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作者:林起笙      更新:2022-09-27 10:44      字數:2569
  第161章

    華陽在奚平的護送之下, 先一步回到華清宮。

    見到平安無事的初沅,她忙是提起裙擺,朝初沅小跑過去, “阿姐,你有沒有怎樣?”

    說著, 她繞在初沅的身邊來回打量, 確認她破爛的去裙袂隻是因為荊棘勾破,而不是受傷所致,方才鬆了口氣, 伸手抱住初沅, 帶著哭腔抽噎道:“阿姐,還好你沒事。不然、不然我永遠都沒辦法原諒我自己的……嗚嗚。”

    華陽這一整晚, 幾乎都在吃驚受怕當中度過——

    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擄走,然後, 便是和阿姐膽驚心顫地逃亡。和阿姐分開以後, 她的整顆心似乎都懸在刀尖之上,一邊為著周圍的細微動靜擔驚受怕,一邊顧念著阿姐的情況,始終惴惴不安。

    如今, 終於能夠定下心來,她也控製不住情緒地嚎啕大哭。

    初沅不免有瞬間的無措。

    她為華陽的動作怔了須臾,旋即, 頗有幾分無奈地拍拍她肩膀, 溫柔笑著安慰道:“沒事了, 都過去了。”

    確認華陽和親人相聚, 一直守在殿內的奚平也終是回到謝言岐身邊, 低聲複命:“世子, 擄走公主的那兩個殺手……一個活口都沒留。”

    聞言,謝言岐眼神微動,麵上神情不變。

    他看向背對他的初沅,眸裏隱約有笑意浮現。

    “走吧。”半晌,他道。

    今夜,還沒有徹底結束。

    ***

    陳炳榮帶領千牛衛,聲勢浩大地驚醒了整個鎮國公府。

    原先在裏間睡得香甜的阿穗,也因為這陣突如其來的喧鬧響動,迷迷糊糊地蘇醒。畢竟年紀尚小,在見著這群披堅執銳的千牛衛,她不免心中一慌,抽噎著躲到藺蘭懷裏,不停地說著害怕。

    顧及僅有的這個孫女,謝夫人並沒有在陳炳榮的麵前表現出過多的不滿。

    她甚至可以說是極為配合,道:“還請陳將軍帶路,莫要傷及我府裏的人。”

    陳炳榮不禁冷笑:“謝夫人倒是爽快。希望你們鎮國公府認罪的時候,也能這樣幹脆。”

    說罷,他抬手示意,吩咐道:“帶走。”

    謝夫人走在前邊,藺蘭抱著飲泣吞聲的阿穗,緊隨其後。

    邁過門檻的時候,謝夫人驀然回首,看向後邊的藺蘭,低聲道:“莫怕。我們謝家,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你公爹他,定然不會有事的。”

    聞言,藺蘭幾不可見地一頷首,“嗯。”

    她信的。

    鎮國公府滿門忠烈——

    她的公爹,是追隨今上打下江山的股肱之臣;

    謝家的大郎,戰死在十八年前、宋家的那場叛亂之中;

    她的丈夫謝言嶺,亦是因公殉職。

    她不信,這般風骨的謝家,會有什麽不仁不忠的不臣之心。

    藺蘭掂了掂懷裏抽噎不止的阿穗,輕聲地安撫著,看向前方黑夜的眼神,愈發堅定。

    ……

    陳炳榮的千牛衛,將她們押解到了一處偏殿。

    這裏距離聖人的寢宮,就隻有短短的幾步之遙。

    倏然間,謝夫人頓時明悟了此行的緣由——

    並非是鎮國公府謀反,證據確鑿,而是聖人信不過他們謝家。

    她們來到這裏,便是掣肘鎮國公的人質。

    恍惚之際,她不禁想到十八年前,宋家出事的那天晚上。

    彼時,將近臨盆的宋夫人,也是在千牛衛的威逼之下,獨身前往皇宮。

    然後,再也沒能出來……

    如今的場麵,倒像是,昔年的舊事重演。

    思及此,謝夫人看著慢慢在麵前闔上的殿門,不由得眉頭緊鎖。

    ……

    由此憶起往事的,不止是她,還有站在廊道轉角,冷眼看著她們被關進偏殿的桓頌。

    她們進去的時候,坦然自若、恬不為意,心裏好像堅信,她們問心無愧,便能全身而退。

    也不知當年,他的母親懷著孕,孤身進宮為質,是否、也是有著這樣的想法?

