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為林軒的關係，雖然已經省了很多的禮節步驟，但敬茶這一關還是得過。

  　　婚宴沒有父母，家裏的長輩就隻有林軒的大伯林劍勇、大伯母曾玉蘭、姑姑林劍萍和姑丈吳宏景。

  　　陌生的禮俗，就算是對著自家人，林軒也顯得茫然而無措。唯有麵對林劍萍的時候表情略顯放鬆，給其他長輩敬茶時都是繃著臉，那個手勁兒幾乎要把茶杯捏碎。

  　　一身秀禾服的江菲菲低眉順眼地跪在林軒身旁一起給長輩敬茶。

  　　大伯林劍勇接了茶後“嗯”了聲回了兩個紅包。

  　　大伯母曾玉蘭喝完茶掃了眼跪在底下的小兩口，“小軒這速度，都超過我家林躍了。”

  　　她說著笑眯眯地看向小兩口，眼睛都快眯成了縫，“該不會……明年這個時候孩子都出來了吧？”

  　　雖然用的是調侃的語氣，在座的卻都知道林軒是什麽情況，一時間表情各異，尤其是站在她旁邊的林躍，嘴角一斜，隻差沒把鄙夷兩個字掛在臉上了。

  　　“就是不知道……”

  　　停頓了一下，視線掠過底下堂弟那張懵懂的臉，他漫不經心地說，“軒弟懂不懂怎麽生孩子啊……”

  　　屋裏頓時有人笑出聲來。

  　　吳向磊睨了眼這個一向不怎麽安分的表弟，“有這個閑情操心別人，不如先管好自己。”

  　　他的聲音不算大，卻聽得林躍笑容一斂，摸了摸鼻子，知趣地沒再往下說。

  　　一旁曾玉蘭眸光閃了閃，扯著嘴角笑道，“林躍也是關心他弟弟嘛，咱們小吳總那麽敏感幹嘛。”

  　　吳向磊皺起眉頭，張了張嘴，話未出口就被身邊的母親扯了下衣角。

  　　“才剛結婚，不用那麽急吧。”

  　　看向麵前一對新人，林劍萍含笑道，“下一輩自有他們的福分，林軒和菲菲都還小，將來的事慢慢再說。”

  　　四兩撥千斤，不軟不硬將她的話擋了回去。

  　　曾玉蘭掃了眼麵前神情僵硬連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看的林軒，狀似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是，是我這個做伯母的心急了，還是你這個當姑姑的更懂得心疼小侄子。”

  　　林劍萍目光一暗，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攥住了裙子。

  　　這口蜜腹劍的一家子，要不是為了給林軒撐場，她根本沒想過請他們來。

  　　目光掠過新娘子那張乖巧的臉，她深吸了口氣，輕輕鬆開了攥著裙子的手。

  　　“做姑姑的自然疼侄子。”頓了下，她臉上笑意更深，“誰乖，我就疼誰。”

  　　聽見這話，曾玉蘭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兀自咬了下牙，“那還有誰能比我們林軒乖呢，誰不知道這孩子安靜的一年都蹦不出幾句話來……”

  　　明眼人都聽得出話裏的夾槍帶棒，林劍萍臉色一冷，正要開口，一旁林劍勇連忙擺了擺手笑道，“行了行了，家常什麽時候不能聊，該過的禮俗趕緊過了。”

  　　聽見丈夫的話，曾玉蘭緊了緊捏著茶杯蓋的手，麵上笑容不變，緩緩遞出手裏的紅包。

  　　“喏，這是大伯母給你的，以後可要好好跟我們林軒過日子。”

  　　江菲菲隻當沒聽出其他的意思，謙恭地說了聲“謝謝伯母”便接了過來。

  　　曾玉蘭便又拿出另外一個紅包封，遞到林軒麵前，“林軒，這是伯母給你的……”

  　　就在林軒正要伸手去接的時候，她手裏的紅包封突然一個沒拿穩，直直就掉了下去。

  　　林軒的手還保持著伸出去的姿勢，愣愣看著掉在自己麵前地板上的紅包，澄澈的瞳仁掠過一絲無措。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在場的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林劍萍緊緊皺起了眉頭，跪在底下的江菲菲眼神也微動了動。

  　　曾玉蘭仿似並沒有察覺到周遭的反應，她驚歎了一聲，隨即搖了搖頭，“唉，年紀大了就是不中用啊，林軒，幫伯母撿起來吧。”

