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衣裳（修）  “我的兒，你怎麽這麽命苦……

  第二日一早, 紀婉兒還是跟從前一樣的時辰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穿好衣裳坐起來，這才發現蕭清明還在睡覺。想著平日裏蕭清明讀書挺辛苦的，紀婉兒動作放輕了許多, 悄悄出門了。

  到鎮上賣完吃食, 紀婉兒去了成衣鋪子。

  麻布衣裳也沒什麽好挑的, 顏色就那麽幾種。紀婉兒拿了一件淺灰色的, 又選了一件深藍色的。買完後，她看了一眼子安。

  說起來, 上回她給倆孩子買了件新衣裳，後來又把自己的衣裳改小了給雲霜穿, 就隻有子安沒添置衣裳了。

  紀婉兒道：“子安, 你兄長衣裳都已經穿了多年破了也小了, 不能穿了，咱們給他買兩件。回頭我把他的衣裳改小, 給你穿。”

  她想著, 蕭清明的衣裳多半都是在袖口處磨損，有些不過是小了，改了子安能穿。

  “咱們現在手頭沒多少錢, 等往後賺更多的錢, 就給你買新的穿，好不好？”紀婉兒又道。

  子安雖然羨慕哥哥有了新衣裳, 但一聽他也可以有，立馬就高興起來了。那衣裳不管是不是新買的，總歸他都能多幾件衣裳不是嗎？

  “好。”

  紀婉兒瞧著子安容易滿足的模樣，摸了摸他的頭。心想，真是個懂事聽話的乖孩子。

  買完衣裳，三人回去了。

  回到家之後, 紀婉兒放下推車，朝著廂房走去。一進門，這才發現蕭清明竟然還在睡。許是她剛剛開門的聲音太大，蕭清明皺了皺眉，緩緩睜開了眼。

  紀婉兒看著他臉色不太好看，有些擔心，朝著他走了過來。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蕭清明見紀婉兒走了過來，連忙坐了起來，看向她的眼神非常複雜。

  紀婉兒蹙了蹙眉，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真的。蕭清明今日非常怪異，多睡了一個時辰，臉色似乎有些紅……不會真的病了吧？

  紀婉兒有些緊張，連忙蹲下身子，看向了蕭清明。離得近了，她發現蕭清明的臉更紅了。

  “你臉怎麽這麽紅，不會是發熱了吧？”

  蕭清明抿了抿唇，眼神遊移，不敢看紀婉兒。

  紀婉兒越看越不對勁兒，抬手摸了摸蕭清明的額頭。

  剛碰到，蕭清明就躲開了：“你……你……你做什麽？”

  “嗯？”紀婉兒詫異，“我摸摸你發熱了沒？你這是幹嘛？”

  “我……我沒事。”蕭清明緊張地開始結巴。

  這是沒事的樣子？紀婉兒根本不信蕭清明的話，又抬起手來，試圖去觸碰他的額頭。

  蕭清明卻把她的手打開了，嘴裏說了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說完，就快速掀開被子跑了出去。

  頗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紀婉兒：……

  男女授受不親？？？她是瘟疫嗎？他幹嘛這麽嫌棄她。虧她早上還給他買了兩件衣裳，剛剛那麽關心他。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吃早飯時，紀婉兒看都沒看蕭清明一眼。

  蕭清明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眼也沒看紀婉兒。

  等吃完飯，想到早上跟子安說過的事情，紀婉兒看了一眼吃完就想跑的蕭清明，語氣不太和善地說：“等下。”

  蕭清明停下了腳步，看向了紀婉兒。

  “那什麽，我昨日瞧著你的衣裳都小了，你也不能穿了，就想著索性改得再小一些，給子安穿。”紀婉兒板著臉道。她這會兒還記得剛剛他說的那句話，也太傷自尊了。

  蕭清明立馬道：“好，娘子做主就行。”隻是那眼神還是不敢看紀婉兒。

  瞧著他這樣子，紀婉兒越發來氣。不過，她知道，這種人你跟他生氣是沒用的，說不定他自己都感受不到。

  思索了片刻，紀婉兒故意說道：“你說的？除了你身上這一件，我全都改了給子安穿。”

