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者:離九兒      更新:2022-10-15 11:20      字數:5336
  第三十八章

    “老身恭請皇上聖安。”虞老太君絕對不會放過這個麵聖的機會。

    如今的帝王過於年輕氣盛、孤高冷漠, 太後又在五台山修行,她這樣的一品命婦也沒機會入宮。

    她曾經見過封衡還是太子時候的模樣,當初就已是印象深刻, 而今日看來,封衡的氣度與神色,更是讓她心生膽寒之意, 即便她曆經三代帝王,早已是見過世麵的老者, 可在年輕的帝王麵前,老太君還是不由自主的心生臣服。

    封衡狹長鳳眸微眯, “老人家不必多禮,朕今日前來給太妃賀壽, 隻是私事。”

    在場的蕭太妃捂唇一笑,四十的年紀,較之年輕時候,更是妖媚,“皇上對哀家可真是一片孝心呐。”

    封衡的墨色眸子眯了眯, “那是自然。”

    蕭太妃但笑不語。

    其實,蕭太妃當年差一點就成了太後。

    彼時, 太後和蕭太妃幾乎是同時被診斷出有孕,昏庸無道的先帝就下旨, 說是誰先生下龍嗣,誰就能坐上後位。

    隻不過, 太後的心更狠,提前一個月開始每日踢毽子, 愣是將封衡提前了幾日生了出來。

    可以這麽說吧, 封衡從在娘胎裏開始, 就是太後用來爭權奪愛的工具。

    辰王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裏去,就因著晚了幾日出生,被蕭太妃很不待見。為了爭寵,蕭太妃也對辰王做過難以啟齒之事,辰王自幼體弱,蕭太妃就罰他在冰天雪地赤著膀子倒立,非要讓辰王趕上封衡不可。

    不過,老天有眼,封衡越長越像那個人,才致先帝很是不喜。

    後來蕭太妃隔三差五在先帝耳畔吹枕邊風,終於在封衡七歲那年,蕭太妃如願以償的看到封衡被遣送北地。

    可萬萬沒想到,時隔多年之後,封衡又能絕地翻盤,在楚王逼宮那日,封衡帶兵圍剿楚王,以清君側之名坐上帝位。

    迄今,蕭太妃都懷疑,先帝是死在了封衡手裏。

    可恨,她沒有證據!

    蕭太妃今日特意打扮,入府門之前,她往長街另一頭看了一眼,似是在期盼著什麽。

    細心如沈卿言自是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立刻給其中一名心腹使眼色,讓心腹去長街另一頭查看。

    而這時,眾人入辰王府。

    虞老太君趁機會提出了一個要求,“皇上,老身年事已高,而今已沒甚盼頭,隻要家國安寧便是萬福,老身的兩個孫女如今都在宮裏侍奉皇上,老身倍感欣慰,不知老身可否與小孫女單獨說會話?”

    虞老太君一臉慈祥之色,仿佛疼愛極了虞姝。

    虞姝一直跟在封衡身側,她生得乖巧,這副小模樣更是乖順。已經數日不見,虞老太君方才瞧見虞姝的一瞬間,還真是被驚豔了,隻覺得她像是枝頭初初綻放的春曉之花,已是容色初顯。再過幾年,真不知會是怎樣的光景。

    難怪聽說,皇上這幾日獨寵虞美人!

    早知如此,老太君覺得自己此前應該對這個孫女兒好一些。

    虞姝抬眼,漂亮的含情桃花眼,此刻的神色是冷的。

    好一個德高望重,卻專會扯謊的祖母!

    裝什麽慈祥呢?!

    皇上可不是昏君。

    虞姝此刻最大的慶幸是,封衡不僅是一個好皇帝,還是個精明的皇帝,不是一般的魑魅魍魎可以忽悠得了的。

    封衡薄涼的唇微微一揚,側過臉看著身側的嬌軟美人。

    虞姝也回應封衡,看向了他。

    兩人對視之時,沈卿言直勾勾看了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就想要看什麽,隻覺得這一幕甚是賞心悅目。

    瞧瞧,美人含情脈脈,皇上眼神輕柔,仿佛時光停滯,美人和皇上正沉浸在一副畫冊之中。

    一個,美。

    這時,封衡抬手,修長好看的手指在虞姝額頭重重彈了一下。

    虞姝吃痛,一邊蹙著小眉頭,一邊伸手揉了揉。

    帝王這個動作一做出,沈卿言覺得自己悟了。

    這是皇上表達“喜愛”的行為,旁人不知,他卻是知曉。想當初,皇上年少時每日與他習武,都是把他往死裏打,若非皇上當初的“高瞻遠矚”,自己也不會有今日的好身手,以及位居權臣之列。

    皇上打誰,就表示愛著誰!

