郭若雪的這些時日的疲憊。

    她一邊利索地把浴藥柔進郭若雪的皮膚,一邊輕聲說道:“這些時日小姐辛苦, 所以有些事, 奴沒有跟小姐匯報。”

    郭若雪睜開了眼睛:“是有關太子的?”

    蓮枝點頭:“是……這段時間朝堂上發生了一些事, 太子殿下很頭疼。”

    於是趁著郭若雪沐浴的時間,蓮枝便把最近許安歸歸來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郭若雪聽。

    郭若雪聽後,盯著瀲灩的池水許久才道:“原來他今日看起來那麽疲憊是因為在這上麵失了一招。”

    “太子殿下最近心裏苦……”蓮枝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郭若雪的表情,繼續說道,“奴覺得之前的事情,小姐就別再生氣了。”

    郭若雪蹙眉,伸手握住蓮枝:“你個傻丫頭,太子問你話,你回就是,遮遮掩掩地反倒叫他起怒,意欲拿你泄憤。”

    蓮枝輕歎一聲:“做奴婢的,哪有不受氣的。小姐為了奴與太子殿下置氣不值當。”

    “我這是哪是為了你與他置氣……”郭若雪把身子往水裏沉了沉,“我這是為了這些年的自己與他置氣。你沒有覺得我與他之間,從來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嗎?我總以為他待我好,是發自內心的。這段時間我才看清楚,他待我好,是被逼無奈。他不敢得罪我,更不敢得罪我的父親與大哥。”

    蓮枝跟在郭若雪的身邊,自小耳濡目染,她當然知道郭若雪的太子妃之位不過就是郭府與太子的一場共盟關係的契約交易。

    太子就像對待一個珍貴的物件一樣,對待郭若雪。

    隻要保證郭若雪不摔到地上,碎成瓦礫,太子與郭府之間的的同盟契約就會一直有效。

    可,郭若雪她是一個人,並不是一個物件。

    當她無處宣泄的感情開始覺醒的時候,這一切看似和煦的夫妻關係就會被打破。

    亦如現在郭若雪與太子之間的關係一樣,脆弱的如同琉璃一般。

    蓮枝低著頭,喃喃道:“即便是這樣,奴也羨慕小姐呢……奴連這樣有情緒地怨一個人都做不到。即便小姐送我出宮配人,我可能也不會喜歡上那個娶我的夫君。因為喜歡才會有怨懟,不是嗎?”

    因為喜歡許安澤,所以對他的所作所為怨懟無比……

    郭若雪忽然覺得自己內心如春日裏新生的嫩草一般,滿心滿地都是苦澀的汁液——單戀之苦、怨恨之苦在她的心裏瘋狂的生長,讓她心緒變得雜草叢生。

    忽然郭若雪“嘩啦”一聲,從淨池裏站起身來,蓮枝連忙扯來一塊綢緞把郭若雪裹住,她任由蓮枝把她的身子擦幹,而後披著濕漉漉地頭發坐在銅鏡之前:“幫我去小廚房裏催一盅人參雞湯來。”

    蓮枝心中明了,聽了話,便去了小廚房。

    晚膳前,端來了一盅人聲煨的雞湯。

    郭若雪簡單地挽了一個發髻,端著湯,向許安澤的書房走去。

    晚膳許安澤傳飯去了書房,自從許安歸那日給了他當頭一棒,他便一直坐在書房裏望著書房牆壁之上那日許安歸親手遞給他的那把銀色的長劍。

    現在細細想來,那日的許安歸從容不迫,在麗景門的審問他也絲毫沒有畏懼的情緒。就連許安歸帳前的軍師也都在三表明許安歸的命令是軍令……

    許安澤苦笑,那些時日,他為了治許安歸與死地,他竟然忽略了那麽多可以察覺出許安歸給他下套的細節。

    方才去詹事府議事,詹事府裏的謀士說了許多話。

    有好的,有壞的,有中肯的,有不中聽的。許安澤看似一言不發地坐著,其實都聽進去了。

    因為聽見去了,所以才坐在書房裏發愣。

    原來這些年,在外人眼裏,自己變得如此自大、不可一世。這一招與其說是敗給了許安歸的老謀深算,倒不如說是敗給了自己的自大與狂傲。

    許安澤扶著額,有無限的悔意。

    “咚咚——”敲門聲響起。

    許安澤立即放下手,收起了滿臉的倦怠:“進來。”

    郭若雪端著一個白瓷罐子進來。

    許安澤有些意外,明明方才在回廊之上碰見的時候,郭若雪是一副淡漠的樣子。怎得現在她會親自端著一碗湯來叩門?

