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瞬息      更新:2022-09-14 09:50      字數:4511
  第54章

    薛玉潤本來興致勃發地去買鶴觴酒, 可真買到手了,她不由得看著小酒壇上明晃晃地寫著“鶴觴”二字的紅紙,犯愁地道:“陛下當真會讓我喝嗎?”

    瓏纏輕咳了一聲:“婢子想來, 大概是不會的。”

    薛玉潤幽幽地點頭:“我也覺得。”

    她也不可能現在先偷喝一口。雖然, 她覺得自己酒量很不錯,畢竟她從未喝醉過。可她畢竟還需要跟太皇太後和太後交代今日二公主的事。

    盡管她知道, 肯定不可能如坊間所傳, 一杯之後, 經月不醒,頂多喝點醒酒湯,睡一覺就好了。

    但薛玉潤不會冒這個險。

    薛玉潤想了想, 將酒壇轉了個麵。“鶴觴”二字貼著她的手掌,她神色嚴肅地道:“謀事在人, 成事在天。”

    瓏纏一怔, 謹慎地問道:“姑娘打算怎麽做?”

    “還沒想好呢。”薛玉潤嗚咽著歎了口氣, 道:“先去買一壇桑落酒, 喝不成鶴觴就喝桑落酒好了。”

    桑落酒跟青梅酒一般, 是可以當果飲的酒。

    瓏纏忍著笑,應道:“喏。”

    *

    薛玉潤入宮後, 原本打算先去跟太皇太後和許太後見禮。但一入宮,就聽說普濟寺來了一位雲遊至此的無妄師父。太皇太後和許太後一早就去普濟寺聽無妄師父講經, 要明日再回宮。

    薛玉潤立刻來了底氣,朝瓏纏勾了勾手。

    瓏纏從使女手中接過寫著“鶴觴”二字的酒壺。

    “要桑落酒。鶴觴送到承珠殿, 等我回承珠殿再喝。”薛玉潤聲音壓得低低的,活像是即將要偷魚的小貓兒, 還透著胸有成竹:“多好的時機呀。”

    太皇太後和許太後今日都不在, 她當然不用追到普濟寺去稟報。因為原本想的是要跟太皇太後、許太後和楚正則三人說話, 想來用時不短,所以薛玉潤索性跟家中打了個招呼,今日留宿宮中,明日再回家。

    如此一來,她就算喝一口就醉,也隻消在承珠殿悄悄睡上一晚,就連大哥哥都挑不出刺來。反正她也隻打算喝一口嚐個新鮮。

    就是芝麻和西瓜有點兒可憐,今日等不到她回來摸摸毛揉揉腦袋了。

    薛玉潤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但她嚐新鮮之後,回去可以多揉兩次嘛。所以呢,薛玉潤就隻歎了這麽一聲,轉瞬就將桑落酒抱在懷中,把寫著“桑落”二字的紅紙大喇喇地轉到外麵,然後,氣定神閑地走向了禦書房。

    *

    不過,薛玉潤高估了自己的從容。她剛走進禦書房,一瞧見來迎她的楚正則,就下意識地想要把酒壺往身後藏。

    還好她及時意識到她拎的是桑落酒而非鶴觴酒,克製了自己的動作。薛玉潤輕咳一聲,將桑落酒放到楚正則的麵前:“皇帝哥哥~”

    楚正則見到她來,並不是很詫異,倒是聽到這一聲“皇帝哥哥”,讓他意味深長地挑眉:“皇帝哥哥?湯圓兒,你來,難道有事相求?”

    薛玉潤嚴肅地道:“瞎說,我隻是為二姐姐高興,所以才想來見你。”她頓了頓,道:“陛下。”

    好險,她怎麽總是會在楚正則麵前露餡。

    好在楚正則並沒有揪著這個稱呼追問,而是輕聲笑道:“為二姐姐高興,你該去見二姐姐,為何想來見朕?”

    薛玉潤臉色微紅。

    她在這一瞬,陡然回想起從曹記蜜餞鋪子出來時,迫不及待想見楚正則的心情。

    但現在,人就在眼前了,她才不要急呢。

    誰讓楚正則就知道揶揄她!

    薛玉潤很確定,楚正則一定已經收到了粗略的稟告。畢竟,她一早就讓溫柑把婦人交到了楚正則的人手中。

    薛玉潤義正辭嚴地道:“因為我聰明呀,我打小就知道不要打擾哥哥嫂嫂,現在自然也知道二姐姐有駙馬陪著,不能打擾。”

    她說罷,委屈巴巴地道:“難道,陛下是不想我來麽?”

    就是這委屈,配上她狡黠的眼神,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楚正則一歎:“怎麽會?朕隻是以為,你是來尋落下的東西。”

    “誒?”薛玉潤一愣,她還真不記得自己落下了什麽東西:“我落了什麽呀?”

