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間歇性失憶症(6)
作者:喻狸      更新:2022-09-17 09:00      字數:5888
  第115章 間歇性失憶症(6)

    就六個字。

    這六個字從嘴裏說出來, 不僅讓雪鬱腦瓜子迷瞪瞪地、嗖一下把褲子重穿回去,也讓林白悅為自己驚世駭俗的一句話愣了愣,“我是說, 雨水。”

    當然是雨水。

    不然還能是什麽水?

    雪鬱對他多此一舉的補充感到費解。

    林白悅懷疑自己是大中午喝高了, 話是越描越黑, 他不得不皺緊眉繃硬表情,做出一副道德水準極高的模樣。

    “你沒擦幹淨就穿,和穿濕的有什麽兩樣?”

    雪鬱嘴巴被咬得輕陷,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走出來, 睫毛和緊蜷的指尖都在細抖,他倒不是多怕被人看, 更何況還是一個討厭他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的人。

    隻是那句話也太嚇人了。

    他背對著男人,沒勇氣轉過臉去:“你說的不看……”

    林白悅用舌頭撞了撞腮邊, 眯眼道:“我是說了不看, 但你換的太慢了,以為你尺寸不合適, 行了, 我不看, 你趕緊。”

    就算林白悅不催,雪鬱也想快點把黏糊糊的褲子脫下來,他聽見這句, 微微偏過頭,看見男人真的規規矩矩看著洞口外, 抓緊時間換上新的。

    “換好了?”

    “嗯……”

    林白悅這才動了動僵直的脖子, 就見雪鬱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離他十萬八千裏遠。

    “……”

    這算怎麽回事。

    他是什麽會吃人的洪水猛獸?

    林白悅快氣笑, 他給人衣服穿, 給人飯吃,結果到頭來還怕起他來了,就因為他說了那樣一句話?之前對他還說過更過火的呢,有沒有良心?

    他喉結鼓動,正要靠近和雪鬱說話。

    外麵轟隆一聲閃電劈過,洞口出現道身影。

    雪鬱正蜷著抱著膝蓋,聽到窸窣聲音,下意識抬起發紅暈粉的眼皮,和不遠處的男人四目相對,怔了下:“寧堯?你不是去忙了嗎……”

    前不久被叫去工作的男人,手裏拿著一把傘,麵無表情掃了眼林白悅,走向裏麵坐在石頭上的雪鬱。

    他言簡意賅解釋道:“下雨,不去了。”

    寧堯原本已經走到了山腳下,突然下起雨,想到雪鬱可能會淋濕,到時那具嬌貴的身體扛不住,發起燒或者感起冒,都夠折騰的。

    所以他借了把傘就原路返回,但沒想到會在山洞裏看見林白悅。

    這是第二次了。

    這些天撞見雪鬱和林白悅在一起的頻繁程度,讓他眉頭輕皺,心情和雪鬱腳旁邊的衣服一樣亂。

    雪鬱抬眼,隱約感覺到氣氛不對,但他又從寧堯一貫冷淡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就不確定地問:“你來接我的嗎?”

    寧堯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淡聲道:“嗯,回去。”

    獵人小屋裏有壁爐,雪鬱很想回去暖一暖,聽到這話沒怎麽猶豫就站起來跟在他後麵,因為淋了雨很冷,那雙眼睛含著水,臉都白白的。

    他走了幾步,經過林白悅時,停下來:“你怎麽辦?”

    “我在這等雨停,不然你那傘能裝得下三個人?”

    雪鬱還真去看了眼寧堯拿著的傘,實話實說:“好像不能。”

    但其實硬擠也是可以的,雪鬱有些遲疑,他拿不準寧堯會不會遷就和同意把林白悅也送回去。

    顯然是不能,寧堯連視線都沒分給林白悅,拿著傘往山洞外走,是很明顯的拒絕態度。

    雪鬱抿唇,垂著尚且濕濡的睫毛,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走,林白悅剛給他幹淨衣服穿,他現在就走,有點不太人道,可寧堯那邊也不好說話。

    林白悅見雪鬱杵在麵前,一會兒轉頭看寧堯,一會兒抬頭看看他,為難得不行,連臉頰都漫上汗,他略燥地頂頂上顎:“你走吧。”

    “可是……”

    “山裏的雨不會下太久,等會就停了,衣服你也不用還我,橫豎我也穿不上,給我摘幾籃蘑菇吧,你不是很會摘蘑菇?”

