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禍端
作者:將欲晚      更新:2022-09-29 22:24      字數:5597
  第35章禍端

  35,

  說完這句話, 謝諶便直接站起身,看樣子是準備離開。

  楚恒略有那麽一瞬的愣怔,隨即立刻派人將他攔下,他站到謝諶麵前, 眸色冷厲, “謝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謝諶平靜地睨著他, 忽然勾了勾唇角, “楚世子, 你既已經知道我出身微賤,又怎知我不想青雲直上?”

  楚恒略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 又不能真的限製他的行動, 若是讓宋善寧知道, 隻怕不好收場。

  見他不再吱聲,謝諶沒再說什麽, 徑直下樓走出了茶樓。

  楚恒略站在樓梯的扶手邊,沉默許久, 說:“派人跟住他, 還有今天的事, 不許讓公主知道。”

  “是。”底下人應一聲,即刻去辦了。

  楚恒略微倚欄杆, 神色複雜。

  他自然是早早調查過謝諶其人, 無論是出身還是日常的行跡,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來找謝諶之前, 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態度。

  楚恒略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沒有再說什麽, 他回到雅間坐下, 右手虛虛攏成拳,按在眉心,大約是在想進一步的解決辦法。

  而此時的謝諶已經走出了茶樓,不遠處便是織錦平日最喜愛吃的糕點鋪子,他走到門前排隊,想買幾包桂花酥去竇府走一趟,這麽久沒去,隻怕竇承心裏也有疙瘩。

  無論他到底是什麽身份,對於竇承和織錦的感恩都是不會變的。

  更何況,他之後的路,也要靠竇承的扶持。

  糕點鋪子生意很是興旺,排隊來買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內宅夫人小姐派來的婢女,謝諶在隊伍裏一枝獨秀,甚為顯眼。

  眼看便要到他了,挑選了幾樣點心,正要付錢,便聽到由遠極近的一陣馬蹄聲,最後急停在人群之外。

  塵煙濺起,貴婦人都往後退,惟有謝諶偏頭去看,馬上之人竟是荊陽!

  謝諶蹙眉,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見荊陽動作麻利地翻身下馬,也顧不得行禮了,直接衝到謝諶的跟前,低聲吼道,“公子,出事了!”

  荊陽平日看上去跳脫又囉嗦,實際上性子最是沉穩,跟在謝諶身邊這麽多年,從來沒有這麽驚慌的時候。

  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謝諶捏緊錢袋,沒再去管那些已經被包好的糕點,跟著荊陽一路走出人群,等周圍安靜下來,急忙問:“怎麽回事?”

  荊陽大約是騎馬在城裏繞了一圈,眼下太陽毒辣,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浸透了,此時雙手扶著膝蓋,氣喘籲籲地說:“方才將軍府來人急稟,說,說……”

  “錦姨娘消失了!”

  “什麽?”

  謝諶一向是冷靜的,可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了。

  垂在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謝諶當機立斷,“去竇府。”

  “是。”

  荊陽早便想到他會去竇府,便讓謝諶先上自己騎來的馬,自己再去隔壁的馬行租馬,不過等他租到的時候,謝諶早已拐出長街,揚長而去了。

  平日算不得近的距離被他硬生生地縮短了一半,不到兩炷香便到了竇府門前,甚至沒有敲門通傳,直接推門闖了進去。

  但疾走了幾步之後,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至少在見到竇承的時候,不該把慌亂的神色帶給他。

  於是,在回廊下,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急切的心情強行壓下去之後,才抬步往竇承的院子走。

  出乎意料的,竇承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慌,眼下正坐在涼亭裏,手裏拿著一柄長戟和一塊布,輕輕擦拭著戟身。

  謝諶走進院子,“師父。”

  竇承停住動作,將長戟收到一旁,轉身看過來,師徒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寬敞開闊的庭院,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仿佛達成了某種共識一般,竇承朝他招招手,如青鬆一般挺拔穩重,“來。”

  謝諶走過去,兩人都沒有提這小半個月的失聯,謝諶道:“聽荊陽說,錦姨出事了。”

  竇承說:“我今日當值,上完早朝沒先回府,回府路上看見老曲,說織錦消失了。”

  老曲是竇府的管家。

  謝諶敏銳地捕捉到一些不尋常的字眼,“消失?”

