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爾徽      更新:2022-10-17 16:59      字數:5946
  第60章

    王福和周毅之先後離開了,餘天清和慶甜也辦理了退學,和家人離開了。

    德林中學還是照常上課。

    按照老師們的說法:“不管打不打仗,你們也得要上課,不管是想要報效祖國還是想要保存自身,也要學到一身本領才行。”

    老師說的是很實在道理,易寒星轉述之後,家裏人沒有再反對,同意了易寒星每天上課的要求。

    小團隊隻剩下秦觀宇、易寒星和周越桐三人。

    “想想一兩個個月之前,我們還沒什麽發愁的事情,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暑假的趣味作業。”秦觀宇自嘲一般地笑一笑:“現在這人心惶惶,我家姐妹都被拉著一起練拳練槍了。”

    “這是應該的。”易寒星點頭:“你們說是能護著她們,但是這亂世將至,誰能被護著一輩子呢?要是萬一邊上沒兄弟在,能靠著自己的能力找出路,總是多一些活命的可能。”

    “是啊,所以我姐妹們有幾個嫌累不想練,都被我爹和叔伯他們拿棍子抽著練的。”秦觀宇說著。

    “早知今日,就不該想著女兒要嫁出去,和兒子兩般對待。”易寒星是知道秦觀宇的本事的,雖然比不上現代的特種兵,但是在這個時代,絕對算是精兵了,何況能考進德林中學,不管是學文,還是學武,秦觀宇都算是優秀的。

    “你這話說的。”秦觀宇忍不住咧嘴一笑:“你以為就女孩子在加練?我家裏那些兄弟,除了會用槍之外,拳腳和射擊的準頭都不怎麽樣,加練地可比姐妹們很多了,那是隻要練不死,就往死裏練了。”

    易寒星失笑:“不知道你們那裏接不接受旁聽生?”

    “怎麽,你也想練一練?”秦觀宇問著。

    易寒星自然是點頭:“拳腳其實我學過一點,但是開槍的準頭搞不好連你的兄弟都比不上。”

    易寒星現代的時候學過一些自由搏擊,畢竟女孩子一個人在國外,哪怕所在的州禁槍,但是治安也頗為堪憂。

    在根據地的時候,之前有跟著練過一些簡單的,暑假又被少林武僧操練過,拳腳可以說是擺脫了花拳繡腿的地步,隻是這射擊確實是沒練過也沒地方練,根據地的子彈都是有數的,就是士兵都沒多少機會可以練槍,更別說易寒星這種小孩子了。

    “我和我爹說一下,應該是可以的。”秦觀宇頷首:“正好可以激勵一下我家姐妹們。”

    秦觀宇是知道易寒星卷王的特色的,不管什麽事情,她都是要麽不做,要麽就要爭優,這種性格正好讓自家仍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姐妹們看看,想來自家爹是不會反對的。

    至於練槍的子彈,青幫想要搞子彈都比工農黨容易地多,而且練槍空心彈就可以了,這個要搞起來更容易了,易寒星一個人能用到多少?以槍支的後坐力,易寒星一天能練一百發頂天了,對於秦觀宇家來說也不算什麽。

    同意了易寒星的請求,秦觀宇自然不會厚此薄彼,問周越桐道:“小桐你要不要一起。”

    周越桐卻很明顯有心事:“我就不了。”

    “你到底是怎麽了?”易寒星和秦觀宇早就看周越桐不對勁了。

    “我爹娘想送我出去留學。”周越桐垂著頭說著。

    “隻送你出去?你爹娘不出去?”易寒星忍不住問。

    周越桐點頭:“其實你們也知道,我們家主要是靠著我姑父做洋行高層的關係,可是人家洋人的洋行,隻是在國內需要中國人雇員,去到他們自己的國家,根本沒有我姑父的位置。”

    聽了這話,易寒星和秦觀宇點了點頭。

    “我們家裏主要還是靠著姑父的關係才能在上海立足。”周越桐說著:“如果去了國外沒有什麽收入,難不成還指望姑姑掏錢養著我們嗎?我爹娘商量了之後覺得這樣不行。”

    “然後他們就想著送你去留學?”易寒星問道。

    周越桐點頭:“我姑姑家裏的兩個哥哥,一個要去讀大學,一個說是去讀研究生,他們可以帶上我,在那邊找中學給我讀。”

