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帳暖春深  “我會輕些……”
作者:一二霜白      更新:2022-10-01 10:51      字數:4241
  第44章 帳暖春深  “我會輕些……”

    曹楚雲在一旁靜靜聽著, 也隨之回憶起那段舊事,後來回過神才發現,原來這事已經過了十年。

    這十年間,她每天都在鋌而走險, 堵著每個人的嘴巴, 令大夫偷偷給薑雪蠶開不利於舊傷恢複的藥, 這事真就被她瞞了十年, 她也曾猜想過,有朝一日老爺知道了會如何。

    又能如何呢?她有曹氏一族, 老爺如今雖已位居丞相,可背後仍少不了曹氏一族的助力,白白舍棄掉這後盾, 他舍得嗎?

    曹楚雲總是覺得自己命好,從小到大再到老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女兒平安健康長大,從前的事也沒有敗露,一切都很好,直到眼前這位新帝的出現。

    先前他做太子時也曾警告過自己,可苦於沒有證據, 如今證據到手,果真還是耐不住性子,急著來為身邊的新婚妻子報仇雪恨。

    細想想也是自己思慮不周, 他們口中那兩個證人她當初也不應當留活口的, 從小爹爹便教她不要“婦人之仁”, 做人做事要果斷決絕,她就犯了那一回糊塗,如今便釀成了大禍。

    也怪她沒有提早做打算, 許多證據包括當年那艘船都已被她銷毀,卻偏偏忘了人,長著一張嘴巴的人。

    麵對丞相的質問,她下意識又想搬出家族,可一想到如今站在她麵前的不隻是丞相,還有當今龍椅上那位,她有萬般威脅搪塞的話都說不出口,萬一惹得麵前這位不高興,自己的腦袋恐怕立馬便要分家。

    思來想去,她還是選擇以退為進,跪地認錯:“皇上饒命,都是妾身當年一時糊塗,在那之後妾身也痛苦自責,一直幫忙料理著雪蠶的傷,在家的這些日子,她的舊傷從未複發過。”

    不想,宋寒之聽後,從鼻腔裏發出一道冷哼,似乎覺得她這蒼白的解釋十分諷刺。

    “朕身邊有一位從宮裏致仕多年的太醫,他告訴朕,皇後頭上的傷並沒有得到及時治療,甚至還被長年累月提供一種不利於記憶恢複的藥,就混在補藥之中一同服下,所以這些年她不會頭痛難忍,因為她分明就在慢慢淡忘舊事。”

    丞相聽後更是心疼,也更為怨恨身邊這個毒婦,他知道曹楚雲平時對他的雪蠶不好,原先隻當她是跋扈,沒想到她心腸也如此歹毒,竟把這件惡行瞞了他整整十年。

    想到這兒,他扭頭瞧了瞧自己的女兒,心中十分自責,他當初就應該將那件事追查到底,也應該咬咬牙休了這毒婦。

    可惜他這一疏忽,便讓有心之人逍遙法外十年。

    如今聽完了整件事情的真相,他沉默了好久,最後語氣冷得嚇人:“曹楚雲,你我二人當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我以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會對我的女兒下手,沒想到,竟是我低估了你這毒婦。”

    “老爺,妾身這些年忙內忙外,對相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又何必抓著這一件小事不放,雪蠶的娘親早逝,妾身這些年對她也不差。”曹楚雲捏了捏手心,妄圖為自己說情。

    丞相聽了這話,倒是笑出了聲:“不差?哼,別以為我這些年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當你是妒心重,見你沒犯什麽大錯,便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同你計較,誰知道你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來……”

    曹楚雲冷眼瞧著他,沉聲道:“老爺當初若是聽了妾身的話,不要將那個狐狸精納進門,妾身或許就不會生起這妒心。”

    “事到如今你還在怨婉秀,當初若不是你爹非要將你嫁與我,丞相夫人的位子就該是婉秀的。”丞相忿忿道。

    “可老爺不還是沒這麽做,這些年老爺受曹氏一族的恩惠可還少?”

