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堇色蟬      更新:2022-09-16 09:02      字數:7615
  第55章

    十一月初,皇商酌選在揚州布商中一傳十十傳百, 傳成了一件大事。

    此次酌選持續了兩天,陸續篩選掉了一些過於平庸的小布莊,最後留下來的兩家便是揚州最大的兩家布商, 玉家與周家。

    入冬時節, 起一陣風都能讓人凍得哆嗦,幹燥的冷風從臉上刮過, 凍的人臉紅紅的。

    玉黎清帶著兩個夥計,抱著參選的布料走進了府尹崔家的暖閣裏, 剛進門就瞧見了早早等在這裏的周家大郎。

    之前一天是由戶部來的大人挑選布料, 隻見布料不見人, 如今隻剩下最後兩家,才帶到此處與諸位大人見麵。

    左右侍候著的並非崔家的侍從, 而是陪同戶部官員從京中來此的護衛。

    看著這些人, 玉黎清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格外眼熟。

    沒等她回想起在哪裏見過, 就聽周家大郎開口道:“這不是玉小姐嗎,早聽說你們家也要來參選, 怎麽不見你父親, 反而是你在這兒?”

    玉黎清客氣道:“今日過來是讓大人挑選布料, 是我過來還是父親過來都是一樣的,何況也不見周家老爺過來,不也是公子在這操持嗎。”

    “那可不一樣, 我幫著父親打理家業少說有四五年了, 你今年才滿十六吧。”周家大郎上下打量她, 哼笑說,“該是待在府裏繡花待嫁的年紀,跑到這裏來湊什麽熱鬧,也不怕給你家丟人。”

    溢於言表的輕視讓玉黎清很不舒服,皺眉道:“公子有閑心不如想想周家還能不能保得住皇商的身份,何苦來操心我的事。”

    周家大郎也不落下風,“織絲綢可是我家的專長,不必玉小姐費心。”

    兩人沒說幾句話,外頭便傳來幾道腳步聲,緊接著就見府尹崔道成,通判池允,以及戶部派來監辦的主事走了進來。

    看到來人,玉黎清恭敬的屈身行禮,餘光瞥見幾位大人的衣角,瞧見一抹熟悉的墨綠。

    微微抬眼,竟看到江明遠站在兩位大人中間,便是從京城趕過來督辦此事的官員!

    “不必多禮。”江明遠從她身邊走過,輕輕說了一句。

    玉黎清與周家大郎一同起身,看向江明遠時,玉黎清不好意思的微點了下頭。

    雖早知兄長來到揚州是有公事要辦,隻是私下見了那麽多次,卻從未聽他泄露半分,也算是公事公辦,不好混雜了私情在裏麵。

    三位大人都坐定後,周家大郎開口道,“諸位大人請看,這是我家織造的雲華錦,曾得皇上讚譽。”

    “嗯。”江明遠站起身來去細看布料,看到他手旁的另外一匹布,上頭還用棉布裹著,像是故意不讓旁人看見似的,“那這個呢?”

    “大人請走近來看。”周家大郎故意賣關子,神秘兮兮地掀開遮蓋在上麵的棉布。

    露在眾人眼前的布料看上去冰涼絲滑,照進來的日光在布料上折射發散,如同貓眼石一般,色澤鮮豔透亮。

    江明遠點頭肯定,“這布料倒是新奇,先前從未見過。”

    得了誇獎,周家大郎更加賣力,笑說:“大人好眼力,這是我家前些陣子才織造出的浮光錦,以此布料裁成衣裳,穿在身上走在陽光下,可如水波一般粼粼泛光。”

    聽罷,玉黎清震驚,她看向周家大郎,也仔細瞧了那布料,的確與她的浮光錦有八分相似。

    竟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玉黎清搖搖頭,想起前幾日織坊裏發生的種種事,便知是自家出了內賊,將她織造浮光錦的事泄露了出去。

    她深呼吸了一口,很快就鎮定下來。

    江明遠看過了周家的布料之後,走到她麵前來,“玉姑娘,說說你家的布料吧。”

    “是。”玉黎清禮貌應聲,落落大方道:“大人請看,這是我家先前改良的流雲緞,比起雲華錦更為輕盈,布料更為柔軟,更加容易保暖。”

    江明遠上手摸了一下布料,明顯感覺到流雲緞相較於雲華錦更加綿軟輕薄。

    介紹完流雲緞後,玉黎清從夥計手上接過來另一匹布,“這是我在翻閱古籍之後,研製出的浮光錦,除了在陽光下如水波流光,水珠從布料上流下亦可如珍珠一般,不容易沾濕布料。”

    盡管兩家的浮光錦略有不同,江明遠依舊要問一句:“你們兩家……為何織出的同一款布料?”

