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聊會天嗎？

  　　這天上午的事到目前為止，差不多算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秋子檸癱坐在駕駛位上，肩上安全帶已經解開，呼吸和心跳完全平複之後，她抬手摸了一把方向盤。

  　　之前的經曆太過刺激了，現在放鬆下來後，全身似乎都脫了力。兩隻手從手臂到指尖，每一個細胞都仿佛疲軟下來。

  　　秋子檸握著方向盤捏了捏，關節處不自覺的喜愛哦複讀顫動著。

  　　她慢慢呼出一口氣，問：“刑摯，他們應該不會一直蹲在外麵吧？”

  　　“應該不會。”刑摯的推測帶著安撫的意味，不過語氣一如既往有些冷硬。不仔細聽的話，似乎並沒有軟化，“時間是作案的重要成本之一。他們可能會蹲，但是不會蹲太久。”

  　　“保險起見，兩個小時後再離開的話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刑摯看了眼時間，感覺自己出來得有些久了。但他不放心秋子檸，所以不僅沒有掛掉通訊迅速離開，連小會議桌上的全息底圖也不打算收起來。

  　　“駕駛座位下麵是個微型冰箱，裏麵有水和營養液。”刑摯想起自己在車裏放的東西，“副駕駛座位下麵還有條毛毯。”

  　　秋子檸心裏一暖，像是被什麽戳動了一下，眉眼帶上熨帖的笑意，輕聲應了一句“好”。

  　　感動和感情隻有一字之差，含義似乎也不盡相同，但這兩種情緒始終是有區別的。

  　　秋子檸望著車窗上殘留的雨絲，不知道現在心裏究竟是哪種情緒更多一些。

  　　不過她也不是喜歡糾結這些問題的人。

  　　有些事情現在就去深究細想，恐怕還太早了，想多了反而煩惱。但如果真的發生了，就順心順意順其自然吧。

  　　秋子檸不由想起自己的前兩任男友，無疾而終的兩段戀愛經曆讓她立刻打住了。

  　　她勾下腰拿了一瓶水出來，剛喝下兩口，便聽見刑摯低聲的詢問：“你為什麽會去黑區？”

  　　秋子檸歎了口氣：“有句話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刑摯揚了揚眉毛，難得開玩笑似的調侃了句：“所以，你是打算去黑區把自己賣了換錢順便當英雄？”

  　　“不是。”

  　　秋子檸跟著輕笑道：“我是在找工作。到了那邊我才發現不對勁兒，結果想走的時候已經被攔住了。”

  　　她想起當時對方似乎已經檢測到刑摯車上的軍部通行許可，但卻毫不忌諱，甚至一路追著她攆到了執法局的大門口，可謂囂張至極。

  　　秋子檸疑惑道：“黑區到底是什麽地方，怎麽這麽亂？”

  　　這其實是個常識問題，1022星球的大部分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卻不會有誰到光腦上留下準確完整的文字記錄解釋這種常識的來龍去脈，所以秋子檸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刑摯有些意外的皺了下眉頭，說：“沒有編號和特定稱呼的地方統稱為黑區，屬於無政府管轄地帶。F12星係中的三個星球都存在這種區域，算地方特色吧。”

  　　他說：“你現在所在的HQ區和黑區相接壤，人員構成複雜，不安全，以後不要再去了。”

  　　“好。”秋子檸的笑容帶上暖意，“刑摯，我好像欠了你好多人情。”

  　　刑摯無聲的笑了笑，“等我回來之後慢慢還吧，不著急。”

  　　******

  　　兩個小時一過，秋子檸便迅速驅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刑摯因為軍務繁忙，並沒有和秋子檸交談太久。

  　　事實上在秋子檸進入執法局之後，他便被人喊走了。

  　　不過每隔半小時，刑摯都會盯一眼秋子檸的定位和生命檢測，以防發生別的意外情況。

  　　好在，離開的路程一帆風順，什麽都沒有發生。

  　　秋子檸身上蓋著毯子，蜷縮在駕駛位的背椅上。

  　　她看著外麵陰沉的天、淅瀝的雨，還有顏色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紫色星雲，尚還有些劫後餘生的疲倦。

