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
堇色蟬 更新:2022-09-16 09:02 字數:5613
第31章
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養起來的玉黎清從來沒碰上過這種事。
她隻當出門來多走幾個莊子, 解決蠶絲問題的同時還能遊山玩水,順便帶幾個得力的家丁就能保護自己周全——她想的太簡單了。
沒碰上危險的時候總覺得父親說那些話是嘮叨、打壓,直到被人擄進了匪徒窩裏, 才知道父親的苦心。
她真是個笨蛋。
出來一趟沒能解決問題,反而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還得要父親拿錢來贖。
玉黎清自責的坐在凳子上, 揉揉發酸的鼻子, 漸漸紅了眼眶。
那幾個山匪在耳邊說什麽,她也聽不進去, 心慌的厲害,緊張的絞著手指。
身邊有人輕聲喚她, “清清。”
喚了一聲沒見她有反應, 江昭元輕輕拍她的肩膀, 又喚一聲,“清清?”
“啊。”玉黎清愣愣回過神來, 見少年站在麵前, 手上的繩子已經被解開,正低頭看著她, 忙抬頭擔憂道:“江昭元,怎麽辦啊, 他們會不會殺了我們。”
少年輕柔的按著她的肩膀, 抬手揉揉她的頭發, 拿半幹的袖口擦去她發頂的雨水,安撫道:“放心,他們還得拿我們去換贖金呢, 在見到錢之前, 他們不會動手的。”
說到贖金, 玉黎清更加憂心,“要是父親知道我被綁架了,他一定會擔心死的,他身體本來就不好,每天忙這忙那,還要來給我收拾爛攤子。”
少女眼中閃著盈盈水波,江昭元輕撫她的臉頰,“不用擔心,有我保護你。”
他的語氣不像是說笑,玉黎清慌張的心情卻始終難以平複,“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怎麽打得過他們呢,都怪我非要過來,要是我聽秦鈺的勸就好了。”
“這也不全是你的錯,誰能想到藏匿此處的鬼怪會是山匪呢?”少年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摟到腰間。
“嗯?”玉黎清臉頰貼在他肚子上,疑惑道,“鬼怪和山匪有什麽關係?”
“他們盤踞在此,以密林做隱藏,進出的路都不好找,以劫道為生必然不能驚動官府,所以才用那詭異的怪聲偽裝成鬼怪,好掩人耳目。”
一邊說著,一邊輕撫她的頭。
靠在他腰腹上,玉黎清緊繃的身子有了依靠,漸漸放鬆了下來,小聲嘀咕:“現在該怎麽辦……”
江昭元不緊不慢,柔聲道:“等下完這場雨,他們就會放我們走了。”
聞言,玉黎清抬起頭來看他,忽扇著被水潤濕的睫毛,“江昭元,你是不知道害怕嗎?”
說的好像是他們被請進來避雨似的,那可是山匪,殺人不眨眼,要錢不要命,抓到手的肥羊怎麽可能會放走。
她現在隻擔心匪徒漫天要價,更怕他們拿了錢也不會放他們走,隻怕是要折在這匪徒窩裏了。
她都怕成這樣了,江昭元卻一點都不緊張,真不知道他的心是怎麽長的。
少年微微一笑,看她乖乖的伏在自己肚子上,懼怕的眼神中還帶著些幽怨,倒真像是個撒嬌的小妻子。
兩人沒說多久,守在外頭的匪徒便咣咣敲門,吆喝著,“喂,那個小公子,我們大當家的要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說罷,房門便從外頭被推開,一個看著不過十七的山匪直直走向江昭元,要把他帶出去。
眼見江昭元要被人帶走,玉黎清不安得摟住了他的腰,“等等,我,我不能和他一起去嗎?”