    她困惑地看向楚正則,不期然望進一雙含笑的眼睛。

    這一瞬,薛玉潤福至心靈,瞬間明白楚正則的言外之意。

    她臉色漲紅,將手藏在身後,嗔道:“你瞎說,才沒有!”

    薛峻茂出生的那一日,楚正則在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了“相思”。

    楚正則低低地笑道:“朕還什麽都沒說呢。”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薛玉潤拎著酒壺,蹬蹬地坐到楚正則常用膳的桌子前。

    楚正則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坐在她對麵:“是嗎?”

    “嗯。”頂著臉上的薄紅,薛玉潤點了點頭,道:“陛下是想說,我落下了‘芙蓉肉’吧。”

    楚正則:“……”

    他揉上了自己的晴明穴。

    薛玉潤托著腮,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道:“陛下不說,我差點就忘了。芙蓉肉這道禦茶膳房特製的新肉膳,我還沒吃到呢。”

    薛玉潤和楚正則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非常清楚,薛玉潤很明白楚正則真正想說的是什麽。但與此同時,楚正則也從薛玉潤得意的小眼神裏,瞧出了明晃晃的一句話——

    哼,才不要輸給你。

    楚正則又好氣又好笑,但聽到薛玉潤肚子輕輕的一聲咕噥,萬般情緒都化作一聲:“傳膳。”

    他說罷,微微蹙眉,看著薛玉潤道:“下次,記得按時用膳。”

    “喔。”薛玉潤不好意思地捂著自己的肚子,乖乖地應聲:“早上事發突然,我就給忘了。”

    唉,她從前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楚正則按時用膳。今天自己卻沒有以身作則,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要擔心。天塌下來,有朕替你頂著。”楚正則聽到“事發突然”這幾個字,回到桌案前,拿起一封密奏,交給薛玉潤:“這是繡衣衛粗略審問的結果。”

    薛玉潤連忙翻開,看完之後,擰眉驚道:“那婦人已有身孕!?”

    “孫家此次,被人算計得厲害。”楚正則點了點頭:“這婦人稱,自己是被孫大夫人的故舊安排入府的。至於這位所謂的‘故舊’,繡衣衛正在查。”

    “我原先還隻以為,他們打量著,若是事成,二姐姐咽不下這口氣,就能讓孫家失去駙馬之位和吏部員外郎之位。”薛玉潤一聽,就明白了過來:“現在才知道,他們連二姐姐可能忍著把孩子養大都想到了。”

    楚正則冷眸頷首:“等孩子長大,身世就是把柄,又是一枚好棋子。哪怕這孩子長不大,但此事之後,孫家必然會信宜子之說。有一就有二,往後他們再做手腳,也更加容易。”

    薛玉潤倒吸了一口冷氣:“草灰蛇線,伏筆千裏。當真是好算計。”

    這樣齷齪的算計,簡單卻非常奏效。如果孫翩沒有一察覺到不對就跳窗跳湖,哪怕二公主隻是撞見衣裳拉扯,還沒能真正成事,都會在她的心上刻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生疑則生怨,生怨則生恨。

    薛玉潤慶幸地鬆口氣,道:“還好,還好。”

    還好二姐姐一片真心未錯付。

    幕後之人,算計了一切,卻未能算到孫翩心若磐石,未能算到孫妍違命報信。

    盡管這陰謀令人膽寒,但薛玉潤從不沉湎於後怕,而是高高興興地敲開桑落酒的封泥,道:“所以,陛下,我覺得當浮一大白!”

    楚正則眸中冷意盡消,他一笑,道:“怎麽痛快怎麽來?”

    “那當然!”薛玉潤斷然哼道:“雖然我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但想必,這群魑魅魍魎得知此事失手之後,一定會氣急敗壞、惱羞成怒,指不定會在家中摔杯子摔碗。”

    薛玉潤壓低了聲音,很是期待地道:“沒準還會摔碎幾件世所罕見的瓷器。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讓二姐姐和駙馬的感情更好。哎呀呀,想想就很高興~”

    少女明眸皓齒,悄聲說“壞話”的模樣,像極了小狐狸明目張膽地亮出利爪,

    楚正則莞爾,也隨她壓低了聲音:“那你怎麽不帶鶴觴來?”

    “咳咳咳咳咳”薛玉潤猛地咳嗽了起來。

    “你是覺得,把‘桑落’這兩個字明晃晃地放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就猜不到你要帶鶴觴?”楚正則好整以暇地問道:“還是覺得,朕會讓你把鶴觴藏進承珠殿?”

