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堇色蟬      更新:2022-09-16 09:02      字數:8729
  第62章

    三月中旬,春日暖意隨東風吹遍大梁的山水田野, 水波盈綠,草木豐茂,天地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梁京之中, 科考院裏緊鑼密鼓的盡興這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

    整整三日, 科考院不許人進出,門外更是設了人四處警戒, 不容許人靠近。

    三日過去後,科考院門開, 參加科考的舉子們從院裏出來, 有的意氣風發勢在必得, 有的垂頭喪氣,已經準備三年之後再考, 更有不少人遠遠瞧見來迎接的家人, 如釋重負,奔向人群。

    身著青衣的少年從科考院中走出來, 走到門邊,早早等候在外麵的方毅便上來將他手中的書箱接了過去。

    在一眾二十左右, 甚至有三十多歲的舉子中, 年僅十六歲的少年頗為惹眼。

    穿過人群時, 被眾人矚目,也聽著他們私下的低語。

    “你們瞧,那不是寧遠侯家的庶子嗎?才十六就來參加科考, 真是年輕有為呀。”

    “能參加科考算什麽本事, 真能榜上有名才叫本事。”

    “可我聽說他文采斐然, 十二歲的時候便在詩會上得了魁首,說不準,人家還能考進前三甲呢。”

    “就他那古怪的脾氣,連他爹都不正眼看他,就算考中了,日後官場凶險,他也不會有什麽出路。”

    “我聽說,他母親是娼妓出身呢……”

    “噓——這種話你也敢在這兒說,不要命了?”

    流言蜚語如風一般從耳邊掠過,江昭元從中走過,心靜不受其擾。

    來到侯府的馬車邊,窗簾從裏麵被撩開,江明遠淡笑著看他:“你近來心性漸穩。”

    看到兄長來接他,江昭元有些意外,卻很自然的接受了他的好意,坐上馬車,回道:“兄長怎麽來了,父親竟也許你過來?”

    寧遠候一向把他這個兒子當成恥辱,江昭元辦了壞事,他便罵他是不爭氣的兔崽子,打罵不止,江昭元若辦了什麽得臉的事,他更要罵他是出風頭、忘了本,想著一步登天,癡人說夢。

    十六歲參加科舉在旁人眼中是年少有為,在寧遠候眼中卻是丟人現眼。

    嫡子江明遠科考排在乙等,寧遠候當年更是連榜都沒上,若是讓一個娼妓生的庶子榜上有名,那他們侯府的臉麵可就要被敗光了。

    寧遠候的心思,兄弟二人都看在眼中,心照不宣。

    馬車緩緩駛離人群,江明遠一身墨綠,輕聲道:“父親年紀大了,很多事想管也沒有心力,這個家,終究是要你我兄弟二人撐起來。”

    聽罷,少年櫻紅的唇微微勾起笑容,平常道:“兄長可得做得幹淨些,不好留了把柄,遭其反噬。”

    “我不過是學一學你的手段,若是做的拙劣了,還得勞煩你來替我收拾。”

    江明遠低聲說著,一身墨綠隱藏在馬車的陰影中,如同一條詭譎的蟒蛇,籌劃著見不得光的計謀。

    科考結束後,舉子們留在京中焦急的等待著結果。

    四月初放榜之日,科考院外貼滿了上榜的名姓,圍觀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直多的擠不進去。

    遠在揚州的玉黎清卻生出不少憂慮來。

    今年科考的結果,她前世早已知曉,江昭元是當之無愧的狀元,她一直期待著他親自寫信來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這麽一等,就等到了四月底。

    春日都要結束了,仍舊沒有收到他的信。

    高中探花的池殷騎著高頭大馬,榮歸故裏,玉黎清和父親被池家邀請去宴席,看著池家人笑容滿麵,合家團圓的幸福模樣,玉黎清羨慕不已。

    前世的殷哥哥考中了榜上甲等第六名,這回也不知是得了誰的指點,竟然考進了前三甲,實在是令人激動的大好事。

    池家擺了三天的宴席慶祝家中考出了一個探花,光耀門楣,接連幾天都有人前去池家為池殷說親。

    玉黎清前去池家時還撞上兩回,被前來說親的媒婆誤認成了是池殷的心上人,鬧了不少笑話出來。

    隻一個探花便有這麽多人想嫁,江昭元中了狀元,想嫁給他的姑娘一定多到數不過來了。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嘟起嘴來。

    笨蛋江昭元,不給她寫信,難道是忙著跟媒婆說親嗎?

