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海藍鯨樂隊成立後的第一次專場演出在露天廣場。

  　　搶了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場地, 觀眾理所當然也是大媽們。

  　　佟真拉了舍友去助陣，還喊了紀禾跟宋知禾。

  　　台下幾乎隻有佟真一個人的聲音。

  　　那場演出是在她們大三尾端，佟真在設計公司的實習處處不順心。

  　　本該加班到深夜的她難得大膽一次, 翹了班去看演出。

  　　後來回想，那場表演不是方宇航人生中最驚豔的一場, 卻最讓人感動。

  　　因為那時的方宇航站在台上，猶豫良久才篤定道：“我想玩樂隊。”

  　　佟真在台下大喊：“好啊。”

  　　方宇航看著夾雜在一幫大媽中間的她, 笑了：“玩很久很久。”

  　　，

  　　方宇航向來是認定了什麽就不會回頭的人。

  　　即便這條路再難走, 他也會堅定走下去。

  　　而佟真終於結束了那難熬的實習, 歲月的指針無情地撥到了大四。

  　　上半學期的課不多, 但已經要開始準備畢業論文。

  　　方宇航擠出所有閑暇時間去排練，去小劇場演出。

  　　樂隊四處奔走, 活躍在這個璀璨城市所有灰暗的角落。

  　　佟真有空時就會去看。

  　　臨近畢業，紀苗終於有時間來了趟北城。

  　　這一年的冬天，北城下了好大的雪, 從前一日傍晚開始，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夜，翌日早上一出門, 大雪已經吞沒腳踝。

  　　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裏, 紀苗沒提前打招呼, 直接站在了佟真樓下。

  　　因為佟真前一天晚上跟方宇航聊天, 說想吃糖炒栗子。

  　　方宇航早上臨去訓練, 跑去校外買了熱乎的栗子，站在佟真樓下等她時，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方宇航有點兒近視, 但平常不愛戴眼鏡。

  　　隔著大雪覺得眼熟, 便撇過頭看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紀苗忍不住：“方大帥哥，你還得看多久啊？”

  　　方宇航：“……”

  　　方宇航這才走近，看著把自己包裹成南極企鵝一樣的紀苗，“你怎麽來了？”

  　　隨後門口傳來一聲尖叫，“喵喵喵喵喵喵！”

  　　活像一隻貓被踩了尾巴。

  　　紀苗和佟真在校內新開的咖啡廳吃完了那一包糖炒栗子，又甜又黏牙。

  　　許久不見，起初相顧無言，不知該說什麽。

  　　隔了沒一會兒，兩人都搶著說，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

  　　她們聊裴蘇怡和韓誌遠，聊周茜茜的追星人生，聊紀禾這些年如何在學校叱吒風雲，還聊……紀苗的感情。

  　　裴蘇怡和韓誌遠的感情很穩定，在一座城市裏，每周都會吃一次飯，打卡了南京市所有的小吃，一到休息日，群裏都是他倆放的照片。

  　　大家揶揄：“你們在吃飯，我們在吃狗糧。”

  　　周茜茜因為追星，一個學期打三份工，就為了暑假去趟H國。

  　　不過如願以償拿到了跟偶像的合照。

  　　紀禾跟宋知禾都屬於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不光是學術水平還是顏值。

  　　高中時是在普通人中的優秀，大學裏變成了優秀中的優秀。

  　　尤其紀苗為了整蠱她哥，給她哥報了一個答題類的電視節目。

  　　紀禾憑臉殺出一條血路，又憑智商奪冠、

  　　之後無數綜藝邀請紀禾去，都被紀禾拒絕。

  　　甚至還有人找紀禾拍電視劇，紀禾當然沒去。

  　　最循規蹈矩還屬佟真。

  　　一日三餐都沒什麽新鮮的，好像每一天都在重複。

  　　尤其是在實習的那段日子。

  　　平日裏瘋狂愛吐槽的人，因為被壓榨掉了所有精力，累的沒有時間去吐槽。

  　　所以紀苗也不知道她實習時的那些事。

  　　這會兒聊起來，佟真總結：“反正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但我知道自己不要做什麽。”

  　　“什麽？”紀苗問。

  　　佟真麵無表情：“此生不做設計狗。”

  　　紀苗：“……”

  　　而紀苗的事業太順利，有了第一本出版之後，再之後寫的兩本書接連簽約出版，並且在網絡上的評價也很好，已經成為了小有知名度的作者。

  　　相對而言，感情坎坷至極。

  　　跟同一個人死磕了三年，依舊沒磕下來。

  　　紀苗也不是一頭就埋進愛情裏的人，反而因為愛而不得寫了一本暗戀相關的書籍——在網上小爆，甚至掙到了七位數。

  　　佟真倒是剛知道她掙了這麽多錢，驚訝得合不攏嘴。

  　　紀苗卻無所謂地聳聳肩，“不然你以為我怎麽會送你那麽貴的包？”