    聽到“曹氏一族”四個字,宋寒之目光凜冽,想到曹氏造船廠的事,這事不比家事,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解決,也不能貪圖一時口舌之快,需得放到朝堂上去解決。

    至於曹楚雲,他原本想賜她杯毒酒,可今日他突然發現了薑雪蠶母親的事可能也與她有關,他想查清這件事,之後再送她一個了斷。

    “曹氏,你我當了二十年夫妻,我不否認這些年受過你家族恩惠,也知你這些年操持相府大大小小的事宜有功勞有苦勞,我稍後會寫下和離書,你拿著它回你的曹家便是!”丞相大袖一甩,背過身去,與其再無話可說。

    薑泠月在一旁瞧了半天,聽到那句“和離書”時大驚失色,頭上的珠釵落了地都顧不上撿,衝過去拉住丞相的袖子,淚珠子不斷往下掉。

    “爹爹,娘親她隻是做錯了這一件事,三妹妹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兒呢嗎,求您別讓娘親走,娘還未親眼瞧著我成親呢。”薑泠月跪在地上不斷求著情,遠不是平時那個趾高氣昂的模樣。

    然而回給她的隻有一片沉默,她也是從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事已經沒了轉圜的餘地,她從小到大一直以為爹娘雖然不似尋常人家夫妻那般恩愛,可這麽多年,情分總是該有的。

    直至今日,她親耳從爹爹口中聽到那句要和離的話,才真正明白他們二人之間早已是貌合神離。

    她心中所想倒也不全對,曹楚雲在相府生活了二十年,對這裏的一草一木熟悉不已,也早已習慣了“丞相夫人”這個稱呼,如今讓她舍棄這個身份,她倒真有些舍不得。

    家族裏的姐妹屬她嫁得最好,平時她高傲慣了,總是瞧不起那些比她嫁得差的姐妹,如今到了這個歲數還要與夫君和離,回去後定會遭人笑話,她這麽多年攢下的臉麵算是要丟光了。

    曹楚雲想,這些年她為家族爭了不少榮光,如今她遭了難,族裏一定不會拋下她的。

    本來好好的歸寧之日因這事草草落下了帷幕,丞相給了曹楚雲一日時間讓她收拾行囊。

    傍晚回宮的馬車停到丞相府門口時,宋寒之二人正打算告辭,卻見丞相從後院過來,薑雪蠶問了才知道,他是去給曹楚雲遞和離書了。

    見到女兒,丞相依舊是滿眼心疼,隻恨自己沒有早發現這事,任那個毒婦肆意妄為那麽多年。

    薑雪蠶瞧得出爹爹心裏難過,原先要隨夫君上馬車,這會又轉過身跑過來拉住了爹爹的手:“爹爹,我真的沒事了,傷口一點都不疼,舊事也在慢慢記起來。”

    見女兒乖巧的模樣,丞相揉了揉眼睛,歎了一口氣:“你娘親若是在天有靈,見你平安無事,想必也會放心不少。”

    語畢,他又扭頭看向宋寒之的方向,走上前去對他行了一禮:“多謝皇上將此事告知老臣,否則老臣直至整截身子都埋在了土裏,恐怕都不知曉此事。”

    “嶽父大人不必多禮,曹氏作惡多端,犯下的罪行恐怕還不止這些,家事留予嶽父大人自行處理,至於這公事,便由朕來處理。”宋寒之眸色暗了暗,冷聲道。

    丞相在官場馳騁多年,聽了這話便知曹氏一族怕是也要遭殃了,近些年曹氏確實功高蓋主、目中無人過了頭,如今也該被壓一壓氣性。

    與曹楚雲和離尚不能解他心頭之恨,他原本想直接扔下一紙休書,可他們二人畢竟一同生活了二十年,而且還有一個女兒,他看在這個女兒的麵子上才堪堪沒寫下休書。

    宋寒之自然也明白丞相的心思,隻是不知丞相將來得知曹楚雲所做的其它惡事,尤其是關於薑雪蠶生母婉秀的,又該作何感想。

    回宮的路上他瞧著倚在他懷裏小睡的人兒,心緒萬千,愈發堅定決心一定要查清那件事,若是結果不盡如人意,曹楚雲的下場,自然不會隻是收到一張和離書這麽簡單。

    *

    回到宮裏,薑雪蠶坐在銅鏡前,原本想自己卸掉頭上的珠釵,可不知不覺就發起了呆,連夫君進了房門都不知。

    今日綠柳勤快,在香爐裏點了暖香,又將門窗關得嚴,屋子裏極為暖和,不過今日倒沒有人打盹兒,都還格外精神。

    宋寒之交待了衛成一些事便進了屋,結果一進門便見到本該就寢的人兒此時還坐在銅鏡前,手裏正握著根銀簪,頭上的珠釵也還未完全卸下。

    他心中疑惑,走上前去,直至他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銅鏡裏,眼前人才眨了眨眼睛,眸子垂了一瞬,之後才彎著眉眼喚了他一聲。

