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想念娘親  “就叫母親。”
作者:一二霜白      更新:2022-10-01 10:51      字數:4248
  第49章 想念娘親  “就叫母親。”

    以往在娘親的忌日或是冥誕, 薑雪蠶都得偷偷出相府去寺廟為娘親祈福。

    大娘在這一天會極為不悅,不許她和爹爹祭拜娘親,爹爹隻得把自己關進祠堂裏,在祠堂獨自祭拜娘親。

    薑雪蠶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直到今日, 爹爹領著他們進了祠堂, 又轉了轉香案, 房間角落即刻出現了一間密室,她從不知道家裏還有這樣一處所在。

    密室裏頭不算很大, 物件也不多,最顯眼的是牆上掛著的一幅女子的畫像。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正頷首低眉,以素手磨著墨。

    “這便是你的娘親”,丞相站到女兒身旁,情不自禁地想抬臂觸摸那畫中人,指尖還未觸到那發了黃的舊畫卷,便又收了回來,落下一聲輕歎, “這畫是爹爹親手畫的,原本想將自己也畫入其中,時間有些緊迫, 沒來得及, 如今卻是後悔了。”

    薑雪蠶從未見過娘親, 也未見過娘親的畫像,娘親留下來的物件也都被大娘燒了,她對娘親的記憶越來越淺, 這還是她第一回 如此清晰地見到娘親的模樣。

    “怕你傷心,也怕那毒婦發現這畫像,爹爹便從未說過這件事。”丞相抹了把眼睛,解釋道。

    薑雪蠶點點頭,眼角自見到那畫中人起就漸漸濕潤,她盯著畫中人瞧了好久,待確認自己記住了娘親的模樣,她才後退半步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一陣熟悉的衣香拂過,她微微扭過頭,發現夫君不知何時也跪在了她的身旁,麵上同樣帶著尊敬和惋惜。

    仿佛聽到了身邊人心中的疑問,宋寒之溫聲答她:“這位是你的娘親,我理應在此叩拜。”

    身邊人這才笑著點了點頭,心中拂過一陣暖意。

    “皇上是否有話要對老臣父女二人說?”從剛剛開始丞相就覺得有些奇怪,今日也不是什麽大日子,他這位皇上女婿怎麽突然提出要來祭拜他的亡妻。

    丞相心思細膩敏銳,這也是他備受先帝寵信的原因之一,宋寒之也極其喜愛這樣的臣子,這話一出,也用不著他再去拐彎抹角地說什麽。

    “朕昨日派人尋了大夫人”,他撩袍起身,語氣比方才嚴肅了不少,“朕心中原本一直有一個猜測,想來嶽父大人也曾有過,可就在昨日,這疑惑算是徹底解開了。”

    丞相聞言,眉頭皺了皺,神情也變得凝重:“皇上請講。”

    聽到夫君和爹爹的談話,薑雪蠶也疑惑地看向他們,卻收到了自家夫君一道極為複雜的目光。

    憐惜,痛心,難過……她也說不好是哪一種。

    “嶽父大人可還記得這畫中人懷胎十月所遭遇的苦難,或者難產時痛苦難當的模樣?”宋寒之顫聲問著,眉頭也擰到了一處。

    丞相抬起眸子仔細瞧著他畫中的妻子,重重點了點頭:“當然記得。”

    他常常想,若不是自己當時受曹氏所製,他一定八抬大轎娶婉秀進門,自己幼時家道中落,少年時遇到了那個笑靨如花的姑娘,是她一直陪伴自己,與自己一同走過了那段吃饅頭醃菜、無處可安身的日子。

    他曾想過,若是自己能金榜題名,一定先將他的心上人八抬大轎娶進門,奈何世事難料,他受曹氏脅迫,又受孟氏威逼利誘,被迫接連娶了兩個他不愛的女人,還要委屈心上人成為他的妾室。

    天知道他當初得知婉秀有孕時,心中有多麽高興,他當時仔細算著,他們的孩子會在春日降生,彼時暖意襲來,孩子一定也會健康平安。

    不想,上天終究還是生生要拆散他們這對有情人,婉秀她還是沒能看見第二年的春天,也沒能陪他和女兒走完一個完整的冬日。

    他不是沒懷疑過府中人暗中動手腳,可他沒有證據,產婆也不知去了何處,縱是心中有疑惑也無從查起。

    他曾派大夫檢查過婉秀生前所用的安胎藥,大夫們個個皆說沒有問題,後來他靜下心來思考,總覺得那名產婆有問題,又派人去尋她的蹤跡,最後也是一無所獲。

    婉秀生前與人為善,從不與人結仇,若說意圖害她的,除了那毒婦,他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可苦於沒有證據,曹氏一族又不斷向他施壓,他隻得把一切苦痛都埋在心裏,暗中尋找事情的真相。

