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作者:離九兒      更新:2022-10-15 11:20      字數:4923
  第三十五章

    封衡的手指修長有型, 骨節分明。輕挑羅裙的動作明明輕浮,但他做出這個動作,卻宛若持筆臨摹, 甚是優雅。

    衣裙落臂彎,男人的目光深沉、悠遠。

    虞姝輕咬紅唇,撇過臉去, 外麵天色還沒暗下來,半開茜窗泄入橘色浮光, 虞姝望向外麵的一叢被烈日曬到枯敗的嬌花,試圖分散注意力。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些嬌花兒。

    好片刻, 封衡抬首,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幽暗, 他捏過虞姝下巴,讓她正視自己,“羞什麽?你與朕之前還不夠熟悉麽?”

    虞姝被堵的啞口無言。

    她不應該羞麽?

    可這也不是她能夠控製的。

    再者……

    她起初也萬沒想到封衡是這樣的帝王。

    十三歲初見那日,封衡才十八歲,臉上仍有幾絲少年人的義氣, 更多的是殺戮與狂妄,他那日手持長劍, 將幾名殺手一劍封喉,他眼尾之處是明顯的煞氣, 那把滴血的長劍時常出現在虞姝的夢裏。

    捫心自問,虞姝一開始入宮, 她甚是懼怕封衡。

    封衡在她腦子裏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不是這短短一陣子就能徹底改觀的。

    她與皇上之間自是談不上熟悉。

    封衡沒有等到回應, 似是不滿, 語氣一沉, 眸色更加幽深,“愛妃怎的不說話?你難道不愛朕?”

    虞姝一噎。

    愛……?

    皇上為何會這般認為?

    她自幼不會扯謊,姨娘都是教她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做人,而今看來,不扯謊是不行了。

    後宮女子不多,但,有哪一個不是為了權勢攀帝王?

    即便虞若蘭口口聲聲說傾慕封衡,可倘若他不是帝王的身份,像虞若蘭那樣心氣兒極高的女子,又豈會上杆子邀寵?

    皇上想讓自己愛他?

    那好,她便“愛”。

    這世上真愛難得,可虛情假意倒是信手拈來。

    虞姝抬手撓撓頭,極力忽視兜衣上的濕意,“嬪妾自是愛慕皇上,皇上容貌驚為天人,嬪妾第一次瞧見皇上那日,還以為皇上是天神降世,是嬪妾高不可攀之人,而今能得皇上垂憐,是嬪妾三生修來的福氣。”

    情話太假。

    糊弄不了封衡這樣的人精。

    與其繼續問下去,倒不如幹脆直接一些,封衡的手握住了虞姝的後腦勺,確保她無路可逃,然後一低頭吻了上去。

    他此前並未嚐試過。

    但這種事大抵是男人的天性。

    至於此前為何不喜好這種事,封衡自以為是沒有碰到絕色。

    他這樣的人,必然是極其挑剔的。

    封衡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對虞姝的一雙玉足十分感興趣,期間還給她穿上了一雙月白色乳煙緞攢珠繡鞋。

    “好看麽?”封衡嗓音喑啞到了極致。

    虞姝已是處於雲裏霧裏的狀態,她朝著自己的腳看去,模棱兩可的點頭。

    明明嬌憨的不行,卻又透著勾人的媚態。

    不知過了多久,虞姝試圖轉過身,卻被封衡的長臂摁住了,男人的嗓音從她頭心傳來,“朕很累,你別動,讓朕抱一會。”

    虞姝已稍稍恢複。

    這幾天的“大補湯”可不是白喝的。

    她自己也覺得體力好太多。

    一雙烏溜溜的桃花眼轉了轉,仿佛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皇上今日竟然……一遭就累了!

    這可真是稀奇。

    是當真是不行了麽?

