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橋塵      更新:2022-10-19 10:04      字數:3682
  第2章

    ◎潛入◎

    “我看見那些東陵軍為了保護一個人,全部戰死沙場。看見那個人獨自一人騎馬進入了這座去靈山。”季涼問許安歸,“這座去靈山裏到底有什麽?讓那三千精騎的舍棄了性命也要護你過來——而你,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放棄了回營求救的機會,也要獨自一人前來?”

    許安歸頷首,沉默不語。

    季涼看著許安歸,宛如鬼魅地一笑:“這山裏藏著很重要的秘密罷?”

    許安歸抬眸,手中劍刃已經半身出鞘,身側有殺氣伴著微風肆溢:“季姑娘……是知道什麽?所以特地在這裏等我的?”

    季涼目光從許安歸身上掃過,絲毫不畏懼許安歸身側的那把銀色長劍,聲音如同去靈山山澗微涼風一般清冷:“我知道的,你未必不知道。”

    許安歸死死地盯著季涼,心中暗自思量,從一開始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

    方才試探她會不會武功,哪怕是瀕死,她的眼底宛如滄海深處的幽暗一般,不可窺探。

    她不反抗,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始終平靜得宛如一灘死水。

    她不怕死……

    不,畏懼死亡是人的本性。

    她並不是不怕死,而是——她知道他,她了解他!

    她清楚地知道他的品性,知道他方才那樣是試探,所以才不做絲毫地反抗!

    這個女子幽黑的眸低,好似有著萬仞深淵一般,藏著許多秘密。

    這樣一個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的少女,居然有這種深沉的心思,恐不是一般人。

    現在,她明知道他放棄了三千精騎的性命,獨自一人前來是為了那深山之中的可疑的寨子,還要義無反顧地跟著他去那九死一生的殺場。

    或許,這女子心中盤算的是……

    幾個念頭回轉下來,許安歸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麽,緩緩問道:“姑娘救我,也是為了進入那個寨子?”

    季涼聽到許安歸問出這句話,森然陰寒的眼眸裏有了一絲地鬆動。

    她回答:“是。”

    “姑娘為什麽要去那個寨子?”許安歸又問。

    季涼收回目光看向去靈山深處:“你為何而來,我便為何而來。”

    許安歸蹙眉,她也是為了救人而來?

    片刻沉默之後,許安歸轉了話頭,問道:“姑娘來到這座山有多久了?”

    季涼回答:“三個月有餘。”

    三個月!?

    是了,如果她已經來這裏三個月,都未能達成自己的目的,那麽他此去恐怕也少不了這個女子的助力。

    最少這女子可以帶他繞過前方烏族寨子外麵設置的重重哨崗,把他平安地帶到寨子外麵。

    隻要到了寨子外麵,他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想到這裏,許安歸緩緩收回出鞘的劍刃,向前走去:“既然我們目的相同,姑娘可願意與我合作?”

    季涼眉眼微揚:“我,正是為此而來。”

    *

    夜幕落下,月光下的去靈山被鍍上了一層銀霜。

    月銀如水,穿過樹蔭,落在青草之上,似有漫天星河從樹葉縫隙中漏下了一地碎玉星光。

    兩個黑影在這片碎玉星光之下,緩緩地向山林深處那幾處火光靠近。

    “子時換崗,大約會有一刻鍾時間,是我們機會。”其中一個黑影聲音玲瓏清脆,是季涼。

    “從哪裏摸進去?”另一個黑影聲音低沉有力,是許安歸。

    “跟我來。”

    季涼曲著身,向著寨子不遠處的一處矮岩摸去。

    許安歸看不出那處矮岩有什麽獨特之處。

    季涼伸手把矮岩邊上的半人多高、蔥鬱的雜草撥開,就看見了那處矮岩的蹊蹺之處——矮岩下方、雜草的後麵居然有一個黑洞,剛好容得下一人通過。

    “你挖的?”

    許安歸有些驚訝,卻又想起之前季涼所言,她已經在這個山裏徘徊了三個月了。

    三個月,挖一個洞進入寨子,時間綽綽有餘。

    季涼沒回話,隻是從身上的背包裏拿出火折子,就要準備下洞。

    許安歸盯著洞口,皺著眉,思索到底要不要先下去。

    畢竟跟著他一起前來的女子目的為何,他尚且不知。

    是敵是友也不清楚。

    若是在這裏麵,這女子動了什麽念頭……

    “想什麽呢?下來啊!”

    季涼身子一貓已經入了洞口。

    許安歸回過神,不由地嗤笑,打消了自己愚蠢的想法——她若想他死,方才不救便是,又何苦再設一局誘他?

    但她這麽幫他,若不是為了殺他,那也是另有所圖。

    許安歸的目光尋著那個女子而去。

    這女子的目的,他忽然很有興趣知道。

    許安歸隱藏著心思,跟著季涼鑽進了矮洞。

    這洞挖的矮小,季涼是女子,身材相對於許安歸纖細許多,許安歸身上有傷,爬得有些吃力。

    季涼能感覺到身後許安歸落後了許多,便在洞道中央,略微寬廣的氣洞處停了下來。

    沒多久,許安歸也爬了過來,坐下喘著粗氣。

    季涼借助火折子的光,看見他的肩膀處衣服又暗了許多。

    “是傷口又裂開了?”季涼問道。

    許安歸低頭去看了看,搖搖頭:“無妨。”

    季涼看他這樣子,似乎是受慣了傷,知道什麽樣的傷,不傷及性命,便也不再多問,隻道:“我們在這裏休息一會罷,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

