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很多年以後, 佟真回津南收拾東西，翻到了高中的相冊，發現有一張照片是背過放的。

  　　她拿出來才發現是朗誦比賽這天的照片。

  　　照片裏的她和方宇航站在台上, 身後是正紅色的幕布，明亮的燈光罩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她緊張得握著話筒的手在抖, 而方宇航穿著白襯衫，眉眼淺笑, 已初露大人模樣。

  　　她莫名感覺這張照片眼熟。

  　　但想了許久也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

  　　直到在回北城的路上, 她包裏有個紅本子掉下來。

  　　日期還是新鮮出爐的5，21, 她坐在副駕駛翻開, 上邊的照片亦是紅色背景，她和方宇航穿著情侶白T, 方宇航挨得她極近，她的笑卻帶著一點兒臭臉，因為在早上出發前, 兩人因穿白襯衫還是白T產生了爭執。

  　　最後還是選擇聽從佟真的意見，穿著白T拍攝了會陪伴他們一生的照片。

  　　佟真問他，“為什麽非要穿白襯衫？你平常上舞台都是白T, 簡簡單單的不好麽？”

  　　方宇航沉默幾秒, 挑眉：“你真的不懂？”

  　　佟真：“我需要懂什麽？”

  　　方宇航：“算了, 穿白T。”

  　　彼時的方宇航早已學會了妥協。

  　　而佟真尚未Get到他的點, 在看到這張照片時, 腦海中忽然捕捉到了什麽東西。

  　　她問方宇航，“你還記得那場朗誦比賽嗎？”

  　　方宇航正開車，車裏放著深海藍鯨樂隊的新歌, 他一如既往地懶散, “忘了。”

  　　“你是不是從那時候就喜歡我了？”佟真說：“我不笑你。”

  　　方宇航斜睨她一眼, “沒有。”

  　　佟真翻出前幾天在家裏找到的照片，將其放在陽光下，放置了多年的老照片帶上了歲月的昏黃色調。

  　　她說：“這照片好像我們的結婚照啊。”

  　　隔了會兒，方宇航說：“你的錯覺。”

  　　佟真：“……不信你自己看。”

  　　方宇航搖頭，“我要開車。”

  　　但等到晚上回家，佟真在書房的抽屜裏發現了另一張照片。

  　　依舊是浸染了歲月痕跡的老照片，背景是正紅色，少年和少女站在幕布前牽著手鞠躬。

  　　那天她很沒出息地丟了臉，而原本可以做好的方宇航擺爛，並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邊。

  　　她翻到照片背後，那裏用稍顯潦草的字跡寫著：

  　　和她一起站在台上，擺爛好像也不算什麽。

  　　，

  　　或許很多年後，我們都會忘記曾經曆過的事。

  　　那些在大人眼裏不值一提的，不過是一次失敗的小事。

  　　但我們永遠會記得當時的感覺。

  　　站在台上，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窘迫感，恨不得把頭栽到地上，或是找個地洞鑽進去，並暗暗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做這樣的事情。

  　　那天台下寂靜了許久，偌大的會場裏還有人輕笑了一聲。

  　　不知在笑佟真將朗誦比賽變成了即興發揮現場，還是在笑他們的窘迫。

  　　但紀苗第一個站起來，瘋狂鼓掌，甚至在台下大喊，“佟真最棒！”

  　　錢串串也跟著鼓掌，隨後會場內爆發了如雷般的掌聲。

  　　掩蓋了少女的尷尬和窘迫。

  　　但從台上下來以後，佟真就耷拉著臉。

  　　紀苗跑到後台來安慰她，她卻搖搖頭笑道：“我沒事，對不起啊。”

  　　方宇航站在她身側，什麽話都沒說。

  　　佟真不像平常一樣，手背被蚊子咬了也要大喊大叫，或是腿上磕一下也要哭唧唧地抱怨。

  　　她臉上一直掛著笑，但眼裏卻有淚水在打轉。

  　　佟真的想法很簡單，她沒有做好這件事，所以她沒有資格哭。

  　　那天的比賽結果佟真也沒聽，她背著書包去了學校天台放風。

  　　和她一起去的還有方宇航。

  　　他們買了兩支雪糕，坐在破舊的天台上吹風。

  　　誰都沒說話。

  　　翌日，紀苗告訴她，他們班得了“最佳創意獎”。

  　　佟真也算弄巧成拙，可佟真很認真地對她說對不起。

  　　甚至她不僅和紀苗說了對不起，上課前遇到班任，還和班任說了對不起。

  　　搞得錢串串一愣，“佟真，真沒啥大事兒，你們不是還給班級得獎了嘛。再說了，你是第一次上，緊張很正常，放寬心，不要在意，接下來把心放在學習上。”

  　　佟真點點頭，之後回了教室。

  　　韓誌遠把朗誦比賽“最佳創意獎”的獎狀領回來時，班裏一陣起哄。

  　　一幫同學在後邊討論。

  　　“聽說那天佟真在台上忘詞了。”