    玉黎清看向周家大郎,不客氣道:“民女不知周家的布料是從何而來,但這浮光錦是民女查閱上百本書籍,試錯千百次後才織出來的,竟不知天下有如此巧合,偏就在民女織出浮光錦後,周家也有了這布料。”

    周家大郎也不心虛,反說:“那是我家的女工心靈手巧,日夜織絲綢,織得多了經驗也就多,不過織一匹浮光錦,能費得了多少功夫。”

    “這麽說來,這是你們兩家各自織出來的。”江明遠的視線在二人中間遊走。

    “那可不一定。”周家大郎自信的笑著,“大人或許不知,這揚州城裏,屬我家織造絲綢的手藝最好,而他們玉家已經有好幾年沒出過像樣的絲綢了,怎麽到了酌選的日子,突然拿出來了和我家一模一樣的浮光錦?”

    玉黎清冷靜道:“公子沒有證據可不要血口噴人,府尹大人在上頭坐著,請你慎言。”

    “哼,小小的玉家能織出什麽好東西來。”周家大郎小聲嘟囔著,撇過臉去。

    江明遠將兩家的布料都看了個仔細,心中已然有了好壞高低之分。

    他問玉黎清:“我方才聽你們說了這布料的長處,隻是不知為何,玉姑娘的浮光錦要多一項疏水的特性?”

    玉黎清認真答:“因為這種布用料特殊,因此不易遇水而濕,純粹按照古法製作會不易染色,而民女將其在在染色前加了兩道工序,可保其上好色且顏色持久。”

    說著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過來,將布展開一塊後,將杯中的倒在浮光錦上。

    “大人請看。”

    江明遠走近了些,一旁的周家大郎也悄悄把視線湊過來,隻見那水在布料上結成了一團水珠,許久都滲不下去。

    玉黎清扯起布料一角,上頭盛著的水波便如碎玉珠子一般滾動起來,隨後水流被盡數倒回杯中,布料上隻有點點被濕過的痕跡,比起普通的布料來已經是格外稀奇了。

    江明遠看過之後,頗為滿意,轉頭問周家大郎,“那你家的呢?”

    周家大郎偷偷咽了一下口水,逞強說:“我們家的自然也沒有問題。”

    轉頭吩咐自家夥計,“拿水來。”

    待夥計端來了水,他便學著玉黎清展開布料,將水倒在上麵,隻是不想水一碰到布料便將布濕了個透徹,被水浸濕的地方連顏色都變淡了,顏料堆積在水漬的邊緣。

    見狀,周家大郎大驚失色。

    江明遠失望的搖搖頭。

    玉黎清從容道:“流光錦本就不易染色,若沒有那兩道工序,那布料碰到水後便極易褪色。想來,周家是以純古法織成的布料,怎的也不知在出品之後檢驗一番?”

    聽了她的話,周家大郎的眼珠轉了又轉,緊張道:“大人,大人您聽我解釋,這隻是意外,我們還有別的布料,自有比這浮光錦還要好的。”

    “你今日既然拿了這批布料過來,竟然不是你家最好的嗎?”江明遠板著臉道,“規矩在先前都已經跟你們說明白了,每家隻能呈上兩種布料,以優質、新奇為優。”

    坐在上頭的府尹和通判也一同聽著,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玉家的浮光錦美若流光,流雲緞又暖而薄,均是上乘。”江明遠左右看看,與兩位大人對過眼神之後,才道。

    “接下來五年的皇家供布,便交給玉家了。”

    聽罷,玉黎清倍感驚喜,一時間竟忘了謝恩,還是池允小聲提醒她,她才反應過來,行禮道:“多謝大人!”

