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最後一卦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終於遙遙看見客棧的方向了，她奮力跑過去，軟倒在地上。

  客棧小二一眼就認出了她，上前去扶她。

  驚蟄緊緊抓住小二的手問道：“他們……他們去了哪裏！”

  小二撓頭，道：“他們一大早就往那邊去了。唉！唉！姑娘！你去哪裏！”

  驚蟄看見前方有趕著馬車經過的車夫，她咬牙一頭衝進了馬車。

  車夫嚇得一愣：“什麽人！你要幹什麽！”

  驚蟄冷冷回道：“趕好你的車，車錢我不會少你！”

  她攤在車上看著自己的手，半晌笑了。

  她還是得占這最後一卦，她從衣袖了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上好美玉，不過那玉的形狀卻極其詭異。

  玉從中裂開，碎紋裏麵都是血。

  “當年就是你啊，讓我失去了所有，如今我還要用你占算，多麽可笑！”驚蟄把玉放在雙掌之間，嘴裏念著咒文。

  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占卜，可腦海裏都是當年的場景……

  徐瑾招兵買馬完畢，就要上戰場了。

  戰場刀劍無眼，他不想帶上自己心愛的姑娘，但是驚蟄從來不像其他姑娘那般。

  她向來說到做到，她怕極了與愛人分離。徐瑾每次上戰場都是一次別離，她怕有一日會生離死別。

  赤月國崇尚占卜之術，信奉天神。每每出征都會讓國師占卜一卦。

  驚蟄爬上香樟樹墜下，砸傷了國師的手臂，國師在出征前沒有辦法再占卜。

  而他的得意弟子楚成又回去和失散多年的家人團聚了，暫時沒在城中。

  驚蟄抱著卜具自信滿滿道：“我也能占卜！”

  她站在高台神情嚴肅，往日國師占卜隻能一卦，她卻連算三卦卦卦都是大吉，台下萬千兵士士氣高漲。

  馮天機就站在台下，搖頭：“天命！”

  馮驚蟄知道自己能力不夠，根本不能頻繁占卜。但她就是想讓眾將士，想讓她的愛人充滿信心，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回來。

  她知道父親在看著自己，她也知道他會責罵自己，但她不怕，她偷偷穿上兵士的衣服偷偷混進隊伍。

  “胡鬧！還不快回去！”

  開拔前，徐瑾一眼就看見了驚蟄，他拎著她把她拎出來，很少生氣的他竟然大怒。

  “我不！我占卜從來都是對的！我要陪你一起見證成功！你不讓我去就是不相信我！”徐瑾看著她倔強的小臉，心中又氣又笑。

  他拗不過她讓她當了自己的副將，說是副將其實就是方便把她放在身邊，時時刻刻保護。

  似是老天都在偏袒驚蟄，她算的沒有一絲差錯，大軍一路披荊斬棘，順風順水的拿下了鬆榮國。Y，B獨家。

  可惜的是鬆榮國國主逃跑，大軍正在圍捕。

  站在城牆之上徐瑾拉著驚蟄的手，兩人相視而笑。

  一切都這麽好。

  入夜眾將士突然犯病，上吐下瀉，最後竟然像喪屍一般互相撕咬。

  徐瑾往城牆下望去，有著裝奇怪的異族人扔了許多竹筐上來。

  那竹筐裏無數的怪異的蟲子騰空飛起，落在將士們身上。

  有人認出了竹筐上的標誌驚恐的大喊：“這是蒙煙族，這是惡毒的蒙煙族！”

  徐瑾大驚，鬆榮國第一任國主曾經跟蒙煙族聯姻，現任國主相當於有一半蒙煙族血統。

  他逃出去原來是為了求援。

  蒙煙族神出鬼沒，沒人知曉他們究竟在何方，究竟該如何拯救被折磨的兵士。

  驚蟄也沒有辦法，她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漸漸死去，看著自己愛的人愁眉不展。

  終於還是越來越嚴重了，城中有戰鬥力的士兵們基本上都被蟲子感染了。

  徐瑾徹夜難眠，他抱住驚蟄道：“你回去吧，告訴陛下，這鬆榮國我給他打下來了。”

  驚蟄看著她的少年，心疼無比。他向來都是神采飛揚的模樣，如今也有些沮喪。

  她搖頭認真道：“我能算出他們在的方位，我們不會就這樣一天天壞下去的。”

  驚蟄那晚占卜了，也順利卜出了方位。那地方偏僻無比，城中有戰鬥力的人要死守打下來的疆土。

  徐瑾握住驚蟄的手：“如今隻有你我了。”

  兩人潛入蒙煙穀，偷到了滅蟲之法，通過接應的人傳了出去。但是他們卻誤入了陣法，馮驚蟄心慌意亂，卻占算錯了出穀的方位。

  兩人被逼到當地人養穀的血坑……

  “噗！”驚蟄吐出一口血來，從回憶裏掙脫出來。

  那血蜿蜒在地上，赫然指向一個地方。

  她吃力抬手，那塊玉恢複了晶瑩透徹，玉上的血痕也褪去了。

  “車夫，這塊玉就是我的報酬，辛苦您往西邊一直走！”她捏著玉塞進車夫手裏。

  車夫看她麵色蒼白有些擔憂道：“我還是先送姑娘去醫館吧，西邊再走就是荒山了。”