    今日皇上突然向他問起了這事,他倒是有些驚訝,隱隱覺得他這位皇帝女婿可能知道些什麽。

    “嶽父大人養虎為患,這些年怕是一直被蒙在鼓裏”,宋寒之輕歎一聲,抬眸望著那畫中人,說出了真相,“雪蠶當年早產是拜大夫人曹氏所賜。”

    “朕派人尋到了當年那名產婆,又找到了一位江湖郎中,他們二人皆指認大夫人在嶽母大人懷胎三月之時暗下毒手,計謀失敗後又在其即將生產之時動手腳,令其難產而亡。”他垂下眸子,眼底悲傷難以掩藏。

    丞相其實並不是沒有假想過這些,他原本以為那毒婦隻是喜歡逞口舌之快,心思還不至於如此狠毒,沒想到,竟是他低估了她。

    “朕原本也是猜測,沒想到……”

    宋寒之尾音有些顫抖,不經意扭頭,發現身邊人也同他一樣,眼前的悲傷與痛苦清晰可見。

    “若是……若是我沒有去到娘親的肚子裏,娘親是不是就不會遭受這些?”淚珠不受控製地一串串落下,薑雪蠶低著頭自言自語,語氣裏滿是自責。

    丞相哪裏見過女兒這個模樣,揉了揉眼睛,立馬走到女兒身邊拍著她的手背:“女兒,這不關你的事,那毒婦心思狠厲,如果沒有這事,她也一定不會讓你娘親好過,都怪爹爹當時太過懦弱,沒有保護好你娘親。”

    說著,他心頭恨意燃燒,音調也冷下幾分:“敢問皇上可知那毒婦如今在何處?”

    “在刑部大牢”,宋寒之答道,“昨日審了一夜,也用了刑,如今已經認罪畫押,一切按我朝律法處置。”

    丞相自然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那毒婦罪有應得,他隻嫌不夠解恨。

    “老臣想親自去瞧瞧,還請皇上允準。”他正準備跪地請求,一雙有力的大手卻把他給扶將了起來。

    “朕允了,明日一早,朕會派人來接嶽父大人。”說罷,他又回過頭,擔憂地看著眼前人。

    直到坐上回宮的馬車,他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告訴心上人這個殘忍的真相……

    馬車外極為熱鬧,原本極愛熱鬧的人此刻卻垂著腦袋,時不時嗚咽兩聲,揉揉眼睛,而後又陷入沉默。

    宋寒之哪裏能忍心看下去,馬車剛行幾步他便坐到對麵那人兒身邊將其擁入懷中,緊緊摟住她瘦削的肩膀,薄唇輕啟,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仍舊選擇了沉默,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夫君,我想娘親了。”

    耳畔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呢喃,他心疼不已,將人摟得更緊。

    從前他隻常聽懷中人提起百般疼愛她的爹爹,卻極少聽到她說起自己的娘親,他以為是母女兩個親緣淺,今日他才明白,懷中人隻是將這份情意藏在了心底。

    午夜夢回之時,她也是流淚,也會思念,嘴裏念叨著的大抵還是娘親。

    宋寒之想起了自己的母後。

    宮裏的女人日子都難捱,他母後也不例外,父皇的寵愛分給了許多人,母後隻占那麽一點。

    自宋寒之出生,太後便對他極為疼愛,太子的身份雖尊貴,但不代表他就不會受小人暗害,甚至更易招來災禍。

    奈何太後護他護得好,連試毒的銀針都是隨身攜帶,二十多年裏,隻有一次,太後臥病在床,實在沒有精力看顧這個兒子,便將他交給了當時的薑嬪,也就是在那段日子,他被幾次下毒,好在薑嬪機警良善,幾次救他於水火之中,令他性命無虛。

    薑嬪就像是他的第二位母親。

    當初聽聞薑嬪被打入冷宮,他極其震驚,當即便跑去和父皇理論,奈何在父皇心裏,情之一字並沒有江山社稷重要,這事就不了了之。

    薑嬪出冷宮那日,是宋寒之親自去迎接的,那也是像這樣的深秋,寒風凜冽,薑嬪就站在風裏,衣衫單薄,嘴角再無往日那抹溫和的笑意。

    她死在了第二年,那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年幼的宋寒之就站在門口,扶著門框,任大雪落了滿肩。