    “這,這太可笑了。”周家大郎不死心道,“他們玉家從來都隻是售賣棉麻布,怎麽有能力為皇家供給布匹呢。”

    “這就不勞周大公子費心了。”玉黎清站起身來。

    她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先前解決了原料的問題,前些日子也已經將母親先前留下來的絲綢織法移交給了另外兩個較大的織坊。眼下得到了皇商的身份,接下來便要與父親商量著將棉麻和絲綢的出產量均衡一下,若有必要,還可以再建一個織坊。

    皇商酌選結束了,周家大郎還想說什麽,可礙於暖閣裏還有這麽多護衛守著,他不敢僭越,灰溜溜的走了。

    崔道成與池允走過來與玉黎清道喜,玉黎清一一回過之後,也不便在此久留,便帶著夥計告辭了。

    一路走出崔府,她心中歡喜雀躍,恨不得趕緊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

    走出大門後,聽到後頭有腳步聲,特意停下來回身看了一眼,原來是江明遠跟了過來。

    他微笑著走過來,拱手道:“恭喜。”

    玉黎清喜笑顏開,“多謝兄長。”

    “不必謝我,這是你應得的。”

    門邊左右是崔家的看門小廝,崔府尹為人清廉,府中的下人也不多,兩個看門小廝更是側過臉去,不敢聽他們的閑話。

    玉黎清這才敢小聲道:“先前不知道兄長來到揚州為的是這件事,我還私下與兄長見了幾麵,會不會……”

    江明遠安慰她道:“我們見麵時並未提及酌選皇商一事,你不必憂心。”

    聽他這樣說,玉黎清也放心了些,“那就好。”

    江明遠告之於她:“稍後我會去你們府上簽下契約,你先回去把這消息告訴你父親吧。”

    “是,謝謝兄長。”玉黎清屈身行了個禮,便下台階去坐上了馬車。

    冬日幹燥寒冷,她身上穿著有些厚度的外衣,露在外頭的臉和手有些冷,但心裏頭熱乎乎的,搓搓手心往臉上貼過去,滿臉的笑容都遮不住。

    剛回到府上便小跑著去找父親,上了前廳便見到了人,“父親!”

    玉黎清滿心歡喜的往父親身邊走過去,走近些卻看見廳上還坐著一個人,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堂兄怎麽也在這兒?”

    玉晟笑嘻嘻的站起來,“全揚州的布商都知道你去跟周家一起參加了皇商酌選,我自然要來聽一聽,究竟是個什麽結果。”

    “如何?”玉天磊擔憂的望著她。

    這是他第一次讓女兒去辦那麽大的一件事,辦成辦不成倒是其次,若是受了周家的欺辱,他可就要心疼死了。

    玉黎清按住想要起身的父親,微笑著說:“成了。”

    “那周家的人可曾罷休?”玉天磊追問。

    “他們呀,現在得擔心自家的貨不供給皇家之後還有沒有別的銷路,就是生我們的氣,也沒那心力來辯駁。”

    玉天磊聽罷,覺得她說的有理,不由得思考著,“那……我們豈不是要準備著再多開幾間織坊了。”

    玉黎清安撫道:“父親不必緊張,現在才十一月,咱們的貨要過了除夕之後,明年正月才送上梁京去,還有時間準備呢。”

    “那就好,我隻擔心事情來得太急,意識沒法應對。”玉天磊鬆了口氣。

    現在看來,讓女兒學著打理家業實在是個好決策,如今玉家產業日漸興旺,想來婉兒在天上也會開心的。

    父女兩個說的開心,一旁幹看著的玉晟最恨的牙癢癢。

    聽說她要去選皇商,隻當是蚍蜉撼樹,沒想到真的給他辦成了,周家的人是怎麽回事,連區區一個小女子都對付不了。

    心裏再恨,麵上也要裝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笑道:“堂妹還真是準備充分,你能有這樣的本事,真是我們玉家的福氣啊。”

    聽了他的話,玉黎清猶豫了一會兒,站到父親身邊,抬頭看他。

    “既然堂兄也在這裏,有些話我就不得不說了。”

    “嗯?”見她眼神有變,玉晟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玉黎清低頭同父親道:“父親,先前顧及著父親厚愛堂兄,有些事我沒有發作,但今日在諸位大人麵前,周家拿出了與我們家相同的一匹布,我便知道,有人將我準備了什麽布料告訴了周家。”

    聞言,玉天磊麵露驚色,抬頭看向了玉晟。

    感受到父女二人懷疑的目光,玉晟驚訝道,“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把此事泄露出去的?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與周家人又不熟識,為什麽要幫他們?”