    皇後眸色微眯,眼中掠過一絲異色,但又一閃而逝,笑道:“皇上,你又欺負美人妹妹。”

    封衡沒有看皇後,而是問虞姝,“愛妃,你要去與虞老太君單獨說話麽?”

    他把選擇權交給了虞姝。

    虞姝略有吃驚。

    她本不想搭理祖母,但……姨娘和二哥還在將軍府呢。

    虞姝點點頭,“嬪妾這就去與祖母說會話。”

    封衡磁性的嗓音輕嗯了一聲,“愛妃一會記得回到朕身邊來。”

    此言一出,封衡的眸光掃過虞老太君。

    虞老太君心一慌。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仿佛覺得,皇上是在警告她。

    *

    要單獨見虞姝的人,不僅僅是虞老太君,還有虞夫人。

    虞夫人麵相硬朗,臉長,五官立挺,兩腮無肉,單眼皮狹長且冷漠,給人怨氣衝天之感。

    無疑,虞姝入宮之前最怕的人,便是這位主母。

    她以前會怯弱的喊著母親,畏畏縮縮的垂著腦袋,聽從訓斥。

    可是此刻,她抬首、挺胸,腰杆站的筆直。

    數日前,她還絕望到了塵埃裏,恨不能對麵前的兩位婦人磕頭求藥,豁出性命也無所謂。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份一變,一切都不同了。

    虞姝粉色的菱角唇忽然一勾,揚起一抹嫵媚的弧度,仿佛再也不藏拙,露出她原本的狐媚子模樣,一笑傾人城,還帶著些許的壞意。

    “祖母、主母,你二位見我有何事呀?”她不再喊母親,而是直接稱作主母。

    老太君看著嬌嬌柔柔的孫女,在她眼睛裏看到了熟悉的情緒——

    是野心!

    這個孫女也有野心。

    她隻怕是不甘心做墊腳石。

    老太君眼下還不知虞貴嬪已經小產,還一心盼著皇嗣降世呢。

    虞夫人按捺住怒意,沉著臉問道:“虞姝,你二姐近來可好?她腹中懷有金疙瘩,身份尊貴,你可得好生侍奉她。”

    虞姝忽然噗嗤一笑,笑靨如花,又媚又壞。

    好一個強勢主母啊。

    都這個節骨眼下了,她還讓自己去侍奉虞若蘭!

    虞若蘭金貴,那她呢?就天生卑賤?!

    不!

    虞姝絕不再那般認為了。她太厭惡“人一生下來就要分高低貴賤”這樁事了!

    虞夫人麵色陰沉,“你笑甚麽?!”

    虞姝臉上笑意戛然而止,“放肆!崔氏,你好大的膽子!看清了你眼前站著的人是誰?!”

    這是虞姝第一次言辭嚴肅。

    虞夫人是崔家貴女,自幼性情孤冷傲慢,心比天高,誰都瞧不上。

    而此刻,她當真被震懾到了。

    老太君見狀,插了句話,堆了一臉笑意,“三丫頭啊。”

    她故意這樣稱呼,是為了拉近距離。

    “你可是虞家的姑娘,無論如何也要想盡一切辦法護著你二姐的孩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你總該明白。你的姨娘和二哥也是將軍府的人呢。”

    不愧是老太君,簡簡單單一句話,先揚後抑,說出利害關係,讓虞姝不得不服從。

    虞姝覺得甚是可笑。

    是她們逼迫她入宮,替二姐爭寵。

    可是二姐不領情呀。

    二姐的孩子又是誰弄掉的?

    難道不是她自己麽?

