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夢轉圜
作者:長霧      更新:2022-10-08 22:36      字數:3466
  第74章 夢轉圜

    喬琬回宮, 一路上風雪兼程。細碎的雪粒打在車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午後天氣陰沉,隻怕夜裏要下大雪。

    清晝點了一盞小小的羊角燈, 因車內還有炭爐,門簾被卷起小小一角透氣, 透進來的都是絲絲寒意。

    禦苑回宮的路程不算遠,喬琬隻是在車內握著手爐,神思不屬。

    喬琬在想清虛道長的話, 聽起來雖有故弄玄虛之嫌,但她卻忍不住代入去想。丙火是天火、純陽之火, 亦是天威,她暫不明白是何意。

    而明火,可是指她前世曾死於康平伯府明火執仗?抑或是說她死於自己所放之火?若道長隻說到此處, 她還不會過於多想。但那毒火,她第一時間便想起了前世害死太子的丹火之毒。

    火劫又指什麽?是太子前世恰好替天子擋了一劫,還是她之前因為春水, 而遭遇了一場火劫?

    喬琬本該讓清虛道長細細說來, 可是當著左金鱗衛眾人的麵,她又不願意讓道長多說。若那道長當真有理, 那李道人自會轉回,屆時他隻怕是再難脫身了!

    車架停在宮門前, 喬琬又轉乘轎輦往元熙宮去。

    今日路旁的宮燈亮得早了些,天色未暗,靜默佇立的宮燈沒有照亮道路,隻在宮牆上映出彤彤亂影。雪漸漸大了起來, 陰沉低垂的天幕與長長逼仄的宮巷, 是她不喜歡的風景。

    待進了會寧殿, 融暖室內才叫喬琬發覺自己的手腳都涼透了。

    宮人們迎了上來:“娘娘先請沐浴更衣吧。”

    喬琬摘了雪帽脫了鬥篷,喝了一盞薑茶,才漸覺緩了過來。清佩姑姑已經準備好了熱水與藥材,還請太子妃坐浴片刻,去去身上的濕寒。

    “殿下回來了麽?”喬琬不忘問道。

    青蒿回話道:“殿下未歸,娘娘先暖暖身子吧。”

    喬琬從浴室出來,又換上了被熏籠烘得幹透溫熱的衣服,抱著手爐,坐到鋪了皮子的榻上,隻覺得整個人都昏昏欲睡起來。

    她強打起精神,等到了酉時三刻,榮諶才帶著寒意從外頭進來。

    “用膳了麽?”榮諶飲了薑茶,又去更衣,“我剛從左春坊回來,一時忘了交待人請你先用晚膳。”

    “無妨,我吃過點心了。”喬琬帶著疏懶的困意道,不管今日在外遇到了何事,回到太子身邊總是叫她安心許多。東宮每日最溫馨的時刻,不過是二人在一起用晚膳罷了。

    榮諶更衣出來,從白英那裏接了手爐,隻管先去去身上的涼意,才敢靠近妻子。

    他問道:“今日可順利?”

    喬琬歎了口氣:“我倒是更糊塗了。表哥,先用晚膳吧,此時說了隻怕都無心好好用膳呢。”

    如今天寒地凍,倒也不願去偏殿用餐,隻管去了會寧殿的偏廳。這裏提前擺好炭火,暖熱更甚。典膳局的食盒下也裝著熱水,生怕飯菜在路上涼了。

    用過晚膳,又上了香茶,喬琬這才細細將今日在玉清觀諸事說了。不僅如此,她還說了回來路上所思。

    罷了,不忘問道:“表哥,左金鱗衛如今可得用?今日我礙著他們在場,不敢細問那清虛道長。”

    榮諶神情肅然,他隻道:“左金鱗衛多是可信的,但金鱗衛終是天子儀仗,隻怕那道姑所言,此時已在福寧宮的案頭了。”

    喬琬知道自己該有些憂慮,不知天子會如何解讀那幾句模糊的話語。但她看著太子,心又慢慢安定下來:“表哥,隻怕李道長就快回來了。”

    有了清虛道長這番話,天子隻會派出更多人去尋他。

    “過了火劫,今生已經注定?”榮諶還在想著清虛道長的話,“若不合我意,那便改命!”

    **

    第二日一早,喬琬便去長春宮請安。

    下了一夜的雪,舉目望去,皆是白雪覆著宮牆。喬琬坐在轎上抱著手爐,隻想著今日要多喝幾盞薑湯。

    進了暖閣,依舊是水仙的花香,倒是沒有藥味了,隻有薑茶的香味。

    喬琬行了禮,就被八寶姑姑遞上了薑茶。

    “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雪,難為你跑了一趟,如今還親自過來,”太後笑道,“喝薑茶暖暖身子吧,萬不可凍出病來。”

    喬琬喝了茶,道:“太後今日瞧著容光煥發哩。”