    雪鬱臉頰紅了紅:“我沒有……”

    沒有很會,他隻是沒什麽錢,隻能用摘蘑菇的方式償還,而林白悅提出的這種不虧不欠的方法是雪鬱比較能接受的。

    他見寧堯即將走出山洞,怕人走遠,略急地小聲說了句明天會摘,就走過去躲進寧堯的傘下。

    寧堯話少,平時也不會主動多說什麽,但雪鬱剛和他挨近,就敏銳地察覺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怎麽了……是沒能賺到銀幣所以不太高興?

    雨點劈裏啪啦往傘麵上砸,天氣昏暗,周圍能見度低。

    雪鬱看了看四周張牙舞爪的樹,有點無法忍受太安靜的氛圍,輕顫了下睫毛,開口道:“你是不是沒那麽討厭我了,之前你不會這樣的。”

    寧堯腳步有一瞬的停滯,他低聲:“我以前什麽樣?”

    “見到我就想拿刀……總之,就是很不喜歡我,但是你現在肯接我了,所以我最近是不是表現還可以?”

    聲音小小的,怕驚擾了什麽一樣。

    手裏的衣服也在此刻存在感變強,包裹過香軟身體的純棉布料,從每一個孔裏細細密密鑽出來香氣,被風一吹,湧到鼻尖。

    每天接觸的都是臭氣衝天的男人,這股味道很少見。

    寧堯過了許久才“嗯”了聲。

    雪鬱低頭,鼓起勇氣為自己的“聽話”謀獎勵:“那晚上能不能不再做蘑菇湯了?”

    寧堯:“……”

    他側過頭:“很難喝嗎。”

    雪鬱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就點了下頭,點完哽了哽,緊急補救道:“還好,是我口味問題,我喝不太習慣。”

    在貧民窟胃口養刁不是好事,牛排和幹草對寧堯來說味道都一樣,還有每天都喝的蘑菇湯,於他而言也嚐不出好壞。

    但他忘記雪鬱和他不同,興許連胃都比別人嬌貴幾分,喝不慣蘑菇湯也正常。

    寧堯沉默了幾秒,“那就不喝。”

    雪鬱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眼裏浮出不可置信,眼睛卻下意識彎了彎,寧堯正好看到,停了一下,在雪鬱看不見的地方微抿了下唇。

    回到獵人小屋已經快晚上。

    雪鬱吃了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回想白天在周老頭家裏開的會。

    那場會沒什麽特別重要的內容。

    但這是一個機會,他可以在沒人在場的情況下,分別接觸一下其他幾個人。

    原劇情裏有提到過,原主的男朋友每天當牛做馬,想活命的話,必須要把原主說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裏,所以長久以往一定也養成了習慣。

    比如說,讓他提一樣東西,他會下意識照做。

    語言和表情都能欺騙人,但習慣卻很難。

    他一個個去接觸的話,大概能獲得一些線索。

    雪鬱悄悄往窗戶上看了一眼,今晚守夜的……好像是顧越擇?

    半夜,雪鬱把臉頰貼在枕頭上,背對著牆,一直留心寧堯的動靜。

    等聽到呼吸逐漸平穩,他小心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行動有點緩慢,因為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又怕吵醒寧堯,每一步都很慢很慢。

    雪鬱睫毛細抖,白膩的一張背布滿了緊張出來的汗,兩條細腿一步一挪的,嘴巴都被他咬得死緊。

    越不想什麽事發生,什麽事就越趕著來,雪鬱連半米都沒走出去,就聽到地鋪上的男人轉了個身,他頓時不敢動了,僵硬地站在原地。

    等人寧堯沒有了下一步動作,他才抬起後腳跟,往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讓他一腳踩到什麽硬邦邦的東西。

    雪鬱惶然地睜圓眼睛,直到地上的男人一手捉住他後膝彎,他才意識到他踩到了寧堯的小腹,怪不得那麽硬,他還有心思想了下這個。

    寧堯似乎坐起來了,他的腳從腹上滑到大腿,因為被捉著也抽不回來。

    那罪證一樣的細白小腿不尷不尬地踩在別人身上,讓雪鬱尷尬得腳趾蜷緊,他大腦空白,舔唇的一刻聽到寧堯悶啞的聲音。

    “幹什麽?”

    雪鬱一幹壞事就會很心虛,他邊懊惱怎麽不小心一點,邊膝蓋猛顫,含糊地支吾著:“我想去上個廁所,不是故意踩到你的……”

    所以能不能別一直抓著他不放了……

    在林裏打獵久了,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在長期保持的警惕性中放大一倍,幾乎是雪鬱起身的那一秒,寧堯就發現了,不過他現在才問。

    寧堯麵色平靜地重複:“上廁所?”

    捉著的小腿有輕微的抖動幅度,如果隻是單純上廁所,為什麽要怕?