    越是聽他這樣狡辯,玉黎清心中便越發難受。

    她曾經也像父親一樣信任堂兄,不求他對自己有多深厚的兄妹之情,至少作為一家人可以少些爭執,多些信任,沒想到父親的一番善心卻養出這樣一條惡犬來。

    當年父親的靈堂之上,玉晟大放厥詞,將父親貶低得一無是處,甚至與她斷絕兄妹關係,再不承認她家是玉家主脈。

    如今在同一處,父親還健在,而她也要讓玉晟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淡淡道:“堂兄……我每天都會往織坊去,也時常與染坊的管事有交談,東西多了少了,我一眼就能瞧見。”

    “半個月前,染坊抓住了一個動手腳的學徒,十天前,你身邊的小廝同我織坊裏的一個夥計私下接觸,隨後,我放在桌子上的劄記便被人翻動過數次。”

    “我從未對外人透露過浮光錦的事,今日卻見周家拿出了以古法紡製的浮光錦。”

    “周家在此之前已經有五年沒有出過新布料了,偏偏在今日拿出了浮光錦,這不是太巧合了嗎?”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玉晟大聲道,轉頭求玉天磊,“叔父,您要相信我,我怎麽會做這種事呢?”

    玉天磊為難的皺起眉頭,歎道:“晟兒,先前染坊的管事將那學徒的口供已經拿給我看了,我也不願意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但證據確鑿,又事關玉家的名譽……”

    聞言,玉晟不自覺抬高了語調,站起身來道,“叔父,我可是幫了你這麽多忙,你竟然為了這麽一點小事不信任我嗎?”

    玉天磊被他質問著,心裏也不好受。

    玉黎清替父親回答道:“堂兄,不是我們不信任你,是你做的事太讓人心寒。”

    屋裏屋外的下人都豎著耳朵聽著,沒有一人敢發出動靜。

    玉晟委屈道:“我做什麽了,這都不是我做的,幾個下人隨口的栽贓陷害,你們就想定我的罪嗎?”

    話音剛落,外頭便走來一人,手上拿著一遝紙,走到他麵前,將東西甩在他臉上。

    少年意氣風發,高傲道:“這是你讓人謄抄了送去周家的浮光錦的製作原料,還有先前你讓人收買的西街的那批流氓的供詞,他們指認了當初收買他們去攔路搶劫的人,幾經對比之後,可以確認就是你身邊的阿力。”

    “那事也是你做的?”玉黎清也覺得驚訝。

    “不可能,這都是莫須有的事,我不承認,你們想誣陷我,門都沒有。”玉晟蹲下身去,把紙一張一張撿起來,瞧見上麵寫的東西,急慌慌的把紙張都撕碎了。

    江昭元輕鬆的在他身旁坐下,挑眉道:“撕了也沒用,這些不過是拿來給你看的謄抄件,原物證我已經送去府衙了,順道遞了狀紙,用不了多久,府衙就會派人來拿你了。”

    “你,你們!”玉晟環視著這一家人,心中憤恨,卻哪個也不敢動。

    緊跟著後腳,家丁跑過來稟報,“老爺,外麵來了一幫捕快,說是要找……晟公子。”

    “這不,來了。”江昭元看熱鬧似的,瞧著玉晟的臉色一會兒黑一會兒白,比看戲還有意思。

    早知此人對清清心懷敵意,如今除掉了這個禍害,清清應當會更喜歡他吧。

    不過多久,捕快便進了門來,將不肯服軟的玉晟連捆帶綁的拖了出去,被人拖出門去時,玉晟還大聲叫嚷著:“叔父,叔父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啊!”

    望著侄兒被抓走,玉天磊扶著桌子站起身來,心情複雜,低低念了一聲:“晟兒……”

    人心難測,哪怕這麽多證據擺在麵前,玉天磊心中還是不忍,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變就變了呢。

    玉天磊心痛不已。

    玉黎清從旁扶住父親,安撫道:“父親不要憂傷,是堂兄自己做錯了事,府尹大人自有判決。”

    玉天磊喃喃道:“他怎麽會是這樣的人……你們是堂兄妹,他怎麽能想著害你呢?”

    玉黎清輕輕扶著父親的後背,“他本也沒想害我性命,隻是不希望我與他爭奪家產罷了,被錢財蒙蔽了雙眼,又怎麽會把我當妹妹看待呢。”

    “清兒……”玉天磊握住女兒的手,轉身看她,“從今之後,父親隻你一個人可依靠了。”

    他的手掌是那樣厚重,在織坊做了十幾年粗活,後又握了十幾年的筆,手上磨了一層厚厚的繭,每日點燈熬夜批賬本,眼睛都看壞了。

    細細的看著父親,玉黎清心中悲喜交加,壓抑著哭腔微笑說:“父親放心,女兒會好生照顧您,也會撐起這家業,必不讓玉家的產業落寞下去。”

