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堇色蟬      更新:2022-09-16 09:02      字數:10311
  第63章

    劉輝一行隻有四人,兩個隨行的護衛, 一個近侍伺候在他身邊。

    玉黎清幫人幫到底,出錢替他們在渡口旁的客棧訂了幾間房,讓他們洗漱整齊, 又讓人買了幹淨衣裳給他們換上。

    一番忙碌, 快到中午,所有人才到船上。

    玉黎清坐在船頭, 看著波光粼粼的江麵,心裏念著要進京解決的事, 還有近半年未見的江昭元, 不知他在京城過得可好……

    飄搖的思緒被開動的船打斷,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轉過身去。

    迎麵走來的青年換了一身霜白色衣衫, □□平整的布料穿在他身上, 更貼合他高挑的身姿,高高紮在身後的馬尾更顯得青年神采奕奕, 平白添了幾分肆意瀟灑的江湖氣。

    青年生的俊俏,一眼便能讓人注意到他那雙清透的眼眸, 從容自得, 登上生人的船卻並不局促, 反倒讓人覺得他才是這船上的主人。

    察覺自己直勾勾地盯著人看很沒禮數,玉黎清收斂了視線,輕聲問:“剛才問聽說江中沉了一艘船, 可是你們的?”

    “是。”劉輝並不避諱。

    玉黎清疑惑道:“真是稀奇, 我在揚州住著, 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附近沉船了。”

    “意外難以預料,終歸還是手底下的人不上心。”劉輝淡然的說著,走到她身邊,眼神看向她身邊的位置,詢問自己是否能坐在她身旁。

    玉黎清大方的答應了,和他一起坐在床頭的桅杆下,看著船上忙碌的眾人,問他:“你上京就隻帶著這些人?”

    “有什麽問題嗎?”劉輝抿著唇,轉過頭來微笑著看她。

    被他的眼神盯著,玉黎清莫名覺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問的這個問題很蠢似的。

    她解釋說:“沒什麽,隻是覺得與你相比,我帶著這麽多人,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

    劉輝反安慰她:“女子出門總要格外注意些,一切以安全為重。”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玉家的船已經駛離了港口,往江麵上去。

    盛夏時節,從江上吹來的風帶著夏日難得的清涼,撩過少女頸肩,一頭烏黑的長發被風吹起,落下時,有幾縷落到了身旁青年的肩膀上。

    他的視線隨著少女烏黑的秀發移到她小巧的耳垂上,一對粉玉的桃花耳墜靈動可愛,頭頂照下來的陽光透過雕琢精細的粉玉投下一縷粉嫩的光,映襯著少女白皙清透的脖頸,撩人心動。

    劉輝嘴角勾笑,視線向下,一路從她粉白相間的衣裙,落到那不盈一握的纖腰上。

    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生的倒是靈動可人。

    帶著些欣賞的眼神並未在腰間久留,忽然,他的視線定在了那一處——少女的腰側垂著一枚翡翠玉佩。

    雖然被裙間的褶皺遮住一半,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枚玉佩,他見過的。

    身邊的青年沉默了一會兒,玉黎清不想冷了氣氛,主動問他:“劉公子前去梁京是做什麽?”

    聽她說話,劉輝才把視線從玉佩上收回來,從容答:“算是回去探親,家中的長輩身體不好,我回去看望一番,也算是盡盡孝心。”

    說完又反問玉黎清,“那玉小姐前去梁京,所為何事?”

    玉黎清想了想,回答說:“我家是做生意的,梁京裏的客人說我家的布料出了問題,我帶人過去處理,不然會影響以後的合作。”

    “嗯——”劉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試探著問:“不知,小姐身上這塊玉佩是……”

    玉佩?

    突然聽他說起來,玉黎清下意識伸手去把玉佩摸了過來捂在手裏。這可是江昭元留給她的信物,而且特別特別值錢,可千萬不能丟了壞了。

    她解下玉佩,寶貝似的捂在手裏,小聲道:“這是……我的未婚夫送給我的。”

    聞言,劉輝眼中閃過了一絲失落,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原來玉小姐已經有婚配了。”他的身子往後靠在桅杆上,從後麵看著少女如此珍愛那玉佩的模樣,覺得十分有趣,追問,“你這位未婚夫,可是在梁京?”

