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
作者:橋塵      更新:2022-10-19 10:04      字數:3460
  第80章 ◇

    ◎兄長◎

    許安歸並沒有功夫細細揣摩許安澤眼神裏的心思, 隻是轉向東陵帝,抱拳道:“陛下,這件事, 我看是有心之人故意陷害,不可全聽全信。當務之急是選定議和使出使南澤, 帶去由陛下親書的冊封丹書。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不必特地去澄清, 自然會隨著邸報的下達、南澤王的進貢,變得水落石出。就算是要追查, 也不急在這一時。”

    東陵帝望向站在殿下的兩個兒子,一個是隨他一直執政八年的太子,這些年因為猜忌與野心變得陰沉。

    一個是披著戎裝,四處征戰,力求完成太\祖皇帝遺誌,心胸開闊, 哪怕知道有人千方百計算計他, 也不準備深究的六郎。

    初春的那一場倒春寒已經緩緩退去。

    有暖色穿透禦書房的窗欞, 映射在聳立在窗邊的許安歸的身上,反射出聖潔的光輝。

    而許安澤站在裏麵, 光輝淺落在他腳邊,光輝的盡頭便是昏黑的幽暗,籠罩在許安澤身上,與許安歸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那兩人仿佛生來就銜著明亮與黑暗的一般, 看上去格格不入, 卻又可以共同存在,互不幹擾。

    東陵帝的目光挪向許安澤, 緩聲問道:“太子以為如何?”

    許安澤身子一怔, 立即抱拳行禮:“兒臣以為六弟所言極是。當務之急是選定議和使, 封南澤王為南王,賜王族待遇。這樣才不辜負六弟的一片苦心。”

    東陵帝揚了揚下巴:“鄒慶,你去部裏傳禮部尚書霄請來禦書房議事。”

    鄒慶得令立即曲著身子退出了殿外。

    東陵帝又道:“這兩個暫且收押刑部,刑部務必給孤看好了。秋薄這事你去辦。”

    秋薄令旨,帶著張虎與黃車兩人退出了禦書房,盛明州恭謹地欠了欠身子。

    東陵帝又看向大理寺卿:“知道這案子如何結案了嗎?”

    湯邢行禮道:“是,微臣這就回去著手結案。釋放百軍師與裴將軍一行人,並且加以撫恤……臣等告退。”說罷湯邢帶著盛明州與江元良一起退出了禦書房。

    隻是片刻間,整個禦書房就隻剩下東陵帝、許安歸與許安澤還有一眾服侍的內官。

    許安歸向東陵帝與太子行禮道:“父親,太子殿下,既然後麵是朝政的事,我便告退了。昨日夜裏若不是兄長給我送去一條毯子,恐怕我就要凍死在牢房了。聽說兄長現下在翰林院主持編修工作,我想去與兄長道個謝。”

    東陵帝閉上眼睛,緩緩地點點頭,示意許安歸可以去了。

    許安歸再一次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走出禦書房的宮門,他竟然踉蹌了兩步,靠向左側的宮牆,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呼吸變得紊亂了起來。

    直到有宮女從他身邊走過,看著他身上腰間掛著的一條盤龍纏繞著六字玉佩,紛紛駐足低頭問安:“六殿下安好。”

    許安歸這才站直了身子,邁開步子,向翰林院走去。

    *

    許安歸還未到翰林院,墨染就已經通傳給了許安桐。

    許安桐放下手中的筆,快步迎到了翰林院的門口,看見許安歸遠遠的風姿綽約,安然無事,發自內心的笑,不自覺地掛在了臉上。

    許安歸見許安桐遠遠地就出來迎他,如同蒼雪一般的慘白的臉上,綻放出了比春光還要燦爛的笑顏:“兄長。”

    “事情解決了?”許安桐放下衣袖。

    “是。這段時間讓兄長操心了。”許安歸一臉歉意。

    許安桐上前,搭住許安歸的肩膀:“你等我下,我去交代些事情。我們換個地方好好說會話。”

    許安歸乖巧地點點頭:“全聽兄長安排。”

    半個時辰後,許安桐便把許安歸帶到了他現在居住的煙雨齋。

    即便是許安歸從小養在皇家,也從未見過這般有情調的園子。從正門而入,一眼望去,看不見東南西北的牆頭,占地之廣令人咋舌。

    繼續向前走著,隻見這裏引水處處為池,磊石處處為山,這裏的山水全部藏匿在曲園回廊之中,一步一景,步步驚歎。

    更讓人驚覺的是這裏草木繁盛。

    許安歸此生所見過的草木花鈴,不論四季,居然都可以在這裏齊齊綻放!