  蕭清明抿了抿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頓了片刻，點頭：“好。”

  “你可就沒衣裳換了。”紀婉兒道。

  蕭清明垂眸看著地麵，道：“嗯，我也不怎麽出門，穿不著那些衣裳，有一件就夠了。”

  紀婉兒見蕭清明還是不看他，眼珠子轉了轉，一本正經地說道：“既然這樣，不如把你身上這件也脫下來吧，反正正如夫君所說，你也不出門，穿衣裳浪費，穿件裏衣就行了。”

  蕭清明側頭看向了紀婉兒，眼神裏似是有一絲委屈。

  紀婉兒見蕭清明終於正視她了，瞧著還委屈上了，她笑著說：“我逗你玩兒呢，我剛剛在鎮上給你買了兩件新衣裳。”

  蕭清明抿了抿唇。雖然沒笑，可是眼神不會騙人，眼睛裏肉眼可見地流露出來一絲欣喜。

  紀婉兒覺得，蕭清明最近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也越來越像個人了。

  “夫君去試試吧，若是不合適，我明兒去鎮上給你換一件。”

  “好，多謝娘子。”

  隨後，兩人前後腳回了廂房。

  紀婉兒準備拿了舊衣裳去隔壁，讓孫杏花給改改，一轉身，卻發現蕭清明正盯著手中的新衣裳發呆，一動不動。

  “你怎麽不換，是不喜歡嗎？”

  蕭清明瞥了她一眼，搖頭。

  “那怎麽還不換，趕緊換了。”

  “嗯。”蕭清明應了一聲，還是沒動。

  紀婉兒頗為詫異，道：“換啊。”

  蕭清明抬起頭看向了紀婉兒，一言不發。

  紀婉兒正欲說什麽，突然想到了什麽，挑了挑眉。他這是，覺得她在這裏，不好意思換？

  “相公換吧，我出去了。”

  說著，紀婉兒轉身就走了。等走到門口，紀婉兒突然回頭了。

  “對了。”

  恰好，蕭清明已經脫下來外衫。

  見紀婉兒回頭，他立馬拿著衣裳胡亂裹上，臉色通紅地看向了她。

  “哦，我就是想問問，你還難受嗎？用不用去鎮上找個郎中看看？”

  “不……不用。”

  “好的，那我去隔壁三嫂家了，有事叫我。”紀婉兒道。

  蕭清明看了她一眼，道：“嗯。”

  紀婉兒打開門，叫上雲霜子安，開心地去了隔壁。

  雲霜跟著孫杏花學了許久，已經會了不少，這幾件衣裳基本上都是她動手，孫杏花在一旁指點。

  得到了幾件沒補丁的衣裳，子安很開心。即便這幾件衣裳是蕭清明的衣裳改的，他也開心。他從生下來就沒過過好日子，也基本上沒穿過新衣裳，唯一一件是紀婉兒給他買的。對於他來說，隻要有衣裳穿就不錯了。

  中午吃飯時，紀婉兒發現蕭清明已經換上了她早上給他買的新衣裳，穿的是那件深藍色的。

  蕭清明之前的衣裳都是白色、灰色、褐色的多。突然穿上這種亮一些的衣裳，頓時整個人的氣質都不太一樣了。

  這衣裳是麻布的，質量看上去並不好。可蕭清明人長得好，身材好啊，這麻布衣裳在他身上瞬間貴了許多。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貴氣又冷峻了許多。

  “挺好看的。”紀婉兒欣賞了一會兒由衷地說道。

  蕭清明臉紅了紅，看了一眼紀婉兒，道：“謝謝娘子。”

  蕭清明最近話倒是多了不少，隻要她說話，他都會回應。雖然看上去還是沉默寡言，早上的舉動也有些怪異，但跟之前比有了很大的進步。

  紀婉兒笑著說：“不客氣。”