    “嗯。”玉黎清點點頭,有些害羞。

    想想自己這回去了梁京就能見到他,心中還挺高興。

    他們都已經五個多月沒見了,不知道江昭元看見她會是什麽表情。

    劉輝在身後輕笑一聲:“不知是哪位公子這樣有福氣,能娶到玉小姐這樣熱忱心善的女子。”

    “劉公子過譽了。”玉黎清克製著回了一句,沒有提起江昭元的姓名。

    今年的狀元應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可不能在外人麵前暴露了自己和江昭元的關係,萬事小心為好。

    江上行船可窺見兩岸風景,隻能憑借天色來定時辰,用過晚飯後,天黑了下來,玉黎清也在護衛陪同下回了船艙。

    護衛送她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四處檢查後,才問:“小姐,為何要邀請那幾個生人一起同行?他們是外地人,也不知可不可信。”

    不怪他們多想,畢竟對方也帶著人手,雖然人少,但也不能輕視。

    蕭信特意派了他們過來保護玉小姐的安危,為的是蕭家和江公子的約定,若是他們保護不利,讓玉小姐傷著了,不光江公子會震怒,就連老爺和少爺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護衛身上擔著不輕的責任,上了船後便緊繃著神經,生怕會出問題。

    玉黎清安慰他說:“出門在外自要多結交些朋友,路才能越走越寬,更何況我瞧劉公子相貌堂堂,儀態有方,應當是大戶人家出身,不會有旁的心思。”

    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如果劉輝真是個壞人,不至於連一個船老大都說服不了,而且他們很著急趕去梁京,哪怕船沉到了水裏也不肯在揚州休息一夜,應當是真的有急事。

    玉黎清見的人多了,平日裏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若非是有意在她麵前隱藏,她應當不會看錯人。

    “你若是擔心,多派幾個人盯著他們就是了,反正這是咱家的船,船工也是我家的人,他們幾個外人想在這裏上辦壞事,不會那麽容易。”

    她心思寬,想的少,煩惱便少。

    看她如此篤定,護衛也暫時信了她的判斷,“那好吧,我等定會保護小姐安全。”

    說罷,護衛從屋裏退了出去。

    大船在江上前行,入夜時分,灼熱的暑氣被夜風吹散,平靜的江麵上映著一輪升起的彎月,泛著銀光,寧靜平和。

    兩岸的風景不斷變幻,從茂密的樹叢到人煙稀少的小村莊,期間還路過兩個小小的渡口,與遠處的一葉孤舟遙遙相望。

    夜深人靜,船艙裏安靜無聲。

    另一間房中,近侍服侍著自家公子脫衣裳,感慨道:“還以為要在揚州耽擱下來了,沒想到會遇見這樣好心的玉小姐,這樣不出半個月,咱們就能到梁京了。”

    今天經曆了大驚大喜,劉輝卻沒什麽反應,近侍從旁問:“公子,您在想什麽呢?”

    劉輝坐在床榻上,淡笑道:“我在想,這位玉小姐身份不太一般。”

    “有嗎?我瞧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商賈之女啊。”近侍轉身去把衣裳掛好,隨口道:“剛才我去船艙看了一眼,裏頭堆著不少布匹,她家應該是做布料生意的。”

    “一個商戶之女去哪裏搜羅來了這麽多武功高強的護衛?”劉輝抬眼道。

    聞言,近侍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公子是擔心她們……圖財害命?”

    劉輝輕笑著搖頭:“那倒不是,她應當是真心想幫我們。”

    “那公子在想什麽?”

    “她身上那個玉佩,我曾經見過。”劉輝靠著床頭側躺下,做深思狀。

    “怎麽可能,公子和玉小姐今天是頭一回遇見啊。”

    近侍聽了覺得很不可思議,以自家公子的身份,能讓他有記憶的東西必然不是普通物件,怎麽會跟一個路遇的小姑娘扯上關係呢。

    窗外潺潺的流水聲撫人安眠,劉輝淡淡道:“她說那玉佩是她未婚夫送的,我在想,她的未婚夫究竟是何方神聖。”

    近侍聽著,提議道:“公子想知道,直接去問便是,我瞧著玉小姐心思不深,不是會藏事的人。”

