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一的考試很簡單, 老師們為了不讓學生掛科也特努力。

  　　一晃眼大一上學期就到尾聲，每個係還有“雙新晚會”。

  　　迎新年，迎新生, 合起來就叫“雙新晚會”。

  　　美術係的晚會定在12月中旬，算是全校辦得早的, 而方宇航他們學院定在12月底，方宇航又被選為了主持人。

  　　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的佟真拒絕了美人瀟的邀請, 在晚會當天拿倆熒光棒坐在台下負責搞氣氛。

  　　繼續做她默默無聞的、扔在人群中也不起眼的學生。

  　　曲瀟不僅是班委, 還加入了校學生會的文藝部, 每個院係的場地都由校文藝部安排, 就連節目單也會遞到文藝部備案，所以曲瀟在看了播音學院的節目單後忍不住問佟真：“你就一點都沒沾染上你竹馬的藝術細胞嗎？”

  　　佟真：“？”

  　　佟真這才知道, 方宇航不僅是主持人，還有兩個節目。

  　　一個是和周祈搭檔的音樂表演，兩人一個彈吉他, 一個彈貝斯，主唱是他們班一女孩兒。

  　　還有一個是集體的詩歌朗誦。

  　　佟真愣怔兩秒，理直氣壯：“我有一身的藝術細菌。”

  　　曲瀟：“……”

  　　曲瀟拱手抱拳, “在下佩服。”

  　　佟真向來都不習慣做那個惹眼的人。

  　　選擇美術也隻是默默地、執拗地與自己較勁。

  　　她知道自己窮盡一生都不可能成為宋知禾, 也不可能成為活潑開朗的周茜茜, 甚至連紀苗都遙不可及。

  　　像她這樣的人, 站上舞台就開始雙腿打顫, 怎麽可能成為人群裏耀眼的那個？

  　　去學美術已經是給自己留下的耀眼瞬間。

  　　已經足夠了。

  　　不過方宇航參與了這麽多活動，時間被無限擠壓，除去上課外都沒什麽時間。

  　　佟真有天喊他去圖書館都遭到了拒絕, 隻好一個人去。

  　　臨近期末, 圖書館人滿為患。

  　　佟真去複習公共課的內容, 占得位置有些偏，暖氣嚴重不足，剛到半小時就冷得她打了個噴嚏，正好紀苗給她發消息，【寶貝，在幹嘛？】

  　　佟真撈起手機回複：【複習呢。】

  　　紀苗發了張照片過來，是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子，跟紀禾有些像，卻不及紀禾那般攻擊性強。

  　　佟真：【這誰？】

  　　紀苗：【我看上的男人。】

  　　佟真：【……？】

  　　佟真詢問她是否已經在一起了，紀苗輕描淡寫地回複：【哪兒能啊？我剛看上，正打算追，先給你掌掌眼。】

  　　佟真：【我不同意你就不追了？】

  　　紀苗：【你會不同意？】

  　　佟真：【萬一呢？】

  　　紀苗：【那我會短暫地考慮一下。】

  　　佟真：【……】

  　　戀愛這陣風在大一時不斷刮過，就連秋冬空氣裏都滿是戀愛的味道。

  　　落一場雨，鋪滿枯黃樹葉的柏油路上全都是撐著一把傘在走的小情侶。

  　　據紀苗說，她看上的這個男孩子是南方人。

  　　南到什麽程度呢？

  　　家裏就住海邊，一推開門就是大海的鹹腥味，可紀苗說，這個人身上都是濃鬱的書卷氣。

  　　紀苗對他的濾鏡厚到無法用語言描述。

  　　平常最討厭學霸的人這會兒看上的竟然也是個學霸。

  　　佟真還揶揄地問她：“那他跟紀禾比，誰厲害？”

  　　紀苗思考兩秒：“客觀來說是紀禾，但讓我選，我選他。”

