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瞬息      更新:2022-09-14 09:50      字數:3442
  第37章

    “檀郞為了蕭娘魂飛魄散了嗚嗚嗚嗚嗚。”薛玉潤看向瓏纏的時候, 說話還帶著哭腔。

    “天哪。”瓏纏看到薛玉潤的眼睛,差點兒也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得是哭了一整夜,才能哭得兩個眼睛都腫了起來吧!

    瓏纏趕緊命人去煮雞蛋, 好給薛玉潤揉眼睛, 一邊心疼地道:“書又沒有長腳,姑娘下回悠著些看。”

    瓏纏昨晚起了好幾次, 隻是每次都被薛玉潤擋了回去。

    “可是長離居士寫得太好看了, 我根本停不下來。”薛玉潤懨懨地趴在桌上, 桌上的宣紙雪白如初,一滴墨都沒有沾上:“他能不能接著寫檀郞投胎轉世之後,繼續跟蕭娘在一塊兒?”

    “要不, 姑娘去找找這個長離居士究竟是誰?”瓏纏替她梳著頭發,建議道。

    “不要。他要是想被人知道, 早就揚名了。”薛玉潤伸手撥弄了一下瓶中的桔梗花:“沒事兒, 等及笄禮的時候, 還能看到雲音班排演《相思骨》。”

    她一想到雲音班排演的《相思骨》裏, 檀郞還是會魂飛魄散, 不由得用了些力,拽下了一瓣桔梗花, 嗚咽了一聲:“算了,大不了我續寫一個結局給自己看。檀郞這麽好的郎君, 蕭娘這麽好的小娘子,怎麽能不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呢!”

    “這樣也好。”瓏纏試著拿羅帕輕敷薛玉潤的眼睛, 最後歎了口氣:“婢子打量著,您今日多半隻能稱病了, 正好在家續寫《相思骨》吧。”

    “啊?我還想拿到先生的《相思骨》之後, 去找瀅瀅呢。”薛玉潤伸手去夠銅鏡, 瞧了眼,就“啪”地把銅鏡翻麵蓋住。

    她捂著自己的眼睛,深沉地道:“瓏纏,你說得對,是時候稱病了。”

    瓏纏又心疼又好笑,扶著薛玉潤站了起來:“婢子請晏太醫來,跟他打個招呼……”她話音未落,便是一頓,複爾驚愕地道:“姑娘,您來癸水了!”

    “誒?”薛玉潤茫然地看著瓏纏,還覺得自己有點兒睜不開眼睛:“我也不疼呀……”

    “不是所有人都會疼的。”瓏纏連忙指揮這個指揮那個,把薛玉潤扶到床上去:“您哪,這些日子都得安分躺著,不能出門了。”

    *

    輾轉反側的楚正則也起了個大早,他練過字、看過奏章,掐著薛玉潤起床遛狗的時間,提劍去了中庭。

    少年頎長而矯健,劍隨身動,是龍遊四海。劍芒寒光勝雪,好比白晝驚起飛電。身停而劍落,竟見落花紛紛,簌簌似雪而落!

    繁花似星墜,少年低眉拭劍,如鬆如玉,任誰觀劍,不稱一句“天資卓絕”?

    ——除非,對麵是兩條狗。

    隔著花雨,楚正則冷著臉看著對麵的兩條狗。

    西瓜沒見過這場麵,雖被宮女牽著,還興奮地搖著尾巴,想朝楚正則走。宮女嚇得一把抱起了西瓜,低著頭行了禮,匆匆往前走。

    芝麻就淡定多了,優哉遊哉地走在宮女的身邊,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回過頭來看了楚正則一眼。

    楚正則:“……”

    他恍惚覺得,他從芝麻的狗臉上讀出了嘲弄。

    楚正則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就往南殿走。

    “陛下。”德忠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當即就道:“薛姑娘素來會親自遛狗,今天忽然沒有出門,莫不是病了?”

    雖然昨天薛玉潤還生龍活虎的,但人嘛,總是可以病得很突然。

    楚正則的腳步毫無遲滯地轉了個彎,徑直往北殿去:“去召晏太醫。”

    *

    楚正則才走到北殿門口,瓏纏就匆匆迎了上來,為難地行禮道:“陛下,晏太醫正在給姑娘問診。姑娘身子抱恙,怕過了汙濁之氣給您,可能不方便給您行禮。”

    楚正則本以為薛玉潤隻是害羞,為不想見他找的借口,沒想到她當真生病了,麵色一凝:“怎麽回事?”

    瓏纏遲疑地道:“姑娘昨晚一夜沒睡。”

    楚正則腳步一頓。

    是昨晚那束桔梗花,逼得太緊了嗎?

    以至於她心神不寧到了這般境地。

    “那她有什麽話要帶給朕嗎?”楚正則擰眉問道。

    瓏纏一愣,搖了搖頭。瓏纏沒明白,先前每日都要見的,有什麽話好帶?

    楚正則閉了閉眼,沉聲道:“朕明白了。你好生伺候。”

    瓏纏恭恭敬敬地將楚正則送出北殿。

    等回到薛玉潤的床邊時,見晏太醫在偏殿交代宮女益氣補血的方子,瓏纏壓低了聲音,對薛玉潤道:“姑娘,婢子跟陛下說,您一夜沒睡,沒什麽話要帶給他。陛下說,他明白了。”

    瓏纏頓了頓,流露出了二丈摸不著頭腦的茫然:“婢子愚鈍,陛下明白什麽了?”