    她竟然甚是歡喜。

    若是皇上能保持這個勁頭,她倒也覺得侍寢並非一樁難事,甚至於不久之前也有了一絲絲愉悅的感受。

    封衡感覺到胸膛被美人的睫毛扇了扇,癢癢的,他一垂眸就看見了虞姝唇角微微揚起的弧度,男人擰眉,嗓音低低沉沉,“你在胡思亂想甚麽?”

    虞姝一愣。

    皇上是妖精麽?

    還能揣度人心不成?

    “沒、沒甚……”虞姝低低作答,半點不敢造次。

    內殿安靜了下來。

    封衡深邃的眼暗了暗,忽然一個翻身,他捉住了虞姝的雙手,不知從哪裏摸來一條腰帶,迅速綁好之後,在美人錯愕的眼神之中,男人輕笑一聲,“你惹朕不悅了。”

    虞姝,“……”她什麽也沒幹呀!

    *

    夜色濃鬱,微風溫熱,葳蕤花木之間,螢火盈盈浮動。

    沈卿言身份特殊,是帝王跟前的紅人,又與帝王是患難之交,且現下任禁軍統領一職,整個皇宮的禁衛軍皆由他掌控,他在這個時辰前來求見帝王,亦是尋常事。

    此前,封衡不會沉迷後宮,更是不會宣見後宮嬪妃前來侍寢,故此,沈卿言沒必要避諱什麽。

    然而,今日,沈卿言站在殿外,喂了好片刻的蚊子。

    他這人生的白皙,年少時是個粉嫩小公子,今晚著一身薄綢錦衣,這種料子貼身,根本阻擋不了蚊子。

    沈卿言望著寢宮內忽明忽暗的浮光,眼中暮色沉沉。

    皇上真摳。

    寢宮也沒亮幾盞燈。

    林深走了過來,堆了一臉笑意,帝王身邊的人都知道沈卿言十分招惹蚊蟲。

    當初在北地,一入夏,封衡就會與沈卿言睡在同一個帳篷裏。

    原因無他,隻要有沈卿言在,蚊蟲就會隻盯著他叮咬。

    免了封衡不少麻煩。

    可以這麽說吧,沈卿言是替封衡擋了十多年蚊蟲之災的男子。

    林深,“沈大人,虞美人還在內殿呢,皇上一會就出來見你。”

    沈卿言本就不太高興了,聞言,好看的唇角猛的一抽,眼中神色愈發陰沉。

    他不說話了,用沉默抗議。

    林深臉上笑意僵住。

    這個沈大人,總不能吃虞美人的醋吧……?

    又過了片刻,封衡從內殿走出,在光影交疊之下,對沈卿言揮了揮手,而這一刻,沈卿言臉色倏然就變了,唇角揚起,露出白皙整齊的牙。

    這便抬步往寢殿走去。

    林深看著沈卿言的背影,抹了把臉:好家夥,虧得沈大人是個男子,不然……大抵會成為深宮的心機美人。

    封衡坐在龍椅上,俊臉無儔,眉目舒展,眼角還殘存著極樂之後的暢快,似是心情不錯,他身上隻著中衣,衣襟領口微微敞開。

    沈卿言走上前,抱拳道:“皇上,辰王府附近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且已在暗中布下天羅地網,屆時隻要皇上一聲令下,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飛走。但凡楚王露臉,他必然逃脫不了。”

    沈卿言一言至此,抬眼笑了笑,一臉“求褒讚”的神色。

    但封衡隻淡淡啟齒,“甚好,那狗賊若不露麵,就莫要打草驚蛇。”

    沈卿言應下,“是,皇上。”

    提及楚王,那便是封衡心中一根刺,不拔不行。

    楚王三年前逼宮未遂,封衡險些死在他手裏,楚王謀逆失敗,後又逃去雍州,在雍州自立為王。

    皇上將太後安置在了五台山,方便楚王那個逆賊接近,讓蕭太妃出宮入住辰王府,也是如此。

    楚王的這兩個紅顏知己,可都在宮外呢!