  　　而學霸是個巨呆的人，用紀苗的話說就是天然呆。

  　　提起學霸，紀苗開始滔滔不絕，不到半小時，佟真就已經掌握了學霸的基本資料。

  　　見紀苗這狂熱的架勢堪比追星，佟真隻好感慨：【白菜大了，留不住了。】

  　　紀苗：【不，是我要去拱他這個小白菜了。】

  　　紀苗：【我要是搞定了，放假帶他去見你。】

  　　佟真：【？】

  　　佟真看著消息都笑了，慢悠悠地戳屏幕：【你談戀愛的事兒敢讓紀禾知道嗎？我怕你帶著他剛下北城西站，紀禾拎著刀就去了。】

  　　紀苗：【……】

  　　紀苗：【等我追到再議。】

  　　佟真發了幾個哈哈大笑的表情。

  　　跟紀苗聊過之後，佟真伸手搓了搓腿，她穿得也不少，但就是冷。

  　　可圖書館裏的好位置都被占完了，她沒地方換，沒半個小時又打了個噴嚏，打完之後轉過頭打算從書包裏找紙，一張紙從另一側遞過來。

  　　佟真猜測自己當時的樣子應該很糗，手背遮著半張臉，眉心緊皺，時隔兩秒又打了個噴嚏，那張紙都在風中揚了兩下。

  　　她仰頭看了眼匆忙低下頭，接過那張紙擦了擦鼻子，又把那團紙扔進了垃圾桶。

  　　等回到座位時才禮貌和對方低聲打招呼，“學長好。”

  　　“我從遠處就看到是你。”顧思眠笑道：“怎麽坐在這裏？凍到了吧。”

  　　佟真點頭：“是有點兒冷。”

  　　在學長麵前，總有些手足無措。

  　　佟真尷尬地捏了捏耳垂，“學長，您……您來複習啊？”

  　　說話還有些結巴，說到最後差點咬了自己舌頭。

  　　顧思眠淺笑：“嗯，你這邊有人嗎？我能坐你旁邊嗎？”

  　　佟真大驚，隨後立刻走出來，“可以。”

  　　“你坐裏邊。”顧思眠說：“這邊有風，我能擋一下。”

  　　佟真錯愕兩秒，慌張把自己的東西往裏邊挪了一個位置。

  　　圖書館也是連體座位，她的手汗擦在了幹燥的書本封麵上。

  　　顧思眠把書本攤開，又從書包裏拿出一個藍色運動水杯，先放在了桌上，又看了眼佟真。

  　　水杯從桌麵平移過去。

  　　佟真疑惑地看向顧思眠，顧思眠輕笑：“這個可以暖手。”

  　　佟真木訥地點頭，雙手捧過杯子。

  　　水杯的溫度傳到掌心，連帶著身體也暖了一些。

  　　佟真低斂著眉眼，溫聲道謝：“謝謝學長。”

  　　“沒事，複習吧。”顧思眠說。

  　　身邊忽地突兀地多了個人，佟真看書的節奏都被打亂，總是看著看著就串了行，還時不時側過臉抬眼看下學長。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學長的下頜線。

  　　幾次過後，學長用筆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下，“看書，別看我。”

  　　是很親昵的舉動。

  　　不知為何，這一幕卻跟記憶裏重合。

  　　以前跟方宇航坐同桌時，他就喜歡用筆的尾端敲她的腦袋，有不會的題問他卻在他講題時走神時，偶爾上課望著窗外發呆時，聚精會神寫題卻不經意咬手指的時候，總會被他輕輕敲一下。

  　　然後就聽他用那種懶懶散散的語調說：“認真點兒。”

  　　真奇怪。

  　　這個人分明最不認真最懶散，卻總會告訴她，認真點兒。

  　　佟真盯著學長的臉出神片刻，然後立即低下頭，臉很紅：“對不起，學長。”

