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死亡工地捉迷藏（一）

  　　“小顧啊, 這個案子你負責一下。”

  　　臨下班的時候，陳邦川將一份資料扔在顧楚的桌子上，“嘖, 下麵這個時候把案子送過來，不是逼著人加班嗎，你放心, 你們這一組這個月的加班費我會多申請一些的。”

  　　他看了看手腕上為了慶祝自己升值新買的手表, 為難地說道。

  　　“頭，什麽案子啊？”

  　　在陳邦川走後，華瑛躥到顧楚身旁, 好奇地問道。

  　　“是個古董案。”

  　　資料不多, 顧楚簡單翻了翻就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近幾年, 隔壁川西省地下市場裏陸續出現了一批古董，看成色, 皆是剛出土不久的“新貨”, 經過了專家檢測和碳十四鑒定，這批文物誕生的時間都在一千多年前。

  　　讓考古專家震驚的是這一批文物不論從形製、紋飾等各方麵來看，都與同時期出土的文物有著巨大差別，部分陪葬器皿的出現更證明這些文物都是一位身份尊貴的古人的陪葬品。

  　　墓的主人是誰？為什麽他的陪葬品會有諸多不同？找到那個古墓，尋找到裏麵的文字、圖畫文獻, 將會是考古史上一個重要的發現。

  　　隻可惜當時發現那一批文物存在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兜售文物的人很小心, 在賣掉那一批文物後沒有再次出現, 導致了川西省那邊一直沒有什麽進展, 這個案子也被封存下來。

  　　就在這個月初, 津城的黑市裏也出現了一批來曆不明的古董, 經調查, 這批古董的形製與幾年前出現在川西省的那一批古董高度相似，且年代相近，極有可能是來源同一個古墓，因此川西省第一時間聯係了津城公安，希望兩地能夠配合調查。

  　　“瑛子，等會兒陪我去一趟小牛市。”

  　　顧楚口中的小牛市算是津城比較有意思的地攤市場了，那一條街七八十年代的時候是當地最有名的牲畜市場，許多人都會牽著自家的牛羊來這條街上賣。

  　　後來慢慢的，一些周邊農村的人也來這條街上兜售自家多餘的蔬菜瓜果，再後來，東西越來越雜，一些賣老物件的人也出現了。

  　　二十年代後，津城經濟飛速發展，城區改造啟動，但那一條街至今還保留著以前的風貌，隻是現在農貿市場、百貨超市太齊全了，這條街上基本沒什麽攤位賣菜，倒是有不少兜售工藝品，舊家具擺件和古董的小攤販出現。

  　　這一片市場魚龍混雜，還成了一些不法分子銷贓的渠道之一，每年市場整治都能從這條街帶走不少人，上麵一直想要規範取締這一條街上的流動攤販，無奈這些年“小牛市”也成了津城的特色旅遊景點之一，導致上麵對於“小牛市”的處理，一直也沒能弄出一個合理的章程來。

  　　“得嘞。”

  　　華瑛爽快地應了下來。

  　　“我艸！”

  　　萬三蹲在自己的攤子旁，手裏捧著一份涼麵，稀裏呼嚕地吃著，偶爾應付一下路過的客人，正在感慨今天可能也沒啥收獲的時候，眼尖看到遠處走來兩個人，下意識地放下碗，蹲下身子就往攤子底下鑽。

  　　“就說沒看見我。”

  　　他還不忘和身邊的攤主打了聲招呼，那臉色，就跟遇見鬼了似的。

  　　“萬三，別躲了，早看見你了。”

  　　顧楚走近，屈指扣了扣桌麵。

  　　萬三的攤位上擺了一些做舊的古董，都是一些假貨，這一條街上有許多和萬三一樣的古董攤主，真貨那著實是鳳毛麟角。

  　　“誒呦，這零錢怎麽掉桌子底下去了，找起來可真費勁！”

  　　萬三嘿嘿笑著掀開了桌布，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

  　　“我說怎麽今天一大早起床就看見喜鵲了呢，原來是今天要見貴人呢，顧副隊，咱倆也有段日子沒見了吧，小弟我最近可老實的緊呢，沒犯什麽事吧。”

