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頭骨

  　　淩晨四點多, 幾人結束了對王富長達三個小時的問詢。

  　　在此期間，同一個問題，他們打亂了順序, 穿插在漫長的交談過程中，但每一次的答案敘述上雖然有所出入，大致意思卻是一樣的, 從這個表現上來看, 王富並沒有撒謊。

  　　而在問詢過程中，隔壁的房間裏，幾個側寫專家也在通過王富的肢體語言以及他回答一些特定問題的反應評估他的心理情況, 同樣沒有發現屬於連環殺人魔的特征。

  　　等從審訊室出來的時候, 幾乎又熬了一個通宵的幾人臉上難掩疲憊。

  　　想要從高王富身上找到什麽突破口是不太可能了,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他們從劉紅梅老家房子裏帶回來的那些物證。

  　　如果能夠從那些東西上提取出二十多年前王婷意外留下的DNA，再和碎屍案第一個死者的屍體做比對, 案件可能會迎來一個較大的進展。

  　　如果DNA吻合, 說明之前他們的猜測是錯誤，死者就是王婷，如果DNA不吻合，那麽消失的王婷，就存在巨大作案嫌疑。

  　　回到辦公室後, 龐榮升第一時間詢問其他幾個分組的進度。

  　　“局, 真不是我們做事節奏慢, 而是您給我們出的題太難了。”

  　　其中被分去調查劉紅梅近期接觸人群那一個小組成員叫苦不迭。

  　　八, 不對, 又過了一天了, 九天前, 開中科技園園區舉辦了成立第二十周年的慶典活動, 咱幾位園區領導和科技園裏幾個大企業的領導都參加了這一場活動，同時出席過那一場活動的還有開陽市的副市長，以及其他單位的局長副局長，可以說，小半個開陽市的高層領導全都賞臉參加了。

  　　劉紅梅恰好就是負責那一場活動的保潔之一，如果要調查她在那段時間接觸過的人，等於是要將這些領導們通通查一遍。

  　　這也就算了，大家都是體製內的，也都知道碎屍案的社會影響性有多差，為了能夠幫助警局盡早破案，那些領導也會賣個麵子，接受調查，難得是一些高科技產業的老總。

  　　這些人未必會賣警察局麵子，而且越是愛惜羽毛的商人，越忌諱和這樣的案子扯上關係，怕到時候被媒體肆意報道，名聲不臭也臭了。

  　　而且這些狡猾如狐狸的人往往還能找到合理的條例躲避警方的詢問，等你找過去的時候，等待的隻有秘書溫柔的拒絕，以及律師團笑眯眯送上的名片。

  　　一天的時間快要過去了，小分隊的成員連九天前出現在活動場地的那些嘉賓都沒能調查完。

  　　又是無法拉動進度條的一天。

  　　顧楚她並沒有去開陽市局的製定招待酒店，而是簡單地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簡單地眯了兩三個小時，在七點半以後，她走下樓在市局門口掃了一輛小藍車，然後獨自來到了開中科技園，就站在門口的位置觀察。

  　　在觀察每一個走進園區工作的員工時，顧楚在思考一個問題。

  　　假設劉紅梅的死確實是因為她看到了不該看的人，或者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那麽在其間二十多年裏都相安無事的劉紅梅和凶手之間，一定是出現了某種交集。

  　　劉紅梅來開中科技園當保潔已經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了，平日裏她負責的保潔工作區域多在西區，因此顧楚選擇呆在科技園西門入口進行觀察。

  　　開中科技園裏的工作強度很大，普通白領幾乎都遵循996的潛規則，甚至有些達到了997，可能一個月裏都隻有一兩天的休息時間。按照這種幾乎天天都出現在科技園的頻率，劉紅梅在這三個月期間裏，和那些人在園區某個場合碰麵的概率很大。

  　　而劉紅梅的異樣似乎是在近段時間裏才出現的，如果真的是見到了特殊的人或事才有了這種改變，那大概率是劉紅梅平日裏很難見到的人或事。

  　　當然，這隻是一種推理，因為小概率事件同樣存在。

  　　顧楚的眼神不由看向了西門的公告欄，上麵還張貼著九天前的周年慶典海報。

  　　這一天裏，很多平日裏鮮少出現在園區的一些公司高層和開陽市政府領導都出席了這一場活動，劉紅梅在科技園上班的這三個月裏都沒有碰見過的人，極有可能會在這一場慶典中遇見。

  　　而且慶典活動正好發生在九天前的白天，當天晚上，王富來到劉紅梅的宿舍討錢，並和她發生爭執，導致劉紅梅說了類似報應啊之類的話。

  　　從時間順序上來說，也是合理的。

  　　顧楚看著那幾張海報，上麵張貼了不少蒞臨現場的重要嘉賓的照片。

  　　其中有男有女，大多數年歲稍長，畢竟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的，都需要一定時間的曆練，二十多張照片裏，隻有少數幾個低於四十歲的。

  　　其中女性的照片有六張，分別是省委副書記的秘書，開陽市人社局的副局長，三家科技公司的高管，以及開中科技園園區秘書長。

  　　這些女性年紀最大的是那位人社局副局長，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年紀最小的是園區秘書長，今年隻有三十二歲，剩下的四位年齡都在42，47之間。