  　　“沒事兒。”學長說。

  　　學長說話帶著點北城腔，不算嚴重的兒化音卻讓人能一秒聽出就是本地人。

  　　佟真還禮貌地問了他一下，他回答是的，還問佟真是哪裏人。

  　　佟真回答：“津南。”

  　　“我以前每年暑假都去津南。”顧思眠說：“我小姨是津南的。”

  　　佟真怕說話吵到同學，就拿出手機敲在備忘錄裏：津南好玩嗎？

  　　顧思眠：風景很漂亮。

  　　佟真：有山有海，養老城市。

  　　顧思眠：嗯……姑娘也很漂亮。

  　　佟真盯著屏幕不知該怎麽回，也幸好顧思眠沒再等她的回答，兀自拿過手機補了一句：好好學習。

  　　佟真埋頭看書。

  　　隻是思緒是亂的。

  　　身邊坐了一個顧思眠，她根本沒有心思學習。

  　　坐在那裏，如坐針氈。

  　　手機微震。

  　　方宇航：【還在圖書館？】

  　　佟真：【嗯嗯……】

  　　方宇航：【要不要吃飯？還是等一會兒？】

  　　佟真：【你忙完了？】

  　　方宇航：【嗯，剛排完。】

  　　佟真：【再看會書吧，你等我會兒。】

  　　方宇航：【行。】

  　　佟真把手機震動關掉，倒扣在桌麵，繼續裝模做樣地看書。

  　　直到一隻修長的手從前邊伸出來，宛如蔥白的手指微曲輕敲桌麵，佟真順著手看過去，就看到坐在前排回頭的方宇航。

  　　顧思眠也看向他。

  　　方宇航隨意地瞟了眼，而後把自己手機遞過去，上邊寫著：什麽時候去吃飯？餓了 。

  　　佟真：再學一會。

  　　方宇航：具體。

  　　佟真：……餓死你算了。

  　　方宇航收回手機，兩條長腿隨意搭著，身子往後一靠，打開手機玩起了貪吃蛇。

  　　，

  　　顧思眠率先離開，佟真也跟著起身。

  　　在圖書館門口時，方宇航站在佟真身後，正低頭玩貪吃蛇，蛇已經撞在了另一條蛇上，遊戲已然結束，隻是他的手指還隨意在屏幕上點著。

  　　顧思眠跟佟真分別，溫聲叮囑：“你跟你男朋友去吃飯吧。”

  　　佟真立刻擺手：“這是我發小，不是我男朋友。”

  　　似是還覺得不夠，又繼續解釋：“學長，我單身，沒男友。”

  　　顧思眠表情一僵，隨後莞爾：“好吧，是我誤會了，抱歉啊學妹。”

  　　學妹兩個字說的時候語調有些刻意地拉長，聽著略帶曖昧。

  　　“沒事。”佟真把他的杯子遞過去，“謝謝學長，學長再見。”

  　　佟真一直眺望著顧思眠的背影，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才重重地歎了口氣。

  　　方宇航在身後幽幽開口：“一起吃飯的人是我很失望嗎？”

  　　佟真：“……”

  　　佟真回頭斜睨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那我去聚餐了。”方宇航收了手機，“我幫你把顧思眠喊回來，你跟他吃。”

  　　說完就往前走，佟真及時拽住他，“你不準走。”

  　　方宇航拖著她走，“反正你也不想跟我吃飯。”

  　　“我不好意思跟學長吃。”佟真說：“還是你陪我吧。”

  　　方宇航：“那我也沒空。”

  　　佟真：“你都沒陪我來圖書館了，飯也不陪我吃？”

  　　方宇航聞言一頓，雙手插兜：“行吧，今天勉為其難賞你個臉。”

  　　佟真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滾啊。”

  　　方宇航回頭在她腦門上彈了下，“想挨揍是不是？”

  　　佟真叉腰：“你打我試試？！”

  　　方宇航：“……”