  　　“佟真了不起啊，忘詞都能得獎。”

  　　“佟真瞎編來著，臨場發揮能力一絕。”

  　　“看來佟真就適合幹這個，以後咱們班的朗誦比賽都讓佟真上吧。”

  　　大家討論得熱烈，不知是誰陰陽怪氣地說了聲，“得了吧，那天綜合排名他倆倒數第一，獎狀每個班都有好嘛？”

  　　眾人聞言，臉色一僵。

  　　剛好紀苗從辦公室回來，一聽這話眉頭頓時皺起，“怎麽說話的？你行你上啊，讓參加比賽的時候沒人上，現在又嫌棄排名低，會說人話嗎？”

  　　教室裏頓時安靜下來。

  　　正值大課間，紀苗把作業本扔在桌上，氣勢洶洶的。

  　　佟真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別說了。

  　　紀苗卻掃了掃前排，坐在位置上的人不多，也沒辦法判斷是誰說的。

  　　她氣呼呼地坐下。

  　　但隔了會兒，那道聲音又來了，“實話都不讓人說了？”

  　　佟真抬頭看過去，是路燦燦。

  　　“路燦燦，是不是你沒上所以嫉妒啊？”紀苗擼起袖子，頗有要好好和她理論一番的架勢。

  　　路燦燦翻了幾頁課本，頭都沒回，語氣輕蔑，“我犯得著嗎？要是我上肯定比她拿得分高。”

  　　“事實就是你沒上啊。”紀苗說：“我們一開始是不是找你了？你說要參加作文比賽，沒有時間弄，那你現在說什麽呢？”

  　　“成績差還不讓人說了？”路燦燦聳肩，“成績差的人果然做什麽都很差勁。”

  　　這話引起了眾人的憤怒，一時間大家都譴責起來。

  　　“路燦燦，你這怎麽說話的？”

  　　“人家佟真做得挺好啊，你過分了。”

  　　“……”

  　　韓誌遠拉偏架，“佟真為班級獲得了榮譽，值得鼓勵。路燦燦，你要是覺得你上比她好，那下次找你的時候不要找借口推諉，等事情結束了才來馬後炮。我覺得佟真朗誦得挺好，咱們班拿到這個獎全靠佟真。”

  　　路燦燦撇嘴，“是是是，都靠她拉後腿，方宇航初中可是得過市級朗誦比賽一等獎的，要不是她，咱們班肯定也是一等……”

  　　“咚——”

  　　籃球撞擊地麵的聲音忽地響起，圓滾滾的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從前門飛躍了大半個教室，落在方宇航自己的桌上，彈了幾下，又回到韓誌遠手裏。

  　　半空中，陽光照射著塵埃飛舞。

  　　滿教室的人齊刷刷地看向門口，隻見方宇航穿著淺藍色毛衣，碎發淩亂地鋪在額前，一副懶散模樣。

  　　就在大家以為方宇航要替佟真說話時，他隻喊：“韓總，打籃球。”

  　　韓誌遠愣怔片刻，然後應聲：“來了。”

  　　方宇航站在前門，沒動。

  　　剛剛太尷尬，大家都自動忽略了話題，而韓誌遠讓人拿膠帶把獎狀貼後牆上，抱著籃球出門。

  　　方宇航則瞟了眼路燦燦。

  　　路燦燦手裏握著筆，不太服輸地看向方宇航。

  　　全班誰不知道方宇航和佟真關係好，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的。

  　　但路燦燦覺得自己也沒說錯。

  　　本來就是嘛。

  　　以方宇航的實力，拿個前三肯定不成問題，結果被搭檔拖累，拿了倒一。

  　　方宇航自己肯定也生氣唄。

  　　就是礙於關係好才不能說。

  　　過了會兒，路燦燦實在受不了方宇航的眼神，梗著脖子說了句，“看我幹嘛？我又沒說錯，要是你和裴蘇怡一起上，肯定能拿前三。”

  　　方宇航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不要欺負女孩兒。

  　　也不要跟女孩兒吵架。

  　　況且他身邊一直有個佟真，在班裏都不怎麽和其他女生一起玩。

  　　這會兒舌尖抵著牙齒，忍了又忍，決定還是轉身離開。

  　　但他還沒抬腳，就聽路燦燦說：“明明就是佟真拖累你，還不讓人說。”

  　　方宇航的腳步頓住。

  　　他回過頭，聲音很冷：“跟你有關？”

  　　路燦燦：“……”

  　　她一噎，又理直氣壯道：“拿倒一就是為班級抹黑，我看不慣。”

  　　“那還要怎麽樣？”方宇航說著走進了教室，“我跟佟真一起拿的，你還要把我們踢出這個班？”

  　　路燦燦：“……”

