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的？”江菲菲一怔，抬手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飯不是姑姑留給我吃的嗎？”

  　　林軒臉更紅了，瞪著她大聲道，“我煮的。”

  　　啊？

  　　江菲菲愣住了。

  　　所以說，她把他的早飯給吃了？

  　　望著他惱火的臉，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那是你煮的飯……我還以為……是姑姑煮的。”

  　　聽了她的話，林軒愈發急躁了，衝她大聲道，“不是，我煮的，我的飯。”

  　　他緊實的胸口劇烈起伏，一雙漆黑瞳仁溢滿了怒氣，仿佛恨不得衝過來咬她。

  　　印象中，江菲菲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暴怒的林軒。

  　　因為他的關係，她從前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關於自閉症患者的特征。

  　　自閉症患者或多或少都存在重複刻板行為，他們也要求和自己相關的事務一成不變，一旦被他人打斷了自己的刻板行為，打亂了他的步驟，他們就會立刻出現劇烈的情緒反應。

  　　就像昨晚他不讓她睡他的床一樣，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玩，他不管做什麽，都隻考慮到他自己。

  　　然而當他運動完回來想要吃飯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飯被她吃了，他不僅感覺自己的領地被侵犯，而且今天的節奏也被打亂了。

  　　從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碗筷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他每天早晨的一道正常步驟。

  　　而她把他的飯吃了，於是亂了節奏的林軒瞬間變得異常煩躁。

  　　望著男人那張越來越暴躁的臉，江菲菲深吸了口氣，回憶著自己從前在網上查到的那些應付方法，她語氣和緩，“你先別著急，我給你重新做一份吧，我煮麵還不錯，你要不要嚐嚐我煮……”

  　　“不要！”

  　　林軒聽都沒聽完就打斷了她，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整個人顯得又焦躁又不安。

  　　“那我重新煮鍋粥給你？”

  　　“不要！”

  　　“要不我去外麵給你買油條和煎包，我知道有家煎包味道不錯？”

  　　“不要！”

  　　“或者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不要！”

  　　……

  　　無論江菲菲說了什麽，林軒始終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嘴裏重複著“我的飯”“還給我”“不是你的”之類的話。

  　　到後麵，她說得口幹舌燥也沒能說服他。

  　　望著林軒越來越氣急的樣子，她突然急中生智，嘴一扁臉一皺，抱著自己手臂便大哭著蹲了下去。

  　　“你欺負人嗚嗚嗚……”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林軒嚇了一跳，原本急躁的情緒也瞬間被她的哭聲轉移了注意力。

  　　他張了張嘴，視線怔怔落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身影上，幾乎忘了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個人。

  　　江菲菲唱作俱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姑姑說要照顧我你連飯都不給我吃嗚嗚嗚……”

  　　“……”

  　　“嗚嗚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哪裏知道是你的……”

  　　“……”

  　　“我也是肚子餓了才吃的……嗚嗚嗚……”

  　　“……”

  　　“嗚嗚嗚……娶了我又不對我好一點……又不讓我睡你的床，又不讓我吃飯，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嗚嗚嗚……”

  　　瞪著麵前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林軒整個人都懵了。

  　　她本來個子就不高，縮成一團後更是小的可憐，仿佛他一個用力就能把她捏碎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在林軒印象中，江菲菲一直都是笑著的，就算不開心也從來不會哭，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而且還哭得這麽傷心。

  　　臉上的怒氣早已煙消雲散，他茫然地看著她，隻覺一陣手足無措。

  　　“從前在家沒飯吃……嫁給你了還是沒飯吃……嗚嗚嗚太小氣了……”

  　　地上的江菲菲還在哭，哭著哭著她突然整個人站了起來，直直就朝他懷裏撲了過來，也不管他什麽反應，整個人往他懷裏一撞，不管不顧抱著他的腰腹接著哭。

  　　“……老公……嗚嗚嗚不是要疼老婆嗎……”

  　　林軒身體一僵，整張臉瞬間漲紅了，耳垂紅得幾乎能滴血。

  　　自從奶奶去世，他再也沒有和人這麽近距離接觸。

  　　“你走開……”他掙紮了一下，想要把她推開。

  　　然而別看江菲菲瘦瘦小小的，這會兒就跟八爪章魚似的，死活纏著他的腰，說什麽也不肯鬆手。

  　　“我不管……嗚嗚嗚……我嫁給你……就是你的人了……要是你都不管我，以後誰管我……”