  　　這種時候，這樣的天氣，如果能宅在溫暖的家裏看看閑書、聽聽音樂，該多好。

  　　可惜成年人的煩惱總是千奇百怪多種多樣，很難有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時候。

  　　秋子檸轉過頭，看向導航上不得不去的下一個目的地，胸口輕微起伏，緩緩呼出一口氣。

  　　這麽多天下來，差不多所有的求職麵試都宣告失敗了。

  　　挫敗感肯定是有的，但看一眼寥寥無幾的存款，秋子檸的心情更加凝重。

  　　不過今天早上的事讓她太緊張了，崩得快要斷掉的神經一鬆下來，疲憊便像潮水一樣淹沒身體所有的細胞。

  　　她現在隻想回家，然後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覺，好好休息休息。

  　　一會去周正的醫院檢查完精神力之後，就早點回家吧。

  　　秋子檸揉了揉鼻子，閉上眼睛打算小憩一會兒。

  　　******

  　　等到了醫院，秋子檸下車進門之後，卻意外的聽見周正和德川良子似乎在吵架。

  　　德川良子性格很好，是個幽默灑脫的Beta，而周正身為她的老師，雖然平時比較嚴肅刻板，但兩人作為師生相處了這麽多年，感情非常深厚。

  　　秋子檸認識這他們的時間並不長，過來檢查時，偶爾也會聽見周正對德川良子的糾正批評，不過大多數時候都被德川良子說說笑笑、插科打諢過去了。

  　　兩人在屋裏爭執不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門又開著，秋子檸站在外麵，有些猶豫。

  　　秋子檸想著還是過會兒再來。

  　　隻是轉身時要離開時，周正剛好看過來。

  　　爭得麵紅耳赤的兩人同時噤聲。

  　　周正推了下歪掉的眼睛，然後握拳掩在嘴邊狠狠的咳了幾聲，麵上泛。

  　　他看見秋子檸隻點了點頭，什麽都說便轉身離開了。

  　　“你來了。”德川良子打了個招呼，隻是笑得很勉強，她對秋子檸說：“先去裏麵吧，我去把檢測服拿來。”

  　　秋子檸點點頭，去了精神力檢查室。

  　　當德川良子拿著衣服走得近之後，秋子檸抬眼便看見她紅紅的眼眶，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水珠。

  　　似乎哭了。

  　　秋子檸抿抿唇，她身為外人，也不好多問，免得惹人更傷心。隻避開視線，盡量放輕動作。

  　　穿好檢測服後，秋子檸像平時一樣在檢測儀的推入式床上平躺下來。

  　　[精神力檢測功能已開啟，掃描中……]

  　　正常的檢測過程大約會持續10分鍾，不過因為精神力暴動，秋子檸躺在裏麵的時間基本不會超過7分鍾。

  　　她看著壓在臉上的一整片白色內壁，默默數著時間等警報提示，內心毫無波瀾。

  　　大約幾分鍾後，熟悉的聲音果然又響了。

  　　[檢測失敗！閾值增長0，001%]

  　　[檢測失敗！閾值增長0，0005%]

  　　然而兩聲過後，再無動靜。

  　　秋子檸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立刻張開，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豎起耳朵。

  　　周圍特別安靜，隻有儀器運作的輕微震動聲。

  　　秋子檸舔了舔唇角，緊張的情緒慢慢湧起是，她聽見外麵德川良子在喊：“秋，好像正常了？”

  　　“是嗎？”

  　　秋子檸的手掌下意識的捏成拳，心裏有希冀有祈禱，但怕最後結果還是令人失望，所以也不敢抱有太多的想法。

  　　她回道：“可能後麵還是會響的吧？”

  　　然而一直到檢查全部結束，秋子檸都沒有再聽見異常情況提示。

  　　[檢測完畢！]

  　　[正在打印紙質報告……]

  　　這麽多天下來，秋子檸隻聽過“檢測失敗”四個刺耳的大字。

  　　現在終於正常了，她躺在狹小的檢測儀器中，鬆口氣般咧開嘴角笑了，喜悅的情緒伴隨著難以置信，甚至變得忐忑。

  　　儀器在檢測完後慢慢將床體推了出去，秋子檸立刻站起來，檢測服都沒脫，便跑到出報告的位置。

  　　德川良子也很驚訝欣喜。

  　　她站在旁邊，激動的拍著秋子檸的肩膀，高興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的病例要是拿到研究院去，一定是非常珍貴的案例材料，老師他終於——”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秋子檸看她提起周正時突然變得暗淡勉強的笑容，心下了然。

  　　她拍了拍德川良子的背，柔聲安慰道：“沒事的。師徒沒有隔夜仇，我去幫你叫他？”

  　　“呃。”德川良子悶悶的應了一聲。

  　　周正聽到秋子檸這次的精神力檢查居然全程順利，也十分激動。

  　　他立即站起身來，小跑著把過來喊他的秋子檸都甩下了，隻是進屋後和德川良子站在一起研究報告時的氣氛有些奇怪。

  　　周正拿著報告，手裏握著摘下的眼鏡，神情十分激動。

  　　他用眼鏡腿指著上麵一排排的數字，嘴裏念念叨叨，手指下意識的指了指德川良子：“去把秋子檸之前的報告全拿過來。”

  　　話一說完，周正立刻頓了下，嘴巴崩得死死的，表情有些難以形容。

  　　德川良子低著頭，也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大方灑脫，隻一言不發的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小摞資料，推給周正。

  　　她聲音悶沉沉的，“這都是。”

  　　周正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什麽都沒有說。

  　　秋子檸的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連呼吸都放輕了。

  　　周正垂著頭，在一頁頁報告上來回比對，研究了好一會兒。

  　　秋子檸看著他擰得越來越緊的眉心，心也隨之提了起來，忍不住問：“周醫生，我這能算恢複正常了嗎？”

  　　周正沒抬頭，隻說道：“隻看報告的話，算吧。可是這些數據是怎麽就突然恢複正常的呢？”

  　　周正是典型的研究型學者。

  　　根據秋子檸的自身經曆來說，普通醫生看病是先問，然後讓做檢查。

  　　不論是血檢尿檢還是各種儀器各種檢查方式，出來的檢查報告都是最主要最核心的診斷依據。

  　　這裏其實也差不多。

  　　但周正不僅會追“其所然”，還會研究“其所以然”。

  　　秋子檸見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念念叨叨的抱起一堆報告，直接往外走了。

  　　德川良子站在原地，看著周正的背影，眼裏神色複雜，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秋子檸這會兒也不著急問結果，她拍了拍德川良子的肩，輕聲道：“聊會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