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死亡公寓（一）

  　　【通向地獄的公寓, 總在夜晚出現的身影，不甘心的人啊，徘徊著不肯離去, 一樓的大爺在等待不歸家的女兒，三樓的妓女在等待消失的情郎，五樓的地板咚咚咚, 總是在深夜發出煩人的聲響, 有個奇怪的東西在整座公寓裏遊蕩，別讓我抓著你，否則我會帶你下地獄】

  　　顧楚在市局女廁裏打開了任務書, 上麵已經更新了下一場故事的內容。

  　　這一次, 似乎是一個逃生遊戲, 在不知道任務和提示之前，故事裏能得到的信息是十分有限的, 顧楚隻看了一眼, 就將內容清晰地記在了大腦之中，然後收起任務書，走到衛生間的鏡子前洗手。

  　　抬頭的時候，她正好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

  　　自己！

  　　腦海中靈光一現，她忽然間意識到了, 好像從一開始, 他們就陷入了一個誤區之中, 其實她之前猜測的方向並沒有錯！

  　　麵對隨時都有可能進入的《十萬》世界, 留給顧楚的時間非常緊迫。

  　　雖然對於現實中的人來說, 她從進入《十萬》到離開《十萬》隻是一瞬之間的事, 他們也不會知道她曾經離開過現實世界, 但是對顧楚本人來說, 突然在另一個世界度過危險的幾十個小時，對她判案思路的連貫性肯定是有影響的。

  　　而且她也不能保證，自己肯定能活著離開《十萬》。

  　　顧楚一路疾步回到了午夜屠夫案專組辦公室，找到了因為案件陷入僵局，表情凝重的龐榮升。

  　　“我想調取劉紅梅當年生下王婷時的生產記錄。”

  　　她劈頭蓋臉就是這麽一句話。

  　　生產記錄？

  　　龐榮升先是愣了愣，但是很快就意識到了顧楚這句話的潛在含義。

  　　王婷這個人物作為碎屍案的第一個死者，本身卻存在著很大的疑點，但因為她是第一個死者，而後麵的其他死者跟她有著較長的死亡時間差，所以隻能排除她的嫌疑。

  　　顧楚曾經提出過一個想法，那就是王婷並沒有死，第一具和劉紅梅檢查出血緣關係的屍體才是劉紅梅真正的女兒，王婷隻是因為抱錯活著其他巧合成為了劉紅梅的女兒，並且在她膝下養大。

  　　這個王婷殺了真正的“王婷”，然後取代了她的身份，並且造成了之後幾場殺戮。

  　　隻是這個猜測，隨著他們在王家老宅遺留的一些物品裏檢測出了生活在那個家庭裏的王婷和第一個死者吻合的DNA而宣告錯誤。

  　　但顧楚現在的這句話，無疑又給他們打開了一個新思路。

  　　還有一種可能，王婷確實是劉紅梅的親生女兒，但在王家長大的那個王婷沒有死，死的是另一個，跟她DNA完全吻合，卻無人知曉的“王婷”。

  　　簡單地說，當年的劉紅梅生下的，極有可能是一對雙胞胎女兒，而且還是同卵雙胞胎，因此兩人的DNA是完全吻合的。

  　　“我怎麽沒想到呢！這麽重要的線索，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龐榮升騰地站了起來，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陷入了一個誤區。

  　　因為劉紅梅的戶口本裏隻寫了一兒一女，於是忽略了在那個年代，有多少人為了拚一個兒子，到處躲避計生隊，將生下來的女孩溺斃或者送給其他人抱養。

  　　當年劉紅梅生的極有可能是一對雙胞胎，隻不過如果是兩個女孩兒，王家就失去了在幾年後合法生二胎的資格，於是為了能夠在不付超生罰款的前提下生二胎，王家人就偷偷地將其中一個女孩扔掉或者抱給其他人家撫養。

  　　這樣一來，碎屍案中出現的第一個死者，極有可能不是王婷，而是那個早些年就被拋棄的王婷的雙胞胎姐妹。

  　　還有那對在繈褓裏發現的銀手鐲。

  　　其中一個串著紅繩，有被使用過的痕跡，另一個鐲子卻光禿禿的，極有可能是因為當時生了一對雙胞胎，卻丟掉了其中一個，於是看著那一對鐲子心中難免會有一些負罪感，就留了一個，當作是對另一個閨女的念想。

  　　隨著王婷漸漸長大，看著那張麵孔，王家人總會想起那個被丟棄的孩子，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活著，不知道對方過得好不好，每每王婷出現在他們麵前，都是在提醒他們曾經的罪行。