  　　萬三是一個瘦小精煉的中年男人，個頭也不高，尖嘴猴腮，看上去有點猥瑣。

  　　可別看他長得不好，人家想的可美了，覺得自己爹媽給取名叫萬三，和古代那位首富就差了一個千字，將來保不齊也能發大財，一直都端著大款的腔調。

  　　隻要出門必抹發油，將頭發梳地油光發亮，蒼蠅站上去都會滑腳，襯著那張臉更加猥瑣了。

  　　顧楚曾經親手逮過他幾次，因為這小子幫人銷贓，好幾次調查扒手團夥的贓物，最後都查到他的頭上，萬三也因此坐過幾個月的苦牢。

  　　不過顧楚並不怎麽討厭萬三，都說相由心生，可萬三本質並不像他的長相那麽猥瑣。

  　　萬家有三兄弟，萬三最小，他是老來子，出生的時候家裏的老二都已經十三歲了，萬家也就是個普通人家，老兩口熬幹心血給前兩個兒子建了房子娶了媳婦，說好了等小弟長大了，兩個哥哥要幫襯弟弟成家，可萬三還沒成年，萬老爹因為意外去世，兩個哥哥突然就變了嘴臉，將小弟趕出家門不說，連老娘都不願意養了。

  　　萬老娘接連受到打擊，腦袋開始不清醒，萬三隻能帶著一個隨時隨地都可能會發瘋的老娘，出門討生活。

  　　他的身子骨也不好，因為發育期間饑一頓飽一頓，個頭瘦小幹不了體力活，後來意外認識了一個坑蒙拐騙的老混混，學了幾手，就來到小牛市擺攤，賣一些做舊的工藝品養活自己和老娘，等快要結婚的年紀，瘋老娘檢查出胃癌，不過是早期，還能治，他將攢了買房的錢，全都拿去給老娘治病了，再加上後期的各種費用，硬是拖到三十九了，還沒有對象。

  　　前年他那瘋老娘去世了，給老娘操辦完喪事，他又動了結婚的念頭，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帶孩子的寡婦，他也挺滿意，可剛領了結婚證還沒正式辦酒呢，就又因為倒賣贓物被顧楚親手逮住了。

  　　他也沒拖著人寡婦，直接在監獄裏就答應對方的請求辦了離婚手續，當時給的五萬塊錢彩禮也沒讓她退，因為他喜歡寡婦家那個兒子，那些錢，他讓寡婦留著，送那孩子去念好一些的學校。

  　　有了幾次前科，也沒人願意給他介紹對象了，到現在，他還孑然一身。

  　　萬三一點都不怪顧楚，因為是他自己做錯了事，第一次被逮住的時候，人顧副隊還勸他改過自新呢，那個時候他瘋老娘沒死，顧楚答應了他的請求，隔三差五去家裏看看老太太，監督他請的那個護工，萬三這人記恩。

  　　隻是他習慣了這種來快錢的方式，不然隻靠賣這些假古董，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能坑到一個傻子，他哪來的錢給老娘請護工吃藥，哪來的錢攢老婆本呢。

  　　按照萬三的說法，東西不是他偷的，他不管那些東西怎麽來，能賣出去，就是他的本事，就有理由占幾成的利潤，這是他的生意經。

  　　剛剛看見顧楚就想躲，純粹是因為賊怕警，剛好他最近又幹了一件小小小小的壞事，心裏正虛著呢。

  　　“吃飽了沒，還能不能再吃點燒烤，我請客。”

  　　顧楚看了眼桌上擺著的吃了一半的涼麵，思索著萬三剛剛見著自己的那個心虛的表情。

  　　“顧隊您請客，那我必須得有空啊。”

  　　萬三拍了拍大腿，也不擺攤了，反正他這個生意平日裏也鮮有開張的時候，幹脆提起桌布的四個角，隨意地打了個結，然後將這袋東西提在手上，晃了晃腦袋。

  　　“走著！”

  　　說著，就在前頭帶起路來。

  　　這條街上有一個夜宵攤位，食材比較新鮮，價位也適合，雖然顧楚說了她請客，萬三也沒打算宰她一筆。

  　　“三十串羊肉串，十串烤韭菜，金針菇來一份錫紙盒的，今天的羊腰新鮮不？新鮮的來兩串……”

  　　在萬三點單的時候，顧楚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照片。

  　　“照片裏的這些東西你見過嗎？”

  　　“行了行了，就先點這些。”

  　　萬三衝著服務員揮了揮手，之前他也和顧楚他們吃過幾頓宵夜，知道他們的口味喜好，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了，想吃什麽沒點的，等會兒再加就是了。

  　　說完，他就接過顧楚遞過來的幾張照片，這一看，就愣住了。

  　　“沒見過，這模樣怪裏怪氣的，別說，也挺好看。”

  　　他媽的這就是他手裏賣出去的一批貨啊，可當著顧楚的麵，他能承認嗎。

  　　“真沒見過？”