    薛玉潤嗚咽一聲:“我能不能不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楚正則嗤笑道:“晚了。”

    薛玉潤怒目圓瞪,隻換來楚正則唇邊的淡笑。

    她小腦袋瓜轉得飛快,轉眼就能得意地笑道:“晚了也沒關係,我忽然想到,皇帝哥哥是不是還欠我一件事兒?”

    “看別人的畫不成,多吃小酥肉和零嘴不成,狸花貓野性太大也不成。”薛玉潤慢悠悠地回憶著楚正則的話:“可沒說不能喝鶴觴酒呢~”

    楚正則:“……”他收斂了唇邊的笑,換成了不是要說“想都別想”就是要說“你想得美”之前的冷臉。

    薛玉潤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我知道則哥哥最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我尋常都那麽乖,就是今日我太高興了,所以才真的、真的很想嚐一嚐。”薛玉潤雙手合十,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楚正則

    “則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來回奔波有多辛苦。”薛玉潤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力求將辛苦體現在眼神和言辭裏:“則哥哥,我就喝一小口,好不好?”

    “就這麽一點點。”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條縫隙,又換回合十的手勢,小小聲地問道:“則哥哥,好不好呀?”

    這般乖巧可憐,屈指可數。

    是故——

    楚正則深深地歎了口氣:“朕能不能不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薛玉潤一樂,立刻收回了可憐的神色,胸有成竹地拂袖道:“晚啦~!”

    *

    揭開鶴觴密封的油紙,光是嗅到烈酒的醇香,薛玉潤都覺得自己仿佛要半醉了。她倒不是好飲酒,就是對所有吃的喝的,都很好奇。

    熙春樓別的酒,她大多能在大哥哥緊密的注視下淺嚐輒止。隻是鶴觴酒烈,所以沒人肯讓她喝。今日,她的確是非常高興,這才一時興起,決定嚐一嚐赫赫有名的鶴觴。

    薛玉潤小心翼翼地拿起竹酒舀,就被楚正則截走:“朕怕你恨不能倒滿溢。”

    薛玉潤哼聲道:“胡說,我才不會。”

    楚正則沒答話,隻用竹酒舀淺淺地給她倒了一個杯底:“先用膳,後飲酒。”

    薛玉潤應著聲,見他打算收手,忙道:“則哥哥!”

    楚正則手一抖,漏下了半杯。

    薛玉潤立刻伸手,護住了自己的冰裂紋碧盞,然後馬不停蹄地喚宮侍來拭淨桌上不小心漏出來的酒。

    宮侍擦拭之時,她不動聲色地將冰裂紋碧盞悄悄地往自己身邊挪。

    “……別挪了,朕讓你喝。”楚正則揉著自己的當陽穴,磨牙霍霍:“朕倒要看看,你若是醉了,待如何。”

    薛玉潤輕咳一聲,很是篤定地道:“有皇帝哥哥在呢。”

    有他在,她什麽都不怕。

    而且,她酒量那麽好,才不會醉呢!

    薛玉潤這次,連芙蓉肉都沒顧上細品,隻惦記著墊了墊肚子之後,便小心地端起冰裂紋碧盞,喝盡杯中酒。

    酒濃厚甘醇,直衝口鼻,辣得薛玉潤嗆了幾聲。

    楚正則適時地遞來一杯清水,不緊不慢地問道:“好喝嗎?”

    薛玉潤將清水一飲而盡,誠實地搖頭:“不好喝。”

    她當真喝不慣這麽烈的酒。

    “皇帝哥哥,我們還是以茶代酒吧。”薛玉潤見好就收,給楚正則斟了一杯茶:“慶祝二姐姐得覓良人!”

    楚正則是喝過鶴觴的,和她碰杯,將茶飲盡之後,他便站了起來,走到了薛玉潤身邊。

    薛玉潤困惑地看著他:“陛下,你走過來幹什麽呀?”

    她說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沒聽到楚正則回答。薛玉潤哼聲抬頭,想去質問他。可最終,卻伸出手,點點左邊又點點右邊,茫然地問道:“好奇怪喔……怎麽有兩個陛下?”

    她身子一歪,栽到了楚正則伸出來護著她腦袋的手上。

    楚正則幽幽地歎了口氣,伸出手,將她攔腰抱起,打算讓她在禦書房偏殿的睡榻上小憩一會兒。

    畢竟,今日太皇太後和太後都不在。

    也算……一個好時機吧?

    薛玉潤有點兒懵,她下意識地攬著楚正則的脖子,驚道:“皇帝哥哥快、快跑,你的柱子變樣了!”

    楚正則本來抱著她如履平地,被她這麽一掙紮,差點兒沒抱穩。

    楚正則的舌尖抵著牙關,偏偏一點兒氣都生不出來,聲音裏滿是無奈和寵溺:“歇著吧,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