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方宇航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從韓誌遠手裏拿了籃球, 隨性地拍著籃球穿過走廊。

  　　有隔壁班的女生路過，低頭竊竊私語，不知聊了句什麽, 笑著紅了臉。

  　　而後往自己班走去。

  　　韓誌遠一愣，隨後立刻追上去, “航崽，等等我。”

  　　紀禾看完了戲, 把筆扔桌上, 把書一合, 起身往外走。

  　　紀苗立刻喊, “哥，你幹嘛去？”

  　　“打球。”紀禾頭都沒回。

  　　“你物理卷寫完了嗎？給我一下。”紀苗說：“我對個答案。”

  　　“自己拿。”紀禾的聲音消失在班裏。

  　　還在班裏的學生大氣都不敢出, 剛經曆了那麽尷尬的場麵，眾人麵麵相覷。

  　　直到有人笑著說了句，“去小賣鋪嗎？”

  　　對方回應, “走走走。”

  　　幾人相攜而去。

  　　班裏再次又熱鬧起來，就像是被摁下暫停鍵的老式收音機重新啟動，所有都回到了原始軌道。

  　　佟真站在那兒盯著路燦燦的背影看了會兒, 複又坐下。

  　　而路燦燦坐在座位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過了會兒便趴在課桌上哭了。

  　　，

  　　活動課快結束, 方宇航他們才抱著籃球從操場上回來。

  　　紀禾跟方宇航打出了一頭汗, 在洗手間囫圇洗了把臉回來, 額前的頭發還沾著水。

  　　紀苗一見他們回來就稟報戰況，“路燦燦哭了，一會兒老師要問起來咋辦？”

  　　“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方宇航把雪糕扔她們桌上, “趕緊吃, 一會兒上課了。”

  　　“你給買的？”紀苗抖落開塑料袋, 震驚了下，“竟然還有六個圈。”

  　　“佟真的。”方宇航說：“那櫻花味雪糕是你的。”

  　　紀苗：“……”

  　　她把六個圈放佟真桌上，撇嘴道：“你夠偏心的啊，怎麽她就有六個圈？”

  　　還不等方宇航回答，她兀自搖搖頭道：“哎，沒辦法，誰讓你們一起長大呢？了不起，有特權。可惜了，跟我一起長大的人連個小布丁都不給我買，還得蹭別人竹馬的雪糕。”

  　　紀禾的書敲在她胳膊上，“拿開。”

  　　紀苗：“……”

  　　“嘖，還得被打。”紀苗歎氣，“小白菜啊，地裏黃啊，可憐人呀，沒人疼呐。”

  　　“少含沙射影。”紀禾掃她一眼，“還有三分鍾打鈴。”

  　　紀苗立刻拆包裝袋，瞪他，“你不早說。”

  　　但她在吃之前，依舊緊趕慢趕地吐槽，“我沒有含沙射影，我就是在說你呢！親哥哥！我就差念你身份證號了！”

  　　說完立刻轉身，怕被打。

  　　結果方宇航不疾不徐地來了句，“你那個是紀禾買的，八塊錢。”

  　　紀苗：“……？”

  　　紀禾麵無表情，“記得給錢。”

  　　紀苗捂著耳朵，“我不聽。”

  　　佟真沒什麽心情吃，她那點兒喜怒哀樂都寫在了臉上。

  　　平常一直吵著讓方宇航買六個圈，他摳搜地不給買。

  　　這時候買了，她又吃不下。

  　　“寶寶，你怎麽不吃？”紀苗兩口把那雪糕吃了一小半，就和趕任務似的。

  　　佟真搖搖頭，把雪糕放方宇航桌上。

  　　方宇航瞟她一眼，“轉性了？雪糕都不吃？”

  　　佟真：“不想吃。”

  　　她聲音悶悶的，“等下課吃飯吧。”

  　　方宇航說：“到時候化了。”

  　　佟真看著他，什麽話都沒說。

  　　方宇航拿過來，“算了，我扔外邊去。”

  　　還是末冬，晚上會冷，但不至於到零下。

  　　但臨近上課，也沒法吃，隻能放在窗外。

  　　，

  　　活動課結束後的第一節 課是語文，錢育走進來就覺得班裏氣氛不太對，比往日都要安靜。

  　　他隨手將卷子遞給第一排的同學，調侃著說了句，“今天挺乖啊。”

  　　有調皮的男孩兒回了句，“老師，我們哪天不乖？”

  　　錢育掃過班內，發現路燦燦一直趴在桌上，似在睡覺。

  　　語文卷很快發下去，路燦燦也坐起來整理卷子，但眼睛和鼻子都是紅彤彤的，看上去像大哭了一場。

  　　他裝作不經意地走過，路燦燦隻吸吸鼻子，埋著頭寫卷子。

  　　教室裏很安靜，錢育把路燦燦的同桌喊了出去。

  　　“你同桌怎麽回事兒？”錢育問，“哭多久了？”