    易寒星和秦觀宇瞬間就明白了,這是自己為了維持生活水準走不了,但是要把孩子送去安全的地方。

    “那你們有定下來是去哪裏嗎?”秦觀宇和易寒星問著。

    “我爹娘是想送我去歐洲的,但是我姑父說,他感覺歐洲的情勢也不太好,所以後麵他拍板定了美國。”周越桐說著:“姑父說,就算學校差了點意思,但是好在足夠安全。”

    這時代,哈佛耶魯之類的,還是比不過牛津劍橋的。

    聽到周越桐的話,易寒星感歎,不管什麽時候,敏銳有見識的人都不少,好比王福父親非常幹脆地拍板定下瑞士,好比周越桐姑父選的美國,都是安全的地方,不管怎麽說,自己這兩個小夥伴的安全不需要太過擔憂了。

    聽了這話,秦觀宇難免也有點失落:“那你定下是什麽時候走嗎?”

    “我姑父已經讓國外的朋友幫忙辦簽證了。”周越桐說著:“等簽證下來我們就離開。”

    “你的學校安排好了嗎?”易寒星忍不住擔心問道。

    “我大表哥之前就打算出國讀書,早早和教授聯係好了,剛好拿到錄取通知書,大表哥早就麵簽了,簽證已經下來了,我和我二表哥兩個人都是蹭著他的簽證一起過去的,等過去了再找中學和大學預科上。”周越桐解釋了一下:“為了帶我們兩過去,大表哥一個照顧的人都沒能帶,這次出去隻有我們三個了,也是我大表哥沒有結婚生孩子,不然我姑姑都很難把我塞進去,我姑父的姨太太還想讓大表哥帶她們兒子女兒出去呢,被我姑姑說了,說女孩子出去反而危險,而且那兩個小弟弟才一個七歲一個五歲,實在不合適,可能遠途航行就去了半條命,我姑父也想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就默認了。”

    這一聽說開戰,很多有錢人都往國外跑,王福一家是因為有家人移民外國過去探親,周越桐則是他大表哥求學簽證可以帶的親屬名額了。

    “那你們出門有人接嗎?”秦觀宇有點擔心,雖然是三個男孩子,但是人生地不熟,也危險啊。

    “我表哥的同學會來接。”周越桐還是比較樂觀的:“現在好多留學生不都是這樣出去的嗎?我們三個人,還有一些學生可以結伴,出不了什麽大事。”

    易寒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著回去就給周越桐寫一份出國需要注意的安全指南和防騙指南,雖然自己21世紀的經驗不一定適合20世紀,但是有很多都是一通百通的。

    想完之後易寒星又有點惆悵,秦觀宇也忍不住感慨:“看來現在就剩我和寒星固守上海了,寒星你不會也走吧?”

    易寒星心想,避戰是不會避的,就是能不能一直在上海,也說不定,不過秦觀宇搞不好比自己還要先離開上海,畢竟青幫可有不少人參加了淞滬會戰,在日本人占領上海之前,作出抵抗的那些大佬們幾乎都躲去香港了,隻有當時涉及不多的才敢留下來,而以秦觀宇日常表現出來的架勢,他們家和親近叔伯的堂口看著可不像是會袖手旁觀的。

    這麽想著,易寒星笑了笑:“我也要有更好的路子可以走啊。”

    秦觀宇頓時笑了:“怎麽沒有?來我們家練槍,就是最好的路子,我算是看清楚了,這世道,除非躲去國外,不然什麽都比不上自己手裏有槍來的安全!”

    易寒星點頭,當天回家看到守在家裏的女性家人之後,就說了一句話:“趁著還沒打仗醫院還有餘力,這次不管娘你多害怕,這X光一定要照,腳一定要放!不僅是娘,二姐和成伯母也一定要放!不僅你們要放,還要發電報回去,家裏那些姑姑阿姨姐姐妹妹的腳也必須要放!”

    “你這又是唱哪一出啊?”寒星娘和程老太太對視一眼,忍不住問道。

    “今天越桐說他要去美國留學了,觀宇也和我說,他家爹已經拿起棍子逼著他家姐妹練拳練槍了。”易寒星說著。

    “這又和我們放腳什麽關係?”寒星娘和程老太太著實是不敏感了一些。

    田修德馬上反應了過來:“我記得你那個姓秦的朋友,家裏衤糀是青幫?他們家連姐妹都要練這些,是打算上戰場?”