    “是昨夜天冷,竟好睡些。”太後道。

    窗外的雪並沒有打掃幹淨,隻因太後說想看看雪景。那雪地映著日光,倒把暖閣也映得透亮。

    喬琬將昨日一路的所見所聞又細說了一遍,連劉妧手上的薄繭都不放過,隻當是為了給太後娘娘湊趣。但清虛道人所謂的火劫,她隻略提了。又複述了李道長會回來一事。

    “清虛道長最後說,有一句話特地帶給太後娘娘。”喬琬道。

    “哦,她有話要與老身說?”太後聽她說了那麽一大通話,這時才微微傾身過來。

    “清虛道長說‘請太後娘娘不妨見一見故人,定有所得’,”喬琬一字不差地複述了,“我再追問這故人是誰,道長卻說,娘娘一定知道。”

    太後蹙著眉,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句話。她倏爾冷笑道:“胡言亂語,我可不知是誰。”

    “娘娘不必多想,或許答案自會浮現。”喬琬寬慰她道。

    “老身可不願被這道姑牽著鼻子走,如今怎麽連道人都仿佛參什麽禪機一般,諸事不能說個清楚!”太後抱怨道。

    嘉寧公主知道她們有事相談,並沒有來請安。太後見著外頭天色又陰沉下來,便道:“怕是又要下雪了,你先回去吧,不必再替老身操心這些。”

    喬琬乖順地告退了。

    果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又下雪了。

    太後望著窗外,隻道:“不知婠婠到了元熙宮沒有。”

    八寶姑姑道:“娘娘不必擔心,定然已是到了。”

    太後收回目光,隻握著手爐,闔眸不語。

    就在八寶姑姑拿來薄毯,以為太後娘娘要小歇之時,就聽她問道:“八寶,玄穹宮那個罪宦,如今在何處?”

    **

    玄穹宮本已算作深宮,每年隻有幾日得用。但是再偏僻些,有一處當初紫微城造匠們的值舍,一直沒有拆除。時日久了,那些犯了錯的宮人、內侍若不必打殺,便丟來此處拘著。

    今日聽聞太後要來,司禮監立刻派了幾個小黃門過來灑掃。又將那罪宦挪到一間還沒徹底破敗的敞屋內。

    自去年安神香一案後,太後將養身體,有好些時日沒有出長春宮了。今日又在飄雪,八寶姑姑恨不得再給太後娘娘披幾件皮子。

    太後下了鳳輦,行至那屋前,還有幾分猶豫。

    此時就聽那屋內傳來一個喑啞幹澀的聲音:“少夫人,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

    眾人皆是一驚,原來這罪宦還能開口說話!

    當時裴知留了個心眼,不知日後是否再審,故而沒有取了他的舌頭。這老宦一直沒有再開口說話,掌管此處的內侍還以為他不能言語了。

    太後看向身後:“八寶隨我來,你們退下吧。”

    眾人連忙應喏,隻候在院中。

    八寶姑姑扶著太後進了屋子,那罪宦被放在一口缸內,因方才是匆忙整理,還有些不雅氣味。他瘦的脫了形,猶如一個衰朽的死物,不成人形,眼看就要熬不過這個冬去。

    “你叫我什麽?”太後冷聲問。

    “少夫人,你不認得我了嗎?”那罪宦問道。

    八寶嗬斥:“大膽,在太後麵前裝傻弄癡!”

    太後看著他許久,終是一歎:“秋入雲山。”

    那罪宦嘿嘿一笑道:“秋入雲山,物情瀟灑。少夫人,多謝你還記得雲山。”

    八寶一怔,直覺得眩暈。幾十年過去了,如今在此處與故人重逢,不是叫人唏噓感歎,隻是覺得世事慘痛!誰能想到當年那個總笑著喚她八寶丫頭的少年,如今成了這副模樣。

    “你為何要見我?”太後放緩了聲音。

    “少夫人當年一劍刺殺,好不決絕,”罪宦說道,“隻是我們少爺並不知當初獻丹之人是誰。那些與北戎的往來書信,也皆是偽造……”

    “夠了,雲山,如今再說這些,有何用處?”太後並不想聽下去。

    “是啊,我也快死了,這些事再也無人知曉了……”那不成人形的東西喃喃道,“少夫人,我這些年這樣恨……本以為可以將一切拉回正軌。可到頭來,卻是個笑話。”

    “你要說的便是這些?”

    “是啊,我隻是想,若您還肯看在少爺的份上見雲山一麵……我就告訴您,查一查康王吧,”罪宦低聲道,“前代的那個康王。”

    太後心頭一跳:“不可能,康王當年就死了!”

    “少夫人,事到如今我何必再騙您呢?我早就該死了,活到如今,一切仍是錯的……”

    “你確實早就該死了。”太後說。

    那些逝去的記憶也不該再活過來。

    **

    又過了一旬,西北傳來捷報。

    這本該是一件喜事,但隨著金鱗衛的另一份奏報呈上,卻教天子大怒。

    “好啊,好啊,好一個柴家!”天子揮開密折,隻覺得氣血上湧,喉間一片腥甜。

    “陛下息怒!”穀廷仁不知那折上寫了什麽,隻是躬身道。

    裴知垂首在一旁,突然,他敏銳地察覺到熟悉的血腥味。

    “陛下!”

    天子又嘔出淋漓鮮血,他很恨道:“裴知,再不把那李宸子抓回來,你就去給穀廷仁陪葬吧。”

    正在為天子擦拭血跡的穀廷仁一怔,不敢言語。

    裴知躬身道:“已發現李道長的蹤跡,這幾日便可抓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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