    楚王生得綺麗,生性風流,最喜利用女人的情,當今世上有權有勢的女子,無論年紀大小,皆被楚王惦記過。

    可楚王卻不知,皇上又豈會真的在意太後與蕭太妃的死活?

    當年先帝不喜封衡,欲要廢太子而立辰王,最大的原因就是封衡的容貌隨了楚王。

    楚王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偏生封衡運氣十分不好,眉眼與他有些神似之處,這讓先帝不得不懷疑後宮/奸/情。

    而太後心心念念之人,唯有楚王。

    說起來,封衡這二十一年來的不幸,皆是由楚王帶來。

    因著楚王之故,先帝不喜封衡,太後厭惡封衡(當初因懷著封衡,才致太後錯失所愛),而楚王又恨不能將封衡取而代之。

    封衡雖貴為天子,這可短暫的二十一年委實過著被人“厭棄”的日子。

    沈卿言自詡自己了解封衡的一切,替封衡打抱不平,他抱拳,態度懇切且熱忱,道:“皇上,臣當年誓言尤在,無論如何都會忠於皇上!臣這輩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

    封衡修長的指尖揉了揉眉骨,抬眸看向沈卿言,目光幽幽,“行了!你怎這般囉嗦?!”

    沈卿言微微怔染。

    ……囉嗦?

    他囉嗦!

    不生氣,不生氣。

    他又不是老媽子,他豈會囉嗦呢!

    沈卿言一抬首,就看見封衡脖頸上的指甲劃痕,像是新鮮出爐的。就算大殿火光微弱,他也能看得清晰。

    沈卿言聽小道消息說,皇上如今一改禁欲習性,對虞家妹妹甚是寵愛,這大抵是虞家妹妹的傑作,但虞家妹妹與辰王之間……

    沈卿言腦子裏一番彎彎繞繞,繞了十萬八千裏,不知怎的又覺得皇上會淪為被拋棄的一方。

    虞家妹妹心中所愛,是辰王呀!

    這大抵就是命!

    不過,皇上若是穩坐帝位,或許能擺脫被拋棄的宿命。

    此時,封衡有種不詳的直覺,狹長幽眸微凜,語氣清冷,像從遙遠冰寒之地傳來,“你腦子裏又在浮想聯翩些甚麽?”

    沈卿言立刻垂首,一張俊臉緊繃,生了一副秀氣,且又不苟言笑的模樣,一旦肅重起來,還真有幾分像封衡。

    兩人在一起待的太久了,有些神色已經潛移默化的變得一模一樣。

    “臣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

    “臣當真不曾把皇上視作可憐之人。”

    “你……滾!”

    封衡不打算追問細節了,沈卿言這廝哪裏都好,就是腦子不太行。

    沈卿言帶著埋怨,麻利的滾出了皇宮。

    虞家妹妹還在寢殿,皇上大抵是嫌他叨擾了。

    甚麽是見色忘友?

    莫過於此了吧!

    *

    沈卿言騷擾了封衡之後,又去了一趟將軍府,繼續騷擾虞鐸。

    虞鐸在將軍府的用度甚少,他又是才剛被帝王晉升不久,還未曾領取過俸祿,故此,屋內沒有用冰鑒。

    他是赤著膀子睡覺的。

    不然,這炎炎夏日,著實難以入眠。

    沈卿言如鬼魅一般站在床頭時,虞鐸當真被嚇到了,幾乎是一個骨碌爬坐起來,手已經從枕頭下麵掏出了匕首,做出了下一刻就要攻擊的姿勢。

    昏暗光線之下,虧得虞鐸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士,這才以最快的速度辨別出了敵友。

    沈卿言卻語氣如常,“虞兄,是我,你為何這般慌張?”

    虞鐸臉都黑了。

    任誰床頭深更半夜站著一個人,也不能鎮定坦蕩吧!

    虞鐸沒好氣道:“何事?”