  　　海報上的職業照有精修的痕跡，一個個看上去都是保養得宜，又麵露霸氣的女強人形象。

  　　顧楚記下這些名字，然後打開手機，準備在網絡上搜索一下她們比較日常的照片或者一些比較清晰的參加活動的視頻。

  　　隻是剛打開手機，一個電話就打進來了。

  　　“子峰村後山出現山體滑坡，守林人在檢查林木損失的時候發現了一些不太正常的被掩埋的人類屍骨，你現在趕緊回警局，算了，你現在在哪兒，直接打車過去吧，到時候給你報銷車費。”

  　　來電人是龐榮升，顧楚聽見了他那邊傳來了幾聲催促，似乎是要出發了，等不了她，所以龐榮升才在電話裏忽然轉變了口風，讓她直接打車過去。

  　　能讓龐榮升這麽著急，說明在當地派出所上報的時候，提供了一些和碎屍案十分吻合的信息。

  　　顧楚回頭看了眼海報，然後匆匆攔了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子峰村。

  　　昨天深夜他們才從這個小村莊離開，沒想到，今天又因為突然發現的碎屍到來，但今天，村民們的態度顯然不太一樣了。

  　　昨天他們隻是唏噓，因為一個還算熟悉的老鄉死了，今天則是驚恐，因為就在他們居住的村落的後山裏，發現了三個已經高度腐爛的頭顱以及一部分人體屍骨。

  　　顧楚的猜測沒有錯，正是因為得知埋在子峰村後山的骸骨中有三個被斬斷的人類頭顱，龐榮升才這麽激動地帶著手下的幾個精英，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當年發生在津市的三起碎屍案，三個受害者的頭顱一直沒能找到，按照現如今的技術，隻要找到頭骨，就能做技術複原，還原出頭骨主人活著時候的大致相貌。

  　　這無疑為尋找受害者提供了一個很有力的依據。

  　　在顧楚趕到現場的時候，周圍已經圍起了警戒線，警戒線外全都是好奇又害怕的村民，幾個年輕些的，竟然還拿出手機搞什麽直播。

  　　龐榮升他們早顧楚一步趕到，顧楚拿出自己在開陽市的臨時工作證明遞給負責在警戒線附近維持秩序的民警，在驗證通過後才被允許進入警戒線以內。

  　　“三個頭顱都為女性受害者，死亡時間起碼在十五年以上，具體的我需要采集一些周圍的生物樣本，結合屍骨腐化情況以及當地這些年的氣候綜合判斷，才能推斷出更準確的死亡時間。”

  　　法醫正在對那些因為山體滑坡而暴露出來的屍骨殘骸做分揀，現在他隻能給出一些最基本的判斷。

  　　三個頭顱，皆為女性，死亡時間起碼在十五年以上，這些都恰好和當年津市的三起無頭碎屍案吻合了。

  　　顧楚走近一些，也看的更加清晰。

  　　這些屍骨都被黑色塑料袋包裝著，塑料袋不降解，幾十年過去了，依舊完好如初，倒是塑料袋裏麵裝著的那些屍骨，早已經高度腐爛，生蛆長蟲，還有許多經年累月滲入的雨水，在發酵後，形成了刺鼻的味道。

  　　法醫戴上了三層口罩，都覺得臭氣熏天，更別提還沒做防護，嗅覺又格外靈敏的顧楚了。

  　　但她也隻是略微皺眉，然後戴上了另一個警員遞來的口罩，之後麵不改色地走到了法醫身邊，看他將其餘屍骨分類。

  　　“都是當年津市找不到的部分肢體。”

  　　旁榮升的聲音隔著厚厚的口罩，變得更加深沉了。

  　　也難怪當年幾乎將津市翻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剩餘的那部分殘肢，原來都藏在千裏之外的另一座城市。

  　　凶手時隔二十多年在開陽市再作案並不是什麽意外，很有可能，從最開始的那一起碎屍案開始，第一案發現場，一直都在開陽市！

  　　龐榮升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原來並不是他們無能，而是一開始，當時的辦案條件就限製了他們調查的範圍，可也是他們的無能，一直都沒有發現，自己找錯了調查方向。

  　　一切檢驗都大開紅燈，加急處理，那些骸骨的檢驗結果出來了，確係當年津市三個受害者的頭顱，同時，通過頭骨複原的三個受害者的照片也出現在了他們手中。

  　　因為王婷失蹤是在94年，她又生活在貧窮且重男輕女的家庭裏，直到她21歲那年離開這個家，都沒有一張自己的照片。

  　　第一代身份證是從95年才開始產生的，之前使用的戶口本上，也並沒有持證人的照片，因此辨別王婷的身份，隻能依靠王富之類和她曾經相處過的親人鄰居。

  　　王富還被留在警局裏麵，當龐榮升和顧楚將第一個死者的複原照片遞給王富時，他的臉色立馬變了。

  　　“王、王婷？”

  　　畢竟二十多年沒見了，忽然間看見與自己姐姐離家出走那年的模樣十分相似的還原照，王富還有些不太確定。

  　　真的是王婷？

  　　龐榮升和顧楚的心一沉，緊接著，之前從王家老宅找到的部分物證的檢驗結果也出來了，雖然提取難度很高，可檢驗人員還是想盡辦法從那些東西裏麵提取到了一些組織，並且和第一個受害者的屍骨做了DNA比對，確係為同一人。

  　　也就是說，第一個受害者，確定就是當年生活在那幢房子裏的王婷，並沒有所謂的抱錯烏龍。

  　　顧楚的猜測被推翻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顧楚感受到了任務書的提醒，她即將進行下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