  　　愧疚逐漸轉化為厭惡和忌憚，本就重男輕女的王家人開始越發漠視甚至虐待王婷。

  　　龐榮升一刻也等不及了，馬上吩咐下去調查當年劉紅梅的生育記錄。

  　　結果反饋很快，每一家醫院，都沒有劉紅梅當年生第一胎時的生產記錄，也就是說，劉紅梅當年極有可能是在家自行生產。

  　　也是，王婷在73年出生，那個時候，很多地方都沒有普及去醫院生產的觀念，不少人都選擇待在家中，請當地比較出名的接生婆來家裏幫忙接生孩子。

  　　不過很快的，子峰村那兒也反饋了消息。

  　　當年劉紅梅確實是在家生產，不過當時產房裏隻有劉紅梅的母親和她婆婆，以及請來的接生婆。

  　　村裏人的印象中，劉紅梅隻生了一個閨女，到底當時生的隻有一個王婷，還是一對雙胞胎姐妹，隻有王家人，以及當年的那個產婆知道。

  　　可惜四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知情人全都已經離世，包括那個接生婆在內。

  　　龐榮升隻能讓人去尋找當年接生孩子的那位接生婆的子女，或許對方曾經無意間提起過，可四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情，對方的子女即便聽說過，還會記得嗎？

  　　前去調查的人傳來消息，那位接生婆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對方的子女早些年舉家搬遷至外省，要找到他們，還需要一段時間。

  　　線索似乎又斷了。

  　　不過現在他們還是可以按照這個思路去調查，如果王婷還活著，她是以什麽樣的身份生活在現代社會呢？

  　　人的麵孔不會變，如果要通過醫學手段改變模樣，那也必定會留下痕跡，而且作為同卵雙胞的姐妹，第一具碎屍和王婷的長相應該如出一轍。

  　　他們現在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麵向社會公布通過第一個死者骨骼還原出來的長相，即便王婷在取代那個姐妹的身份後選擇了整容，那些曾經和那個女孩相處過的人，一定還記得她之前的樣子。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具屍體的人像還原，二十多年前一直不曾確定的死者身份，現在也是時候找到答案了。

  　　現實生活中的懸案還沒有解決，顧楚就出現在了一棟略顯破舊的公寓樓前。

  　　十、或公寓？

  　　公寓樓牆體外的燙金字體有部分缺失，再加上不知道多少年不曾清理過的外牆表麵攀附著的青苔和藤枝，讓那幾個字看上去愈發模糊不清。

  　　公寓樓也就五層樓的高度，外表灰撲撲的，裏麵的走道看上去也無比陰暗。

  　　顧楚低頭看向了手心，裏麵握著一把鑰匙，上麵貼著一張紙條，寫著403，這應該是公寓樓403房間的鑰匙。

  　　她現在的身份，似乎是剛來到這棟公寓的新租戶。

  　　“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出現在了這裏！”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聲，顧楚向後看去，兩個女人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一個年輕一些，剛剛尖叫驚呼的聲音也是從她嘴裏傳出來的，另一個女人看上去也就三四十歲的樣子，保養得宜，麵容精致的同時充斥了一些“科技感”，她的年齡應該超過了她真實表現出來的樣子。

  　　顧楚認出了這個女人，劉琳，思域科技的董事長，不久前，她在開中科技園周年慶的海報上看見過她的照片。

  　　對方顯然也是第一次進入《十萬》的新讀者，但她遠比另一個小姑娘更沉得住氣，眼中閃爍著驚疑，表情卻極為克製，並沒有貿然開口。

  　　在這兩人之後，又陸續出現了其他四位讀者，這四位和顧楚一樣，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讀者。

  　　又是一場新人未經新手世界就出現在高級場的事故，一個性格比較溫和的老讀者安撫了她們兩人的情緒，並且簡單介紹了《十萬》這個恐怖逃生遊戲。

  　　在那個最慌張的女孩也稍稍平定了情緒之後，七人才開始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五位老讀者，分別為三男兩女。

  　　徐超瓊，女，他們當中最年長的資生讀者，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對方的氣質溫和，剛剛也是她在第一時間安撫了兩位新人。

  　　成坤，男，麵相凶惡，這會兒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裸露的皮膚幾乎都紋滿了紋身，還剃著一個大光頭，看上去就像是從監獄裏剛放出來的流氓老大一樣。

  　　在場的大多數人下意識地離他遠遠的，似乎覺得他並不是什麽好人。

  　　另外兩位資深讀者分別叫做張豐年和薑正，兩人看上去年級都在三十左右，樣貌普通，警惕心似乎有些高，並不怎麽言語。

  　　顧楚的表現同樣有些冷淡，隻不過現在她的外表很少引起爭議，因為這段時間裏，她壓根沒有心思去理發，原本板寸的發型又長長了一些，已經變成普通的女式短發，雖然還是很短，但是不會引來一些異樣的目光，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打扮比較中性的帥氣又漂亮的女人。

