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船真相  “事到如今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作者:一二霜白      更新:2022-10-01 10:51      字數:4332
  第43章 落船真相  “事到如今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謝臨風覺得自己近日真是倒黴透頂了。

    先是在賞花宴上調戲美人被太子恨上, 緊接著又有道莫名的賜婚聖旨降在他頭上,後來又發現當日那美人竟然就是被他百般嫌棄的未婚妻子。

    前些日子他被丞相大人打的巴掌印都未完全褪下,今日又如此不巧地碰上了已為新帝的太子,而且看這意思, 皇上還要效仿他老嶽丈為那美人, 啊不, 皇後娘娘出氣。

    他今日過來是為了同大夫人商議與她女兒大婚的事, 納采、問名和納吉這三步已經走完了,下一步即是往丞相府送聘禮。

    他本不想親自跑這一趟, 奈何他娘親非要讓他來問問丞相夫人的意見,說什麽這是這是先帝親自下旨賜的婚,可馬虎不得, 要辦得風風光光。

    謝臨風不聽話,她便要拿她那個煙鬥敲打他的腦袋,謝臨風不怎麽怕這個,他怕的是、或者說煩的是他娘親的嘮叨,平時還不顯,自打得了那道賜婚聖旨,她這嘮叨便沒停下來過。

    為的這個, 他隻得耐下性子又換上笑臉再一次來到這是非之地,不想,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還碰上了這二位貴人。

    前日帝後大婚, 舉國同樂, 連他常偷去的風月之地都比往日熱鬧許多, 他那日可算是玩了個盡興。

    可惜啊,他隻快活了一兩天便要開始遭罪了。

    方才在大夫人那兒,瞧得出來, 誰都不開心,隻是礙著顏麵和那道聖旨,也沒人敢撕破臉皮,隻得勉強將納征之事議完。

    這會兒出來了,他以為自己能得閑再去求個快活,不成想,一下子便遇上了能讓他不快活的人,馬上要遭受的也是讓他不快活的事。

    強搶民女那事他以為早已翻了篇,根本沒放在心裏,當時他給縣令老爺塞了不少銀票,這事早就沒了下文。

    強搶民女按律法要施以鞭刑,過後還要被關進大牢裏,受八天牢獄之災後才算完。

    縣令老爺那兒他尚能塞銀子,可如今在他麵前的是皇上,皇上可不稀罕他那幾個銀子,沒準兒還會當個笑話看。

    想到這兒,他跪趴在地上,雙腿都在顫抖,腦袋更不用說,這會兒已然亂成了一鍋漿糊,根本無法思考。

    而宋寒之顯然也沒有與他在這兒耗的閑情逸致,最後隻冷冷掃了他一眼便拉著心上人越過他進了丞相府,獨留他自己在這冰冷的地上發抖。

    愣怔了半天,他終於回過神來,攥了攥手心卻又無力放開,掙紮著起身,還打了個踉蹌,正欲轉身離開,四周立馬圍上幾名侍衛,他沒法子,也不敢造次,隻得隨他們往縣衙走一趟。

    *

    屋外熱鬧非凡,屋內也算不上平靜。

    丞相掰著手指頭算著日子,今天可算盼來了他的寶貝女兒,其實女兒不過離開了兩天,可他依舊覺得度日如年,心中盡是思念,擔心女兒在宮裏受委屈。

    可這會見到了,他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隻有麵上的神情能替他作答。

    “爹爹,我在宮裏很好,這幾日還有夫君陪著我。”還是他女兒心思細膩,先他一步答了他的憂慮,隻是說那最後一句時,臉上的紅暈甚是明顯。

    丞相眼神一直好使,也是過來人,自然一下子便瞧出了端倪,他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女兒長大了,也嫁了個她自己心儀的夫婿,可他這心裏卻總覺得空落落的。

    在女兒和女婿麵前,他也不想失了儀態,先恭恭敬敬行了禮,喚了聲“皇上”、“皇後娘娘”,而後才又做回老父親,招呼著他們進屋。

    皇上駕到,不隻是丞相,全府人都得出來露個麵行個禮,其中便有大夫人母女。

    方才她們二人剛與謝臨風商議完大婚的事,這會兒臉色也不大好,薑泠月在鬧脾氣,說是派人打聽過,謝臨風時常光顧風月場所,給那些花魁頭牌明裏暗裏砸過不少銀子。

    公子哥們養外室小妾的數不勝數,但薑泠月驕縱慣了,不想將來受這些個外室小妾的氣,從前她一直以為謝家家風甚嚴,謝臨風這人的品行應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便沒有派人細打聽過。