    現下才二月,初春的氣息剛剛被一場倒春寒掩蓋,但是許安桐所居住的這座園子裏不但有山茶、玉蘭、牡丹、芙蓉、杜鵑,居然連罕見的綠梅都還開著。

    遠遠看去仿佛是春日裏新抽的嫩芽,一片嫩青色,引領著整個煙雨齋的春日之象。

    “這……”許安歸伸手去摸著喜光的紫色鳶尾,看向許安桐。

    許安桐回眸笑著解釋道:“這座園子本是父親建給賢母妃三十歲生辰禮……自然是頗費了些心思。這些豔麗絕美的花兒能常開不敗,是因為它們土下引得有溫泉。冬日,喜暖的花草種在溫泉區,地熱自然好生長。到了夏日,便可以關上閥子斷流溫泉。以此來讓整個院子的草木,常開不敗。這裏地熱的緣故,無論何時來,這裏都有江南煙雨溫潤氣候。”

    許安歸鬆開鳶尾:“父親為母親建造的這座園子,居然花了這麽多的心思。”

    許安桐繼續踩著青磚回廊,引著許安歸來到了一處景致璀璨的水榭。才一坐下,墨染便著人抬了一套烹茶的工具,許安桐便親自替許安歸做起茶來。

    許安歸看見這些東西忍不住感慨:“若說這些風雅之事,還是兄長更擅長一些。”

    許安桐挑眉:“我也就隻有這些長處了吧?”

    許安歸眼眸裏似是落入了滿潭櫻花,暖暖地望向許安桐:“南澤歸降這件事能成事,全是依靠兄長在宮裏活動。我感記在心。”

    許安桐搖頭:“你也不用謝我,那是太子求仁得仁的結果。我隻不過是順水推舟,順勢而為。”

    許安歸笑了:“兄長還是這麽自謙。我知道,父親那裏是你一力勸說的。若是讓他自己來做決定,他必然不會把這件事交給三司處理,任由太子把這件事發酵成謀反。”

    許安桐看了一眼許安歸,便倒了茶沫子:“我聽到你晚歸的消息,我就在想,你必然是有什麽更大的籌謀。我是看了北境刺史帶回來的消息,才猜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卻也不敢跟父親明說。若你隻是屯兵,沒有意圖謀反,那便是在謀人。我記得你很小的時候,特別喜歡纏著父親講皇爺爺征戰四方的故事。想著,若有朝一日,你也有機會如同皇爺爺一樣手握重兵,是不是也會如皇爺爺一般英明果決。索性,我猜對了。”

    許安歸看著許安桐認真做茶,玩笑道:“原來兄長才是那個坐在大帳裏運籌帷幄的諸葛,一早就想到了我的目的,並對我施以援手。”

    許安桐笑了笑:“你就會與我打嘴。你與太子不同……於內於外對我來說,你都不同與他人。”

    許安桐忽然煽情起來,許安歸聽著有些耳紅:“兄長怎麽好端端地說這個……”

    “那不然,你說些別的來聽聽?”許安桐抬了抬眼眸。

    許安歸想了想道:“還有一事,需要謝謝兄長。”

    “嗯?”許安桐眨了眨眼睛。

    許安歸道:“就是裴淵他們的兒女。我知道,你讓太子把他們的兒女放出來,其實是為了想讓他們見上一麵,一解相思之苦。那些個說辭,不過就是搪塞太子的理由。”

    許安桐倒入熱水:“我算了算你消失的時間,感覺你那邊事情快完了。即是五千輕騎奪城,你謀劃這麽久,想必也不會拖得太長。太子這場獨角戲唱得太久,也沒意思的很,你很快就回回都城,必不會讓他這麽無聊。便想著還有什麽能幫到你們的。雖然見麵的時機不太好,但總歸是見上一麵了。”

    “是啊。他們骨肉分離八年。這苦不是旁人可以體會的,但是兄長卻體會到了。”許安歸輕歎一聲,“一會還要有勞兄長派人去把百曉裴淵他們接過來,暫且住下。我想……”

    許安桐遞給許安歸一杯烹好的茶:“早就替你想好了,我這個園子有許多客房,回來的時候已經著人去收拾了。墨染這會已經去刑部接人了,一會人接過來,先找許郎中給他們把身上的傷給治了。他們在牢裏受苦了,先用過飯,睡得精神飽滿,再把他們的兒子從天照書院接出來,免得做兒子的看見爹爹那副模樣又要傷心難過。明日我再進宮,讓母妃幫忙把他們的女兒都差遣過來,讓我用幾天,叫他們親人團聚。你啊——就少操點心吧,看你臉色沒有一點血色,也是要找郎中好好看看!”

    許安歸“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許安桐蹙眉:“怎麽?我說的哪裏不對?”

    許安歸連連擺手:“不是,是……許久沒有人在我耳邊這麽嘮叨了,忽然覺得好開心。我想一輩子就臥在兄長這裏,聽兄長嘮叨我。”

    許安桐沒好氣地瞪了許安歸一眼:“胡鬧,越大越沒規矩。父親早就給你定了一門親事,你都二十有三了,再不成親自立門戶,賴在我這裏算怎麽回事?”

    許安歸也就是想對著兄長撒撒嬌,不想許安桐居然能把話題岔道他選妃的事情上,他麵上滿不在乎,其實心中惴惴不安,根本沒有低,於是連忙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嗯!兄長烹的茶,當真是清香宜人!”

    許安桐自己也端過一杯茶,苦口婆心道:“那姑娘我見過一次,挺有意思的。有些小頑皮,但無傷大雅。娶回去做個賢妻,還是極好的。”

    許安歸明顯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了話頭:“要我說,兄長才應該是再續弦。日後你留在都城裏,若是沒有賢內助幫你應付內外,如何使得?”

    許安桐本來歡悅的表情聽見許安歸這句話的時候,瞬間變得如同冬雪過境一般,隻留下一片蒼野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