  竇承道:“一切如常,但就是莫名不見了,沒有出過門,也沒有半點線索痕跡。”

  謝諶眸色微沉,沒有說話。

  竇承接著道:“府內一切如常,看來就是衝著你錦姨來的。”

  謝諶說:“錦姨一向謹慎,從不出門,惟有那次到客棧給我送飯,想必就是那次被人察覺到什麽。”

  竇承拍拍他的肩膀,“與你無關,別自責。”

  謝諶神色微動,但也沒再說什麽,隻道:“定是有人查到了什麽,錦姨的身份或許已經被人知曉。”

  說到這,竇承不免長歎一聲,“隻怕你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他的語氣裏含著愧疚,“是我無能,沒能保護好你們。”

  了解了事情的始終之後,謝諶反倒冷靜下來,他搖搖頭,“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先找到錦姨。”

  他頓了頓,又接著道:“更何況,我本身就在這場風波之中,沒必要退縮。”

  竇承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聲道:“無鬱,這些年,你很有本事。”

  似乎是做了什麽決定,他拍拍謝諶的肩膀,說:“日後你想做什麽,師父也不必為你擔心了。”

  謝諶反手握住他的手,說:“還是先找到錦姨。”

  “既然這人是衝著錦姨來的,錦姨應當不會有性命之憂。”他看向竇承,“師父這般沉穩,想必也是心裏有了猜測。”

  竇承並不否認,“的確。但畢竟是猜測,不能下結論。”

  謝諶說:“或許咱們可以反被動為主動,等她上門來找咱們。”

  “她已經這般急不可耐,總歸是要有下一步動作的。”

  ,

  自從皇帝為宋善寧和楚恒略訂婚之後,林皇後對宋善寧的態度便基本恢複如前

  錢興為對她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靠惠國公府的世子身份。

  但是現在,已經有了更合適的楚恒略。

  楚家的勢力並不輸於惠國公府,且主動求娶,與自己女兒青梅竹馬,十幾年來一往情深。

  她本就不算堅定的心自然立刻動搖,偏向於楚恒略。

  且無論宋善寧心裏是怎麽想的,她如今答應這樁婚事,婚後對於太子的利益卻是實打實的。

  總歸是血濃於水的親母女,林皇後對於宋善寧還是有一份偏愛的,隻不過那份愛,在利益麵前,微不足道。

  不過現在,她不介意將那份愛意擴大千百倍。

  畢竟,若是宋善寧真的恨上她,這樁婚事才真的毫無價值。

  嫁衣的料子都是林皇後親自挑選的,皆是江南上供而來的佳品,一寸千金好不誇張,此時一匹匹擺在宋善寧的跟前,任由她再挑出最合適的。

  林皇後眉眼之間已經恢複了溫柔,牽著宋善寧的手,在旁給出意見,“還是蘇錦更好,摸上去溫涼柔滑,顏色也更鮮亮一些。”

  宋善寧跟著林皇後一匹匹看過來,始終沉默以對。

  對於自己母親的想法,她心知肚明,嫁與楚恒略,也是她親自選的,沒有必要矯情,可看著態度截然相反的母親,她還是忍不住心中寒涼。

  林皇後見她始終不說話,有些不悅地喚她,“善善,母後和你說話呢,你聽到了沒有?”

  宋善寧無聲歎一口氣,跟著斂起心中情緒,勾唇輕笑,“都聽母後做主。”

  這般乖巧的回答,讓林皇後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些。

  她挑出那匹蘇繡,說:“便用這匹吧,讓繡局的人手腳麻利些,下個月的時候,公主便要先試穿,若是有什麽不合身的,還要再改的。”

  “是。”釉玉在旁記錄著皇後的吩咐,隨後會一一吩咐下去。

  挑完嫁衣,還有珠釵首飾。

  林皇後特意命人開了壽雲宮的倉庫,親自挑選了幾支珠釵,宋善寧便跟在一旁看著,多數時間都不開口,但若是林皇後來問她,她也會十分捧場的附和一二。

  一下午時間便這般消磨下去。

  林皇後看看外麵的天色,說:“留在這一起用膳吧,你父皇一會兒也來,他許久未見你,也想你了。”

  宋善寧沒有拒絕的理由,幹脆應下,“是。”