  　　走了幾步後，方宇航忽然回頭，佟真撞進他懷裏，腦袋磕在他心口。

  　　佟真伸手去揉，方宇航也伸手幫她揉，冰涼的掌心剛好覆在佟真的手背上。

  　　方宇航一怔，佟真也抬起頭，先埋怨了句：“你幹嘛突然停下啊？”

  　　方宇航後退半步，手懸在空中。

  　　佟真揉完腦袋嘟囔道：“你手好冰。”

  　　“冬天了。”方宇航說：“外頭冷。”

  　　“是呢。”佟真聳了聳肩，吐出一口嗬氣，“又都冬天了，圖書館那兒沒暖氣，差點冷死我。”

  　　“阿嚏——”

  　　說話間，佟真又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早知道我就多穿一件了。”

  　　已經帶上了鼻音，聽上去有些感冒。

  　　方宇航從書包裏翻出一件外套扔過去，“穿上。”

  　　“這什麽啊？”佟真嫌棄。

  　　方宇航說：“能讓你不冷的東西。”

  　　這外套該怎麽形容呢？

  　　藍綠相間的秋款外套，看著就和校服似的。

  　　佟真如是吐槽，方宇航點頭：“你眼神真好，一中校服基礎上改的。”

  　　佟真：“？”

  　　“你對一中是不是很懷念？”佟真不解，“大哥，誰大學還帶高中校服啊？”

  　　方宇航：“之前逛街，看著還不錯就買了。”

  　　佟真：“……”

  　　她嘟囔了句有病。

  　　方宇航當沒聽見。

  　　不過這衣服雖然有點像一中校服，穿上卻暖和。

  　　佟真還問他怎麽在書包裏還備了一件外套，方宇航說：“今早上冷，我裏邊套著來。”

  　　“你幾點出的門？”

  　　“五點多排練。”

  　　“這麽早？”

  　　“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佟真雙手揣進衣服兜裏，手暖呼呼的。

  　　佟真問他幹嘛參加那麽多活動，揶揄他是想出風頭，方宇航瞟她一眼：“你什麽都沒參加？”

  　　佟真點頭：“我當觀眾啊。”

  　　方宇航點頭：“也挺好。”

  　　佟真拉住他：“你還沒回答我呢。”

  　　“周祈喊的。”方宇航說：“我加的那個社團有期末要求。”

  　　“聽說你彈貝斯？”佟真問。

  　　“嗯，下午跟周祈排那個節目。”

  　　“幾點啊？”

  　　“吃過飯。”

  　　“……”

  　　閑聊間已經走到食堂，兩人分別去打餐，又聚在一起吃。

  　　吃到一半周祈在後邊喊：“航崽。”

  　　方宇航一回頭，一團綠色的東西暴擊。

  　　周祈問：“你病了啊？”

  　　“有點兒。”方宇航說：“謝了。”

  　　周祈看見佟真，笑著揶揄：“弟妹也在。”

  　　佟真瞪大眼睛：“我不是！”

  　　方宇航也威脅地喊他：“周祈。”

  　　周祈笑著走了，“好了，不開玩笑，撤了。”

  　　周祈還給佟真扔了包零食，“別生氣。”

  　　佟真氣鼓鼓地看著他，“以後不要胡說八道。”

  　　周祈輕笑，“行嘞弟妹。”

  　　佟真：“？”

  　　周祈轉頭看向方宇航：“航崽快點吃，琪姐在群裏催了。”

  　　方宇航嘴裏塞滿了飯，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周祈走了以後，佟真看著方宇航幽幽地問：“你是不是散布什麽謠言了？”

  　　方宇航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我為什麽想不開？”

  　　佟真：“……”

  　　幾秒後，佟真很有自知之明地點頭：“說得也對。”

  　　不過——

  　　“但我這麽貌美如花的花季少女，你對我圖謀不軌也是有可能的。”佟真語調逐漸怪異，“畢竟沒人能抗拒得了美少女的魅力，我可以理解，但散布謠言就是你的不對了。”

