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是個打字機      更新:2022-10-04 09:01      字數:5461
  第40章

    回府後, 陳皎才發現祖母派人去接的表妹到了。

    廳堂內,下人伺候在旁。陳皎走進屋時,老夫人和怡和郡主正坐在上首,拉著一位少女垂淚。

    少女年齡不大, 約十六七歲的樣子。她相貌嬌俏, 梳著垂雲髻, 一雙杏眼此刻淚眼汪汪。

    見到陳皎的身影後, 老夫人擦了擦淚, 招呼道:“皎兒,這是你關表妹。”

    陳皎雖然一頭霧水, 但還是聽話上前拱手道:“關表妹好。”

    表妹姓關,名關語蘭。對方本來提到傷心事正在低泣,見到陳皎後忙別過臉擦淚。不過少女到底時年紀小, 人生地不熟難免惶恐, 又沒忍住好奇悄悄多看了眼。

    此刻大家都思緒複雜, 除了一旁的怡和郡主,沒人注意到她這點動作。

    陳皎現在心中有事, 加上男女有別容易被誤會, 所以兩人隻見了個麵, 過會兒她便自覺離去。

    半個時辰後, 關表妹也帶著侍女搬進了早就為她備好的別院。表妹性情活潑, 初來府邸也不見羞澀,侍女還來陳皎院外的池塘中采荷。

    侯府位高權重,占地廣傾。因為怡和郡主喜歡賞花,府上的池塘中有一片連綿不絕的荷花池景。

    陳皎恰好撞見這一幕, 眼中若有所思。

    當晚, 她便悄悄咪咪帶了一束荷花進宮。

    荷花鮮豔欲滴高低不齊, 還有幾片荷葉點綴。陳皎特意剪了一根綢帶,親自將荷花捆在一起,來回折騰好幾次,終於綁了個好看的蝴蝶結。

    倒不是陳皎白天沒想起這事,主要白天人口多雜,她進宮就算了,一個男子手裏還帶著捧花叫什麽事?

    到時候恐怕滿長安的人都知道她和太子殿下搞斷袖了!!

    陳皎隻是想偷偷摸摸談個地下戀,可沒準備弄得滿城風雨,必要時候還是很需要低調的。

    於是陳皎硬生生等到了晚上,臨近宵禁,才偷偷摸摸去自家池塘摘了一堆花,精挑細選好幾枝,這才湊齊了太子殿下的生辰禮物。

    等侯府都安歇了,陳皎悄悄從房裏溜出來,抱著一大束荷花,做賊一樣往皇宮的方向溜達。

    等到了皇宮外,馬車果然被衛軍攔了下來:“陳世子?!”

    自從威武侯謀逆一案後,十二衛被大清洗,太子順勢往其中安插了不少人。今日負責鎮守巡邏皇宮的右翊衛便是其中之一。

    陳皎是太子麵前的紅人,他身為太子黨,自然不會不認識對方。

    他掃了眼陳皎上下這副裝扮,挑眉道:“已快宵禁,陳世子不歸家安息,來宮外是有什麽事嗎?”

    陳皎聽見對方喚出了她的名字,且態度還算友好,便隱隱猜到對方或許也是太子黨。畢竟太子殿下心思慎密,他在東宮安置休息,必定會選擇讓心腹鎮守宮門負責安全。

    陳皎本來還頭疼要怎麽才能在沒有牌子的情況下混進宮裏呢,看見守宮的翊衛是自家人後,心下不由一喜。

    自家人啊!那應該比較好說話吧?

    她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語氣欣喜道:“啊原來是右翊衛啊!咱倆今早上還見過呢,你吃晚飯了嗎?”

    右翊衛盯著陳皎,板著臉不為所動,看樣子是沒什麽心情和陳世子敘舊了。

    他能夠統領翊衛,自然也是深受太子信重。何況他屬於府兵,其他人或許還會巴結陳世子怕她告黑狀,他武官自成一派,卻是半點都不在乎。

    陳皎也是知道他們體係不同,對方若是不給麵子,她今日肯定是進不去宮門的。要是對方較真,她此刻估計已經被按地上了。

    右翊衛周圍還站著幾十名值夜的侍衛,雖然他們現在都還好好站著,但隻要右翊衛一聲令下,他們便會第一時間衝上來。

    陳皎咳嗽一聲,說道:“我有事想求見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此時安歇沒有?”