  　　至於兩個新人，年輕些的叫做餘珠珠，按照她的說法，她還是一個大三學生，在圖書館自習的時候意外拿錯了一本書，準備將這本書放回原位時因為好奇翻閱了一下，下一秒，就出現在了這個奇怪的地方。

  　　“我叫劉琳。”

  　　顧楚一直觀察著的女人開口了，對方的聲音十分耳熟，顧楚總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裏聽到過，隻是她對聲音的辨別能力，顯然沒有她的記憶力那麽出色。

  　　“我認得你，你是思域科技的創辦人對不對！”

  　　薑正在進入這個故事以後，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劉琳。

  　　他在現實生活中是個發際線岌岌可危的程序員，同時還是土生土長的開陽市人，自然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女強人。

  　　“沒想到這裏還有人認得我。”

  　　劉琳的笑容淡淡的，從薑正開始，視線慢慢地掃過在場每一位資深讀者。

  　　從之前徐超瓊的講述中，她大概知道了自己進入了一個怎樣光怪陸離的世界，故事中死亡即代表現實死亡，劉琳怎麽甘心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遭遇，丟失自己努力創辦的龐大家業呢。

  　　“我在現實社會中有一些成就，如果你們能讓我安全地通過這一場任務，我可以承諾給你們每一個人一千萬現金，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可以現在就給你們寫下一張欠條，當然，這張欠條兌換有個前提，那就是必須在我還活著的情況下。”

  　　言外之意，如果她死了，那麽回到現實社會，他們即便拿著這一張欠條想從她的遺產裏兌換，那也是不可能的。

  　　劉琳現在的做法，就是拿錢買命，在每一場故事裏，都不乏類似做法的人，畢竟被《十萬》選中進入故事的人社會身份各不相同，有乞丐，有富商，有老有少……對於大多數讀者而言，他們更多的時間依舊生活在現代社會。

  　　一千萬，著實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看得出來，有幾個讀者已然心動了，隻是在還不知道這個故事的危險性的情況下，沒人敢第一時間給出承諾。

  　　劉琳也不著急，她也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樣光怪陸離的地方。

  　　每個讀者在進入這個世界後，手裏都會出現一把鑰匙，而且每一把鑰匙的房間號不同，這應該就是他們之後三天裏居住的房間。

  　　在夜晚降臨前，他們決定先回各自的房間看看，然後再探索這個看上去似乎已經沒有人居住的公寓。

  　　“新來的？”

  　　在幾人走進公寓時，陰影處突然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響。

  　　承受力最差的新人餘珠珠被嚇得差點尖叫出聲，小姑娘捂著嘴，瑟瑟發抖著看向陰影處。

  　　隻見一個穿著黑衣黑褲，頭發花白，身型枯瘦的老人坐在靠牆的一把藤椅上，陰影中愈發顯得渾濁的眼球，就這樣直勾勾看著他們。

  　　“你們……見到過我閨女嗎……”

  　　老人的眼睛從他們每一個人身上慢慢滑過。

  　　“我們不認識你閨女。”

  　　餘珠珠捂著嘴小聲說道，站在她邊上的幾個資深讀者想要攔都攔不住。

  　　這小姑娘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啊？明明剛剛還被這個突然出聲的老頭嚇得發抖，現在還敢回答這個老頭的問題。

  　　“見到她……跟她說……她爸在家裏等著她呢……”

  　　藤椅緩慢地搖動著，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四周的溫度好像愈發陰冷了。

  　　這應該就是故事裏提到的那位住在一樓，等待不歸家的女兒的那位大爺吧？

  　　七個讀者的房間分別在二樓和四樓，他們繼續往上走，住在二樓的人在到達二樓地麵後就開始尋找各自的房間。

  　　顧楚他們在走向四樓時經過了三樓，可是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也沒有見到故事裏那位等待情郎的妓女。

  　　三人繼續往四樓走去，顧楚所在的403在樓梯右手處第二間房，左邊是401，右邊是一間雜物房，她所在的這一排是單數間，對麵是雙數間，成坤正好住在她斜對麵的402室。

  　　幾人拿出鑰匙，插進了早已經生鏽的門鎖中。

  　　哢噠一聲，門開了。

  　　外麵的天還亮著，房間裏卻昏暗一片，黑壓壓的，看的人心裏發沉，門縫中，還有一股極為難聞的味道從屋裏傳來。

  　　顧楚停頓了幾秒，然後隻身沒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