  她在後宮是有自己的寢殿的,隻不過這些年在宮外公主府常住,甚少再留宿後宮。今日林皇後賞賜給她不少寶貝,總歸是要先好好收起來的,且忙碌一下午,也要沐浴更衣一番。

  於是,宋善寧暫且告退,帶著碧螺先回自己的寢殿。

  等沐浴過後,也差不多要到晚膳的時辰。

  可沒想到的是,她沐浴完,正坐在妝台前梳妝,卻見釉心匆匆過來,說是皇後突發頭疾,便不留公主在這用膳了,讓她早些回公主府。

  宋善寧一聽,便要往壽雲宮去探望,又被釉心攔住,“殿下孝心,但娘娘已經睡下了,您明日再來探望吧。”

  都這麽說了,宋善寧便也沒再堅持。

  但是忙碌這麽久,肚子卻有些餓,她幹脆在宮裏自己用晚膳,叫人禦膳房知會一聲。

  派出去的是宮女繪秋,也是打小伺候宋善寧的人,後來宋善寧搬出宮後,將繪秋留在原來的寢殿,偶爾她再回來留宿,也有個趁手的人替她安排。

  這一趟來回倒是快,隻是回來的時候,繪秋的表情卻是不大好看,宋善寧正躺在榻上看話本,瞧她這模樣,抿唇輕笑了一下,問:“怎麽了這事?難不成還有人敢給你氣受?”

  繪秋心直口快,又跟著宋善寧多年,沒太多要忌諱的,此時聽到宋善寧問,便回道:“奴婢想著殿下喜歡魚鮮,正好還剩兩道蝦橙燴,便吩咐人一並送到咱們這來。不想碰上德妃宮裏的素水,點名就要這菜,一道還不夠,還要兩道,真是胡攪蠻纏。”

  “一道菜而已,不吃便不吃了。”宋善寧並不生氣,隻覺有些好笑,說:“德妃都這般年紀了,還成日想著爭強好勝,也不知道爭給誰看。”

  繪秋撇撇嘴,“還不是陛下近來常去霖芷宮,才讓她們這般得意。”

  宋善寧抿唇一笑,隻當是個笑話聽了便過去了,她的視線再度轉回手裏的話本,沒再接茬。

  繪秋雖然憤憤不平,但見自家公主殿下都沒說什麽,便也不再糾結,打了個千出去忙活了。

  可還沒沒走出兩步,忽然被宋善寧叫住,“繪秋。”

  繪秋誒一聲,回身等她的吩咐。

  宋善寧已經合上了話本,神情莫名有些嚴肅,她問:“你方才說,陛下這幾日常去霖芷宮,那今日呢,去的是誰的宮裏?”

  繪秋不明所以,老實答道:“應當還是德妃的霖芷宮吧,聽素水的意思,那兩道蝦橙燴,一道給慶陽公主,一道便是留給陛下的,要不然她哪裏來的底氣敢和咱們爭先。”

  宋善寧無意識地捏住書頁,指腹在頁邊上輕輕摩挲了兩下,說:“不要應當,你挑個伶俐的人,去霖芷宮瞧瞧,陛下到底在沒在。”

  繪秋立馬答應下來,即便派人去辦了。

  不足一刻鍾,便來回話,皇帝的確是在陪德妃母女用膳。

  宋善寧聽完,並不意外,但還是陷入了沉默。

  繪秋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有些不安地動了動嘴巴。

  半晌,宋善寧朝她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是。”

  繪秋下去了,碧螺端了杯茶推門進來,看宋善寧的臉色不大好看,有些擔心地問:“殿下,您怎麽了?”

  宋善寧長歎一聲,半邊身子滑下長榻,改坐為靠,語氣疲倦,“從前不久,我心裏便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總覺得一定會發生點什麽事,今日更明顯了。”

  碧螺問:“殿下何出此言?”

  宋善寧和她沒什麽好遮掩的,直接道:“本來我就覺得奇怪,母後這頭疾是不是有些過於突然了。若是裝的,目的為何呢?”

  “可若是真的,她又怎麽會不讓父皇知曉,這絕非她的性子。”

  她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總歸,她定然是不想讓我去壽雲宮,或許也不想讓父皇知道,所以才會這般做。那麽,又為什麽不想讓我去呢?”

  宋善寧能猜到壽雲宮有異,卻想不通緣由。

  碧螺勸她,“或許是殿下太敏感了,皇後娘娘是真的病了,但是已經睡下,便沒有去知會陛下。”

  宋善寧不置可否,“或許吧。”

  總歸也得不出結論,幹脆不再去想,宋善寧吩咐傳膳,跟著便出宮回公主府了。

  壽雲宮。

  林皇後微眯著眼睛,釉心正跪在腳邊給她捶腿,她問:“如何?善善那邊可發現了什麽?”