    如今真要與他成婚了,薑泠月心裏不踏實,找了個靠譜的下人讓他偷偷跟了謝臨風幾天,才知他與自己心中想像的大相徑庭。

    若換了尋常人,她定會動退婚的心思,可這婚是先帝賜的,她想毀都沒法子,今日謝臨風來,她又擺出一張臭臉,兩人自然沒什麽話好說,全靠曹楚雲從中周旋。

    曹楚雲畢竟年歲大,行事老練些,比女兒更沉得住氣,心想這事既已成定局,與其怨天尤人,還不如先在謝家立威,站穩腳跟,將來即使謝臨風納了妾也不會威脅到自個兒的地位。

    她方才剛要和女兒講這個道理,小廝便匆忙來報:“皇上和皇後娘娘來了。”

    於是她隻得收起心思,拉著女兒來了前院,給如今的皇上和皇後娘娘恭敬行了禮。

    在場的這些人沒一個待見她們母女倆的,她們跪在地上老半天都沒人搭理。

    丞相這會兒當然也懶得瞅她們,正忙著對他的寶貝女兒噓寒問暖。

    “女兒啊,在宮裏可還住得慣?宮裏雖是什麽都不缺,但終究還是不比家裏來去自在。”

    “爹爹放心”,薑雪蠶回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容,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今日我有東西要送給爹爹。”

    說著,她打開了身後宮婢手裏的錦盒,從中取出一幅畫來,正是昨日那幅“梅花圖”。

    丞相看見它的第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書畫大家韋風的真跡,目光卻並未停留在那印章上。

    畫中有滿樹紅梅,紅梅之間夾雜著細雪。

    畫裏隻有樹,沒有人,可他此刻卻依晰在這畫中見到了某個人。

    “爹爹喜歡這幅畫嗎?”見爹爹一直在盯著這幅畫瞧,薑雪蠶擔心這畫不合爹爹的意,小心翼翼詢問了句。

    “喜歡,當然喜歡,韋風的真跡爹爹哪能不喜歡?”丞相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笑著答她。

    聽罷,薑雪蠶高興地點點頭:“家裏一直栽著幾株紅梅,冬日開花時特別好看,而且前些日子出嫁時爹爹也在我額間點了朵梅花花鈿,我心想,爹爹應當是極愛這梅花。”

    “傻孩子”,丞相笑笑,嘴角的弧度卻有些苦澀,“不是爹爹喜愛梅花。”

    “那是誰呀?”她有點疑惑。

    “是你娘親……她一直極其喜愛紅梅。”丞相的聲音有些哽咽,一看便是想起了傷心事。

    殊不知,他提到“婉秀”這個名字時,堂下跪著的婦人神色變了變,隻是很快又恢複如常。

    宋寒之發現了這一點,湊近幾步佯裝剛剛才發現她們二人的樣子,居高臨下瞧了她們一會兒才道:“大夫人免禮,您雖不是皇後的親生母親,卻也算對其有養育之恩,於情於理,朕也當稱您句嶽母大人。”

    宋寒之將“親生母親”四個字咬得稍重,如他所料,一旦提起有關薑雪蠶生母婉秀的事,曹楚雲的臉色便會變得不大好。

    他一直追查十年前的事,甚至還順藤摸瓜查出曹氏造船廠的問題,卻怎麽也沒有想過,心上人母親的事可能也和曹楚雲有關。

    而曹楚雲一直低垂著眉眼,自是沒瞧見他眼中這抺疑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平靜從容地起身回話:“皇上言重了,妾身擔不起。”

    “大夫人才智出眾,心思又細膩,在曹氏女輩裏算得上是出類拔萃,朕對夫人,也是敬佩有加。”宋寒之嘴角尚帶著笑意,語氣卻極為涼薄。

    丞相聽到二人的對話,也帶著女兒走上前來。

    “賤內不知禮數,讓皇上見笑了。”丞相冷冷瞥了曹楚雲一眼,拱手對宋寒之道。

    他向來對曹楚雲沒什麽好臉色,一直看不慣她養尊處優、頤指氣使的做派。

    宋寒之捏了捏手上的玉扳指,心道今天一定要將某事做個了斷。

    “嶽父大人愛女心切,可知雪蠶後腦處一直有一道舊傷疤?”他目光沉了沉,開口道。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變。

    丞相聽罷,扭頭看了眼女兒後腦烏發茂密處,語氣憐惜:“老臣知道,十年前老臣因公事去了趟隴南,雪蠶也正是在那段時間受的傷,聽說是玩鬧時不小心磕到了桌腳,這才落下了傷疤。”

    宋寒之聽後嗤笑一聲,走到心上人身邊握住她有些顫抖的小手,問:“不知嶽父大人是聽誰說的?”