    坐在池家的院子裏,她不高興的擺了擺腿,將腳邊的小石子踢進了花叢裏。

    一身輕飄飄的粉白色衣衫,被風一吹便像隻漂亮的花蝴蝶張開翅膀似的,路過的下人都忍不住抬眼瞟過來。

    被池家拒絕的媒婆,也早就注意到這位生的水靈精致的小姑娘,私下跟池家下人打聽,“這位玉姑娘,可許了人家?”

    家丁趕忙推著人往外走,“您就別打聽那麽多了,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聽到小姑娘已經名花有主,媒婆失落的垂下頭,隻得作罷。

    池月從院子裏走過來,跟她一起坐在走廊下,小聲問,“清兒,你怎麽不太高興?”

    玉黎清低頭道:“江昭元回京之後一直在給我寫信,多的時候,一個月能有三封。”

    “你們感情真好。”池月微笑著。

    玉黎清的語氣漸漸冷了下來,“可那已經是二月三月時候的事了,這個月都快到月底了,我還沒收到他的信,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這幾日因為池家的喜事,她總往池家跑,看別人一家團圓,便想著自己那個不知何時才能見麵的未婚夫,越想越難受。

    池月在一旁寬慰她說:“對了,我兄長不是剛從梁京回來嗎,他一定知道些有關江公子近況的事。”

    從梁京到揚州快的話隻需要半個月,慢的話則需要走二十幾天的路程。

    說不定殷哥哥真的知道些什麽。

    “月月你真是我的救星。”玉黎清趕忙站起身來,拉著池月一起去找池殷。

    有了功名在身,池殷這幾日的應酬就沒斷過,前幾天被人宴請,今日又有府尹上門來祝賀。

    剛送走府尹,回到院子裏兩口茶都沒喝上,就聽到噠噠噠跑過來的腳步聲。

    自家妹妹被清兒一路拉著跑過來,體力跟不上,哼哧哼哧喘著說:“兄長,兄長,清兒有話要問你。”

    兩個小姑娘跑到麵前,池殷背著手看她們,視線落在玉黎清身上。

    “要問什麽?”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替她將跑亂的長發理順。

    玉黎清把事原本的告訴了他一遍,向他打聽有關江昭元的事。

    池殷請她們坐下,自己也思量起來,“江公子啊……我在京中時是住在客棧裏,江公子則是回了侯府,平日裏根本見不到麵,隻後來在一同看榜的時候見到了江公子的貼身小廝。”

    “是方毅?”玉黎清激動道。

    “對,就是他。”池殷繼續說,“江公子中了狀元,數不清的人想要榜下捉婿,可惜連江公子的麵都沒見到。我隻同方毅閑聊了幾句,聽他說……”

    話到此處,兩個小姑娘翹首以待,池殷卻故意拉長了聲音,像是心有顧慮。

    “說什麽?兄長你快別賣關子了。”池月柔聲道。

    池殷隻得繼續看著她們說:“就在科舉結束之後沒幾天,寧遠候突發中風,癱倒在床,不省人事,整個侯府上下亂成一團呢。”

    寧遠候倒了,侯府數不清的壞賬都追上門來討,原本就已經入不敷出的侯府,頃刻間成了搖搖欲墜的空中樓閣。

    若是填不上這些賬目,事情鬧大,恐怕要被削去爵位,一家人也要跟著入獄。

    江家人一籌莫展之時,江昭元當著眾人的麵,拿出了自己多年來攢下的銀錢,貼補了侯府賬目上的窟窿,這事兒才算是了了。

    “幾十萬兩白銀啊,江公子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池殷說著,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先前玉黎清還不知江昭元手裏有那麽多的銀錢。

    雖然不知他那些銀子都是哪裏來的,但經過這一遭,恐怕他身上是一個子兒都不剩下了。

    忽然有些心疼。

    不自覺摸了一下戴在腰間的翡翠玉佩,這可能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件值錢的東西了。