    當然了,龍嗣小產的事,眼下還無人知曉,虞姝不可能現在就說出來。

    她笑了笑,“祖母,二姐自己控製不住暴戾,偏執成性,上回已經動了胎氣了呢。”

    此言一出,老太君和虞夫人當即麵色大驚。

    尤其是虞夫人,走上前就恨不能揪住虞姝的衣襟,問個清楚,“你說甚麽?!動胎氣?將軍府辛辛苦苦把你送入宮,你怎一點作用也起不到?!這些年將軍府白養你了麽?!”

    虞姝被這話給逗笑了。

    這些人真的是可笑極了。

    二哥十三歲起就跟著父親屢立奇功,得了不少功勞與賞賜,皆被將軍府私吞了,她和姨娘怎是吃閑飯?!

    太過貪心,是沒好下場的。

    皇上可不是以往的曆代昏君,豈會受外戚把持超綱?父親手握兵權一日,虞家的姑娘就不可能生下龍嗣。

    如此簡單的道理,她們竟然都不懂。

    虞姝覺得無趣,打算離開,“二姐已數日不曾踏出翠碌軒,聽說胎相十分不穩。至於旁人,我亦不知。”

    她說得是實話。

    就在這時,虞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虞姝。

    她早就看虞姝這張妖媚的臉蛋不爽了。

    虞夫人直接威脅,“你若是護不了你二姐周全,小心你姨娘和你二哥!”

    棋子就是棋子,還敢越權不成?!

    看到虞姝得寵,虞夫人有些隱隱不安了。她絕對不能讓虞姝爬到自己女兒的頭上去。

    虞姝硬生生吃了一巴掌。

    疼啊。

    真疼。

    疼得那般清晰。

    從小到大,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她被打過多少次?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虞姝緩緩站直了身子,沒有捂著臉,她突然笑了,“崔氏,一會皇上看見我臉上的痕跡,你說,皇上會如何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老太君愕然,厭惡的瞪了一眼兒媳。

    虞夫人身子一晃,這才意識到,已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大意了!

    虞夫人故作鎮定,“我女兒是貴嬪,我母族乃京都崔氏大家族,你敢威脅我?”

    虞姝嗬笑,也抬手打了虞夫人一巴掌。

    啪的一聲。

    她的手心都打疼了。

    真不明白,為何總有人喜歡掌摑旁人。

    當真是吃力不討好。

    打別人之時,自己也會遭到反噬啊。

    虞姝甩了甩打疼的小手,笑了笑,“崔氏,你給我聽好了,但凡你敢動我姨娘與兄長一根手指頭,我就讓二姐死在宮裏!你自己也看見了,皇上正寵著我呢。”

    虞夫人反過來被威脅了。

    而且,虞姝的威脅無疑起到了震懾作用。

    虞夫人麵色煞白。

    老太君暗道事情不妙,忙要打圓場,卻在這時,偏房外傳來了虞鐸的聲音,“昭昭!”

    他一路尋來,逢人就問,迫切想要見到虞姝。

    妹妹起初入宮,是因他而起,虞鐸心裏頭自是愧疚不已。

    此時,虞姝一聽見二哥的聲音,直接無視了老太君和虞夫人,她打開房門,帶著一臉巴掌印痕,直奔虞鐸。

    兄妹二人關係甚好,上回見麵,還是虞鐸被人從前線抬回將軍府,差點就是生死相隔。

    此番見麵,兄妹相擁,完全是情義使然,忘了規矩。

    “二哥!”

    “昭昭!”

    虞鐸將妹妹抱了起來。

    封衡幾人正好走來,在小徑上看得真真切切。

    封衡幽眸一眯,親眼看到虞姝像隻歡快的鳥兒撲向虞鐸。

    辰王在一旁,擰著眉心,思慮過重導致他一臉愁鬱。

    沈卿言瞧了瞧所有人,不知起了什麽心思,竟也覺得虞兄和虞家妹妹相擁的這副畫麵甚美。

    封衡的嗓音微微揚起,足可讓虞鐸聽見,道:“朕的愛妃和虞副統領,還真是兄妹情深。”

    沈卿言算是聽出來了,皇上這話,還真是酸裏酸氣兒。

    虞鐸聞聲,果然迅速放開了虞姝。

    虞姝也尋聲望過來,恰與封衡對視上了,男人狹長的鳳眸,幽若深海,在與她對視的瞬間,唇角那一抹薄涼的笑意消失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陰霾死寂。