    她緩緩湊近對方,語氣猶豫道:“我知道酉時後不可放人進宮,也不願將軍違反宮規命令。隻不過如若右翊衛方便,也可派個人替我向殿下通傳一二,說是陳世子有事想要求見……”

    陳皎按照心中早已想好說辭,正準備努力說服對方呢,便見右翊衛很爽快地讓路,直接道:“你自己進去吧。”

    陳皎震驚抬頭,不敢置信:“……這麽輕易嗎?!”

    都不需要審問或者通傳一下嗎?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皇宮,這人不會是五皇子派來的臥底吧!

    右翊衛不知道陳皎的腦洞已經發散到陰謀上了,他淡定道:“張公公今日便交代過了,若是陳世子來,一律隻管放行。”

    事實上一個時辰前,張公公的小徒弟都一直蹲在宮門口守著,眼巴巴地盼著陳世子出現。可惜久久未見對方的身影,小太監這才無奈離開,臨走前還留下這麽一道讓人費解的口令。

    當時右翊衛還在暗中猜測陳世子可是被太子殿下派去做了什麽,卻沒想到事情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想到這,右翊衛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陳皎手中的荷花。

    嘖,總感覺自己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情呢。

    她被放進宮,一路順通無阻地到了東宮。天色已晚,太子殿下居然還在批改公文,並未安歇。

    聽見陳皎來了後,蹙眉執筆的謝仙卿抬起頭,隨後緩緩露出笑:“你怎麽來了?”

    隻為這個笑,陳皎便覺得她今日來對了。

    不枉費她一個人去池畔偷偷摘荷花,又一路小心翼翼護著花帶來,鬼鬼祟祟在拱門外徘徊。

    不管她和太子殿下到底有了怎樣的誤會,對方都對她有知遇提攜之恩,如果可以,她自然是希望他生辰是開心的。

    陳皎不提對方生辰,說道:“家中荷景正好,微臣想著殿下或許喜歡,便特意攜來給殿下賞花。”

    陳皎這句話若是讓外人聽了,恐怕會嗤之以鼻。

    宮中什麽花沒有,自然比外麵的精巧獨特。謝仙卿真想賞花,禦花園百花齊放,不比這可憐巴巴的幾朵單調荷花來得好?

    但有些事情是不講道理的。就如同酒要與對的人喝才有滋味,花也要心儀的人送才算情。

    陳皎小心翼翼將荷花獻上,見謝仙卿接過後鬆了口氣。她笑容燦爛,語氣欣喜地說:“若能博得殿下笑顏,便是它們的無上榮幸啦。”

    因為怕荷花萎靡,她采摘下後便立刻趁車趕往皇宮,出發前還特意盛了湖水,路上時不時撒些水珠在花瓣荷葉上,好維持新鮮。

    雖然陳皎照看精心,可荷花已經采摘了一個多時辰,還跟著她奔波了一路,看起來早已沒有在池中的鮮豔欲滴。

    但謝仙卿還是喜歡。

    這幾朵花是陳世子一路記掛,奔波於此的證明。在他眼中,自然比其他事物都更好。

    他望向陳皎的目光深邃,隨後垂眸緩緩斂去,慢條斯理道:“陳世子深夜入宮,此次倒是不怕人誤會清譽?”

    夜幕寂靜,悠悠燭火下,謝仙卿溫潤如玉,氣質靜然。

    陳皎一愣,隨後睜大眼睛,說道:“我怕什麽?我們搞斷袖又不犯法!他們對我們是歧視你知道吧!這種思想是愚昧的!”

    陳皎單手握拳,憤憤不平,義正言辭:“既然決定當斷袖,就要坦坦蕩蕩落落大方!怎麽能因為別人的目光,而改變自己的行為呢!”

    謝仙卿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表演,視線漸漸下移,落在她的唇。

    他隨著陳皎的話語微微頷首,忽然輕聲道:“既然如此,親一下如何?”