  　　江菲菲一邊哭一邊把鼻涕眼淚都往男人身上擦，哭著哭著，情緒漸漸上來，索性把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一並發泄出來……

  　　“我媽走了……我爸也不管我……沒有人疼我……後媽隻會罵我打我恨不得賣了我……”

  　　“如果連你都不疼我……以後我要怎麽辦啊嗚嗚嗚……”

  　　“姑姑都說你要對我好一點……你還凶我……才剛結婚就這樣……你是不是以後還要打我……你這麽高我這麽矮……你要是打我……我會被打死的……”

  　　江菲菲越哭越傷心，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湧了出來，沾濕了林軒胸前一大片衣裳。

  　　那些滾燙的淚水燙地林軒整個人手足無措了，懷裏的人那麽小那麽柔軟，他一隻手臂仿佛就能把她的腰捏碎……

  　　那些話他聽得似懂非懂，胸口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悸動……

  　　想起小時候奶奶哄他的那些辦法，林軒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抬起手，有些僵硬地落在她纖細的後背上。

  　　薄唇喃喃低語，清越的嗓音笨拙地愛撫道，“乖，菲菲不哭，乖，菲菲不哭……”

  　　窩在他懷裏的江菲菲被他突如其來的安慰動作弄得愣了一下，她怔怔抬起頭望向他……

  　　懷裏的女孩眼眶泛紅，眼底還含著淚水，像荷葉上的露珠似的，“嗒”一下掉下來，砸在了林軒原本無波無瀾的心湖中，蕩起了一陣幾不可聞的漣漪。

  　　猝不及防的，他的耳垂一下子紅了，眼神又開始飄忽，左閃又躲，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軒……呃……”

  　　江菲菲怔怔打了個哭嗝，肩膀還一顫一顫地抖。

  　　明明他安撫人的方式十分笨拙，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卻讓她心裏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原來這個辦法管用啊。

  　　她在心底偷笑了一聲，明明眼底還含著淚，嘴角卻微微揚起。

  　　“……你……呃……不生氣了吧……”

  　　她止不住地打著哭嗝，小心翼翼的聲音仿佛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過他的心扉。

  　　柔軟，細膩……

  　　就像懷裏人給他的感覺一樣。

  　　林軒視線怔忪地落在她臉上。

  　　才意識到她居然還抱著他……

  　　下一刻，他的臉紅得像柿子，幾乎是慌亂地推開了她。

  　　這一次他終於成功掙開了。

  　　卻也……因為太過大力，弄得她整個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咳咳咳……你……”

  　　江菲菲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不禁一陣懊惱。

  　　這家夥也太敏感了吧？

  　　抱一下都不行，虧他們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按照姑姑的期望，他們將來還要生孩子呢。

  　　就這樣連碰一下都不給碰的，別說生孩子了，她連個蛋都下不出來。

  　　她拍了拍胸口直起身來，卻見麵前的男人一張臉紅地不像話，黑葡萄似的眼眸飄來飄去，就是不肯看她。

  　　江菲菲一愣。

  　　所以他這是……害羞了？

  　　原來他也會害羞嗎？

  　　“噗嗤。”她不由偷笑了一聲。

  　　林軒被她突如其來地笑聲弄得越發懵逼，一臉茫然地看了過來。

  　　江菲菲抿著唇忍住笑，嘴角酒窩更深了。

  　　“好了好了不生氣了，我給你煮麵怎麽樣？”

  　　見他沒說話，她又拍了拍自己胸脯，笑道，“我別的不行，煮麵的水平還是可以的，你待會兒嚐嚐就知道了，好不好？”

  　　林軒眼神微動，臉上浮起一絲微乎其微的疑惑。

  　　江菲菲觀察著他的神色，笑吟吟地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咯。”

  　　林軒：“……”

  　　“來嘛來嘛。”

  　　江菲菲說著幹脆上前一把拉住他，溫熱柔軟的小手輕輕貼上了林軒手腕——

  　　他倏地瞪大了眼睛，隻覺得那一塊肌膚仿佛燒灼起來了似的，又熱又燙手。

  　　然而江菲菲壓根兒沒給他掙脫的機會，林軒整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直直拉進了廚房。