  　　佟真看了眼被放在一側，裝著書本、化妝品、濕紙等雜七雜八便宜貨的包，“多少？”

  　　紀苗比了三根手指。

  　　佟真驚訝：“三千？我的天，我配嗎？”

  　　紀苗：“……三萬九。”

  　　佟真：“……”

  　　佟真人生裏第一根口紅是方宇航買的。

  　　但第一個名牌包是紀苗買的。

  　　“我感覺我那些東西都得受寵若驚。”佟真說：“你早說我就不背了。”

  　　紀苗：“就是背了才有價值。”

  　　佟真卻依舊沒看出它的值錢，後來讓方宇航看。

  　　方宇航細品一番之後道：“以前沒覺得這玩意兒好看，現在覺得它好看了。”

  　　佟真：“……”

  　　不過紀苗坐在咖啡廳裏講她和書呆子的事兒，佟真這才第一次聽那個人的全名，叫秦方好。

  　　佟真一開始還以為是“水光瀲灩晴方好”的晴方好，後來才知道是秦檜的秦。

  　　紀苗微皺：“你這麽說有那味了。”

  　　具體是什麽味呢？

  　　聽紀苗形容，這人幾年如一日地對紀苗好，但永遠克製在一個度內，從不會有越界的舉動。

  　　唯一一次在社團聚會時被灌多了酒，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親了下紀苗的額頭。

  　　翌日酒醒之後，兩個月沒敢見紀苗。

  　　到了看見就躲的程度。

  　　即便如此，那層窗戶紙還是沒捅破。

  　　紀苗會講，佟真聽得有滋有味，入迷時把手裏的蛋糕都放下了。

  　　“我也是會累的好吧？”紀苗低斂下眉眼：“不想跟他玩了，煩死。”

  　　佟真看著心疼，“那我們就不跟他玩了唄。”

  　　紀苗又支支吾吾，最後仰天長歎，“好煩啊。”

  　　說到最後有些哽咽。

  　　紀苗可謂是人生順風順水的代表。

  　　不用太努力就能得到太多東西。

  　　她想要那個節目的一等獎，紀禾那麽不喜歡拋頭露麵的人會去參加節目給她拿來。

  　　她不想被壓在紀禾的光環之下，永遠當“狀元的妹妹”，大家都會支持她去想去的城市。

  　　大學時偶爾想家，紀禾會跨越上千公裏，去揚州接她回家。

  　　年紀輕輕就把喜歡的事兒做得很好，實現經濟自由。

  　　偏偏感情不順。

  　　佟真勸她：“走不通的路就折回來，得不到的人就放過唄。”

  　　紀苗歎氣，“可是……”

  　　後邊的話沒說給佟真聽。

  　　——可是年少時第一眼就驚豔的人，到後來再好都比不上。

  　　紀苗到北城單純來散心，帶著佟真進高檔商場，闊綽地像是個暴發戶，讓佟真隨便挑。

  　　佟真也隻看了看，最後在一樓的首飾鋪挑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發卡，又去Zara買了閨蜜大衣，還挑了一些漂亮的發飾給裴蘇怡和周茜茜寄過去。

  　　第三天才去清華找紀禾，跟著紀苗蹭了食堂、圖書館。

  　　紀禾陰陽怪氣了紀苗幾句，見紀苗沒什麽囂張的氣焰，便沒再說話，一路服務體貼細致。

  　　就差再找兩位男賓陪著了。

  　　她們又去喊宋知禾去玩密室和劇本殺。

  　　宋知禾依舊當鐵坦，紀苗慫得縮在紀禾身後，做個單線任務還被嚇哭，紀禾當場就要走，紀苗卻拉住他：“我還想玩。”