  　　他路過路燦燦的桌子也沒停，徑直走到了最後邊，把牆上的獎狀撕下來，將四個角的膠帶粘好，然後扔進了桌兜。

  　　“方宇航，你幹嘛啊？”有人膽戰心驚地問了句，“不會真要換班吧？”

  　　路燦燦也有點慌，她回頭看，立刻為自己辯解，“我可沒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倒一丟人。”

  　　“所以呢？”方宇航語氣冷淡地反問，“倒一應該去死嗎？”

  　　路燦燦：“……不是。”

  　　他說話的樣子太凶，跟平日裏大相徑庭，嚇得路燦燦眼睛紅了。

  　　裴蘇怡站出來，“方宇航，燦燦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說，她是什麽意思？”方宇航問。

  　　裴蘇怡一時怔住，不知該怎麽回答。

  　　“我就是說實話，難道也錯了嗎？”路燦燦氣急，站起來道：“我又沒有要你們怎麽樣。咱們班本來是能拿前三的，就因為她拖後腿，才拿了倒一，你也被她拖累了。而且，她能拿倒一，還不許別人說了嗎？”

  　　“對。”方宇航斬釘截鐵，“不許。”

  　　“韓總。”方宇航吆喝著喊了聲，韓誌遠離開應答，“哎。”

  　　“以後這種破事兒愛找誰找誰，我跟佟真不上。”方宇航說：“要找就找有班級榮譽感的人上，比如路燦燦同學。”

  　　路燦燦頓時瞪大眼睛，她可不想讓這些活動浪費掉她寶貴的學習時間。

  　　“方宇航，你瘋了嗎？”路燦燦氣道。

  　　方宇航瞟她一眼，還未說話，一直沉默的佟真忽地站起來，“路燦燦，是你瘋了吧。”

  　　路燦燦：“……你才瘋了呢。”

  　　“裴蘇怡生病了，我們先找了秦思淼，她說要上輔導班，沒有時間練習，又找了你，你說你要準備作文比賽。那行，沒辦法了，我上的，我是沒有朗誦經驗，站在台上緊張得不行，但起碼我上了，而不是像你一樣，隻會在這裏說風涼話。”佟真說的時候聲音都帶著哽咽，但沒有哭，“差生怎麽了？差生就應該去參加這些沒人想參加的活動嗎？你有班級榮譽感，那以後的比賽你都報名啊。”

  　　“就是。”紀苗理所當然地站在佟真這邊，立刻附和，“你行就你上，不行就閉嘴。”

  　　周茜茜也道：“對對對，也不知道你哪來的優越感。”

  　　紀苗輕哼一聲，“是啊，成績好了不起嗎？”

  　　路燦燦被她們連珠炮似地說了幾句，表情委屈得厲害，忍不住想反駁，結果紀苗一拍她身後的桌子。

  　　紀禾正轉著筆看戲，被她這一拍，筆差點掉地上，但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淡淡地掀起眼皮看她。

  　　紀苗挑唆地說：“年級第一，你說，成績好是不是了不起？”

  　　紀禾：“……”

  　　他欲言又止，隨後把目光投向了路燦燦，風輕雲淡地裝逼，“沒什麽了不起。”

  　　紀苗趾高氣昂。

  　　紀禾的聲音寡淡，卻帶著幾分嘲諷意味，意有所指道：“自己學習不怎麽樣還看不起別人的人，挺了不起的。”

  　　路燦燦：“……你們欺負我！”

  　　佟真輕哼一聲，卻看向體育委員，“劉青，下周的籃球比賽，方宇航不參加了。”

  　　突然被cue的劉青：“？”

  　　他看向方宇航，一臉迷惑，“不是吧？”

  　　“如果參加比賽就一定要拿獎項才算有班級榮譽感的話，那以後這樣的活動我們都不參加。”佟真說：“我們不想費心費力地做了事，還要被罵是瘋子。”

  　　劉青錯愕地看向佟真。

  　　他們班會打籃球的男生本來就不多，方宇航是主力健將。

  　　不能就這麽罷工吧？

  　　路燦燦被佟真這咄咄逼人的態度氣到，“要不要參加籃球比賽是方宇航的事，你憑什麽替他做主啊？再說了，要不是因為你，方宇航不可能拿倒一，你拖累他拿不到朗誦比賽第一也就算了，憑什麽還不讓他參加籃球賽？”

  　　她說話時，佟真的臉色已經變了，有那麽點兒想打人的趨向。

  　　劉青忍不住斥道：“你少說點兒吧。”

  　　他初中就跟方宇航和佟真一個班了，所以對這兩人的關係還算了解。

  　　隻能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地看向方宇航。

  　　結果方宇航抿唇，頓了兩秒，“她說了算。”

  　　劉青：“……？”

  　　方宇航又補充了句，“以後所有的班級活動，我都不參加。”

  　　作者有話說：

  　　方宇航這人真能處，有事兒他真上。

  　　有誰注意到佟真寶寶一開始被說是沒說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