  　　方宇航：“……”

  　　“說。”佟真豎起筷子，一副審訊架勢：“你是不是對我圖謀不軌？”

  　　“想把你打一頓算嗎？”方宇航一邊把感冒靈倒進杯子一邊說：“如果算的話，那就是了。”

  　　佟真：“……”

  　　佟真瑟瑟發抖，“你果然不是個好東西，從小到大就知道打我。”

  　　“比不上你。”方宇航咬牙切齒：“每次還沒動手你就開始告狀了。”

  　　換來的結果一定是方宇航被訓。

  　　慘痛教訓太多，方宇航懶得一一細數。

  　　方宇航把衝好的感冒靈推到佟真麵前：“吃完飯把這個喝了。”

  　　“不是你感冒嗎？”佟真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我幹嘛喝藥？”

  　　“你都打那麽多噴嚏了。”方宇航說：“預防。”

  　　佟真拗不過他，還是皺著眉把那一杯喝了。

  　　方宇航收起杯子。

  　　佟真問他：“你不喝嗎？”

  　　方宇航拿出手機，低頭玩遊戲：“晚上喝。”

  　　正好周祈發來消息：【病得嚴重不？下午還能排練嗎？】

  　　方宇航：【不是我。】

  　　周祈：【琪姐讓你沒死就趕緊爬過來排練。】

  　　方宇航：【……】

  　　，

  　　吃過飯後方宇航要去排練，佟真在去圖書館和回宿舍之間選擇了前者。

  　　不過走到播音藝術學院的樓時，佟真腳步躑躅，試探著問：“你下午要彈貝斯？”

  　　方宇航點頭：“對。”

  　　佟真遲疑兩秒：“我能去看嗎？”

  　　“你不去圖書館自習了？”方宇航問。

  　　“等看完你排練我再去。”佟真想起圖書館的溫度就打了個寒顫，“圖書館太冷了。”

  　　“我們排練可能有點吵。”方宇航把自己耳機遞給她，“要是嫌吵就戴耳機，或者找我拿外套，你去圖書館。”

  　　佟真樂嗬嗬地點頭：“成。”

  　　開學半年，佟真算是第一次正式來方宇航他們係樓。

  　　雖然兩人都在同一個學校，但係樓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除了公共課偶爾會在同一棟樓裏上之外，其餘時間是碰不到的，尋常如果要見麵，要麽約在操場或食堂，要麽是方宇航過來找她。

  　　佟真除了開學陪他報到那天之外，就沒怎麽來過這一片。

  　　學校建築大同小異，沒什麽新奇。

  　　方宇航排練的地方在二樓，她跟著進去以後，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方宇航跟站在最上邊的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旁若無人地把她安頓到中間，這才去排練。