    桓頌無意識地闔緊齒關,半晌,他終是不屑地笑了下,回身往聖人的寢宮走去。

    許是先前服過了湯藥,聖人之後的這次吐血,並沒有讓他再次暈厥。

    他逞強地坐起身,讓身邊的內侍給他換上袍衫。聽見桓頌進屋的響動,他疲弱地撩起眼皮,朝他看去,問道:“鎮國公謝懷現在何處?”

    桓頌躬身走近,回道:“國公爺應當還在行宮之中布防,奴婢已經令人去傳話,讓他盡快往這邊過來了。”

    聞言,聖人微闔雙眸,極輕地一頷首,“好,那朕就在這裏,等著他。”

    他倒要看看,這個鎮國公,究竟是要做些什麽。

    ……

    時間在粘稠的黑夜之中流逝,過得極度緩慢,且煎熬。

    就好像,永遠等不到天明。

    得知謝夫人和藺蘭母女受困,鎮國公怔忡之餘,竟是覺得,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聖人向來多疑,即位以後尤甚。

    要知道,他和宋頤都是追隨聖人打江山的開國功臣,可謂是不世之功。

    當年,宋頤因著和聖人的見解不同,遠赴隴右道鎮守。之後他起兵謀反,鎮國公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可當時,他的長子謝言峰不慎遇難,在烽火硝煙的沙場之上,屍骨無存,他沉浸在莫大的喪子之痛中,又何來的雨裏深究?

    有一段時間,他甚至將長子的亡歿,悉數怪罪在宋頤的頭上,以為真的是宋頤謀反,造成的一切悲劇。

    畢竟,言峰曾是宋頤麾下的小將,是經由他親自曆練以後,方才提槍縱馬赴沙場,成為了之後明明赫赫的少年將軍。他和宋頤,既有世交的情分,也有師徒的情誼。

    倘若宋頤真的讓言峰戰亡沙場,那便是和他們謝家恩斷義絕,執意行事。

    他心中悲痛,卻又無可奈何,到最後,便也如旁人那般,默認了宋頤的罪行。

    直至多年前,橫空出世的狐妖連環作祟案,頂著報恩宋家、為宋家平反的名義,讓他的次子謝言嶺接著遇難,緊接著,又是蘊川中了情蠱,他才終銥誮於意識到,也許這一連串的事情,並不簡單。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們謝家開始如履薄冰。

    為了暗中調查出真相,他還不得不和蘊川商量著,讓他收斂所有鋒芒,扮個紈絝子弟——隻有一個整日遊手好閑、玩世不恭的世家子,方能卸下別人的防備,便宜行事。

    原本,他們家蘊川可以像他大哥一樣馳騁疆場,也可以像他二哥一樣金榜題名,可是,他卻隻能背負著整個謝家,藏鋒斂銳、不露鋒芒。

    好在,沒幾年,蘊川便順著他二哥的身亡,查到了宮裏,那位侍奉聖人身邊的桓頌身上。

    桓頌,桓頌……

    還宋。

    太容易讓人聯想到宋家。

    他們終是再度回到宋頤謀逆的那樁案子上——

    原來,當年那場所謂的叛亂,根本就是誤會。

    宋頤從來沒有想過,要向長安進軍。

    而他的長子謝言峰,也不是死在平定“叛亂”的戰役中。

    而是因為聖人的默認。

    思及此,鎮國公不禁深深闔眸。

    他決不可能讓鎮國公府,成為第二個宋家。

    旋即,他睜開眼睛,眸裏一片肅然。

    他環顧四周候立的府兵,高舉手中長戟,揚聲高呼道:“將士們,隨我出戰!”

    鏗鏘有力的嗓音,幾乎震破黑夜。

    作者有話說:

    應該還剩個三四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