山匪看著兩人如膠似漆摟在一塊,忍不住調笑,“看不出來你們還挺恩愛的。”
玉黎清臉色一紅,小聲道:“我,我擔心他。”
這幫人看著一個比一個凶,江昭元那麽纖瘦,要是被他們打了怎麽辦。
而且剛剛在外頭,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色眯眯的看著她,他們還要把江昭元帶走,隻剩她一個人……
她害怕。
江昭元輕輕摸她的頭,“別怕,我一會兒就回來,不會有人動你的。”說著,眼底閃起一絲寒光。
看著比較年輕的山匪沒剛才那幾個那麽粗魯,也道:“我們大當家隻要見他一個,你就乖乖的待在這做人質,隻要你老老實實的,我保證把你的親相公全須全尾的送回來。”
少年握住她的手輕輕鬆開,在她麵前蹲下身,看著她的眼睛,溫柔道:“你身上都濕了,拿毛巾擦擦吧,當心著涼。”
玉黎清眼睛紅了一圈,依舊忍著不流下淚來,“可是你也……”
“那等我回來,你幫我擦好不好?”
他的聲音柔軟的像晴朗的天空中聚成一團的雲朵,輕輕的點在她心上,撫順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玉黎清看著他的眼睛,美的像寶石一樣,浸在清潤的水光中,波瀾不驚。
她輕輕點頭,“嗯……”
兩人剛做好分別,一旁的山匪便催促道,“行了行了,別在這膩膩歪歪的拖延時間了,趕緊走。”
江昭元不緊不慢的起身,出門去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玉黎清呆坐在原地,伴隨著房門砰一聲被關上,心中的恐懼與不安落定後,漸漸生出一股愧疚感。
盡管已經與江昭元相處了很久,但很多時候,她都沒辦法將他和前世那位江丞相聯係在一起。
前世的江昭元在她眼中始終是個溫柔親冷的忠臣,她一直相信他,期盼自己能和他成為一家人,直到黃粱夢醒,她才看的江昭元最真實的那一麵,殘忍冷血,殺伐果決。
現在在她身邊的少年那樣溫柔可愛,日日被他黏著,以至於玉黎清生出了他柔弱可欺的錯覺,總想著自己要保護他。
但危險真到了麵前,她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懂如何同這些惡人打交道,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要靠江昭元來安撫才能定下心來。
或許,她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了解他吧。
黑風寨外圍是一圈用木頭紮緊的圍牆,很好的與周圍的山林之色融在一起,若非近距離,很難從樹色中將其辨認出來。
江昭元被人帶領著走出院子,走在路上,他環顧四周認了認了路,順道看一看這寨子裏的房屋布局。
院子裏能看到不少人,有人借著雨水磨刀,有人聚在一起喝酒,一旁看著像是倉庫的房間裏,有幾個人在翻騰剛剛搶來的東西,銀子掉在地上的聲音接連不斷,緊接著就傳出高興的大笑聲。
江昭元一眼就看到了迎麵過來中年男人,是剛剛對玉黎清有所企圖的那個。
他停下步子,問他:“你要去哪兒?”
突然被人喊住,男人有點兒驚訝,看那人是被抓回來的小公子,男人頓時皺起眉頭,“你管我?”
江昭元上下打量他,出言道:“你是這兒的二當家吧。”
“你怎麽知道?”男人狐疑地轉頭,看向給他引路的青年,“王五,你和他說的?”
“沒,沒啊。”王五搖搖頭。
沒心思聽他們閑聊,江昭元盯著他,警告說:“你敢碰我的娘子一下,我讓你死無全屍。”
猛然被說中心思,還被明目張膽的威脅,二當家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這臭小子挺猖狂啊!我倒要看看是誰死無全屍!”
一旁的王五忙過去攔住他,“二當家您消消氣,大當家還要見他呢。”
男人猛的甩手,推開了王五,“大哥見他幹什麽,把信寫了讓他們把贖金送過來,這麽簡單的事,難道還要問這個小子的意見嗎。”
江昭元繼續挑釁道:“你們這兒當家做主的人要見我,難道還要問你的意思?”