  因著今日磨豆子磨得多，吃過午飯，紀婉兒又回屋去躺了一會兒。

  等到了晚上，蕭清明早回屋一會兒，他聽著床那邊的動靜，紀婉兒似乎還沒睡。

  “娘子，你睡了嗎？”

  紀婉兒已經閉上眼睛了，還沒睡著。她沒想到蕭清明會主動跟她說話，有些好奇，道：“還沒睡著。”

  蕭清明抿了抿唇，問道：“我之前給你的銀錢是不是已經花光了？”

  紀婉兒頓時清醒了許多，這是何意，要秋後算賬嗎？

  “夫君怎麽想起來問這個問題了？”紀婉兒謹慎地答道。

  蕭清明不知紀婉兒心中所想，道：“若是已經花光了，你就跟我講，我可以賺錢的。你也……”

  說到這裏，蕭清明頓了頓，又道：“你也不用那麽辛苦。”

  紀婉兒有些驚訝。

  原來蕭清明不是要算錢，而是在關心她嗎？

  他怎麽突然關心她了，為什麽？

  蕭清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明明之前很討厭紀婉兒，可現在卻忍不住時時去看她，而她隻需看他一眼他就緊張到不行。

  這幾日，他腦海中一直在想這件事情。

  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事情呢……好像是上次她生了一場病在床上躺了很多日，突然在某一日醒過來開始。

  從小，家裏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就告訴他 ，他要好好讀書，要考中秀才，將來可以光耀門楣。隻要他做與讀書無關的事情，家裏的大人必定是要反對的，有時還會嚴厲批評他，嫌他不把心思放在讀書上。

  久而久之，他隻能專注於讀書這一件事情上。

  後來，家裏給他說了一門親事。

  對於親事，他覺得娶誰都行，無所謂的，所以他聽從了家裏的安排。

  縱然他滿腦子隻有讀書的事情，覺得妻子可有可無，可也沒料到會娶來那樣一個妻子。

  新婚第一日，紀婉兒就跟他大吵了一架，從第二日起就在他耳邊嘮叨，嫌他話少，嫌他家裏窮，後來更是日日罵他。那些話很是不堪，他聽習慣了，也就忍下來了。

  再後來，分家後，她開始打罵雲霜和子安。這件事情起初他是不知道的，隔壁三嫂來跟他說過，他去問過雲霜，可雲霜並未承認。雖然妹妹沒有承認，但他知道，這件事情多半是真的。雖然，在她昏迷的那幾日，他又問過妹妹，妹妹還是沒承認。

  他出門在外，還聽過不少風言風語，老宅那邊的兄弟也跟他講過。後來，他在鎮上也親眼看到過她和男子拉拉扯扯。對於這件事情，他除了最初心裏有些不舒服外，並未有其他的感覺。

  可在她久病醒來的那一日，她整個人都變了。

  她不再見了他就罵了。她開始做飯了，而且家裏的飯菜一日比一日好，不再是饅頭鹹菜，而是有肉有蛋。她還對弟弟妹妹特別好，對他們和善，還給他們買新衣裳穿。弟弟妹妹也越來越喜歡她。而且，她對……對他也極好，對著他笑，給他做好吃的，今日，還給他買了新衣裳。

  她也不再日日去鎮上找別的男子。

  一開始他並不知道她去做什麽了，按照她原來的性子，他以為她又要搞什麽花樣。後來才知，她竟然開始賺錢了。

  想到最近吃的用的還有新衣裳，再想到她之前日日去鎮上，給旁的男子花錢，怕是他之前給的十兩銀子已經花完了吧。

  他可以賺的。省著些花，應該是夠的。等到他考中秀才就好了……他這次，一定能考中。

  紀婉兒在思考到底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若是說全都花完了，他會信嗎？想到那碗的蕭清明，紀婉兒覺得或許他心中有數，知曉她手裏有多少錢。