    “所以我們要……阿巴阿巴?”陳皎剛才對別人的抱怨還沒刹住車,被太子殿下這句神來之筆驚得當場嗆住。

    陳皎剛才義憤填膺地胡說八道,情緒激動,都沒意識到太子殿下不知不覺離自己特別近了。

    她抬起頭,恰好撞進太子的深邃的眼。

    陳皎麵色尷尬,緩緩說道:“這、這不太好吧?我們雖然是斷袖,沒有男女大防,但也要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眼看太子殿下越來越近,她努力掙紮道:“愛情不能耽於世俗的欲望,最好要超脫精神境界,這才是真正的純粹的愛!”

    陳皎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東西在太子殿下哪裏過不過得了關,但大半夜兩個人貼貼,很容易擦槍走火啊!

    隻是親吻還沒有什麽,但萬一跟殿下臨近擦邊,不小心被對方發現自己沒有關鍵部分怎麽辦?!

    謝仙卿就這麽看著她努力表演,淡淡地說:“哦。”

    陳皎正努力瞎編呢,聽見這個“哦”字後,當場哽住。

    太子殿下到底怎麽回事,她說了那麽多話,他就回個“哦”,仿佛看穿了她的一切表演。

    礙於太子殿下除了是她男朋友外,還有一層領導的身份,而且自己剛才確實是在瞎說,所以心虛的陳皎幹脆裝作沒聽出來對方話中的嘲諷。

    哼,別以為你裝高冷,我就不知道你喜歡我!

    陳皎抬起眼,準備暗中瞪對方幾眼解氣。

    月光朦朧,灑落在謝仙卿身上。他身穿青色長衫,本就氣質翩翩,溫潤如玉。此刻他在月光的照耀下,好似是仙人落入凡塵,皎若明月灼灼生輝。

    而普通人看見手邊有一輪明月,無論是單純想要觸碰美好的事物,還是惡劣地試圖將對方拉入泥潭,都會忍不住去觸碰一二。

    陳皎也不例外。

    兩人對望之際,都忘記了話語和周遭環境,在陳皎的視線中,太子緩緩低下頭來。

    月光下,兩人不知何時走到湖畔。晚風吹拂,彼此氣息交纏,空氣陡然變得甜膩起來。

    陳皎仿佛被引誘了,鬼使神差地想到,太子殿下長這麽好看,自己和他貼貼也不吃虧啊!

    要知道,長安城中相貌俊俏的人不少,像太子這麽優秀的人卻不會再有。

    陳皎忽然握拳,故作坦蕩地說:“那親一下好了。”

    謝仙卿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方才因為對方拒絕疏離,而淡然如水的眼中,此刻也有了笑意。

    他挑了挑眉,卻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而是重複陳皎方才的話,反問道:“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陳皎裝作沒聽見,不得不說在裝聾作啞這方麵,她很有些天賦。

    她在做出這個決定後,心中忽然隱隱有了一種興奮和期待。

    陳皎假裝沒看見太子眼中的笑意,故作坦蕩道:“待會兒你不許動,也不許睜眼,雙手背在身後。”

    陳皎雖然被男色引誘,但也沒有徹底失去理智,還特意提出這些要求。

    她怕到時候太子殿下親上癮了,反客為主,拉著她大戰三百回合怎麽辦?萬一接吻的時候,對方情之所至,然後發現她身上少一塊怎麽辦!

    想到這些後果,陳皎興奮期待的同時,又隱隱有點後悔了。

    但她還來不及退縮,謝仙卿便慢條斯理地答應了下來:“好。”

    這下子陳皎也沒辦法反悔了。她見太子殿下溫柔地閉上了眼,想了想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於是她搓搓手,開始興致勃勃地準備自己動手了。

    在陳皎的預想中,應當是自己墊著腳,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謝仙卿的唇。

    一切都是那麽完美,唯美!

    然而問題是,陳皎忽略了自己和謝仙卿的差距。她一米六五的身高,踮著腳仰著脖子,也才剛好夠到謝仙卿下巴。

    陳皎滿懷期待,結果折騰了半天都夠不上唇,心中十分難過。

    可惡,她一頓吃兩碗幹飯,就這樣居然還長得不夠高!

    陳皎嚐試幾次踮腳都夠不到,她最後也是急了,氣急敗壞地跺腳,恨不得當場給謝仙卿一腳把對方踹進湖裏!