  　　人菜癮大，應如是。

  　　而佟真在進密室前接到了輔導員的電話，回了學校。

  　　沒能見到紀苗一邊哭唧唧一路狂奔的場麵。

  　　紀苗在北城待了五天，佟真就陪了她五天，成天形影不離。

  　　離開北城的時候，前幾日的積雪已然融化，北城又是豔陽天。

  　　紀苗說自己下一站是南京，去找裴蘇怡和韓總。

  　　依舊是打她們個措手不及。

  　　佟真疑惑她的課業，結果她們學校這個學期有新實驗，給所有學生二十天的時間，讓她們去采風，去寫東西，去投稿。

  　　結課作業是：實體版物。

  　　紀苗又一次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麵。

  　　平白撿了二十天的假期。

  　　佟真和方宇航送她去車站，紀苗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車站。

  　　一點兒都不像當初去上大學的那個姑娘。

  　　多了幾分瀟灑和恣意，卻少了幾分天真和開朗。

  　　等紀苗走後，佟真趁著周六，訂了一張去揚州的票

  　　卻被方宇航在校門口逮到。

  　　方宇航什麽都沒問，跟樂隊請了個假，買了一張去揚州的站票。

  　　兩人一路南下，看荒蕪的山變得翠綠。

  　　，

  　　揚州這座城市不算很典型的南方。

  　　佟真去過最南的地方是廣州，但揚州這地兒是典型的江南。

  　　即便在現代化發展迅速的今天，走在一路依舊能聽到吳儂軟語。

  　　女孩兒們也都長得很水靈。

  　　和她這種北方姑娘不一樣。

  　　佟真性子在北方都不算拔尖兒的，一到了這兒，也還是覺得跟這溫婉的環境格格不入。

  　　不過她來這是有目的的。

  　　時間有限，她直奔揚州大學，根據紀苗所給的信息，找到了秦方好。

  　　佟真在圖書館門口見到的他，個子很高，戴個眼鏡，跟紀禾有點兒像，但比紀禾更清秀一些，背著黑色的雙肩包，穿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膚色很白，一看就是常年不見太陽的人。

  　　人怔怔的，走路時還在出神，差點兒跟一姑娘撞了。

  　　佟真站那兒觀察了一會，回頭問方宇航:“你覺得他怎麽樣？”

  　　“我覺得不管用，得紀苗覺得。”方宇航說：“你得問紀苗。”

  　　佟真：“……”

  　　片刻後，方宇航才說：“很難想象紀苗會喜歡這麽木訥的人。”

  　　佟真附和地點頭。

  　　在所有人眼裏，紀苗那種恣意又張揚的人，就算要吃愛情的苦，那也得是被身經百戰的渣男騙。

  　　卻沒想到一頭栽進了個“老實人”的坑裏。

  　　佟真望著這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視線裏，才歎口氣：“走吧。”

  　　方宇航問：“就這麽走了？”

  　　佟真點頭：“不然呢？”

  　　方宇航：“……”

  　　佟真隻是單純想看看，紀苗喜歡了個什麽樣兒的人。

  　　她並不會插手紀苗的感情。

  　　不過方宇航帶著她去學校食堂，就坐在秦方好的對麵吃了頓飯。

  　　方宇航平日裏也不擅長跟人搭訕，可做起這事兒來也很熟稔。

  　　一頓飯的功夫下來，方宇航就把秦方好的底細摸了個透徹。

  　　對方根本沒設防，也可能是方宇航那張娃娃臉極具欺騙性。

  　　直到秦方好滿麵愁容地說：“我不敢喜歡人。”

  　　佟真沒忍住拍筷子：“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怎麽還有不敢喜歡啊？”

  　　秦方好看向她。

  　　方宇航伸手攬住佟真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側帶了帶，“我女朋友一向真性情，不好意思。”

  　　秦方好羨慕地說：“真好。”

  　　隨後似是回憶起了什麽，低斂著眉眼輕笑道：“我喜歡的女孩兒也很真性情。”

  　　佟真更氣了：“你不是不敢喜歡人麽？”

  　　秦方好一怔，苦笑道：“她太美好，不是我能肖想的。”

  　　佟真還想說什麽，卻被方宇航摁下。

  　　方宇航隻淡淡道：“不試一下怎麽知道呢？”

  　　，

  　　佟真和方宇航從揚州回北城的時候是晚上的車。

  　　兩個臥鋪。

  　　為了安全，方宇航先把佟真弄到中鋪，自己又睡在她下鋪。

  　　佟真躺在中鋪上說睡不著，方宇航便站起來陪她聊天。

  　　天南海北無厘頭地聊。

  　　他們都默契地沒去談這趟揚州之旅的目的。

  　　臨睡前，佟真伸手去拉方宇航的。

  　　雙手交握。

  　　佟真特認真地問：“你就沒有任何一個瞬間，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嗎？”

  　　方宇航：“……？”

  　　佟真：“畢竟我是宇宙超級無敵美少女。”

  　　方宇航：“……”

  　　幾秒後，方宇航看四周沒人，湊過去親了她一下。

  　　佟真愣住，伸手就拍他，結果被他緊緊握著手，耳朵在一瞬間紅透，緊張兮兮地說：“你幹嘛？”

  　　方宇航一本正經：“逼超級無敵宇宙美少女就範。”

  　　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