    他的第二位母親就這樣去世了,鬱鬱而終。

    當時他有多麽傷心,哭得有多撕心裂肺,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僅僅撫養過自己小半年的人尚且如此,對自己的親生母親,自然更甚。

    他不喜歡想那些壞事,也盡可能地在多多陪伴母後。

    此刻他見到懷中人哭得梨花帶雨,心裏也甚是難過,鼻頭也跟著酸澀起來。

    不過所幸他查出了真相,嶽母大人在天有靈,怕是也能心安了。

    “一會回宮,我們去一趟母後宮裏吧”,許久,宋寒之拍了拍懷中人的後背,於她耳邊溫聲低語,“今日我離宮前母後便派人來過了,說是想和我倆一起用膳。”

    聽了這話,懷中人才終於有了動靜,她吸了吸鼻子,乖乖點了點頭,依舊靠在他胸腔裏,抽泣聲卻比方才小了許多。

    *

    慈寧宮。

    太後這回沒和上次一樣指責她兒子不務正業,反而還歡歡喜喜地把小夫妻兩個給迎了進來。

    “來,雪蠶,哀家好久都沒和你們一起同桌吃過飯了,上回中秋家宴,哀家又偶感風寒沒去成,今日可要連上回的一起補上。”

    太後滿臉笑意,不經意扭頭卻剛好瞥到了她兒媳眼角半幹的淚痕,佯裝不悅地看向自己兒子:“是不是你這臭小子欺負哀家的乖兒媳來著?”

    突如其來的問罪讓正在淨手的宋寒之眉頭一挑,思索過後低聲回了句“不是”。

    太後懶得與他鬥嘴,正欲說什麽,卻發現自家兒媳正抬著小臉瞅著她,眼裏氤氳著水色,眼尾又微紅,叫人好生心疼。

    “太後娘娘的身子如今是否安康?”薑雪蠶皺著彎眉,關切地問了句。

    太後聽罷倒有些受寵若驚,原本她這乖兒媳是在關心她。

    “都好了,一切都好”,她嘴角笑意更深,拍了拍她乖兒媳的小手,又壞笑著補了句,“若是能有皇孫抱,哀家就更好了。”

    不想,聽了這話,身邊人還真陷入了沉思。

    “先用膳,禦膳房新做了一道烤鴨,外焦裏嫩,哀家甚是喜歡,你們也嚐嚐”,太後自顧自拉著身邊的人兒到了飯桌邊,又親自給她盛了碗湯,“這道鯽魚湯也好喝,哀家記得你最喜歡吃魚了。”

    不知道是哪處字眼觸動了身邊人的心弦,原本被哄好的人兒又忽地落起了金豆子,倒把太後嚇了一大跳,慌忙拿出幹淨的手帕為她擦了擦眼淚。

    “沒事了啊,心裏有委屈就不要憋著,告訴哀家,哀家去給乖兒媳做主。”太後輕輕拍著她的背,話語極其溫柔,外人若不知情,還以為這是一對母女。

    母親。

    這也是薑雪蠶此時的感受,她想,若是娘親還在世,大概也會像太後娘娘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她。

    “母親……”這樣想著,她也忍不住小聲呢喃了句。

    沒想到,太後耳朵尖,聽到了這一句,眼角眉梢又綻開笑意:“哎,乖兒媳再喚一聲,哀家愛聽。”

    “母親。”眼前人倒是聽話,淚水也漸漸止住,抬起小臉看著這位慈愛的母親,心中有了暖意。

    “以後就這麽喚,不必叫母後,就叫母親,哀家愛聽。”太後替她拂了拂額前碎發,眼底盡是喜悅和欣慰。

    宋寒之站在一旁,見到二人心情愉悅,自己也不禁揚了揚嘴角,眉頭也跟著舒展開。

    “擦擦小臉,以後不許哭了”,太後直起身子,又替自己的乖兒媳擦了擦眼淚,又把盛著鯽魚湯的碗放在她手邊,“湯要趁熱喝。”

    薑雪蠶乖乖點點頭,接過了那隻碗。

    她向來愛吃魚,可是今日不知怎的,聞著這味道胃裏卻是翻天倒海,腦子也脹脹的,湯勺到了嘴邊,不適感愈發加重……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