    以後見了麵,還是還給他吧。

    男子身上沒有銀錢傍身,出門在外都沒有底氣。

    “之後呢?”她追問道。

    “平完賬之後,老侯爺就被送到城外莊子養病去了,我臨走的時候還聽說,侯府的大公子已經承襲了爵位,至於江公子的近況,就沒再聽說了。”

    聽到這裏,玉黎清舒了一口氣,“他才回京三個月,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

    怨不得他不喜歡留在梁京,那麽多的人事糾纏著,他過得很不輕鬆。

    看出少女心裏的憂慮,池殷安撫道:“你放寬心,我早聽說老侯爺品性不端,先前對江公子多有苛刻,如今是江公子的兄長繼承了爵位,江公子又高中狀元,日後不用受人鉗製,都會好起來的。”

    對啊,還有哥哥陪著他呢。

    玉黎清真慶幸他們兄弟二人解開了心結,不至於在侯府動亂時,再生出旁的亂子來。

    旁的,寧遠侯府之外的……

    她想起了江昭元曾對她說過的,小聲問:“殷哥哥,你有沒有聽說過……燕王的事?”

    “燕王?”池殷一時沒反應過來,搖搖頭,“我在京中時,並未多關注燕王的事,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玉黎清不能暴露江昭元與燕王之間的恩怨,隻隨口解釋說:“皇上的子女中,燕王最為年長,最有被立為儲君的可能。殷哥哥過不久也要回梁京接受任命,日後同在朝中為官,竟然不關注此事嗎?”

    她說的天真隨意,池殷聽了也沒往心裏去,輕笑道:“入朝為官,免不了要追隨於人,隻是我並不看重身份,除燕王之外,還有懷王、禹王等王爺,他們雖不是當今聖上的嫡係子嗣,但也不乏心懷天下、仁愛寬厚之人,日後若有機會,定要同各位王爺結交一番。”

    聽他這番話,玉黎清頓時感到了自己政見上的認知淺薄,拱手道:“殷哥哥誌向高遠,我甘拜下風。”

    池殷一笑置之。

    離了池家,玉黎清坐在馬車上,還是放心不下。

    若若看著自家小姐總是心神不定,勸她道:“小姐,您就別擔心了,江公子那麽機靈,誰能動得了他呀。”

    玉黎清戳著指尖,“你剛才不也聽殷哥哥說了,他在京中遭受了很多變故,連攢下來的銀錢都用光了,他現在會不會是憂愁纏身,所以才沒心思給我寫信呢。”

    若若隨口道:“既然他不給您寫,那您給他寫信不就成了?”

    玉黎清也不是沒有想過。

    可是他的信都是有人專門送過來的,自己要是給他送信,得另外找人,送到梁京至少也得大半個月的時間。

    一來一回就要等一個月的時間。

    江昭元真要是出點什麽事,讓她知曉,也是一個月之後了,這樣擔驚受怕一個月,她可怎麽受得了呢。

    也怪她,先前沒跟他多問一問通信的細節。

    如今他人不在,自己又能問誰呢。

    玉黎清默默思慮著,忽然想起來:江昭元不是說留了影衛保護她嗎?

    盡管她從來沒在自己身邊看到過所謂的“影衛”,但江昭元應該不會騙她。

    吩咐車夫加快速度。

    回到府中後,到花園的小竹林裏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屏退了若若,輕喚:“有人在嗎?……影衛?”

    喊完便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仿佛在跟不存在的人說話。

    四周不見人,她失落的垂下眼眸。

    “小姐。”

    下一秒,身後突然響起渾厚的聲音,嚇了她一跳,縮緊了身子,轉回身去看,青天//白日的,真的多出了一個人來!

    那人穿著一身黑,身形隱藏在竹下的陰影中,半跪在地上,像一座凝重雕像,姿態恭敬,一動不動。

    “你是江昭元留給我的影衛?”她小聲問,麵對一個陌生人,難免警惕些。

    影衛沒有抬頭,如實回答說:“負責保護您的有兩隊人,我隻是其中一個,今日是我近身保護,小姐傳喚我,是有什麽吩咐嗎?”