    季涼從身上解下水袋,遞給許安歸。

    許安歸也不推辭接過來,喝了一口,還了回去:“多謝。”

    “此去我們生死未卜,能活著出去,再來跟我說這個謝字罷。”季涼盯著手中的火折子,又開始發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這黝黑的小洞裏本就沒有多少空間,挖這個氣洞的時候,本就是想儲存空氣用的,也沒想過這個氣洞有朝一日居然會塞下兩個人。

    季涼的右臂靠著許安歸的左臂,她甚至能夠感受到從許安歸身上傳來的男子炙熱的氣息,以及他長年累月習武練就的一身健碩結實的肌肉。

    整個洞穴安靜得仿佛連塵埃在空氣中飄蕩的聲音都能聽見。

    季涼明顯感覺到許安歸的呼吸節奏變快了。

    她轉過頭,看向許安歸被火折子微弱光芒照亮的半邊臉。

    他的臉上雖然有血漬汙垢,卻依然無法掩蓋他本來足以讓這世間美好的事物都黯然失色的絕世風姿。

    這種絕世風姿,可以在屏息之間收斂這世上萬種光華。

    這樣一個如同神明一般的男子,本不屬於這片殺戮地獄……

    許安歸察覺到季涼炙熱的眸光,微微側目,找了個話題,打破了這種沉靜:“姑娘,來此是為了救人?”

    “是也不是。”季涼收回目光,“我來此,既是為了救人也是為了殺人。”

    許安歸皺眉略微,問道:“季姑娘再此潛伏三個月,也未曾得手。難不成想殺的,是烏族去靈山大營大帥,巴耶爾?”

    許安歸能感覺到身側的季涼身上散發出的無數殺意,但是季涼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她隻是轉過頭,繼續盯著手中的火折子。

    許安歸理解地點點頭:“巴耶爾手上有著太多東陵將領們的鮮血。今日若是能憑我一人之力將他斬於劍下,便是東陵北境萬千將士英魂最好的祭祀禮……嘶……”

    許安歸捂住被季涼冷不丁戳了一下的肩膀,不解地看向她。

    季涼淡淡地說道:“憑你一人?”

    許安歸抿了抿薄唇,下顎的弧線繃得緊,似乎季涼方才那一指,下手不輕。

    “是我們合力!”季涼糾正道。

    許安似乎想說什麽,但季涼沒等許安歸說話,就起身繼續向洞的深處爬去:“走吧,子時快到了。”

    兩人繼續爬了半刻有餘,忽然季涼回身,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熄滅手中的火折子,站起身子。

    似乎是到了洞口的盡頭,頭頂上的地方越來越寬敞。

    許安歸跟著站起身來。

    季涼小心翼翼、一點點地掀起頭上的覆著厚厚泥土的木板。

    昏暗的光,隨著木板縫隙越來越大,變的越來越寬。銀白色的月光變成一道光縫,落在季涼清冽的眼睛上。

    “啪”的一聲,一個穿著馬皮靴的腳,正巧落在了季涼手邊!

    隻差一寸的距離,就踩到了木板上!

    嚇得季涼手一抖,差點叫出聲來。

    許安歸反應極快,迅速把一隻手覆在她的手上,穩住了木板。順手攬過她的身子,一隻手捂住她的嘴,隻用她能聽見的聲音道:“別動……”

    許安歸嘴唇伏在季涼耳邊,聲音宛若秋風一般輕柔縹緲,一股溫熱的氣息在季涼耳畔回蕩,季涼手頓時軟了幾分。

    木板之上,傳來兩人笑談的聲音,用的是異族話:“哎哎哎,聽說今日副帥斬殺了東陵三千精騎在荒原那邊?”

    “嗯,是有這麽回事。你沒看副帥回來就在大廳擺酒,那酒,可是上好的靈山釀!老子真的是饞酒啊。”

    “不是吧?咱哥倆這麽倒黴,喝靈山釀的時候巡邏?”

    兩人紛紛歎氣之後,沉默了片刻,聲音又忽然響起——

    “唉,其實啊,這山夜夜都尋,也沒見出什麽事……”其中一個人聲音似乎壓低了一些,似有商討之意。

    另外一個人領悟力極強,也連忙壓低了聲音回道:“你的意思是……咱們趁著那邊喝的火熱,也去討一杯酒喝?”

    “我看行,就去個一刻鍾,也不會誤什麽事。一會就回來了……”

    “走走走!快走,去晚了,連酒味都聞不到了!”

    話音未落,在季涼手邊的那個馬皮靴立即轉了個方向,向後走去。

    馬皮靴厚重的聲音,漸行漸遠。

    過了許久,聲響才完全消失。

    季涼鬆了一口氣,她想要把遮蓋的板子推上去,動了兩下,發現自己在許安歸的挾製下根本無法動彈一下。

    季涼皺眉,回頭看去,在她身後的許安歸低著頭,一動不動。

    他下顎緊繃,渾身微微顫抖,手臂上、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隆起,捏著季涼的那隻手更是冰涼如雪,似有一股纏繞著寒風的殺戮氣息在周圍蔓延開來。

    季涼回想剛才那巡邏的守衛離去的理由,看著許安歸一動不動、猶如嗜血羅刹一般陰沉的臉,也不敢再用力掙脫,隻是蹙起眉,小心翼翼地試探:“許安歸……你……”

    “沒什麽。”

    隻是一瞬,許安歸就抑製住自己胸臆深處如同滔天巨浪一般的怒意,掀起木板,一躍而上。

    身後的季涼目光微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