    “可……你和江公子……”玉天磊猶疑著看向了江昭元。

    少年並沒有看他們,但顯然是將他們的話都聽進去了。

    玉黎清垂下眼眸,繼續道:“這是女兒的真心話,就算對著江公子,我也會這麽說。”

    從前想著以後的事沒有定數,如今到了這關口,是再怎麽瞞都瞞不住了。

    她就是要繼承家業,奉養父親。

    沒有聽到江昭元的表態,玉黎清心中有些不安,安撫好父親之後,走出門去,緊跟在她之後,江昭元也走了出來,並肩走在她身旁。

    庭院裏已沒有了春夏的繁茂之景,落了一地的枯葉被家丁們掃在樹下埋進土裏。

    發間墜著的流蘇隨著寒風輕輕搖動,少女的聲音如同春夜鳥鳴,輕聲道:“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嗯。”少年應了一聲。

    玉黎清輕輕咬了一下唇,繼續道:“你也看到了,我父親年紀大了,我家又有這麽多的產業不能放著不管,大伯一家不可信,我隻能……”

    “所以那個時候,你才不願與我完婚。”少年的聲音如平靜的湖麵,沒有波瀾,聽不出他是什麽情緒。

    “對不起。”玉黎清停下腳步,站在長廊下,愧疚道,“我原想讓父親去退婚,不好因為我耽誤了你,後來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我也有考慮過此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同你說開為好。”

    她向來不愛強求,若有夫妻緣分,怎麽都能在一起,若沒有緣分,兩條路背道而馳,就是強求來也不能長久。

    由春末入冬,一同度過的時間裏,他們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她看到了江昭元的變化,知道他骨子裏還是冷的,但至少通了一點人情。

    所以她才敢在他麵前開這個口,隻是依舊不敢看他。

    小聲道:“我隻能留在揚州,就算你強行把我帶到梁京成婚,我也不能違抗,可我不希望我們走到那種地步。”

    兩人身份差距太大,本就是她高攀,兩情相悅還好,若他因為此事對她生了嫌隙……

    少女忐忑不安,扶著長廊的柱子緩緩坐下,一雙明眸小心這不敢與他對視,連飄搖的發帶都垂落下來。

    明明實現了一直以來的夙願,為何真到了抉擇這一天,會那麽難受。

    好像她比她想的,還要更喜歡江昭元一點。

    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喜歡他的臉,他的聰明才智,他的冷靜果敢,還有他對自己無需多言的信任,區別於常人的親近……

    可她卻唯獨不敢想,與他成親。

    她不希望因為自己斷送了他的前程,就像她不會因為喜歡江昭元而放棄繼承家業。

    選擇總是痛苦的,等待他的答案,則更加磨人。

    等待著未知的答案,頭頂摸上來一隻骨感的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像三月的春風一樣溫柔。

    少年的聲音也變得柔軟起來,“你願意同我說開,我很高興。”

    “你不生氣嗎?”她低著頭,惴惴不安。

    江昭元搖搖頭,輕鬆道:“這都是小事,既然你不能嫁去別處,那我搬來揚州就好了。”

    玉黎清驚訝著抬起頭,“可你前途大好,怎麽能因為我放棄留在梁京任職的機會呢?”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江昭元稍稍低下頭,手掌從她的頭發撫到耳邊,輕輕揉捏她的耳垂,看著她驚訝的表情,輕聲道,“權勢非我所求,待我科考結束,了卻了梁京中的瑣事,便自請調來揚州,我們二人還是能在一起的。”

    他說的那樣真切,像是早就下定了決心一般。

    對啊,他那麽聰明,怎會不知她的心事,反倒是自己,直到事成了才敢開口,實在是愧對於他的一片真心。

    玉黎清看著他,眼中漸漸燃起了光亮,臉上的失落一掃而光,嘴角勾起笑容。

    這時,她完全能確信。

    這個人,這個她愛著的少年,再也不會成為一個亂臣賊子。

    他終於放下了對權力的執念,他會留在她身邊,而她也願意,將自己的一生都與他交織在一起。

    少年俯下身來,雙手輕按在她纖瘦的肩膀上,額頭貼著她的額頭,呢喃著,“等到那時,你就要嫁給我了。”

    言語中是藏不住的歡喜。

    “嗯。”玉黎清輕聲應了他,近距離的嗅到他身上清新的香氣,心中悸動,臉頰浮上紅暈,主動向前湊了一下,親在他唇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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