  事實上，她算過原主花了多少錢，也算過自己這段時日花了多少錢。如果不算原主花在別的男人身上的，再加上她花用的，總共花了四兩銀子左右，那十兩，也就是還剩下六兩。

  琢磨一下，紀婉兒道：“還沒，還剩下一些。”

  “嗯，若是沒錢了，你就跟我講，我……我會賺錢的。”

  這些話，蕭清明隻敢在晚上說。白天的時候，一看到紀婉兒那張臉，他就緊張，說不出來。即便是現在，他跟她說這番話時，也覺得臉又熱了起來。

  他從前不會這樣的，每每看到自己的妻子，他會覺得煩躁，仿佛有無數罵聲在耳邊響起。可如今再看，卻覺得那張臉讓人不敢直視。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吸進去一般。

  “不用了，夫君，你先好好讀書，賺錢的事情不著急。”紀婉兒道。

  對於紀婉兒而言，賺錢的事情有些著急。可對於蕭清明而言，當然是考試最重要了。

  蕭清明卻道：“你去鎮上賺的錢自己存著就行，不用給我花，也不用給雲霜和子安花。你花我給你的錢，若是我給你的銀錢用完了，你就跟我講。”

  聽到這話，紀婉兒挑了挑眉。

  她突然覺得，蕭清明似乎沒那麽傻氣了。

  “好。”

  第二日一早，紀婉兒就不客氣地從蕭清明給的銀錢中拿出來四兩放到了自己的嫁妝中。

  日子就這麽過著。紀婉兒在鎮上賣豆腐腦穩定下來，每日都有不少銅板入賬，吃的也比從前好多了。蕭清明不再像開始時那般冷臉，她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跟她溝通。但是有些事，似乎不知道怎麽跟她溝通。她說幾句話，他就臉紅到不行，後麵就再也說不出來什麽話了。

  總之，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著。

  等到月底時，紀婉兒數了數錢。

  自從加了一張桌子，每日就是六十多文。她這一個月賺了近二兩銀子，再加上蕭清明又給過她五百文，這一個月賺得快趕得上他們一年的口糧了。

  至於蕭清明哪裏來的這五百文，她問過，可蕭清明支支吾吾沒告訴她。她後來也沒再問。

  日日賺個幾十文還不覺得多，現在一整個月來算，可真不少。

  她賣了一個多月的豆腐腦了，一共賺了二兩多銀子，還有蕭清明給的五百五十文，加一起是二兩六錢。當然了，這隻是賺的。

  紀婉兒從不在吃食方麵太虧待自己，雖然他們賺了二兩六錢，但是到最後，手裏就隻有一兩八錢銀子。花銷也是大的。

  不過，這些銀子雖然如今看著多，但也就是解決了基本的溫飽問題。他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裏不離開。就這麽點兒銀子都夠幹啥？

  紀婉兒歎了歎氣，越發覺得自己手中的銀錢太少了。她得想想法子再多賺些錢才是。可她人手太少，再弄別的也忙不過來，也就隻能從豆腐腦這方麵想想辦法了。

  第二日，來到鎮上之後，紀婉兒四處看了看。

  他們現在在的這個位置不是太好。當初之所以選這裏是因為這塊兒地方大，附近又沒有賣吃食的。隨便找了個人住的多的地方放下車子，一呆就是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下來，基本上已經飽和了，做多了也賣不出去。

  今日賣完，她得找個好一些地方了。

  正這般想著，突然，有人喚了她一聲。

  “婉兒！”

  紀婉兒心裏咯噔一下，抬頭看向了來人。她現在，真的是怕極了在外頭被人認出來。生怕再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那婦人看了她一眼，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隨後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婉兒，竟然真的是你，你林嬸兒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

  紀婉兒想，她如今頭上包著布，臉上帶著麵紗，一般人是認不出來她的。就連蕭家村的一些村人，也沒認出來她來，隻認出來雲霜和子安。

  這人一定是熟悉她的人。

  又看了兩眼，這婦人的信息就在腦海中了。

  “我的兒，你怎麽這麽命苦啊。”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紀婉兒的娘，也就是女主的奶嬤嬤，董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