    “臨時抱佛腳而已。”易寒星說著:“誰還能指望她們上戰場不成?”

    “那他們鍛煉女兒是……”田修德眼神亮的驚人。

    “姐,現在已經是一個隻有能跑能打的人才能活命的年代了。”易寒星低沉地說道:“一般來說,有家裏男人在,你們又是在租界,應該不會碰到需要逃命的情況,可是,萬一呢?萬一失散了呢?萬一出意外了呢?”

    寒星娘和程老太太這時候才聽明白兩個女孩說的是什麽,兩人忍不住喃喃:“不至於吧,這東北也打仗了,但也是當兵的在打呢。”

    易寒星看了兩人一眼,突然對程老太太說道:“我記得程伯母您娘家祖上是揚州人吧?您爺爺輩才來了安徽?”

    程老太太點頭,不明白易寒星怎麽提到了這一點。

    “那您應該也聽說過揚州十日吧。”辛亥革命之後,清軍當年的記載又流傳回國。

    程老太太臉色蒼白。

    “所以,當誰也不能保證厄運會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能夠長距離逃跑、能夠反殺,總是安全很多。”易寒星說著:“放腳是一定要放的,而且從今天開始,娘你們不僅要放腳,而且還要鍛煉,不能每天隻坐著不動,最起碼要能一口氣跑幾千米。”

    “這,這也太……”

    “就這麽決定了,命都沒了還講究什麽?”

    “這總是要和你爹他們商量了之後再決定啊。”寒星娘勸道。

    “你們自己的腳,怎麽還需要別人來替你們做主。”易寒星隻覺得自己的暴脾氣快要忍不住了。

    恰逢此時,出去打算定下要買的房子的寒星爹、程深、程老太爺三人回來了。

    “你們這是在說什麽?”寒星爹問道。

    “還不是你女兒。”寒星娘說著:“非要我們放腳,說是日後會危險,還要練跑步什麽的,而且她還說要拍電報回去讓族裏的丫頭們都放腳。”

    寒星爹不由問:“這又是什麽說法?”

    “爹你們都是讀過書的。”易寒星忍不住說:“哪怕沒有看過史料記載,憑借常識都應該知道,這一旦發生天災人禍,隻有跑得快又體力好的人,才能夠活得到最後吧?裹了小腳的女人,碰到這種事情,除非運氣逆天,不然就是等死,螻蟻尚且偷生呢。”

    聽了易寒星這話,寒星爹忍不住說:“要是讓你娘你姐姐落到那個境地,你爹我們還不如抹了脖子呢。”

    程深和程老太爺在一旁點頭,非常認同。

    “您是覺得您能護住他們?要是護不住,您寧願去死?”易寒星隻覺得無法和他們溝通:“那您要是先於她們出事了,我娘她們三人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力了嗎?”

    “你這怎麽說的?”

    “爹您別急著生氣,我就是按照您的邏輯推理出來的,您三位可以保護我娘她們,所以她們不會落到需要逃命的境地,所以她們可以不放腳不鍛煉,是這個意思沒錯吧?”易寒星問道。

    三個男人點頭。

    “那,萬一,我說的是萬一,不是想要咒你們。”易寒星強調了幾遍:“日本人要是抓了你們,你們要是被意外分隔失散了,日本人要是殺了你們。”

    眼看著二姐夫要說話,易寒星立馬強調:“別告訴我不可能啊!事實是你們在外麵行走,這些都是很有可能的。”

    看著二姐夫閉嘴了,易寒星才繼續說:“如果出現了這些情況,我娘她們就是等死唄?”

    程老太爺的嘴巴張張合合,硬是沒說出話來。

    “這爹死了,娘也在等死,我們家的小孩子們也是跟著娘一起等死唄。”易寒星繼續紮刀。

    男人們說不出話來,寒星娘聽到這情況也被嚇到了,但還是小聲說著:“這不至於……”

    關鍵時刻,程老太太說話了:“這怎麽不至於!我明天就去放腳!”