    郭若雪把盅罐放在了許安澤的麵前:“我最近有些忙,有些事剛才才聽說。這是人參燉的雞湯,補氣養血極好。殿下且喝了,養好精神,再從長計議。”

    許安澤盯著郭若雪看了許久才道:“你是來安慰我的?”

    郭若雪低著頭:“算是吧……我知道我沒辦法讓你紓解心結,但其實,我也沒想讓你難做……我隻是……”

    忽然許安澤起身,走向郭若雪。

    郭若雪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可是她的胳膊卻是已經被許安澤拉過去,隨後整個人便落在了許安澤的懷裏。

    許安澤的臉抵著她的頭發,他的聲音從他的喉嚨直接傳入她的耳膜:“讓我抱一會……一會便好。”

    許安澤大部分重量都壓在了郭若雪的身上。

    第一次,郭如雪覺得許安澤的身子居然這麽沉重。

    原來,他一直都在拖著這身沉重的身軀在砥礪前行。

    原來,他也會有如此軟弱的一麵,想要拚命地留在她的身後,不想讓她看見。

    原來,他也會如同一個孩子一般,想在無助的時候找一個人擁抱。

    這樣的許安澤,是她從未見過的。

    卸去了一貫的氣定神閑,脫下了偽善,他還是如十年前郭若雪初見的那般,淡然的仿佛杏花苑裏的那些粉白的花朵。

    有一點點溫度,有一點點清香,有一點點矜持,又有一點點想要傾覆大地的野心。

    郭若雪的手不自覺地扶上許安澤的身後,輕輕地摩挲著他寬厚的脊梁。

    傍晚的夕陽透過窗欞落在許安澤的身上,讓他變得無比的炙熱與赤誠。

    郭若雪冰涼的手,忽然有了溫度。

    *

    這幾日倒是稀奇得很,一向很是守時的許安桐每到下午,便早早地退了班。帶著墨染親自去藥房選了一些三七、赤芍、熟地、川芎、黨參、當歸這類溫補氣血的藥材送去了府上的膳房。

    自從知道許安歸身上有傷,不能明養。許安桐便專門找了個做藥膳的廚子,準備讓許安歸以食補養。

    “這些當歸燉個豬蹄,黨參蒸個雞,這些個赤藥、熟地、川芎做個四物湯。”許安桐交代,藥膳廚子一一記下,便開始著手去做。

    許安桐又在膳房裏轉了一圈,煙霧朦朧的深處,才看見許安歸已經靠在膳房門口,笑盈盈地看著他。

    隨即兩人一起出了膳房,往園子裏漫步。

    “讓兄長操心了。”許安歸跟在許安桐的身後。

    許安桐回道:“也就替你操這幾日的心。等你成了婚,自有人替心疼你。”

    許安歸愁眉苦臉:“原來我這麽不招兄長喜歡,兄長成日的想我自己出去獨住。”

    許安桐睨了他一眼:“連我都是寄住在陛下的院子裏,如何能留得住你?”

    “兄長的府邸修繕還需要多少時日?”

    “工部說約摸著五月便能搬回去住了。”

    “父親還是心疼兄長的,不然哪用得了工部的人去修繕你的府邸。”

    “你這話可就沒良心了。明明我們這些個兄弟裏麵,父親最心疼的還是你。那東宮明明是父親繼位之後的第二年就開始翻修了,那年當太子呼聲最高的可是你。”許安桐這話說得意味深長。

    許安歸淡然一笑:“那些個陳年往事,兄長莫要再說了。現在是二哥為東陵太子,身份貴重。他的心思不比針尖大,若是被多事的人聽去,兄長又要在太子麵前辛苦。”

    許安桐站定回身,望向許安歸:“你許久不回許都,二月初十是皇後的生辰禮,我們這些在都城的皇子,總還是要去參禮的。”

    許安歸抬眸,一臉冷漠:“我竟忘了,還有這一茬。”

    許安桐就知道許安歸會忘記,便道:“明日是初十,你隨我一起進宮給皇後獻禮吧。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我們名義上的母後。”

    “我沒有備禮。”許安歸頭微側,一臉不悅。

    “我備的有。”許安桐輕笑,“你隻需跟我一起進宮問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