    幹淨利落的作風,倒是很像方毅,不愧是江昭元一手調//教出來的人。

    玉黎清開口問他:“我最近沒有收到江昭元的信,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影衛答:“一般這種情況,是我們的通信有被人攔截的危險或者已經被人攔截,所以才暫停了通信。”

    “你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我和他的通信?”玉黎清不自覺有些後怕。

    江昭元寫給她的信都是些你儂我儂的軟語甜言,若是給旁人看見,一定會笑話他的。

    “是,不光是您和公子,我們影衛之間的通信也減少了大半,安全起見,小姐還是不要往梁京送信為好。”影衛半跪著,說話果斷幹脆。

    從他這裏了解到了情況,玉黎清稍微定下了心,為了江昭元也為了她自己,信件隻能停了。

    影衛反問一句:“小姐還有其他的吩咐嗎?”

    粗重的聲音聽在耳朵裏有種莫名的威懾感,玉黎清稍稍後退了半步,小聲道:“沒,沒有了。”

    “那小人先退下了。”影衛低了一下頭,緊接著施展輕功踩著新長出的竹葉翻過了牆去,消失在了日光中。

    好厲害的身手。

    玉黎清癡癡的看著影衛離開的方向,想著江昭元能輕而易舉的驅使這些本領高強的人,一定也能保護好他自己的安全。

    她隻需要相信他,做好自己的事,等他回來就好。

    一個月後,池殷離家前往梁京聽任,玉黎清前去渡口送行。

    又過去小半個月,六月中旬,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她和父親在家裏為自己過了十七歲的生辰。

    七月初,江昭元離開整整五個月了,離當年約定了半年之期隻剩下一個月了,可她還是沒能收到他的信,隻能從影衛那裏零星的聽到些有關他的信息。

    盡管不能通信,能知道他是安全的,心中也能得到慰藉。

    暑氣最盛的時候,玉家大大小小的織坊染坊裏全部休半個月的假,隻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留人輪流做活巡視。

    夏日悶熱,玉黎清穿的單薄,坐在書房中看賬。

    屋裏擺放了一盆冰塊降溫,依舊消解不了盛夏的暑熱,半透明的輕紗外衫褪到手肘上,瑩潤的豐滿不知覺間露了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她專心致誌的看著賬目,合上最後一本,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外頭有人敲門。

    趕忙把衣裳整理好,讓人進來。

    “小姐,不好了。”若若一臉慌張的走到她麵前。

    玉黎清輕聲道:“別著急,慢慢說。”

    若若稍微緩了一口氣,說道:“府尹府上來人說,咱家送進梁京的布料出了問題,若不及時解決,恐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怎麽會?”玉黎清驚的睜大了眼睛,“來人可說清是出了什麽問題?”

    若若搖頭,“他沒有細說,隻說是讓小姐和老爺盡快想辦法解決。”

    “織坊裏剛做出新布料,要是在這個關頭落下什麽罪名,可就全完了。”若若越說越激動,小姐打理家裏的生意有一年了,她這一年都跟著小姐,也學著做了不少事,一聽到有可能會落罪,便著急的沉不住氣。

    “你先別著急,我去府尹大人那裏問一問。”玉黎清安撫她,又叮囑說,“這件事先別跟別人說,尤其是我父親,千萬別告訴他。”

    “是。”若若點頭。

    父親冬日裏才把身子養好,又養了半年多的腸胃,夏季暑熱,他吃飯都不精神,若是再為家事操心,身子怎麽能撐得住呢。

    玉黎清趕忙把看完的賬目收拾起來,換了一身端莊些的衣裳,出門坐馬車,前往崔府尹府上。

    崔府尹比起前任府尹來要平易近人的多,一聽是玉家小姐有事拜訪,便忙請了進去。

    前廳上門窗大敞著,屋裏擺了冰塊,崔道成搖著扇子走出來,請她坐下。

    玉黎清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問:“小女子聽聞家中送上京的布料出了問題,不知府尹大人可知詳情?”