  　　林軒沒反應，依然一臉懵地盯著掉落在地上的紅包。

  　　曾玉蘭笑著扯了下嘴，“愣著幹什麽，趕緊撿起來啊。”

  　　看她那做派，林劍萍氣得一陣牙疼。

  　　這母子倆都不是東西，當初她小弟去世那會兒，曾玉蘭就沒少排擠和嘲笑弟媳母子，那個林躍更是從小以欺負弟弟為樂，要不是犯事兒被關了一段時間後麵他們一家又搬去鎮上的新房，指不準現在還會再欺負侄子和侄媳。

  　　早知道就不該叫他們來，沒他們還更清靜些，看他們母子二人那樣兒，撐什麽場，分明就是來拆台的……

  　　就在林劍萍正懊惱後悔時，視線裏突然看見一隻白皙嬌小的手探了出來，不急不慢地替林軒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個紅包。

  　　年輕的新娘子彎了彎眼，一雙酒窩隨著她的笑臉跳了出來，顯得十足甜美。

  　　“沒關係啊，就算掉在地上，那也是伯母給我們的心意。”

  　　說話間江菲菲不避不閃地朝上座的大伯母望去。

  　　兩人視線緩緩對上，曾玉蘭微愣了一下。她眯了眯眼，隻見麵前侄媳婦臉上笑意未減，晶亮的大眼睛更是顯得純真而無辜。

  　　然而能和繼母鬥了那麽多年都沒敗下來的女孩，又能單純到哪裏去？

  　　視線在一臉茫然的林軒身上頓了頓，曾玉蘭嘴角一哂。

  　　娶了這麽個精明的貨色，也不知道這小傻子能不能吃得消？

  　　想起她娘家鄰居那個跟外地漢子跑了的小媳婦，曾玉蘭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收回了目光。

  　　將來可有好戲看咯……

  　　給伯父伯母敬完茶，便輪到給姑姑姑父敬茶了。

  　　這回顯然順利了很多。

  　　聽見嬌豔如花的新娘子甜甜叫“姑姑”時，林劍萍眼眶微潮，忙不迭接過她遞上來的茶杯，飛快抿了一口就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當看到那一對泛著耀目光輝的鑽戒時，在場的人隻覺眼前一亮，屋裏頓時響起了一陣驚歎聲。

  　　見狀，旁邊曾玉蘭眼神微暗，麵上卻扯了抹若有似無的笑，“喲，這有錢的姑姑就是大方。”

  　　林劍萍隻當沒聽見她的話，在眾人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裏，神色自若地將兩隻做工精巧的鑽戒分別戴進麵前一對新人手裏。

  　　“你倆好好的，姑姑比什麽都高興。”

  　　這真情實感的話聽得江菲菲眼睛也跟著一熱。

  　　從她還未知事的時候就沒了親媽，親爸對她不管不問，繼母更是巴不得早點把她拆了賣了，就是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沒少找她麻煩跟她要錢……從小到大，她幾乎從來沒有嚐過親情的滋味。

  　　一直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這些了。

  　　可是這一刻，內心最柔軟的部分還是被林劍萍觸動了。

  　　雖然知道她對自己的好極大一部分是因為林軒，但好就是好，感情都是相互的，別人對她不好，她以牙還牙，同樣的，別人對她好，她也會銘記在心謀求回報。

  　　抬眸將眼中熱意忍了進去，她望著林劍萍，發自內心地笑道，“謝謝姑姑。”

  　　“好，好……”接過兒子遞過來的紙巾，林劍萍擦了擦眼，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這麽些年她一路看著林軒跌跌撞撞地長大，終於盼到了這一天，也算沒有辜負母親臨終前的托付，盡管將來的路還很長遠，但起碼已經邁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至於後麵的日子，則要靠他們自己了……

  　　之後小兩口又給姑父吳宏景敬了茶，吳宏景給的是一對分量頗重的金戒指，雖然沒有林劍萍給的鑽戒值錢，但絕對勝過林劍勇夫妻給的那幾封沒什麽厚度的紅包……

  　　再之後就是招待客人吃酒席了，隻省略了新郎新娘敬酒這一關。不過雖然新人沒有出來敬酒，但是林劍萍夫妻和吳向磊作為親人也出來逐桌敬酒，就是林劍勇一家也不得不出來做做樣子撐撐場麵……