    還有她身邊那個丫鬟,瞧著也不是個難說話的人,若是公子想知道,他去套個話還不容易嗎。

    劉輝搖搖頭。

    他也試探過,但一提到她未婚夫,小姑娘便噤口不言,想來也是不願意把未婚夫的身份透露給旁人。

    這才更讓他覺得有意思。

    原本這趟回京便做好了今後的日子不會太平的打算,隻是沒想到,路上沉了船,還能遇見這麽一位玉小姐。

    他輕笑一聲,平躺在床上,“越來越有趣了。”

    近侍聽不懂公子話裏的意思,把屋裏收拾好了,便走出門去。

    雖然從未見過,但兩夥人意外相安無事的相處了半個月,經曆了一場大雨,幾日陰沉的霧天後,船隻駛進了梁京外的港口。

    一路從南方北上,夏季的暑熱絲毫不減,離開時是七月初,如今已經快到七月底了。

    船隻排在數隻船後等著入港。

    玉黎清和若若把貼身的物件收拾好了,準備著下船,路過劉輝的房間時,卻見他正在悠閑的喝茶。

    青年在門裏舉起一杯茶問她:“玉小姐,不來品一杯茶?”

    被人邀請了,玉黎清也不好拒絕。

    過會兒就要下船了,今日分開,或許以後都沒機會再見了,一路相陪數日,今天便陪他喝最後一杯茶吧。

    她讓若若去看看還有沒有沒收拾好的東西,自己走進房中,坐在了劉輝對麵。

    劉輝將茶杯放到她麵前,替她斟了一杯茶水。

    聞著清淡的茶香,玉黎清捧起茶杯來小啄了一口,麵露笑容,稱讚道:“劉公子泡茶的手藝真好。”

    看著少女不設防的笑容,劉輝心生歡喜,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們同行多日,如今要分開,就不必如此客氣了,叫我劉輝便是。”

    “這……”玉黎清有些猶豫。

    直呼旁人的姓名,是不是有些沒規矩。

    她還沒答應,青年主動道:“你喚我劉輝,我喚你黎清,我們便是朋友了。”

    若是朋友,這樣叫倒挺合適。

    玉黎清揚起嘴角,“好。”

    沒想到她答應的這樣容易,劉輝哈哈笑了兩聲,束在身後的馬尾跟著身子一起顫動。

    笑過之後,又說:“你幫了我如此大忙,我不知該如何回報。進了京城之後,你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來找我,明月街,落英巷劉家。”

    “嗯。”玉黎清開心的點點頭。

    雖然她應該不會去找他幫忙,但劉輝能有這份心,她就已經很知足了。

    一盞茶喝完,船也到了港口,梁京的港口比起揚州來要忙碌的多,擁擠的多。

    護衛們抬著行李下船,玉黎清帶著若若一起下船,船工便留在船上,修繕船身,看護著船,為返航做準備。

    擁擠的港口處處都是人,有運送貨物的商人,也有招攬客人的客棧酒肆的夥計,更多的是往貨船上下搬運貨物的力工,一箱一箱的貨物從船上搬下來運進城裏,看得讓人眼花繚亂。

    這是她第二回 進梁京,仍舊覺得新奇。

    不光是梁京人的口音與他們不同,更因為這裏是大梁的都城,各個州府的貨物都會運送過來,匯集在此,供給繁華的都城。

    走在路上,忙碌的人來回行走,身旁有個急慌慌的夥計跑了過去,肩膀撞到了玉黎清。

    她身子失去平衡,往另一邊倒過去。

    若若初到京城,眼睛看都看不過來,回過神才發現自家小姐快要歪倒了,忙湊過去要扶她,卻被另一人搶在了前頭。

    青年堅實的臂膀扶住少女歪倒的身子,將她扶正,在一旁溫柔問道:“可還好?”

    他的手扶在她腰後,玉黎清感覺有些不對勁,往旁邊撤了一步,不好意思的垂著頭:“多謝。”

    是錯覺嗎?