    沈卿言倒也直接,壓根沒把自己當做是外人,“虞兄,你傷勢未愈,大可不必這般逞強,我聽說,你這幾日在京都抓了好幾個惡霸?倒也是為民除害了。”

    “對了,虞美人甚好,你不必擔心,後日皇上會出宮前去辰王府赴宴,屆時,虞美人也會一道出來。”

    聞此言,虞鐸終於露出喜色,神情也放鬆了下來。

    黑燈瞎火的屋內,兩雙眼睛格外明亮,仿佛在暗中眨呀眨。

    虞鐸千言萬語,隻道:“多謝了。”

    沈卿言終於聽到了一個“謝”字。

    虞兄可比皇上要實在的多。

    沈卿言本還想提醒虞鐸,他若有心,後日定要找機會護駕。

    但皇上很不喜他這種行徑,他還是作罷了,免得弄巧成拙。

    離開之前,沈卿言問了一句,“虞兄,你覺得我囉嗦麽?”

    虞鐸欲言又止,“……尚可。”

    沈卿言擰眉,“那就是囉嗦的意思。”

    虞鐸,“……”隨你怎麽認為吧,你高興就成。

    *

    翌日卯時。

    因著昨晚封衡良心發現,沒有像往常那般縱情,虞姝被封衡起榻的動靜鬧醒了。

    她從未侍奉過帝王起榻洗漱,因著入宮之前沒有學過規矩,她亦不知哪些事情是她必須做的。

    可此刻醒了,她沒法繼續裝睡。

    虞姝支起身子,封衡正自行穿衣,聽見動靜,他回過頭看她,幽眸之中是一片探究,男人早晨的嗓音磁性低醇,“愛妃怎的醒了?”

    他好像很不滿意。

    虞姝被男人盯視著,困倦全無。

    怎麽?

    她不能醒麽?

    後知後覺之中,虞姝意識到了什麽,她試圖支起身下榻,虧得封衡昨晚給她穿好了兜衣,她在下榻之時,故意身子一軟,又跌坐了回去。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帝王忽然朗聲大笑,仿佛被她的柔弱取悅了。

    “哈哈哈,下回別惹朕。”

    虞姝,“……”

    她好像逐漸掌握了如何與皇上周旋了。

    虞姝想趁熱打鐵,嬌嬌弱弱的再度支起身子,一雙霧蒙蒙的眼看向封衡,“皇上笑嬪妾作甚?還不都是怨皇上!”

    美人哼哼了一聲。

    帝王更是歡愉,臨走之前,俯身在虞姝唇上重重啄了一口,“朕讓轎輦送你回去。”

    虞姝目送帝王大步流星走出內殿,今日是有早朝的,此刻外麵天色還沒大亮,無疑,封衡是個無比勤奮的帝王。

    不過,虞姝倒是覺得,皇上哪個方麵都甚是“勤奮”!

    *

    回到朝陽閣,虞姝已不再擔心自己會成為後宮的靶子。

    而今,過度低調內斂已經不行了。

    她近日來幾乎是獨寵,帝王的寵愛如同是日光之輝,遮也遮不住。

    知書是個聰明人,將後宮一切大小諸事都告知了她。

    “美人主子,昨個兒晚上張貴妃病倒了,連叫了兩回太醫。另外,皇後命人過來傳了話,說明日要帶美人主子一道出宮,去參加辰王府蕭太妃的生辰宴。皇後娘娘的人還交代,說日頭太烈,讓美人主子不必去景元宮謝恩了。”

    虞姝一聽到可以出宮,先是一喜。可“辰王府”三個字,又讓她神色一晃。

    皇後為何偏偏要帶上她?

    她現在是全後宮公敵,皇後此舉,就不怕被其他嬪妃嫉恨上?

    一入宮門深似海,誰人不想出宮一趟呢。

    且罷,若明日能見到二哥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沈卿言:微臣,終究是錯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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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寶子們,更新時間會盡快開始固定哦,大概率是早晚各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