  　　鄉裏鄉親一頓飯也算吃得賓主盡歡……

  　　—

  　　送走新房裏的最後一波客人，卸完了臉上的妝和頭飾，江菲菲累得隻想躺平。

  　　外麵林劍萍指揮著大家做完宴會最後的收尾工作，原本熱鬧的林家老宅漸漸安靜了下來。

  　　葉曉敏一直留到最後。

  　　看了眼旁邊已經關上的浴室，聽見裏麵發出稀裏嘩啦的水流聲，她心裏一陣擔憂，忍不住將閨蜜拉到一旁，“菲菲，你倆晚上……”

  　　後麵的話雖然沒說完，但是江菲菲也聽懂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紅了紅臉。

  　　新婚夜這個話題不可避免，不過林軒……

  　　一想到那雙幹淨地仿佛不染塵埃的眼睛，她不覺一陣莞爾。

  　　“放心吧，我能處理好。”

  　　葉曉敏還是不放心，那男人雖然傻，可是個子那麽高，自己閨蜜在他麵前壓根兒毫無抵抗之力，越想越擔心，“要是他硬來……”

  　　“想啥呢？”

  　　江菲菲又好氣好笑地拍了她一掌，塞了個大紅包給她，“累了一天趕緊回去洗洗睡吧。”

  　　葉曉敏還想再說，這時浴室那邊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林軒似乎洗完澡了。

  　　“放心吧，沒事兒的。”

  　　江菲菲推著閨蜜的肩膀往門口走。

  　　“那你……有事兒記得給我打電話啊。”到了門口葉曉敏還不忘叮囑。

  　　江菲菲心裏又暖又好笑。

  　　“行了葉媽媽，我會看著辦的。”

  　　……

  　　終於安靜了下來。

  　　江菲菲關上房門，回頭就見剛洗完澡出來的林軒有些茫然地站在床邊。

  　　他換了身幹淨的棉布睡衣，半幹的頭發垂落在眼前，遮住了一雙純淨的黑眸，整個人顯得越發懵懂了。

  　　住慣的房間忽然被布置成婚房，他盯著床上那兩床大紅喜被，表情有些無所適從。

  　　江菲菲笑了笑，“洗完了？我幫你把頭發吹幹吧。”

  　　聽了她的話，林軒也沒有反應，依然呆呆地看著床上的被子。

  　　江菲菲便拿了吹風機過來，他實在是太高了，她手舉得有點累，想讓他在梳妝台前坐下來。

  　　然而手剛動了一下，還沒碰到他，林軒便一臉如臨大敵地避開了她。

  　　“頭發濕濕的，得吹幹才能睡啊。”江菲菲笑道。

  　　林軒沒說話，但是表情顯得很抗拒。

  　　“乖，聽話，不吹晚上會頭疼的。”江菲菲愈發放緩了聲音，說著往前靠了一步。

  　　隻是剛碰到男人的手臂，就被他揮手躲開了，他紅著臉，看也不看她，“不吹。”

  　　江菲菲沒想他反應這麽大，愣了一下便安撫道，“那行，不吹就不吹吧，不過要等頭發幹了才能睡哦。”

  　　說完她朝他笑了下，兀自拿著衣服進了浴室……

  　　等到她洗完澡出來，林軒也剛用毛巾擦完頭發，正要上床睡覺。

  　　“好困啊。”

  　　江菲菲捂著嘴打了個嗬欠，折騰了兩天她是真的累了，這會兒隻想睡覺，東西什麽的明天再整理吧。

  　　她動了動有些酸疼的手腳，朝鋪著紅色被子的大床走了過去。

  　　床邊的林軒愣愣地看著她走了過來，當看見她走到床的另外一側掀開被子時，他終於意識到她要做什麽了。

  　　下一刻，他幾乎一把衝到了她麵前。

  　　“我的床！”

  　　他的聲音很大，江菲菲一怔，隨即笑道，“我知道啊，我就睡一點點地方，放心，這麽大床，不會占你很多空間的。”

  　　說著就要上床，然而手剛碰到被子，突然就被人用力扯開了。

  　　莫名撲了個空，江菲菲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林軒。

  　　卻見他一臉防備地瞪著她，看仇人似的表情。

  　　“我的床，不是你的床。不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