“你!”男人氣的臉都漲紅了,在他麵前攥起拳頭說,“當心落在我手裏,老子擰斷你的脖子。”
“樂意奉陪。”
少年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留下受了一肚子氣的男人在原地跺腳。
來到正對寨門的堂屋前,王五對裏麵道:“大當家的,人帶過來了。”
裏傳出一聲中氣十足的男聲:“讓他進來吧。”
王五推開門,江昭元走了進去,身後的門應聲關上。
堂上左右擺著幾把椅子,正對門口的位置要高上幾個台階,上頭一把大交椅鋪著一張虎皮,大當家坐在上頭把玩著一塊雞蛋大的翠玉,等少年走到屋裏,才開口說話。
“我聽說老二說你是那小姐的相公,那就由你來寫信吧,等你們的家人帶銀子過來,我自會把你們放走。”
江昭元環視四周,倍感無趣。
還以為是什麽最大惡極的人,沒想到隻是個貪圖錢財的白癡。
他不答話,反問道:“你們在這盤聚了這麽久,就不怕因為這封信暴露?”
大當家輕笑一聲:“用不著你操心,我們自有方法。”
江昭元繼續道:“我瞧大當家的年紀也不小了,就沒想過日後不做這殺人越貨的行當,還能棲身何處?”
“真有意思。”大當家支起一隻胳膊,俯視著立在堂上的少年,“你被綁過來,不擔心自己的生死,反而替我擔心?”
江昭元依舊不答他,隻說:“這寨子裏沒有老幼婦孺,隻靠你們一群男人攔路搶劫,為財聚也為財散,總有一天鎮不住下麵的人,被自己的好弟兄下了手……”
聽到這裏,大當家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你到底要說什麽?”
江昭元嘴角一勾,走到椅子旁自然地坐下,“你想要銀子,我給你銀子。”
“什麽?”大當家有些意外。
“我和娘子過來,就是要在這邊開一條商道,運送蠶絲和蠶種。”
“你想讓我們幫你護送車隊?”
“那是屈才了。”江昭元理了理淋過雨,有些發皺的袖子,說道,“我要和你簽一份契約,這條商道隻有我們家的車隊能通過,其他的,人能過,但貨不行。”
聽他說完,大當家有些不敢相信,“這麽簡單?”
“說著簡單,到時要如何裝神弄鬼,還得看大當家的本事。”少年微笑著,眼中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狡黠。
好言勸說道:“我要陪娘子做生意,你要銀子,我們合作,雙贏。”
坐在虎皮上的男人換了個坐姿,沒了方才的張狂肆意,緊皺著眉頭認真思索,“讓我……考慮考慮。”
貪欲是喂不飽的。
隻要猶豫,咬鉤是遲早的事。
江昭元推了他一把,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扔給他,“這是誠意。”
大當家忙放下手上的翠玉去接了他扔過來的玉佩,摸在手中,不管是顏色還是觸感都是極為上乘的翡翠,比那顆被他當成寶貝握在手裏把玩的玉石要貴重的多。
他頓時意識道,眼前這個小公子手裏的財富不是他能想象的。
宰了肥羊隻能吃一頓,要是像他說的合作,有了契約在手,那可是能吃一輩子的。
他已經動搖了。
說實話他年紀的確大了,雖然兄弟們之間值得信任,但在刀尖上討生活,沒了實力誰還會信服他。
在他猶豫要不要答應的時候,江昭元站起身來道:“等你考慮好了就讓人來找我,我保證你能拿到的好處,比倉庫裏堆的那些垃圾要多的多。”
魚餌已經放下,江昭元轉身要走。
堂屋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剛才那個臉上長滿胡茬二當家闖了進來。
“大哥,別聽這小子胡說,他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分明是誆騙我們,想趁機逃跑。”
江昭元淡淡道:“外頭雨大,山路濕滑難行,現在離開才是自尋死路。”
二當家冷哼一聲,“你倒有自知之明。”
“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江昭元往門邊走,快走到二當家麵前時,從發冠上摘了一顆淡青色的珍珠下來,“方才送了大當家一件見麵禮,這個是給你的。”
說著,拇指一抬,珍珠在空中劃了個弧線,掉進了男人手裏。
“誰稀罕你的破東西!”二當家怒吼著,把珍珠摔到地上。
“輕些摔,這小東西可值十兩黃金呢。”江昭元一邊說著,頭也不回就往門邊走。
聞言,二當家猶豫了一會,視線卻已經控製不住的四下找尋起來。
一個小珠子,真值那麽多錢嗎?