  　　這是江菲菲第一次進老宅的廚房，沒想到東西比她以前家裏的廚房都要齊全，櫥櫃、煤氣灶、冰箱、微波爐……各種各樣的家電裝備一應俱全。

  　　最重要的，整個廚房保持地十分整潔幹淨，幾乎看不到任何油汙，和她從前家裏抹布亂扔蒼蠅亂飛的情形截然不同。

  　　“這廚房平常就你一個人用嗎？”江菲菲驚奇地問。

  　　林軒沒回答，他的視線還落在她握著他的那隻手上，表情有些怔怔的。

  　　“唉，不管了，我先煮麵。”

  　　江菲菲鬆開了他的手，開始翻箱倒櫃。

  　　溫軟的觸感消失了，林軒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眼中掠過一絲微乎其微的迷茫。

  　　沒過多久，江菲菲從櫥櫃裏翻出了一大包還未拆封的泡麵。

  　　“還真有這個東西呀。”

  　　她轉頭衝他盈盈一笑，看了下上麵生產日期。

  　　“明年才過期，就用這個啦。”

  　　找完泡麵，她又去冰箱裏翻了翻，有昨天剩下的一些海鮮，也有蔬菜，雞蛋和肉也有，看來不用愁沒好料了……

  　　十幾分鍾後。

  　　江菲菲心滿意足地掀開鍋蓋，“好香啊，林軒你聞聞。”

  　　見他沒反應，她朝他招了下手，“過來，很好吃的。”

  　　林軒這會兒確實也是餓了，早上出去跑了一個小時回來一粒飯都沒吃上。

  　　遲疑了一下，才慢慢走到她身邊，盯著那一鍋又是蝦又是香腸又是荷包蛋又是麵的大雜燴看了半晌。

  　　“嚐嚐看。”

  　　江菲菲拿起勺子舀了點湯，隻是剛遞到他嘴邊就被他避開了。

  　　“怎麽了？”她疑惑地拿起勺子自己嚐了一口，咋咋嘴，“挺好吃的呀。”

  　　林軒搖了搖頭，有些嫌棄地指了指鍋裏的方便麵，“奶奶說不能吃這個。”

  　　“幹嘛不能吃這個？又不是天天吃。”

  　　江菲菲又舀了一勺遞過去，“你嚐嚐就知道了，很好吃的，我加了很多東西。”

  　　林軒還是搖頭，顯然把奶奶的話當聖旨了。

  　　江菲菲氣道，“不吃你買這個幹什麽。”

  　　林軒看了眼台上已經被拆開了的方便麵，“表哥吃。”

  　　“誒？”江菲菲一愣，不像吳向磊的風格啊。

  　　哎呀不管了，先讓他吃了再說，於是她夾了兩根麵條遞到他麵前，“沒關係的，偶爾吃一次，很好吃的。”

  　　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化身成了哄騙小紅帽的大灰狼。

  　　然而無論她這隻大灰狼怎麽誘惑，林軒始終不肯張開嘴巴。

  　　江菲菲沒轍了，隻能使出最後殺手鐧。

  　　她眉頭一皺，肩膀一抽，抽泣道，“人家……辛辛苦苦……煮了半天，你說不吃就不吃，對得起我嗎？”

  　　林軒看著麵前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呆了呆，明明剛才還晴空萬裏，這會兒怎麽就要下雨了呢？

  　　剛才水漫金山的經曆太過深刻，他隻好勉為其難地說，“我吃，一點點。”

  　　“好呀我給你打。”

  　　江菲菲瞬間恢複笑臉，生怕他會反悔似的，馬上動手給他舀了一碗。

  　　林軒：“……”

  　　……

  　　結果，說好的一點點，變成了兩大碗。

  　　江菲菲坐在桌子對麵，看著林軒大快朵頤的樣子，高興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怎麽樣？很好吃吧？”

  　　林軒沒接話，或者沒空接話。

  　　江菲菲越發開心了，笑眯眯地說:“你要是喜歡吃，以後我經常給你煮。”

  　　剛說完，就聽見一陣清脆的鈴聲從後麵的壁櫃那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