    崔道成知她一定會來這一趟,細說道:“是有此事,上頭隻說是布料有十之一二抽了絲,疑心是在送貨的路上顛簸太過,不過也有人懷疑是你家對布料不上心,所以才出了問題。”

    聽到這話,玉黎清慌張起來。

    “送貨出去時我一直在旁盯著,所有的布料都是完好的,怎麽可能會抽絲。”

    為皇家準備的東西,她都是親眼盯著的,確保沒有問題才交出去,怎麽會出這樣的紕漏。

    崔道成搖著扇子,說道:“戶部發來的文書是這樣寫的,究竟是何原因,隻有到梁京親眼看了才知道。”

    他合起扇子,指了指一旁的小廝。

    小廝走上來,雙手奉給她一個信封。

    玉黎清不知他是何用意,緩緩從小廝手上把東西接過來,“這是何物?”

    崔道成解釋說:“這是我的親筆信,你拿著這信去梁京找到戶部,就能見到戶部侍郎,他統管著這些事,具體的詳情你可以與他麵談。”

    是戶部的人發現的問題,想要擺平此事無論如何都得親自去一趟,是真有此事還是有人誣告,也得親去看了才能知曉。

    玉黎清撫摸著信封,知曉了崔府尹的用意,猶豫道:“大人是要讓我上京?”

    “你不就是為此事而來的嗎?”崔道成看著她,“我知道你將家業做到現在的興盛很不容易,才寫了這信為你引薦。”

    “是……可我……”玉黎清有些為難。

    如今家中的生意都是她在管,雖然下麵有秦鈺和賬房先生幫忙分擔著,但一些重要的是還是要由她來定才能安心。

    上京一趟來回就要一個多月,中間還要為處理此事耽誤一段時間,隻怕要兩個多月才能回來。

    她細細思考著,庫房裏還有存貨,夏季暑熱難解,夥計工人也都在休息。

    若是隻離開兩個月,父親應該還能忙得過來。

    隻是……

    她去了梁京,不會給江昭元添麻煩吧。

    上元節那回便有人把她綁了威脅江昭元,梁京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暗藏殺心,她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把江昭元的軟肋暴露給了旁人。

    幾番猶豫被崔道成看在眼裏。

    他提醒道:“你若不方便,讓你父親去也成,總歸是你們玉家領了皇商的差事,出了差錯自然也要由你們來平,若放任不管,隻怕這莫須有的罪名就落到你家頭上了,到時,江公子也會被牽連。”

    兩家有婚約在,出了事,任何一方都不能獨善其身。

    如果不擺平此事,日後一定有人拿此大做文章來針對江昭元。

    聽懂他話中之意,玉黎清頓悟,忙起身道謝:“多謝大人提點。”

    “小事。”崔道成也跟著起身。

    從崔府出來,若若不放心的追問:“小姐,您真的要進京嗎?”

    “事關玉家的生死,我不能放任不理。”玉黎清坐上馬車。

    看著小姐嚴肅的表情,若若意識到她已經做下了決定,可又擔心小姐前去梁京會有危險,便提議道:“江公子是新科狀元,小姐托人傳話給他,他一定能將此事擺平。”

    玉黎清回答說:“我知道他聰慧,但不能一有問題就想著求他辦事,他會因此落人話柄的。”

    四月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再收到他的信,他在京中過得也不容易吧。

    回到府裏,玉黎清趕忙讓人去各處安排,又和父親說開了此事,請他暫時統管家裏,把自己極為信任的秦鈺和賬房先生都推薦給父親重用。

    玉天磊了解到了此事的嚴重性,沒有阻止女兒,吩咐人去為她備船。

    問她:“什麽時候走?”

    “我得去布莊一趟,還有染坊那邊有點小事沒有處理,把這些雜事做完,明天一早就出發。”玉黎清一邊說著,手上抱齊了今日看完的賬本。

    “好。”玉天磊點點頭。

    看著自己的女兒已經能獨擋一麵,心中感動又欣慰。

    即將離家,玉黎清擔心父親一個人在家裏孤獨憂慮,對他說:“父親您不要擔心,我有印象,那批貨絕對沒有問題,我進京處理完此事就會盡快趕回來。”

    “我相信你。”玉天磊微笑道,“你辦事不要著急,一急躁就會出亂子,家裏的事有我,你放心去吧。”

    “嗯。”玉黎清重重的應了一聲。

    ——

    第二日一早,渡口邊站滿了人,一個個點著腳尖看向遠處的江麵。

    玉黎清個子不高,被眾人的視線遮擋著,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走到自家的船邊,看著護衛們往上搬行李。

    其中有六個是蕭信送過來保護她的,還有兩個是她從玉府帶出來的家丁,船上的船工有六人,也是為玉家辦事的。

    行李搬的差不多了,玉黎清看到渡口邊聚集的人群那裏走來了一人,好奇心驅使她上去問:“這位大哥,您知不知道那邊出什麽事了,怎麽聚著這麽多人?”