    雪鬱呼吸猛頓,從寧堯這幾個字中聽出不對來,強行抽回腳,故作鎮靜道:“嗯,有點黑,我看不見路。”

    這話一出,寧堯沉默。

    雪鬱心髒砰砰直跳,借口都說出去了也不好收回來,他硬著頭皮:“那我去了……”

    踩到寧堯後雪鬱大致摸清楚了現在所處的位置,沒等寧堯做出反應,就往左邊的木門去。

    夜裏氣溫低,雪鬱剛出去就被冷風當麵吹了一下,被寧堯發現的緊張燥熱吹散了不少。

    他小小呼了一口氣,攏了攏衣領,怕離開時間太久引起寧堯懷疑,沒有過久耽擱,抬步朝山下走。

    沒走出多遠,雪鬱遙遙就看見在山頭守夜的屠夫,手指緊抓了下衣擺,有點退卻。

    白天在周老頭家裏他怕被發現,沒怎麽敢多看,現在仔細一瞧,那模樣真的過於可怕。

    顧越擇手裏拿著一把火,覆在衣服下的膀子結實隆起,脖子有汗,眉毛走勢亂糟糟的,英俊外表也如他給人的氣質一樣,粗野間帶著凶性。

    關於顧越擇的身世,雪鬱在係統那裏聽過。

    正因為這個身世,導致雪鬱對他更加畏懼。

    據說顧越擇從小父母雙亡,是被狼養大的,長到十四五歲才被周老頭發現,收養了起來。

    因為前幾年不曾與人有過接觸,顧越擇像是一個怪人,更像是一個沒有開化過的蠻獸,連筷子都不會拿,話也不會說,孤僻得很。

    但他力大無窮,可以徒手扛起一頭牛,人也意外的老實,周老頭說什麽他都哼哧哧悶頭幹,屠宰牲畜、給雞鴨放血的活兒都是他包攬。

    除了周老頭,沒人敢和顧越擇多說話。

    不過他也不覺得自己是異類,勤勤懇懇做本分的事,終年到頭閑不下來,攢了一大筆錢,但很倒黴的是,他在快能過舒適日子的臨門一腳,被踹回了深淵。

    都說老實巴交的人被逼急了會很可怕……

    雪鬱對此深信不疑。

    他看了看男人粗厚的掌心,心想,顧越擇能把他活活撕成兩半。

    還要不要去啊……這真的會把他弄死吧?

    雪鬱躊躇不定,待在原地抿嘴巴,他一點聲音沒發出,卻忽然看見遠處的屠夫折轉方向,像條循著味兒找過來的食肉黑熊,“誰?”

    糟了,雪鬱還沒做好準備,猝不及防和粗壯高猛的男人麵對麵,呼吸都短暫停了下,抬著顫巍巍睫毛看向顧越擇。

    “我……”

    顧越擇臉色變化兩瞬。

    他聽到有樹枝被踩斷的聲響後,第一時間以為是偷獵者,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胳膊上的肌肉劇烈鼓動,昭示著他即將要對這偷獵者動粗。

    可越走近,他腳步就越來越慢,他看見那人手腳細白,風吹大點都能刮跑的樣子,實在不符合能打獵的標準。

    顧越擇愣神兩秒,等他看清雪鬱的模樣後,呼吸陡然變調,眼裏湧現出憤怒:“……是你。”

    怪不得……在周老頭家裏見到的那個人,就是害他落到如今田地的人,怪不得要一直戴著帽子,躲避他的視線。

    他在富人城沒待多久,雪鬱的麵也隻見了三四次,可就算雪鬱化成灰,他也能認出哪一捧是雪鬱的。

    顧越擇胸腔難以抑製地劇烈起伏,掌心握了握,沒管雪鬱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右手往後伸,抽出一根弩,箭,眉目間殺氣騰生。

    雪鬱凝噎。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見麵就想弄死他,可這是不是也太快了點,至少讓他說兩句話吧。

    “等等。”

    雪鬱迅速咬了咬嘴開口:“我是來找你的,讓我說兩句話好不好……”

    顧越擇皺了皺眉。

    他不愛聽雪鬱說話,吵吵嚷嚷,每次聽都想割了他的舌頭。

    他把手搭在弓上,不想浪費口舌,隻是他還沒拉弓,雪鬱朝他靠近兩步,顫著手指按住他的手背,語調不穩道:“就幾句。”

    顧越擇整個人愣了愣。

    他臉上還保持著忍怒的表情,拉弓弦的動作卻因為那覆上來的柔軟觸感頓了一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停。

    雪鬱見他停了,眨巴著眼說:“我記不得以前的事了。”

    壯如牛的男人顯而易見地愣了下。

    雪鬱抓緊搬出說辭:“我見你白天一直看我,應該以前是認識我的,我以前是什麽樣,住在哪裏,你能和我說說嗎?”