    “身體不舒服嗎?”宋寒之以為她尚未緩過來,身子還不舒坦。

    然而眼前人隻是搖了搖頭,小臉稍稍發紅。

    “我隻是想到了大娘的事”,她勉強露出一抹笑,解釋道,“小時候大娘待我不如大姐姐和二姐姐,還說我是狐狸精的孩子,我不喜歡大娘對娘親指指點點。”

    “你可怨她?”宋寒之一邊聽,一邊為她摘著珠釵,最後低聲問了這麽一句。

    尾音落下,屋子裏沉寂了片刻。

    許久,眼前人才微微點了點頭,語氣有些低落:“我因為這個忘記了許多事,忘記過爹爹的生辰,忘記了兒時的話,還忘記了夫君。”

    聽罷,宋寒之眼眶也有些發燙,輕撫著眼前人的烏發,溫聲安慰她:“都過去了,以後我們會很好。”

    薑雪蠶重重點了點頭,外頭秋風大作,敲打著窗欞,她下意識以為窗戶沒有關嚴,站起身子,正想去窗邊瞧一瞧,卻意外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綠柳將窗子關得很嚴,我親眼瞧過的。”

    耳畔響起一陣低喃,徹底打消了她的疑慮,溫熱又熟悉的呼吸打在耳尖,她紅了臉又無處閃躲,隻得往眼前人懷裏鑽了鑽。

    “今日可困倦?”宋寒之輕笑著問了句,將她環得更緊。

    眼前人沒答話,隻窩在他懷裏搖了搖頭。

    見她害羞,宋寒之沒再追問,眉頭輕挑,將身前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往一旁挪了挪。

    懷中人聽到聲響有些疑惑,自他懷中抬起腦袋,也就在此時,她的纖腰再次被環住,回過神時,她已經坐到了那梳妝台上。

    梳妝台不算高,這還是宋寒之先前命人從西洋帶回來的,花紋和樣式都十分精致。

    “夫君……”

    成婚已有三日,且有成婚當晚那一遭,薑雪蠶隱隱明白自家夫君的心思,這回雖小臉依舊紅得不像話,卻難得沒有拒絕,甚至在那片薄唇貼近時還主動迎了上去。

    眼前人倒是有些驚喜,愣怔了一瞬之後才如從前那般追趕那片柔軟,與其抵死纏綿。

    梳妝台的高度其實不大合適,宋寒之身量高,需得俯下身子,有了那第一回 ,這次一切都顯得如魚得水,唯有一樣沒有改變,他生著薄繭的指肚在懷中人脖頸處遊走時,還是換來了一下顫粟和一聲輕哼。

    這回屋子裏點了不隻兩根蠟,輾轉至榻上時,屋子裏還是亮堂的。

    因著這個,被困在身/下的人兒一直閉著眼不敢睜開,情到濃時迫不得已才抬起一半眼皮,結果隻瞟了一眼,她便又飛快地闔上眼皮,再也不敢睜開。

    宋寒之見她眉頭緊皺,以為是她身子不舒坦,隻得將濁熱的呼吸撲在她耳邊,任額頭汗珠淌下,溫聲低喃:“我會輕些……”

    不想,他還未將話說完,一隻滿是汗漬的小手便飛快堵住了他的薄唇,讓屋子又重新陷入寂靜,隻有外頭的風聲入耳,撩撥心弦。

    宋寒之心中了然,唇角輕勾,隻當自己方才什麽都沒說。

    待外頭的風聲停下,燭火將歇,屋裏也才跟著雲銷雨霽。

    第二日,榻上香汗淋漓的佳人毫無疑問地睡到了日上三竿,綠柳進來伺候時,見到這一屋狼藉,嚇得目瞪口呆,還以為宮裏遭了賊。

    直至伺候她家皇後娘娘起身時,瞧見那幾塊紫青,才紅了紅臉明白過來,乖乖令人準備了一大桶熱水,而後又認命地收拾起那“遭賊”的屋子。

    宋寒之今日起得不大早,出門時碰上了風塵仆仆的衛成,衛成一向辦事利索,昨日宋寒之交待他去一趟曹氏本家,他今天一早便完成了任務,如今正趕回來複命。

    “皇上,曹老爺子昨晚動了氣,今天一早下了命令,說是……要將曹氏女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