    感覺劉輝好像格外關注她。

    並不是她的錯覺,劉輝一直盯著她,盯的卻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手上的鐲子,發間的簪子、香花……

    原本還想再看看那塊玉佩,可小姑娘像是生了些警惕性似的,下船之前便把那玉佩貼身放著了,不再掛在腰間。

    他想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何人,不能從她口中得知,便隻能仔細觀察她身上的物件——人用久了的東西都是會說話的,他記下了她身上的配飾,等見到她的未婚夫,一眼便能認出來。

    離開港口之後,二人沒能一同前行,在一條岔路口分開。

    玉黎清帶著人去客棧訂了房間,先把人手和行李安頓下來。

    清早下船,在客棧住下時,已將近正午。

    訂了兩桌子飯菜犒勞隨行的護衛,玉黎清感覺沒什麽胃口,隨便吃了一些,上樓去到房間裏翻出了崔府尹交給她的推薦信。

    京城裏的大官平日裏都忙得很,她想著早點見到侍郎大人,同人說明情況,若是大人很忙,她也能提前約一個大人有閑暇的時間,不至於把這事兒一直往後拖。

    要出去辦正事,玉黎清讓若若先在客棧休息,她帶著兩個護衛去了戶部。

    前世在梁京住過大半年,對梁京的路還算是熟悉,沒走多少彎路便找到了戶部門外。

    戶部的大門敞開著,門裏有一個小官候著,坐在桌子後麵百無聊賴的托著臉。

    玉黎清走過去,客氣道:“這位小哥,不知能否麻煩您幫我們通報一聲,我想求見侍郎大人。”

    看門的小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她衣著普通,台階下兩個護衛也很平常,一眼就分辨出她不是高官侯爵家的小姐,瞥眼道:“哪裏來的小姑娘,侍郎大人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趕緊離開,別擋在這兒。”

    “我有事要同侍郎大人商談,這是揚州府尹的推薦信,還請您行個方便。”玉黎清從袖中掏出信來,雙手呈過去。

    那小官連看都沒看一眼,抬手打掉了她手上的信。

    不耐煩道:“什麽信不信的,說了不讓進就是不行,趕緊離開。”

    小姐被人這樣冷落,台階下的護衛猛的衝上去,撿起了信封,站在小官麵前凶道:“你在也是當差的,瞧見我們小姐是個弱女子便不好好辦事,於理不合吧。”

    小官看看他,又看看玉黎清,笑道:“你以為你是王母娘娘啊,你瞧瞧這進進出出的,有一個女子沒有,再敢大放厥詞,我就讓人把你們打出去。”

    “你!”護衛氣的要往腰上摸匕首。

    “別動怒啊。”玉黎清忙上去攔住他,拉著人走下台階,小聲道,“咱們初來乍到,不好跟他硬來,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還以為有了府尹大人的推薦信便能暢行無阻,沒想到碰上這樣不好好當差的人,連門都進不去,真是晦氣。

    她勸著護衛,同時自己也開了竅。

    兄長好像也是在戶部當差,若是請他幫忙,自己應該能進戶部吧。

    去找江明遠,比在這兒跟這個懈怠的小官拉扯要有用的多。

    想到方法,她沒有猶豫,離了戶部大門往另一條街上走去。

    身後的小官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慵懶的躺在椅子上,再不理旁事。

    兩個護衛追在她身後,疑惑道:“小姐,您要去哪兒?”

    “去寧遠候府。”玉黎清答。

    她不知道江昭元如今在哪裏任職,隻知道江明遠是戶部的官員,一定能幫到她。

    兩個護衛隱約猜到了小姐要做什麽,跟在她後麵問:“寧遠侯府在哪兒啊,要不咱們找個人先問問路?”

    初來京城,感覺每條路上都站滿了人,根本認不得路,小姐卻像是很熟悉這裏的路似的。

    “跟我來就是了。”玉黎清來不及跟他們解釋,著急著往侯府趕。

    夏日的豔陽將路上灼烤得滾燙,一路走來,臉上都流了汗,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侯府大門。

    下午時分最為炎熱,站在太陽地下沒一會兒,身子就被曬的像煮熟的蝦一樣紅。

    玉黎清站在牆邊陰影中休息一會兒,這一停,就見侯府門外停下了一輛馬車,馬車上走下來的綠衣男子,正是她想要找的江明遠。

    “兄長!”玉黎清提著裙子向他跑過去,小聲喊著。

    空馬車駛向側門,江明遠站在門前聽到她的聲音,頓了一下,轉過身來瞧見了笑意盈盈跑過來的小姑娘。

    “清兒,你怎麽來梁京了?”江明遠一臉驚喜,待她到身前,便抬起一隻衣袖替她擋住頭頂的陽光。

    自從上次一別,已經有九個多月沒見了。

    先前江昭元回來同他說了自己的打算,他還以為自己下一回再見到玉黎清得是在兩人的婚宴上,沒想到小姑娘竟然突然從路邊冒了出來,怎能不讓他驚喜。

    少女嬌小的身子躲在兄長袖下的影子裏,把自己進京的事情跟他簡單的說了一遍。

    “竟有這樣的事。”江明遠臉色沉重。

    玉黎清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若是個大官不給好臉色也就罷了,不過一個看門的小官都能這樣懈怠,真是憋屈。