  　　顧楚看他烏溜溜直轉的眼珠子就知道他說謊了，這些東西，他肯定見過，而且大概率還和他有點關係。

  　　“萬三，我不想你一錯再錯，這一次我來找你，是以你朋友的身份，下一次來找你，可不見得是這個身份了。”

  　　顧楚收斂神色，表情說不出的肅穆，至少萬三被唬住了。

  　　“別啊顧副隊，我這樣的人哪配當您朋友啊。”

  　　萬三心裏還挺美的，可麵上苦哈哈，“我是真沒見過這些東西。”

  　　顧楚不說話，隻是盯著他看，眼睛一眨不眨。

  　　一開始，萬三還頂得住，可漸漸的，眼睛酸了，背後也有些發汗了，也不知道顧楚哪來的氣勢，他萬三好歹也是浪裏白條混江湖的人物，一把年紀了還會被這樣一個小丫頭嚇到。

  　　“行，就當我今天白來了。”

  　　熬到三萬忍不住眨眼，左看右看就是不直視她目光的時候，顧楚忽然起身，轉頭就走。

  　　“頭！”

  　　華瑛也緊跟著起身，心裏還納悶，怎麽就走了呢。

  　　一步，兩步，不等顧楚跨出第三步。

  　　“等等，等等，我好像有這麽個印象，對對對，我想起來了。”

  　　萬三終究還是心虛了，他懷疑顧楚那裏可能已經找到了證據，對方是拿他當朋友，所以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要是嘴強不認，可就把顧楚給得罪透了。

  　　聽了他的話，顧楚扭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回到位置上坐下。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鍾，華瑛回想顧楚剛剛情緒、動作、語言上的把控，以及萬三前後轉變的態度，不由在心裏喊了一句666。

  　　“這東西好像是我前不久剛剛賣出去的，嗨，我事先說明啊，這東西也是我從別人手裏收回來的老物件，人家說了，這是他們家的傳家寶，可不是什麽贓物。”

  　　萬三不打自招，顯然他收東西的時候就看出來了，這東西不是什麽傳家的老物件，還是剛從地裏挖出來的新貨。

  　　顧楚也沒戳穿他，讓他接著往下說。

  　　“那個賣主我也是第一次接觸，是老客介紹過來的，對方一口氣要出十件東西，老客吃不下，就介紹給了我，我收下了其中兩件最便宜的。”

  　　萬三指了指照片裏的某兩件古董說道。

  　　“這玩意兒模樣新奇，倒也有不少人願意買，我花十八萬收的，最後二十五萬賣出去，也不算黑吧。”

  　　萬三撒了一個小小的慌，其實那兩樣東西是他花八萬塊錢收回來的。

  　　“賣家的聯係方式你有嗎？”

  　　顧楚追問。

  　　萬三搖了搖頭，“對方挺謹慎的，賣東西那天戴了個口罩和帽子，我都沒看清他長什麽樣，不過我大概猜到了，他是哪裏人。”

  　　“那家夥裝神弄鬼的學了一口廣北話，可我萬三是誰啊，我在這一條街上混了幾十年，東南西北哪兒的客人我沒接觸過，就我這耳朵，早就聽出來他話音上的問題了，他分明就是川西省滇中那一片的人。”

  　　萬三麵露得意。

  　　川西，滇中……

  　　這個熟悉的地名，顧楚的眼神幽深，表情也變得淡淡。

  　　再多也問不出什麽了，等吃完宵夜，顧楚又讓萬三第二天去一趟警隊，找畫師還原一下萬三記憶中那張被遮擋著的臉。

  　　然後一行三人分開。

  　　回到家，走到四樓，顧楚就感受到了身體在發燙，這是《十萬》布置新任務的前兆，她加快了速度跑回家中。

  　　太快了，距離上一次任務完成，隻過去四天。

  　　上一場任務的時候，她也曾和其他讀者打聽過，史仁說的沒錯，每一場任務的間隔都比較久，一般來說，短則一兩個月，長則半年。

  　　可顧楚幾次任務，時間間隔未免也太近了一些。

  　　【他在等你，等了好久好久，千萬別讓他找到你！千萬千萬，別讓他找到你！】

  　　血紅的感歎號，似乎帶著不詳的征兆。

  　　“顧副隊！顧副隊！”

  　　顧楚是被人推醒的，一睜眼，是萬三那張猥瑣的臉蛋。

  　　“出大事了，咱倆被綁架了。”

  　　萬三壓低聲音，緊張地看向四周破敗荒涼的建築，見到顧楚醒來，不由鬆了口氣。

  　　綁架？

  　　顧楚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到了故事裏麵。

  　　可出現在她麵前的萬三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