  　　“不知道。”李明搖頭，“上節課還好好的，我活動課沒在教室，回來她就這樣了，我還以為她睡覺呢。”

  　　錢育不大相信地問：“真的？不是你欺負的？”

  　　“老師，蒼天可鑒，平常都是她欺負我。”李明撓撓頭，“她那公主脾氣，要換成男生，我早……”

  　　話說到一半忽然噤聲，發現錢串串正死亡凝視他。

  　　他訕笑，“就算是個男生，我也不能怎麽樣啊。”

  　　“行了，少貧，回去吧 。”錢育說。

  　　這節課和往常沒什麽不同。

  　　錢育下課時卻還放心不下路燦燦，又把韓誌遠和裴蘇怡喊了出來，“路燦燦是怎麽回事？有人欺負她了嗎？還是生病了？”

  　　韓誌遠和裴蘇怡對看一眼，誰都沒說話。

  　　“老師也不是非要問出個子醜寅卯來。”錢育說：“你們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兒，情緒不太穩定，處理事情也比較衝動，很容易引發校園暴力，老師怕她是遇到校園暴力不敢說……”

  　　“不是。”韓誌遠打斷他，“老師，沒人欺負她。”

  　　準確來說是她欺負別人，沒占到便宜，所以自個兒覺得委屈了。

  　　韓誌遠把活動課時發生的事兒和錢育說了，最後總結道：“這次是路燦燦同學有問題。”

  　　錢育看向裴蘇怡，用眼神詢問韓誌遠說得是否正確。

  　　裴蘇怡雖有心偏袒，但韓誌遠說得句句屬實，她也隻能點頭。

  　　錢育表示了解，讓他們看著點，不要把這點兒小問題演化成大矛盾。

  　　韓誌遠打包票，“老師，您就放心吧，方宇航肯定不會校園暴力別人的，他從來不欺負女孩兒。”

  　　“那這次？”錢育挑眉。

  　　韓誌遠：“……”

  　　“這次也不算欺負吧。”韓誌遠堅定地站在好兄弟這邊， “路燦燦要不那麽說佟真，方宇航也不會跟她杠起來。”

  　　錢育：“……”

  　　，

  　　佟真晚飯也吃得不多。

  　　紀苗可憐巴巴地湊過去，“佟真寶寶，你還在為路燦燦的話生氣啊？別生氣了，她就是馬後炮。”

  　　“我沒生氣。”佟真說：“和她有什麽好生氣的，就是不太餓。”

  　　她碗裏的飯剩了大半碗，坐在那兒等他們吃完，怕紀苗不信還捏了下自己的小肚子，“應該是春天到了，所以肚子提醒我該減肥了。”

  　　“你又不胖。”紀苗說：“再吃一點兒唄。”

  　　佟真搖搖頭，“你趕緊吃。”

  　　方宇航吃飯向來快，幾口扒拉完，坐在她對麵看。

  　　佟真正發著呆，意識到他在看自己，下意識說：“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

  　　方宇航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也沒事兒啊。”

  　　佟真翻白眼，“我本來就沒事。”

  　　方宇航抿了抿唇，沒說話。

  　　佟真其實是難過的。

  　　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被那樣說，成績差的人做什麽都會差，甚至路燦燦在輕易預言她的一生——無論做什麽都很差勁。

  　　這些話像一根針一樣戳破少女那可憐的自尊心。

  　　沒有誰會在少年時就承認自己的一事無成。

  　　哪怕成績很差，哪怕是父母眼中一無是處的孩子，但人生處處充滿轉機。

  　　雖然口中說自己是鹹魚，但也有發憤圖強的時刻。

  　　為一件事付出了努力，卻要被否定所有的付出。

  　　沒誰會不難過。

  　　其實佟真是個不太自信的人。

  　　她從小就不太敢站在台上，也不敢站在光亮處。

  　　幼兒園的方宇航站在台上自信地演講，她隻能裹著肥大的衣服坐在人群中鼓掌。

  　　從小到大，她都是人群裏最不起眼的那一種。

  　　初中讀了三年，帶班多的副科老師都不一定能把她的臉和名字對上號。

  　　她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做完手術後就一直在吃藥。

  　　藥物帶來的副作用在她身上表現為肥胖，她每天都吃很少的東西，但身體日益臃腫。

  　　上幼兒園時，小朋友都喊她“肥豬”“胖豬”“大豬頭”。

  　　導致她有一段時間根本看不得飯桌上出現豬肉，隻要出現就哭。

  　　有天她和方宇航吵架，方宇航站在巷子口罵她，“肥豬豬！”