    男人隨口道:“有條船在江上沉了,人都救出來了,隻是可惜了那一船的寶貝,一件都沒剩下。”

    沉了船?的確是件稀奇事。

    揚州這一片的水域一直很安寧,二十多年間,在這片水域出意外的船屈指可數。

    玉黎清追問說:“您怎麽知道那船上有寶貝?”

    男人抬高了生量:“去救人的力工看見了呀,說是那船裝的可漂亮了,地上掉的是玉壺玉碗,還有一把牛角弓,這船的主人一定是個富貴人家。”

    聽故事似的,玉黎清對此事饒有興趣。

    好在沒有人受傷,隻是丟了些財物,若真是大戶人家,應該不會在意那點損失吧。

    與路人分開後,玉黎清登上了船。

    站在船頭能看到更遠處的風景,也瞧見了看熱鬧的人群之外,有幾個濕漉漉的身影——是那幾個被救上來的人?

    剛才聽路人大哥說他們是富貴人家,可玉黎清看著他們衣著樸素,儀態端莊,看著像是大戶人家出身,但並不多富貴。

    一個男子攙扶著一位更年輕些的男子,為他整理了衣衫,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看著仍舊落魄。

    二人走到渡口邊,近侍同那船老大客氣道:“還請行個方便。”

    船老大統管著整個渡口的船隻調度,看著兩個生人,沒給他們好臉色,“行什麽方便,今日已經沒有客船出渡口了,你們想走,明日早點來,不要胡攪蠻纏。”

    近侍皺眉道:“我們是真的著急,請您幫幫忙吧。”

    船老大挑眉道:“你們要是有銀子,就自己去買一艘船,雇幾個船工,要是沒銀子,就老老實實的等明天的客船吧。”

    聞言,近侍為難地走到青年身邊,小聲道:“公子,咱們的銀子都跟著船沉了,身上剩下的也不多了,怕是隻能等明天……”

    身著白衣的青年垂眸思量,並未應答。

    近侍又提議說:“要不然,去找揚州的府尹幫忙?”

    青年抬手製止了他的提議,“有人動手腳毀了我們的船,在此地暴露行蹤,隻會讓我們更加危險。”

    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掉進了江水中,哪怕去見了府尹,也很難讓他相信自己的身份。

    青年站在原地,好看的眉眼微皺著,忽而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許是路人經過,他並未回頭。

    緊接著便聽身後傳來了少女靈動的聲音,熱情中仍不失端莊的禮數,“敢問這位公子是要往梁京去嗎?”

    青年回過身來,迎著高起的陽光看清了那少女的麵容,皎皎芙蓉麵,一道天真無邪的笑容,輕易的讓人放下了戒備。

    他問:“不知小姐是?”

    陪侍在身側的若若答話:“我家小姐是揚州玉府的獨女,玉黎清。”

    青年拱手對玉黎清行了個禮,“玉小姐,我等確是要往梁京去。”

    玉黎清微笑著邀請他:“公子若是不嫌棄,我們可以一到前去,路上也好做個伴。”

    青年直起身子,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丫鬟,婉拒道:“小姐好意,我本不該拒絕,隻是我與下屬都是男子,與小姐同行,隻怕壞了小姐清譽。”

    “公子不必憂慮,我並非獨自前去。”玉黎清側過身指了指不遠處自家船上的人,“那些都是陪同我前去的護衛。”

    主仆二人隨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船上忙碌的一水的青壯年男子,無一不是身強力壯。

    近侍湊到青年耳邊道:“公子,她的這幫護衛看著挺可靠,和她一起同行,比我們獨自前去要安全多了。”

    青年稍微思考一下,微笑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還未請教公子姓名。”

    “在下,劉輝。”

    作者有話說:

    滿十七啦,終於可以考慮成親的事啦!感謝在2022,08,24 23:21:20~2022,08,25 23:55: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