  　　佟真知道方宇航會玩樂器，但具體會什麽並不知道。

  　　吉他、貝斯、鍵盤，他好像都會一點。

  　　因為小時候他們一起去過興趣班，除了鋼琴之後，方宇航都還蠻喜歡的，尤其是弦類樂器。

  　　但那時是她一時興起想去學樂器，芳姨便讓方宇航也在周末跟著去學。

  　　結果她學得一塌糊塗，方宇航反倒挨了好多誇，這嚴重打擊了她的自信心。

  　　在又一次被老師說笨之後，佟真放棄了樂器。

  　　那會兒學樂器的地方太遠，每周都是老佟帶他們去。

  　　因為她放棄了，芳姨也不好意思麻煩老佟單獨送方宇航，於是方宇航的樂器興趣班也戛然而止。

  　　好像從小到大有好多事情他倆都是一起做的。

  　　就像她去學美術，就會慫恿方宇航也去參加藝考。

  　　不過有時是佟真先放棄，有時是方宇航先放棄，反正不管誰先放棄，另一個基本也不會再堅持。

  　　這會兒回想起來，好像他倆是在做鹹魚的這條路上互相攀比，看誰比誰爛。

  　　佟真看著台上已經背上貝斯的方宇航，心想：最後還是她最爛啊。

  　　佟真默默拿出書，那就在學習上卷死方宇航吧。

  　　不大的教室裏，樂器聲音已經響起。

  　　先是吉他再進貝斯，前奏結束後主唱的聲音響起。

  　　主唱的聲音偏煙嗓，唱林宥嘉的歌別有一番韻味。

  　　方宇航光是站在那兒，就很有範。

  　　這算是方宇航難得正經的瞬間。

  　　佟真用手機拍了一張，然後從書包裏拿出素描紙和筆，在演奏聲中開始勾勒人物輪廓。

  　　音樂聲一遍又一遍，主唱不厭其煩地重新開始。

  　　周祈和方宇航也陪著。

  　　教室裏的人來來往往，有人進來也有人走。

  　　都是方宇航他們院係的。

  　　佟真畫得認真，也沒聽到她們在低聲討論她。

  　　“那是誰啊？”

  　　“不知道，方宇航女朋友吧。”

  　　“方宇航有女朋友？！”

  　　“應該是，反正方宇航把她帶來的。”

  　　“可惜，我有個外係的朋友想追來著。”

  　　“……”

  　　感冒藥的後勁兒很大，佟真畫到一半手機屏熄滅，在教室裏略帶激烈的音樂聲中昏睡。

  　　腦袋枕在手背上，另一隻手上還拿著素描筆，紙的邊緣就墊在她掌心下。

  　　方宇航班下午四點還有課，排練在三點半結束。

  　　結束時一向高冷的琪姐難得八卦，“航崽，你女朋友啊？”

  　　方宇航把貝斯放下，看了眼已經睡熟的佟真，低聲：“還不是。”

  　　周祈嘖了聲：“琪姐 ，你不知道航崽多悶騷。”

  　　“滾。”方宇航在他背上拍了把，結果周祈朝著佟真那兒作勢要喊：“我把你小青梅吵醒了啊。”

  　　方宇航把他往出推，“去去去。”

  　　周祈笑著跟琪姐離開。

  　　教室裏隻剩下了方宇航和睡著的佟真。

  　　佟真夢裏冷，在打了個噴嚏後抱著胳膊搓了搓，然後胳膊又垂下去。

  　　方宇航把自己外套給她搭在身上，安靜坐在她身側。

  　　桌上的那副素描畫到一半，臉部輪廓還沒完善，但手中的貝斯已熠熠生輝。

  　　方宇航從她那兒拿了張素描紙，又把她的筆拿過來。

  　　紙上隨意幾筆勾了輪廓，然後畫出特征，不到十分鍾畫完，結束之後在邊上落款：昏睡豬。

  　　片刻後又擦掉，換成了：睡美人。

  　　佟真很討厭看到豬這個字眼。

  　　，

  　　許是感冒靈起了作用，佟真這一覺睡得不知今夕何日，醒來的時候方宇航正在一旁坐著玩貪吃蛇。

  　　佟真坐起來閉著眼發呆，嘴裏嘟囔：“你幼稚死了。”

  　　方宇航輕嗤：“你昨晚幹嘛去了？”

  　　佟真腦袋往另一邊垂，弄得脖子難受，於是換了個方向，剛好搭在方宇航肩膀上，“沒幹嘛啊，但下午特困。”

  　　“我睡了多久？”佟真坐直，揉了揉臉逼著自己清醒過來。

  　　“沒多久。”方宇航說：“也就兩個多小時。”

  　　佟真：“……”

  　　她皺著眉，不停地蜷縮手指，“怪不得我手有點麻。”

  　　方宇航的課都上完了，回來就看見她換了個姿勢依舊在睡，昏昏沉沉。

  　　佟真埋怨：“那藥裏有安眠藥吧？”

  　　方宇航說：“可能。”

  　　兩秒後，方宇航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一把。

  　　佟真不明所以：“怎麽了?”