    皇上素來心思縝密,多半不會信“一夜未睡”這種托詞。瓏纏都已經做好了進一步解釋,以便把皇上攔在門外的準備了。畢竟,“癸水”二字實在是難以對皇上開口。

    可瓏纏也必須要把皇上擋在門外,免得血腥氣衝撞了皇上。

    誰知,皇上這句“明白”顯然意味深長,卻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要求探望。

    這實在不像皇上。

    薛玉潤躺在床上,小腹上捂著熱水囊,眼睛上蓋著包裹冰塊的手巾。

    她的腦海裏同時交纏著一夜未睡的困倦,和看到天人永隔結局的悲憤。再一想到她居然光顧著看話本子,忘記做筆記了,更是抑鬱。

    聽到瓏纏的話,薛玉潤奄奄一息地道:“明白馬失前蹄,我也有今天。”

    瓏纏緊掐著自己的手掌,才避免自己露出笑意來。

    *

    楚正則其實很不明白。

    就在昨天,他還以為一夜之後,自己能從“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搖身一變,過上“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的日子。

    薛玉潤在躲他。

    可她在躲什麽?

    楚正則看看左邊一疊奏章邸報,右邊一疊經史子集,揉了揉自己的晴明穴:“錢夫人的話本送來了嗎?”

    “回陛下,尚未。不過,應該是今兒送來。”德忠恭聲答道。

    楚正則聲音低沉地道:“攔下來。”

    *

    薛玉潤也在問錢夫人的話本。

    她喝完紅棗枸杞粥,倚在貴妃榻上,盯著《相思骨》裏檀郞和蕭娘夤夜私會的畫,困惑地問道:“先生的話本還沒送到嗎?”

    瓏纏搖了搖頭:“婢子遣人去靜寄山莊門口接了,沒見著人。許是路上耽擱了。”

    “那你一會兒派人把我手上這套給瀅瀅。”薛玉潤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聲音裏多了幾分活力:“別告訴她我看完了。不然她又想知道後續,又怕知道後續,總忍不住來問我。不告訴她要惱,告訴她還要惱。”

    瓏纏笑應一聲,吩咐人去給趙瀅送《相思骨》。

    *

    《相思骨》在路上時,趙瀅正在荷風院裏翹首以盼。

    可沒成想,話本子沒盼來,卻先盼來了一個小道消息。

    “你說什麽?”趙瀅震驚地問她的使女雪月:“陛下在乞巧節晚上私會佳人?”

    三公主知道的事,總是瞞不久的。

    趙瀅問完,緊接著就若有所思地舒緩了語氣,道:“嗯,多半就是湯圓兒。昨兒三公主跟湯圓兒說的那幾句話,估計也知道了這件事,隻是誤會陛下私會的人,是別的什麽阿貓阿狗了。”

    趙瀅話音方落,宮女便來給她送《相思骨》了。

    趙瀅困惑地問道:“湯圓兒怎麽沒來?”

    按她心裏想的,薛玉潤合該來給她送書,兩人順便一起吃個午膳。

    宮女恭恭敬敬地回道:“姑娘沒有睡好,身子不適,這幾天都不能來見您,還請您見諒。”

    趙瀅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派雪月去太清殿表達謝意,順便看看薛玉潤的情況。

    “薛姑娘來了癸水,也確實沒睡好。”雪月回來後,如實地稟告道。

    但這些趙瀅都不在意,因為這些都有可能是借口,她謹慎地問道:“哭過嗎?”

    雪月想了想,點了點頭:“薛姑娘眼睛腫得厲害。”

    皇上私會的,居然真的是阿貓阿狗!

    趙瀅氣得在房中來回走了幾圈。

    可皇上有令在先,她又去不了太清殿,薛玉潤也出不來。她又怕多問了會惹得薛玉潤更傷心,隻能咬牙切齒地翻開《相思骨》的一頁,隨手指著一個名字就怒罵道:“負心漢都是王八蛋!!!”

    *

    趙瀅翻開《相思骨》之時,楚正則也拿到了錢夫人的那一套。

    他百忙之中,一目十行地翻到了夤夜,然後合上書,頭疼地扶額。

    故事倒是挺跌宕起伏的。

    蕭娘自幼定親的夫君陸郎另有心上人,是故左擁右抱,對蕭娘愛答不理。而蕭娘礙於婚約,表麵迎合,但實際上心有所屬。那個人,就是花間偶遇、一見鍾情的檀郞。

    後來,蕭娘主動和陸郎解除婚約。然而,婚約解除後,陸郎突然浪子回頭,對蕭娘窮追不舍,使盡手段,要把蕭娘囚禁在自己身邊,以至於殺害蕭娘的家人也在所不惜。

    陸郎位高權重,檀郞為了保護蕭娘,聽一個雲遊方士的話,舍身為倀鬼,護在蕭娘左右。

    ——但是,楚正則實在無法理解,薛玉潤到底喜歡檀郞哪一點?

    若要護住自己的心上人,要麽就該合縱連橫,與陸郎的政敵合作;要麽就敲登聞鼓,上達天聽;要麽就隱姓埋名、韜光養晦,然後勤學苦讀、摘冠奪桂,再把陸郎這個國之蠹蟲除之而後快。

    怎麽能聽信雲遊方士的鬼話?但凡檀郞不是書裏的主角,死了,就是死了。留蕭娘一人,豈非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既如此,他又究竟要學檀郞哪一點,才能讓她不躲著他?

    楚正則閉了閉眼,決定還是等回宮的馬車上,再好好旁敲側擊一番。

    畢竟,等到那時,薛玉潤便是不想見他,也不得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