    顧越擇狐疑地看著雪鬱,他似乎不太擅長說話,張了張口聲音帶著野性的粗嘎,“證據。”

    雪鬱直直看他,“證據?我看你很討厭我,但我還接近你了,這樣應該能證明了吧。”

    “為什麽?”

    應該是平時很少有人和他搭話,顧越擇不擅長說,要說也隻說幾個字,但上下聯係能很好猜出來,雪鬱抿唇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不記得。”

    “醒來就發現在這裏了,想不起來其他事情。”

    “今天有點晚,明天我能去你家坐坐嗎,我可以幫你幹活,你隻要和我說說以前的事就好。”

    雪鬱這個人,平時低噥著說話就有種無意識撒嬌的感覺,當他刻意示弱和求人,那種難以形容的效果便會加倍。

    “可以嗎?”他見顧越擇不吭聲,又問了遍。

    顧越擇原本想張嘴,驀地聞見一股味道,忽然張口忘言,雪鬱試探地問他:“那我當你同意了?你家在哪裏,我明天上午過來。”

    被掌控一般,顧越擇往一處抬了下頭。

    那裏也有一間獵人小屋,雪鬱順著他目光看過去,知道他住在哪裏後,便匆匆道:“明天見。”

    因為急著回去,沒過多久,雪鬱就消失在不遠處。

    顧越擇皺起眉,他把弓,弩放回筐子裏,不合時宜地想起一些東西。

    貧民窟很少有人能出去,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有時候富人需要勞動力,就會來這裏挑幾個人帶回去。

    村東頭的一個屠戶就曾經去過一次富人城,他回來後大肆宣揚自己的所見所聞,因為說的聲音太大,顧越擇也難免聽到過幾回。

    他說那些富人嬌生慣養的,力氣小得很,體力也差,扒精光後能幹暈好幾回。

    顧越擇沒涉獵過那方麵的事,所以他無法共情和想象,一個人沒被打,就被撞幾下,怎麽會暈?

    可他現在忽然能理解一點了。

    剛才麵前的人周身白軟,呼吸和說話都輕輕的,胳膊腿這些甚至沒他兩個粗,他表情凶了點,都能讓這人發出一聲發抖的顫叫。

    可能是怕他,臉頰還出了點汗。

    顧越擇經常出汗。

    出汗對一個每天要宰殺豬羊的屠夫來說是家常便飯了,可他自己一出汗味道就不好聞,其他更不講究的屠夫,幹完活甚至一身悶臭味。

    但雪鬱出汗,則是香得讓人找不到北。

    他在富人城的時候太討厭雪鬱了,所以從來沒留意過,原來有人出了汗也會這麽好聞。

    從小和動物生活的顧越擇低下頭,像遇到難解之題一樣,表情流露出幾分困惑。

    ……

    第二天,寧堯照常去集市。

    雪鬱在他出門十幾分鍾後也出了門,和昨晚說的一樣,如約到了顧越擇的家裏。

    “有人嗎?”

    顧越擇的小屋掛滿了獸皮獸肉,給人的感覺也粗獷萬分,雪鬱小心邁入門檻,白著臉左右張望,但沒看到人。

    是出去了?

    雪鬱輕輕抿了抿唇,他能理解顧越擇的心情,原主害他成這樣,不想見麵也正常。

    就是有點棘手,他原本想和顧越擇多接觸一下看能不能獲得線索的。

    但想歸想,他不想侵犯人的私人領地,握住門栓正想退出去,卻沒料到門後掛著的一筐果子在他拉門的那幾秒功夫裏不堪重負,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雪鬱:“……”

    顧越擇本來就很想殺他了,如果被他看見,還能活嗎。

    雪鬱臉色白白地俯身去撿,掉在外麵的很快被他撿起來放回了竹筐裏,還有幾個滾進了桌子下麵,他不得不塌著細腰,趴在地上伸手去夠。

    因為撿得心急,滿腦子被發現就會死得很慘的想法,身後什麽時候進了人也沒察覺。

    顧越擇剛在後院洗了漱,臉膛滴答落著水,他麵色不明地垂覆著眼皮。

    地上的人上半身抻長,後腰順勢抬高,膨起的兩團,就那樣撞到了後麵堅硬的一條腿。

    那條腿不著一物,毫無阻擋地貼上來,滾燙的溫度讓雪鬱後背一下冒出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