    就在這時,她聽見頭上傳來一道笑聲。

    怒火中燒的陳皎茫然抬頭,隻見不知何時謝仙卿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挑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陳皎:……?!

    謝仙卿眼眸溫柔,笑意滿滿。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可陳皎卻莫名從他神情中看出了三個字——“有笨蛋”!

    陳皎被謝仙卿瞧見短處,尷尬又羞愧,正糾結要不要扭頭就走呢,便見對方低下頭來。

    他指尖抬起少年下頷,動作溫柔纏綿。他眼眸望進對方眼中,嗓音含笑:“看著我。”

    這個吻先是蜻蜓點水,隨後在溫柔中纏綿吞噬,就像是一場爭鬥,最後慢慢歸於平靜。

    喘息聲在寂靜的夏夜中尤為清晰,陳皎不知何時靠在謝仙卿懷中,臉頰溫度上升。

    氣氛曖昧至極,陳皎忽然驚醒:“我明天還要早起上朝!!”

    謝仙卿:……?

    陳皎看了眼天色,在古代久了,這個技能幾乎人人必備。陳皎本來打算到皇宮見到太子殿下後,將東西交給對方便回家,沒想到兩人不自覺在皇宮中散步,又發生了一些事情。

    她出門時是酉時,現在幾個小時過去已經快到晚上九點,從皇宮回家洗漱就寢,估計要淩晨十二點了!

    而她淩晨三點還得上朝!!

    陳皎垂死病中驚坐起,當即推開太子殿下就想回家。她現在要是回去得快,還能多睡一個小時!

    謝仙卿聽完她的分析,一時間也有些無語。

    不過陳皎確實很喜歡睡覺,經常見她在各種場合偷偷睡覺。想到今日陳皎在早朝時偷偷睡覺的場景,他勾了勾唇。

    見陳皎著急,他想了想,主動提出道:“你若是願意,也可在東宮住下。”

    如果就在東宮住下,陳皎便省去了回家的一個多時辰路程,這便是三個小時。早上她也不必早起在宮門外排隊,可以舒舒服服睡到五更才起。

    不得不說,對喜歡睡覺的陳皎來說,這確實有很大吸引力。她甚至一度都要心動了。

    陳皎神情糾結,表情變來變去。謝仙卿瞧在眼中,不動聲色道:“你在偏殿安歇,此事不會泄露於他人。”東宮都是他的內侍,自然不敢泄露這種事。

    陳皎糾結半響,最後還是堅定起身,說:“算了,我要回家。”

    而且她一晚上不回府,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侯府伺候她的人肯定知道,而且還會告知她爹娘祖父祖母,到時候更加麻煩。

    而且雖然太子殿下說她住偏殿,可萬一對方想要做什麽怎麽辦?

    所以陳皎忍痛拒絕了謝仙卿的邀請。

    謝仙卿也不意外,今天做得已經夠多了。有些事情即使再想要,也要徐徐圖之。

    他對陳皎微笑道:“也好,我讓張公公送你出宮。”

    陳皎本來都做好了應付一通的準備,見謝仙卿答應得這麽爽快,還愣了下。

    她頓時有點自作多情的尷尬,訕訕地說:“好吧。”太子殿下會不會根本沒想那麽多,是自己想多了。

    張公公在不遠處等著侍候,見太子示意,這才上前領著陳世子出宮。

    他本以為陳世子今日不回來了,沒想到最後來了這麽大個驚喜。張公公親眼看見太子殿下今日從期待再到淡然憤怒,最後又喜笑顏開,他在後麵對陳世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錯了,他昨天就不該說陳世子是個傻子。人家在這方麵,簡直將太子拿捏得死死的!

    張公公和陳皎離去時,謝仙卿則站在東宮門口,注視著陳皎離去的背影,目光溫柔繾綣。

    視線中的少年越走越遠,忽然又頓住腳,然後掉過頭提著衣擺屁顛顛跑了回來。

    隻見陳皎跑到他麵前,認真說了句:“我還會長高的。”她還在長身體!!

    謝仙卿終於忍不住笑了。

    他以為陳皎開竅了,會對他說些不舍或是愛戀的話語,沒想到竟然是這句賭氣般的玩笑。

    在太子溫柔的目光中,陳皎又說:“下次我要在上麵。”

    謝仙卿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