    見到兄長,便忍不住告狀說:“崔府尹為我寫了推薦信,可是那個守門的小官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不願意讓我進去。”

    越說越可憐,看在不知情的路人眼中,像是小姑娘在同侯爺撒嬌似的。

    江明遠思考了一會兒,拿定了主意,安撫她道:“你別著急,我與戶部侍郎相識,你把信件交給我,我會為你安排為侍郎大人見麵。”

    這一趟果然來對了。

    玉黎清麵露喜色,小小聲答謝道:“多謝兄長。”

    江明遠輕聲道:“但我也隻能幫你見到戶部侍郎,你家的布匹究竟有沒有問題,問題出在哪兒,還得要你自己去和他細說。”

    “嗯,這就足夠了。”玉黎清自信的點頭,“我帶了很多布匹樣式來,一定能跟大人解釋清楚。”

    “你是今日剛到嗎?”江明遠看看她身後的人。

    玉黎清乖巧回答:“今天早上剛到,在客棧安放了行李便出來了。”

    看著小姑娘溫順的模樣,江明遠心中愉悅,自家弟弟可連她的半分乖巧都沒有。

    既然是未來的弟媳,他作為兄長,也得盡到照顧的責任,便同她說:“都到這兒了,就別回去了。”

    “嗯?”玉黎清歪過頭看他。

    江明遠微笑著摸摸她的頭,指著門裏的侯府道:“家裏空房多的是,我讓人收拾幾間出來安置你的隨從,至於你,我帶你去看看幾間空置的院子,你喜歡哪間,便住哪間。”

    麵對兄長的好意,玉黎清有些受寵若驚,“這樣不太好吧。”

    她偷偷絞著手指,不安道:“兄長在戶部任職,我家又有事在戶部壓著,若是被人知道我住在侯府,會不會被人說兄長是徇私?”

    若不是今日遇上那個小官,她也沒想過來找兄長幫忙。

    兄長幫她這一回已經算是念著情分了,她若留宿在侯府,豈不是更給了旁人借題發揮的機會。

    身在官場,得事事留心才好。

    “你不必擔心。”江明遠溫柔安撫她,“我在戶部的官職並不高,就算想徇私幫你也是有心無力。”

    “可是……江昭元……”她抬起頭來,念著他的名字,不自覺有些臉紅。

    知曉少女的心思,江明遠嘴角勾笑,垂下手來,回過身吩咐她的兩個護衛回客棧去把人和行李都帶到侯府來。

    玉黎清都沒有開口拒絕的機會,便被兄長帶著往裏走。

    侯府裏與前世所見的模樣並無二致,依舊是盛夏時節,宅子裏的草木蔥茂,少見花朵,與前世最為不同的,便是府裏的人多了很多。

    前世來時,侯府裏的下人都死氣沉沉的不敢說話,現在走在路上,能看到遠處走過的下人表情生動,互相之間不知在說些什麽有趣的事,甚至還有人在偷偷看她。

    江明遠不知她的心境,隻當小姑娘是初到侯府覺得新奇才多瞧兩眼。

    他陪她一起往裏走,說起江昭元來,滿心的無奈,“他呀,自從在中書省任職之後,日日忙得不可開交,已經有大半個月沒回來住了。”

    雖然同在侯府,但兄弟二人的職位卻是天差地別。

    江明遠有爵位在身,隻在戶部任個虛職。

    江昭元身為狀元,開始被安排去了門下省,給了個五品官,如今不到四個月,不但從門下省調去了中書省,連官職也升了一級,是朝中最為年輕的三品大員,頗受皇帝器重。

    玉黎清知道他很能適應官場,心中為他的前途無量感到高興,卻也心疼他日日忙碌,還沒長開的身子怎麽受得了呢。

    與兄長閑聊著進了後院,趁著四周人少,她小聲說。

    “兄長,我這回來梁京是想把事情處理完了就回去,不想太大張旗鼓。”