  釉心搖了搖頭說:“娘娘放心吧,殿下用過晚膳已經出宮去了。”

  林皇後點點頭,說:“那邊,你去看過了麽?瞧著那位眼熟嗎?”

  釉心抿了抿唇,輕聲道:“奴婢不敢說。”

  “不敢說?”

  釉心是林皇後當年的陪嫁,跟著她嫁去襄州,又跟著她回京,一路走來,如何還有不敢說的事?

  林皇後沒生氣,唇邊緩緩釀出一抹清淺的笑弧度,像是在笑,卻又讓人不寒而栗,“不敢說便是認出來了。本宮倒真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她身邊還有人活著。”

  釉心小心翼翼地問:“那娘娘,打算如何處置?”

  林皇後冷笑一聲,說:“當初她是奴婢,我尚且無法處置,如今她搖身一變成了竇將軍的妾室,我更是奈何不了了。”

  “娘娘的意思是……”

  林皇後想了想,說:“先關著吧,且看看竇承的反應,再做打算。”

  ,

  與竇承商量好計策之後,謝諶並沒有在竇府待太久,隻怕兩人的焦慮情緒會彼此蔓延,因此,等到荊陽到了之後,便回了廷安侯府。

  之後也沒有再表現出任何焦急的情緒,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他將人都揮退,自己坐在書房複盤白日的事。

  若是他沒猜錯,林皇後那邊已經察覺到了他和織錦的不尋常關係,這次出手,便是想驗證什麽,或許,她認識織錦也說不定。

  說是沒有性命之憂,但到底也隻是推測。

  他甚至不能確定,這次的事,真的是林皇後所做的。

  還是要想辦法驗證一下,坐以待斃,總不是辦法。

  他這般想著,已經換了一身夜行衣,沒有驚動任何人,翻牆跳出了廷安侯府。

  本想去城西找一趟苗若楓,但腳下卻不自覺地往惠寧坊去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到了永安公主府的大門前。

  手指在袖口輕輕摩挲,謝諶看著那牌匾,掌心的冷汗竟有消散。

  宋善寧應當還不知道此事,他並不想將她牽扯進來,猶豫片刻,還是預備離去。

  不想安靜的巷口忽然傳來骨碌碌的馬車行駛聲,與上次一樣,謝諶敏捷避開,並不想惹人注意,但這次馬車直接在公主府的大門前停下。

  公主府的下人手持宮燈出來迎接,將那一方天地照得通明。

  謝諶隱在角落,能清晰看見那馬車上的圖紋,和刻著的楚字。跟著楚恒略先下了馬車,然後伸手,再去扶裏麵的人。

  距離有些遠,角度也偏,謝諶看不清宋善寧的動作和表情,卻能看見她站在原地,目送著楚恒略離開,絲毫不避諱被人瞧見。

  也是,畢竟已經有聖旨賜婚,是正經的未婚夫妻了。

  謝諶抵在牆邊的掌心不自覺用力,虎口一陣刺痛。

  楚恒略應該隻是來送宋善寧回府的,沒有多待,便回了馬車,車頭轉了個方向,很快離開,沒多久便瞧不見影子。

  但是宋善寧卻還在原地沒動。

  隔著半條長街,謝諶肆無忌憚地望過去,明明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他卻依舊看得貪婪。

  “殿下,您看什麽呢?”碧螺奇怪地問。

  宋善寧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然後吩咐道:“你先進去,我還有些別的事做。”

  碧螺先是一愣,隨即便想到了什麽似的,點頭應下,“是。”

  她說著退下,連帶著周圍的侍從也都帶走了。

  長街之上,瞬間便隻剩宋善寧一個人。

  十指在袖口裏糾纏,指甲掐在掌心,有略微的刺痛感,她費了好大力氣抽離,然後帶著些許的試探,問:“你在,是不是?”

  她的聲音不大,卻順著一陣清風傳進了謝諶的耳朵裏。

  謝諶倏地一僵,不知道她是在和誰說話。

  長街空蕩,好似隔絕了一切繁華,夏風輕拂,柳葉微動。

  宋善寧又開口,這次聲音放大了一些。

  更帶了幾分篤定,“謝諶,是你吧,你不敢出來見我?”

  作者有話說:

  昨天我晚上用電腦碼完字,照例傳到手機裏,結果沒有收到,去查看備份也沒有,還以為是文檔丟了,結果今天發現是沒有傳過來……服了我自己。

  今天碼字早,幹脆和昨天的合並一起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