二十兩黃金,他搶一輩子也得不到那麽多錢。
“公子留步。”身後的大當家從座位上起身,踩著虎皮走下台階,“寨子裏都是些粗人,把公子綁過來是我們招待不周,不知道你需要些什麽?”
江昭元沒有留步,隻道:“把我娘子的衣裳包袱還回來,再給我們房裏送一桶熱水。”
二當家在後頭暗啐,“都成了階下囚還窮講究。”
江昭元回頭看了他一眼,冷言道:“你再多嘴,我跟大當家的合作可就談不成了。”
“他奶奶的,你個臭小子,真把自己當大爺了?!”二當家滿嘴的粗話,暗暗攥緊了拳頭。
大當家忙勸他,“老二,別說了。”
“大哥,咱們綁他過來就是為了銀子,你怎麽能聽他的蠱惑呢。”
“要弄銀子有的是法子,咱們可以慢慢商量,你要是把人傷了,怎麽跟弟兄們交代?”
兄弟兩個一個勸一個,誰都有理,江昭元沒心思聽他們的爭吵,往西院走去,王五仍然在他身邊跟著,卻比來時要恭敬了幾分。
一群庸人。
給點好處就像餓犬一樣搖尾乞憐,真是天生的下賤。
江昭元不緊不慢的走著,綿綿細雨吹在身上,他心中沒有波動,馴服那兩個蠢貨沒有帶給他一絲一毫的成就感。
他隨時可以殺了他們,但現在這副身體比起從前來要弱小,他又不想因為這群烏合之眾暴露自己隱藏在暗中的勢力,隻能替他們選擇了最為溫和的死法。
不過,若是能看到螻蟻掙紮著死去,應當是幅不錯的場麵。
足以染紅屍體的鮮血鋪滿了他的眼底,前世做過的殺孽湧上心頭,仿佛一劑刺激的劇毒,讓他的心髒在回味痛苦與歡愉中跳躍,那種美妙的感覺,讓人上癮。
算起來,這輩子,好像還沒殺過人。
不過早晚的事。
他的手,不可能是幹淨的。
“江昭元!”
一聲呼喚將他從愈發偏執的深思中拉了回來,少年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西院,被關在屋裏的少女透過窗戶焦急的向他招著手。
他一時將殺心拋在了腦後,推門走進去,少女提著粉嫩的裙子跑過來,拉起他的手緊張道:“他們沒為難你吧?”
看著她的臉,他忽然覺得帶著血的死人臉十分醜陋,少女像是一朵海棠花,白裏透粉,永遠迎著一縷陽光,充滿生機。
她應當是他最愛的景色。
江昭元回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外頭受了委屈似的,小聲道:“一群匪徒,說話粗鄙不中聽,還要對我動手。”
“啊?”玉黎清心疼的皺眉,忙看他身上有沒有傷,“那你有沒有被他們打到?”
“差一點就打到了。”
江昭元向她邁了一步,鼻尖幾乎要蹭到她的鼻尖,“我不想讓娘子擔心,所以好好跟他們講道理,他們才放我回來。”
“你跟他們講道理?”玉黎清很是驚訝,江昭元竟然能跟山匪講道理?
少年握緊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語,“我說過,我會保護你。”
玉黎清懵懂的看著他,心裏湧上一股暖流,微紅著臉垂眸,“謝謝你。”
“娘子。”少年眯起眼睛,啞聲道:“夫妻之間不用說謝。”
聞言,玉黎清臉色漲紅,忙鬆開他的手,要離開,剛轉過身,少年便從身後將她抱住,軟軟的聲音撒嬌問:“怎麽突然要走?是我哪裏做的不對嗎?”
兩人的衣裳都被雨淋了半濕,夏日衣物本就單薄,他的胸膛緊貼在背後,仿佛連肌肉的輪廓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玉黎清輕輕吐息。
好熱。
作者有話說:
已知,小江是不受寵的庶子;小江很有錢。
求解:小江的錢是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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