    如今朝中與江昭元對立的人數不勝數,總會有人按耐不住會背地裏對他出手,若是被他們知道江昭元的未婚妻在京城裏,她的安全可就不能保證了。

    “我懂了,你放心。”江明遠也不想讓她卷進朝廷的爭鬥中,便答應她,暫時隱藏她的身份。

    兩人一同去看了院子,江明遠住的是他從小住到大的院子,江昭元的院子空空蕩蕩,連服侍的下人都見不到一個。

    玉黎清挑好了自己想住的院子,跟著江明遠一起往前廳走,走在路上,肚子咕嚕一聲,格外明顯。

    她害羞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中午的時候沒有食欲,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才知道餓。

    江明遠笑道,“我讓人去備飯。”

    “可是還沒到用晚膳的時辰。”玉黎清低頭弱弱道。

    好丟人啊,當著兄長的麵餓著肚子叫,還要麻煩人家特意為她做一頓。

    “無礙。”江明遠輕聲道,“我也是忙完剛回來,沒用午飯,正好和你一起用一些。”

    他都這樣說了,玉黎清不好再拒絕,便隨著他一起用飯。

    燥熱的季節,人總是會往陰涼的地方走。

    傍晚時分,幾個丫鬟婆子湊到了後院的樹下,閑聊著今日發生的大事——侯府來了一位姑娘,是侯爺親自領進來的!

    “你們瞧見了沒,侯爺對那位姑娘可親近了。”

    “就是,還讓人把聽雨閣收拾出來給她住,那處小樓可是候夫人生前最愛的去處,侯爺向來不讓人靠近,竟然讓那小姑娘在那住下了。”

    “侯爺這個年紀還沒有議過親,會不會是……”

    “真要是兩情相悅,那也得見過父母下了聘才好私下見麵,怎麽會孤身前來留宿在侯府,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

    “難不成……是侯爺養在外頭的外室?趁著侯府人丁稀少,這會子要登堂入室?”

    閑聊在一片震驚中結束,幾人捂著嘴巴,紛紛覺得自己看破了事情的真相,擔憂著侯府的未來,也擔心自己的前程。

    午飯用的晚,晚飯便推遲了一個多時辰,用過晚飯後天都已經黑了。

    先前住在客棧的護衛也都來了侯府,被安置在客房裏,若若則是跟著玉黎清一起住在後院。

    站在閣樓的二層上,兩麵的窗子打開通風,自上而下能瞧見侯府大半的景色,山水樓閣,閣樓下的小樹林和青草地,空氣中飄來悠悠的青草香,直叫人身心舒暢。

    若若一邊鋪著床一邊驚歎:“小姐,侯爺對咱們真好,這小樓又漂亮又清涼,睡在這兒一定很舒服。”

    的確很舒服。

    玉黎清站在窗邊遠眺著侯府裏的景致,不遠處便是江昭元的院子,隻是那邊漆黑一片,門口連盞燈籠都沒點,足以看出他是很久都沒回來住了。

    他現在是個大忙人,自己若是去見他,會不會給他添麻煩啊。

    不成,不能去見他。

    給旁人看見,她有危險,江昭元也會分心。

    明明在一處卻不能相見,她的心就這麽懸在半空,想他想的心裏發苦,可理智又要克製著自己不能任性。

    梁京不是揚州,她在家裏可以胡作非為,在梁京就得規規矩矩,連一個不知名的小官都得敬著怕著,不然會給家裏惹麻煩。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對若若說:“你收拾好了就去睡吧,我去園子裏走走。”

    若若在床邊站起身,“小姐不讓奴婢陪著嗎?”

    玉黎清搖搖頭,“我想自己去瞧瞧。”

    她對侯府很熟悉,不怕迷路,而且兄長也在家裏,有親近的人在,她能安心很多。

    走下閣樓,穿過林間的石子小路,在侯府的後院裏漫無目的的走著。

    看著前世曾經住過的地方,心緒難平。

    她曾在那裏和江昭元一起用晚飯,曾坐在門邊夜夜等他,也曾在廚房裏琢磨著怎麽給他做一頓晚飯。

    回到了這裏,仿佛前世與今生都交匯在一起,她曾經極力避免前世再上演,可冥冥之中,她還是來到了梁京,江昭元也還是進了中書省。

    離他的丞相之位,隻有一步之遙。

    她並不懷疑他的真心,也相信他是真的願意去揚州與她白頭偕老,可她隱隱擔心,約定好的事,真的能夠做到嗎。

    在揚州的時候,兩人相隔很遠,她的不安可以用距離來解釋,如今,他們同在梁京,她的不安卻在加重。

    ——他們的身份差距越來越大。

    他還隻是侯府公子的時候,便有人說她配不上他,如今他已經是三品大員,而她卻是個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

    這樣的落差,讓她對自己生出懷疑。

    她真的能縛住他的欲//望嗎。

    走著走著,耳邊漸漸聽到一些閑言碎語,隔著牆,從一旁的院子裏傳來。

    “你們聽說了嗎,侯爺下午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侯爺的外室!”