    “下人們都是如此陳說的”,丞相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皇上怎麽突然提起了這事?”

    宋寒之仔細替眼前人擦拭著掌心裏的薄汗,眼前浮現的都是先前她因後腦疼痛而痛苦難耐的模樣,心疼不已,語氣愈發冰冷:“因為朕也意外發現了那道舊傷疤,但和嶽父大人了解到的真相不同。”

    丞相這下更是滿腹狐疑,沒有留意到此刻他身旁的婦人臉色極差。

    “嶽父大人應當知道,雪蠶自打那時起便記不清舊事,也經常頭痛欲裂”,宋寒之尚在隱忍心中怒火,“事出有因,全拜這處舊傷所賜。”

    “還請皇上明示。”丞相越聽越覺得事情不對,從前他問過這事,下人們的回答都如出一轍,他也問過女兒,女兒卻說記不清了,他當時沒有往深處想,今日聽宋寒之這麽一問,他才覺得這事或許真是另有隱情。

    宋寒之從懷中掏出一紙信箋遞給了他,冷冷道:“十年前貴府女眷曾一同乘船出海遊玩,中途下了一場大雨,也就是在那場大雨裏,雪蠶被人推下了船,頭部撞到了礁石,這才留下了那道傷疤。”

    “什麽?”丞相聽後極為震驚,慌忙打開了那封信箋。

    這封信是先前沈英交給宋寒之的其中一封,上麵有當時救下薑雪蠶的那名漁夫的口供,說當初是大夫人給了他許多銀子,不許他將三小姐落海這事說出去。

    他這麽多年也不明白,為這麽一件小事給他那麽多銀子,他覺得挺奇怪的。

    除了這些,裏頭還夾著一張船隻草圖,是完全按照當時那船隻的構造所畫,其中拐角欄杆交接處比尋常船隻少了一隻扶手。

    最重要的,這船來自於曹氏造船廠,宋寒之特地派人尋了當初造船的領頭人,他隻說大小姐將草圖交給了他,說是讓他完全按照草圖來造船,其它的一概不許問。

    而他口中的大小姐毫無疑問便是如今好模好樣站在這兒、穿金戴銀的大夫人曹楚雲。

    “今日不便,那兩位證人朕沒有帶過來,嶽父大人若是想見,朕可派人帶這二人過來。”宋寒之補充道。

    丞相盯著那信上的文字反反複複看了許久,雙手從方才開始便一直在顫抖,良久,他才長呼一口濁氣,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女兒身邊,想要摸摸她的頭,手伸到一半卻又放下,眼角漸漸濕潤。

    “我沒事的,爹爹,夫君請了林大夫為我醫治,現在一點都不疼了。”

    薑雪蠶今日也沒想到夫君會向爹爹提起這事,原本她隻是向夫君講過那個夢境,沒想到夫君真的將這事放在了心上,還替她找出了真相。

    她如今尚不能記起那事的全貌,隻在夢境中記起那人當時說的話——“狐狸精的孩子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那人的聲音,和大娘的,真的很像。

    “雪蠶啊,這麽多年,是爹爹疏忽了,養虎為患。”丞相的聲音帶著十分怒氣,隻有看向女兒時,目光才帶著些許溫柔。

    “爹爹,娘親她沒做過這事,您別冤枉娘親。”薑泠月見形勢不對,急忙為曹楚雲爭辯,當時她一直在船艙中休息,不知道這事,也沒問過娘親,此時此刻她隻是下意識想要保護娘親。

    丞相此刻哪能聽得進去她的話,正忙著關心他另一個女兒:“雪蠶,你來告訴爹爹,當初推你下船的人,究竟是誰?”

    許久沒有強行想起過那段舊事了,薑雪蠶捂著腦袋努力回憶,許久之後,直至額頭都冒出了汗珠,她才抬起眸子,目光直指前頭一身華服的曹楚雲。

    “是大娘。”她皺著彎眉,目光中有恐懼,更多的是堅定。

    丞相聽後,閉上眼睛點點頭,而後才看向曹楚雲,目光比往日還要冰冷:“事到如今你可有什麽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