    辰王看到虞姝臉上的巴掌紅痕,也是眸色一滯,幾乎是頃刻間望向了從偏房走出來的虞家婆媳二人,怒意甚濃。

    老太君活到這把歲數,頭一次心慌無措。

    虞夫人也慌了,饒是頭頂著崔氏名門頭銜,此刻也是心虛的。

    虞鐸腮幫子鼓動,修養讓他暫時忍住了滔天盛怒。

    沈卿言眼觀鼻、鼻觀心,眼珠子四處轉了轉,立刻將一切納入眼底。

    無疑,又有故事要發生了。

    虞家妹妹臉上的這一巴掌絕對會引發一連串故事。

    他滿心期待看好戲的同時,也默默心疼了一下虞家妹妹。

    可憐見的,怎的總是碰見虎狼之徒。

    虞家婆媳不是好東西,辰王不是良配,皇上也絕非良善之人呐。

    封衡對虞姝招了招手,“過來。”

    嗓音清冷無溫,可又似乎透著強大的不悅。

    虞姝看了一眼自家二哥,對他笑著點點頭,以示自己甚好,讓他莫要憂心。

    虞姝走向了封衡,在離著封衡還有一步遠的距離時,封衡的手伸出,那隻握筆平天下的手,此時輕輕撫了一下美人麵頰,隻覺得巴掌印十分刺目。

    讓他不喜。

    “誰做的?”封衡問道。

    虞姝輕咬紅唇,這個時候並沒有訴委屈。

    但,她越是如此,封衡就越覺得自己心愛之物被人欺負了。

    就在虞夫人以為,封衡不可能不顧全大局時,年輕的帝王低喝一聲,“朕的人,誰敢動?!”

    男人的嗓音仿佛天生具有爆破性,如驚天巨雷破空而炸,虞夫人身子一顫,立刻跪下了。

    虞姝一雙含情桃花眼眨了眨,伸手握住了帝王的手,仰麵看著他,眼睛裏有波光浮動,至純至豔,處於清純與嫵媚這兩個極端之間。

    “皇上,這事也怨不得母親,是母親愛女心切,讓嬪妾定要侍奉好貴嬪姐姐,可貴嬪姐姐……性子孤高,並不喜歡臣妾挨近呀。再者,貴嬪姐姐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嬪妾哪能篤定呢,嬪妾又不是太醫。”

    虞姝一番看似求情的話,實則句句指責。

    沈卿言在內心給虞姝豎起了大拇指,虞家妹妹,以退為進的法子,妙啊。

    封衡的目光落在了美人握著的手上,那雙小手看似無措至極,緊緊握著他。

    這些年,她在將軍府到底過了什麽日子?

    已經是帝王的女人了,卻還慘遭掌摑?

    封衡不是個講道理的人,他這人偏執、記仇、護短。

    他的人,隻能他自己欺負哭。

    好一個虞夫人,真是大膽!

    虞貴嬪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怎麽來的,將軍府的人,心裏沒數麽?!

    都該死!

    封衡沒有看虞夫人一眼,直接下令,“來人,崔氏枉顧三綱五常,對後宮嬪妃不敬,亦是對朕不敬,枉為命婦。自今日起,撤領俸祿!”

    言下之意,虞夫人不再是命婦了。

    要知道,虞大將軍可是本朝武將第一人,他的夫人也稱得上是貴圈命婦第一人,而今卻是撤了頭銜,對崔氏而言是奇恥大辱。

    虞夫人癱軟在地,雙手死死抓著草坪,指甲陷入土裏,滿臉憤恨,卻又無可奈何。

    老太君也跪地,這個時候反駁一句都是徒勞,隻做認罪狀,“老身教導不周,讓皇上見笑了。”

    此時,辰王看向虞夫人的目光,帶有殺意。

    虞鐸則既是大快人心,卻又心疼妹妹。

    封衡反手握住了美人小手,牽著她離開此處。

    沈卿言暗暗歎了句:這大概就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了吧。

    作者有話說:

    沈卿言:就……眼下事情有點複雜,下回見分曉~

    讀者:→_→

    ——————

    寶子們,咱們明天早上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