    “娘您……”程深驚訝了一下,要知道程老太太可是很保守的。

    “揚州十日都可能發生,這打仗的時候什麽是不可能的?你們要是出了意外,我一根繩子吊死是不要緊,但是我不能死,我們程家的孫子要活下去!”程老太太說著。

    行吧,雖然是為了孫子的老思想,但是好歹程老太太願意放腳了。

    田修德也適時發言:“爹,我覺得我們確實應該放腳,不管怎麽樣,總是要保存家裏的香火才行。”

    為了家裏的香火保存,程老太爺考慮過之後,還是同意了程老太太放腳的想法,並且讓兒媳婦跟著一起放,到時候兩個人抱著孩子逃命,生存幾率總是大一些。

    親家母和女兒都放了,寒星爹自然也不再反對了。

    等田光前回來,聽說了易寒星做的事情。

    寒星爹本來是抱怨的:“你說說修容一個女孩子,為人這麽硬巴巴的,這怎麽行?她不僅非要你娘她們放腳,我們稍微質疑幾句就說我們是讓你娘他們等死。而且還不經過我們同意,直接同誌我們說她要去同學家裏練槍練拳!”

    不料田光前對於易寒星的舉動卻持有讚同態度:“不管寒星做的是不是符合世人的看法和想法,她這樣做了之後,生還的可能性確實大大提高了。”

    田光前本來打算告訴家裏也許會有去香港的機會,但是想著要至少要一個多月後家人們才有機會上船,恰好寒星逼著家裏人放了腳,幹脆等家人放完適應之後再說吧,不然知道能去香港,可能又不想放腳了呢。

    這麽想著,田光前便沒有說出口,隻是在自己爹反複要求之後,答應和寒星談談。

    又是夜間,看到田光前再次倚靠門框,易寒星已經熟悉地不需要走之前的流程了:“什麽事?”

    田光前忍不住笑:“聽說你今天在家裏發威了?”

    易寒星隻覺得心累:“昂。”

    “他們隻是思想固化了,覺得亂世女人離開了男人根本活不下去。”田光前說道:“所以沒想到要放腳,但是你說完之後,家裏人不是也答應了嗎?”

    “答應了,但不是為了女人活下去,而是為了香火。”易寒星嘲諷笑笑:“講實話二姐她們剛放腳,跑得不一定有小侄子快和遠呢。”

    田光前安慰道:“我們必須要承認的是,這就是現在的社會現實,你能夠作出改變,就很好了。”

    易寒星特別不解地說:“我就是特別不理解,二姐她明明都聽懂了,也明明是想要放腳爭取更多的存活機會,她就偏偏不願意爭取發聲,非要等我說了,等程老太太說了,才跟著附和兩句。”

    “這是二姐的習慣。”田光前說著:“咱們族裏的教育,男孩子恨不得讓人去爭去搶,女孩子卻不許爭不許搶,二姐隻是沒習慣爭取,你看我們教育了這麽多年,也就是出了族長家女兒和你這兩個異類不是?”

    這麽說完之後,田光前半是邀功一樣的說道:“我這邊還找到朋友,大概兩三個月之後可以有船離開上海去香港,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不過我沒有告訴家裏,可以趁機讓她們放腳,怎麽樣?三哥夠義氣吧?”

    “香港啊……”易寒星想著,香港這個時期除了幫派盛行吏治黑暗,其他方麵倒應該還好,隻是知道要打仗了易寒星害怕,但聽說真的要去香港了,易寒星卻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去。

    “或者你送爹娘二姐他們去香港?我去找大哥,在後方其實也是安全的。”總要想辦法為抗日做一份貢獻不是?易寒星想著。

    “你留著做什麽?”田光前反對:“就是要打仗,也沒有讓你一個小女孩上的道理,你們這些小孩子,應該好好去讀書才是!”

    易寒星能夠理解王福、周越桐出國的行為,也是覺得他們這種小孩子應該去讀書才對,但是穿越而來的寒星自認為自己心智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總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我們青壯年都沒死光呢,哪裏有你小孩子的事情!”田光前目光沉沉地說道。

    “有些事情,就是小孩子做才方便呢。”易寒星反駁著:“赳赳中華,共赴國難,國難當頭,難道小孩子就可以幸免嗎?”

    田光前氣笑了:“有機會幸免你還要自己往裏送!我說不通你是吧,你等著!”

    易寒星:“我等著!”不就是放狠話嗎?打量誰不會啊?!

    這期間,易寒星一直防備著田光前搞什麽小動作,例如把自己打暈了送上船,或者直接綁了自己的手腳送上船,卻沒想到,先等來的是易紅星。

    “大哥你怎麽來了?”易寒星愣住了,好家夥,難道田光前是讓自己在這裏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