    “豈止啊,我看她總扶著肚子,定是已經身懷有孕了。”

    “先前老侯爺的妾室不就是挾子求恩嗎,這回又來了一個,這寧遠侯府真不知道是遭了什麽孽。”

    那聲音有老有少,玉黎清聽了沒幾句,就知道她們說的是自己。

    她還是個清白的姑娘呢,怎麽就成了挾子求恩的外室了?

    才進府不過半日,竟生出這樣的謠言來,若是放置不管,隻怕到明日會傳得更加離譜。

    她走過門去,看到聚在牆根下的三人,是一個小丫鬟,和兩個年紀大的婆子。

    瞧見正主來了,三人趕忙噤聲。

    玉黎清站到她們麵前,怒道:“你們胡說什麽呢!”

    “見過姑娘。”三人不情願的行了個禮。

    “你們嘀嘀咕咕的在議論我?”玉黎清擺了個凶臉出來,不把這事兒說明白,絕不放過她們。

    小丫鬟不敢答話,那個看著年紀最大的婆子開了口:“姑娘您聽錯了,我們哪兒敢呢。”

    看她們一副不服氣的模樣,玉黎清咬牙道:“我和侯爺不是那種關係,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們再編造謠言胡亂揣測,當心我在侯爺麵前不給你們留情麵。”

    另一個婆子趕忙應聲:“是是是,姑娘身份高,我們怎麽敢議論您呢。”

    年紀最大的婆子卻嗆聲道:“姑娘可別傲氣太過,侯爺要是真心想娶您,何必偷偷摸摸的把您接進來,說到底還不是為著您肚子裏的孩子。”

    “你胡說什麽!”玉黎清羞憤難當。

    兄長不過是對她親近了些,怎麽就被人傳出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來。

    她家裏的下人都知道不該議論主子的事,這侯府裏竟然這麽沒規矩!

    那婆子看玉黎清是個小姑娘好欺負,也怕她以後真成了氣候,威脅到自己在府裏的地位,於是提前來打壓幾下。

    她驕傲道:“我統管著全家的丫鬟婆子,連老侯爺都沒曾說過我半句,不成想姑娘來了不過半日,竟一點麵子都不給我,真是讓人寒心。”

    統管全家?

    玉黎清看著這張陌生的麵孔——前世她沒見過這婆子。

    她好像知道了自己為什麽沒見過這婆子,這副倚老賣老的模樣,江昭元主管侯府,怎會留此人在府裏。

    她氣得臉都紅了,怒道:“你不許再亂說,否則……”

    那婆子刁蠻勁兒上來,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怎麽著,您還真把自己當成貴客了?無名無份,連我們這些下人都不如呢。”

    “你!”玉黎清跺了一下腳。

    麵前三人突然變了臉,剛才還偷偷得意的笑著,臉色一下變得鐵青。

    園中隻有燈籠的微光照著,朦朧著看不清他們的表情,玉黎清還未意識到她們神情的變化,便見她們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對著她猛的磕頭。

    她還在氣頭上,忽然就被這三人的舉動給嚇懵了。

    這是在做什麽?

    “奴婢……給二公子請安。”小丫鬟顫聲道。

    聽清她說的話後,玉黎清睜大了眼睛,後背不自覺的縮起來,脊椎發麻,眼眶有些發酸。

    她沒有回頭,後背貼上來的胸膛帶著令人心安的氣息。

    結實的手臂圈住她的身子,溫熱的吐息噴灑在耳垂上,耳邊響起的聲音帶著低沉的磁性,穿過耳膜,激得她蜷起了腳趾。

    “清清,我好想你。”

    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添了幾分青年的成熟與難以壓抑的欲//望。

    作者有話說:

    長大了要做什麽?

    吃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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