  　　方宇航：“……”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聲音無奈:“大小姐恭喜你，又發燒了。”

  　　，

  　　佟真的身體是真弱，在圖書館凍了一會兒就感冒發燒。

  　　不過不算太嚴重，中午吃了藥，下午又蓋著方宇航的衣服睡了那麽長時間，到晚上吃過飯，燒就退掉了。

  　　但方宇航怕她夜裏複燒，給她買了體溫計讓她帶回宿舍。

  　　還送她到宿舍樓下。

  　　佟真站在樓下冷風裏，看著凜冽的風把方宇航的發型吹亂，吸了吸鼻子道：“方宇航，你今晚不能靜音。”

  　　“知道了。”方宇航說：“有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我帶你去醫院。”

  　　“嗯。”佟真訥訥地點頭：“我晚上回去用不用再衝個感冒靈啊？”

  　　“不用了。”方宇航叮囑：“回去喝杯熱水，然後睡一覺，應該沒什麽大事。”

  　　“好。”佟真說。

  　　片刻後，佟真蹦蹦跳跳地回去站在方宇航麵前，“方狗，你這樣很像我爹哎。”

  　　方宇航：“……”

  　　“我想老佟了。”佟真委屈地撇嘴。

  　　方宇航沉默兩秒，“那你叫聲爹來聽聽？”

  　　佟真：“？”

  　　“滾啊。”佟真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讓老佟知道了揍死你。”

  　　方宇航輕笑，“行了，回去吧，明天好了再給佟叔打電話。”

  　　宿舍樓下都是依依惜別的小情侶，他倆夾在這樣的群體中聊的話題格外突兀。

  　　佟真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她隻顧著難受了。

  　　想媽想家想老佟。

  　　人一生病就格外想家。

  　　佟真站在樓下躑躅著不上樓，方宇航問她：“還想幹嘛？”

  　　片刻後，佟真黏糊糊地說：“再跟你待會兒。”

  　　方宇航：“……”

  　　“還燒著呢？”方宇航探她額頭。

  　　佟真搖頭，咕噥著說：“我就是想家。”

  　　方宇航站在她身前，給她擋掉了所有的寒風，慵懶的聲音散在風裏，“等考完試就能回家了。”

  　　那一刻佟真仰起頭，看到了少年精致的下頜線。

  　　逆著路燈的光站在風裏，縱使冬日凜冽的風把他的發型吹亂吹散，但那張臉也滿是青春的印跡。

  　　佟真吸了吸鼻子，帶著點兒不真實感地說：“方狗，你還挺好看的。”

  　　方宇航剛好低下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距離很近，“幹嘛？喜歡我？”

  　　佟真：“……”

  　　許是他聲音太好聽，挨得近聽時很有磁性。

  　　佟真的心跳竟亂了一拍。

  　　四目相對。

  　　那一瞬佟真的呼吸都凝滯。

  　　好像朔風卷起了地上的殘枝，路旁的小情侶嬉笑聲戛然而止，方宇航那雙明亮的眸裏倒映出她略有些呆滯的臉。

  　　佟真的唇微張，想說些什麽卻感覺腦袋一片空白。

  　　片刻後，方宇航笑了，在她腦袋上胡亂揉了一把，“行了，回去睡覺。”

  　　佟真木訥地轉身，等上了台階才回過神來。

  　　她回過頭，剛好看到站在原地看她背影的方宇航。

  　　少年穿著淺灰色的羽絨服，雙手插在兜裏，看她回頭又朝她擺擺手，臉上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朝她做口型：“快點兒。”

  　　分明是張很奶的臉，卻總是一副拽樣兒。

  　　佟真瞟了眼，捂著忽然飛快跳動的心一路小跑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