  “不礙事，請一直往西。”驚蟄閉眼拚命抑製住喉嚨裏要噴出來的血腥。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最後一卦，那塊玉是族中每個占卜者本命的卦牌，能占卜出超過自身能力的東西。

  她把玉送人了，也就不再占卜。

  瑾哥哥，等我。

  荒山深穀，處處都是荊棘。穀中草木茂盛，樹木高大遮天蔽日，增添了幾分陰森。

  碧春提著裙子走在最前麵，想到找到草藥之後自己的臉就能恢複，心中更是無比雀躍。

  徐瑾心不在焉地跟在後麵，幾次都差點滑倒。他驚奇的發現這些場景十分熟悉，夢境裏他牽著一個人的手，就在這山穀間倉惶找不出出路。

  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是腦子裏全是驚蟄那張精致又憔悴的小臉。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走在最前麵的碧春。

  自己真是個混賬，身邊明明已經有了摯愛，自己竟然還想著另一個女人。

  徐瑾拚命壓製著腦中的想法，可隨著進程，那種感覺越發強烈。

  楚成走在最後麵，看著二人的背影冷笑。

  “我們已經在穀中走了半日了，神醫那個草藥到底在哪裏啊！”碧春走累了，坐在地上休息。

  徐瑾低頭沉默，他一路都沒有說話，眉頭皺在一起就沒有舒展過。

  “這個地方好熟悉。”徐瑾喃喃道，他身側的楚成聽的一清二楚。

  “那可真好，熟悉就好，就怕將軍忘了。”楚成眯著眼睛笑。

  他望著前麵不遠處道：“夫人再堅持一會兒，前麵就到了。”

  徐瑾扶著碧春，一行人又往前走了會兒。

  突然傳來了奇怪的窸窣聲音，就像無數蟲子在光滑的地上行走發出的摩擦聲。

  徐瑾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他隻感覺渾身都有夢裏萬蟲撕咬的感覺，痛的他腳一軟坐倒在地上。

  “阿瑾你怎麽了？”碧春發覺他的異常問道。

  “痛！這個聲音聽的我渾身都在痛。”徐瑾抓住碧春的手痛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碧春被嚇到了，匆忙看向楚成。

  “沒事，這個是正常反應，夫人你知道前麵是什麽地方嗎？”楚成突然指著前方笑了。

  碧春朝前望去，看見一個巨大的坑，坑裏黑壓壓的一片在不停的動著。

  “那那是什麽地方？”碧春好奇的問道。

  “那是萬蠱坑啊夫人！”楚成大笑，他一把扯掉自己的胡子露出年輕的麵容來。

  碧春嚇得後退，楚成笑著說：“碧春，你不認識你故國的朋友了麽？”

  他招手喚來了一隻信鳥，碧春一看信鳥便明白了，她美目圓睜驚訝道：“是你？”

  “碧春，他是誰！”徐瑾強忍著不適起身警惕地看著楚成。

  “我是你請的神醫啊大人，你不記得了麽？”楚成笑著。

  徐瑾這下才認出他，伸手指著他道：“你！你是那日在驚蟄房中那個登徒子！”

  楚成眸中殺意畢露，他看向碧春道：“還不動手！別忘了你的故國是怎麽覆滅的。你又是怎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碧春埋著頭似是在思量什麽。

  徐瑾皺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真心對待的女人：“碧春……你……”

  楚成看碧春猶豫不決，索性一笑，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玉瓶子，放緩語氣對著碧春道：“碧春，你不要被敵人的糖衣炮彈蠱惑忘記了你在他身邊的初衷。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又怎麽會小小年紀就被賣入風塵。”

  碧春緊緊攥緊拳頭渾身都在顫抖。

  楚成見她被自己影響了，繼續道：“你長得這般貌美，本來出身也很好，後來卻處處低人一等，你甘心？”

  處處低人一等，連個傻子都比不上。碧春想起之前領聖旨，被閹人嘲諷那一幕，心中的不甘和仇恨又湧了上來。

  她也是女人，徐瑾英俊又體貼，她動過心不假，但是想到家人想到自己，她隻想手刃這個男人。

  “你閉嘴！”徐瑾上前想拉過碧春，卻被她猛的推開。

  “惡心！夠了。老娘跟你逢場作戲，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愛你吧？敵國將軍，破我鬆榮故國，我再低賤也不會愛上你！”碧春昂起頭，嘲諷地看著徐瑾。

  徐瑾心頭一震，看著向來溫婉的碧春露出這麽惡毒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搖頭：“我不信，你要是恨我怎麽會救我！”

  碧春氣的笑了，她歪頭看著自己的手道：“救你？嗬嗬！我隻是恨自己力氣小了沒有勒死你！”

  “啊！”徐瑾捂著頭蹲在地上，腦子裏混亂成一片。

  自己一心報答一心嗬護的恩人、枕邊之人竟然一直怨恨自己，他胸中血氣翻湧，竟然隨著血吐出來一個拇指大小，通體雪白的軟蟲。

  徐瑾感覺渾身血脈有膨脹之感，痛的他在地上打滾。

  刹那間湧出了無數已經快要褪色的畫麵：熟悉的長街，一個嬌小的人在前麵跑著，他在後麵笑著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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