  　　剛好被芳姨聽見，擰著他耳朵就把他拎回家，當天方宇航哭的聲音傳遍整條小巷。

  　　之後他再沒喊過她的外號。

  　　再後來，他還會幫著她去揍那些喊她肥豬的人。

  　　所以她很討厭站在台上。

  　　她知道路燦燦的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的，因為方宇航在朗誦方麵確實有天賦。

  　　以他的實力可以拿獎，但多了她這個拖油瓶，他們變成了倒一。

  　　往往實話最傷人。

  　　佟真沒生氣，隻是有點兒傷心。

  　　隻要給她點時間就能把這些壞情緒消化完。

  　　吃過晚飯後回到教室，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

  　　沒完全安靜，但也不算吵。

  　　佟真拿出數學卷，艱難地做了六道選擇題，方宇航就走過來，伸手敲了敲她的桌麵，“跟我來。”

  　　“幹嘛？”佟真仰起頭。

  　　方宇航：“讓你來就來，廢話怎麽那麽多？”

  　　佟真：“……”

  　　她把筆一合，咬牙切齒，“最好你有事。”

  　　吃過晚飯後，大家都喜歡在走廊上放風閑聊，這會兒每個班門口都有人。

  　　聲音嘈雜到根本不知道去聽誰的好。

  　　他們一路上了天台，不知是誰搬來幾把舊桌椅堆在角落。

  　　“什麽事啊？”佟真問。

  　　方宇航拉開羽絨服拉鏈，從校服兜裏拿出一個白色塑料袋，燒烤的味道頓時躥出來。

  　　“趕緊吃。”方宇航說。

  　　佟真：“……你出學校了？”

  　　“話怎麽這麽多。”方宇航瞥她一眼，“還真把自己當林妹妹了？”

  　　佟真：“……”

  　　“我真不餓。”佟真說。

  　　“那你不饞？”

  　　“……饞。”

  　　佟真拿著燒烤大快朵頤，就是風太大，她灌了一肚子冷風。

  　　吃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來，警惕地看向方宇航，“你是不是在這上邊投毒了？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嗯。”方宇航說：“倒了點百草枯，你才發現？”

  　　佟真冷哼一聲：“……幼稚。”

  　　方宇航：“比不上你。”

  　　等到都吃完，佟真把所有的東西收在一起。

  　　從天台望向遠處，整座城市燈光亮起，所有的標誌性建築物盡收眼底。

  　　佟真吸了吸鼻子，忽地沉聲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廢物啊？”

  　　方宇航側過臉，頓了幾秒 ，“佟真，你忘了一件事。”

  　　“什麽？”佟真問。

  　　方宇航麵無表情，“你沒和我道歉。”

  　　佟真：“……？”

  　　“你和紀苗道歉，和班任道歉，甚至還和韓總道歉，但唯獨沒有向你的搭檔我道歉。”方宇航說：“按理來說，我才是你最應該道歉的人，對吧？”

  　　佟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裏頓時蓄起了水霧，隔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也覺得是我拖累你，是嗎？”

  　　方宇航沒說話。

  　　佟真抿唇，眼淚掉下來，又抬起手背抹掉。

  　　期間方宇航一直站在她對麵，不發一言。

  　　少女的臉都凍紅了，鼻頭也紅彤彤的。

  　　良久，她哽咽著聲音，“對不起。”

  　　方宇航：“沒聽清。”

  　　佟真：“……”

  　　“你不要太過分！”佟真瞪他，眼淚又和金豆豆似地掉下來。

  　　明明之前誰說她，她都沒有哭的。

  　　但現在站到這裏，眼淚止不住。

  　　見方宇航仍是那副冷淡表情，她咬咬牙，哭聲從唇齒間溢出來，聲音卻比之前更大，“對不起。”

  　　說完轉身就跑，手腕卻被方宇航抓住。

  　　佟真回頭看他，臉上掛著兩串淚珠，“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怎樣？以後我都不會跟你參加……”

  　　“沒關係。”方宇航認真地，一字一頓地重複一遍：“沒、關、係。”

  　　“佟真。”方宇航說：“你為什麽要哭？”

  　　佟真倔強地沒說話。

  　　方宇航說：“你認為自己沒錯，那你為什麽要跟他們道歉呢？”

  　　“但我就是忘詞了啊。”佟真忽地嚎啕大哭，“我本來就不想參加的……”

  　　“所以你沒做錯。”方宇航說：“不需要和別人道歉。”

  　　佟真：“……”

  　　過了許久，晚自習的第一個鈴響起。

  　　佟真終於止住了哭，下天台的時候，她情緒恢複得差不多。

  　　她頗為欣慰地說：“你終於長大了，今天對我真好，以後請都這樣保持，我也會對你好一點。我宣布，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宇航看向她，幾秒後，“六個圈八塊，燒烤二十三，加起來算你便宜點，三十五。”

  　　佟真：“？”

  　　“怎麽還帶坐地起價的？”佟真瞪大眼睛，不解。

  　　“跑腿費。”方宇航說。

  　　佟真：“……”

  　　她宣布，友情又決裂了。

  　　作者有話說：

  　　方·努力在逗幼稚鬼開心·但同樣幼稚·宇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