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瞬息      更新:2022-09-14 09:50      字數:3329
  第21章

    “談不上吩咐。”德忠忙道:“是陛下親自請了錢夫人的家眷,老奴正巧遇著您,便來跟您說一聲。”

    薛大少夫人就是錢家人,論輩分要稱錢夫人一聲姑姑。錢大夫人是錢夫人的嫂嫂、薛大少夫人的娘親,也是薛玉潤娘親的閨中密友。錢大夫人對薛玉潤極好。

    許漣漪的手藏在袖中攥緊又鬆開。

    皇上這是在給薛玉潤造勢呢。

    “多謝陛下!”薛玉潤眉眼飛揚,很是高興:“那錢伯母多半會來。”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她年初剛剛病愈,一日來回太趕了些……”

    “那怕是不便來了。”她話音未落,三公主便插嘴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二姐姐年輕,尚且要因為一個風寒修養這麽久,連乞巧節都來不成,更何況年長的錢大夫人?”

    她就見不慣人人都圍著薛玉潤轉的模樣。

    她一點兒都不想讓薛玉潤得償所願。

    三公主頓了頓,譏諷道:“還是薛妹妹如此緊張,以至於一定要錢大夫人在場,才可以聊做安慰?”

    聽聞這話,在一旁置身事外的顧如瑛,看了眼薛玉潤。她仔細地端詳薛玉潤的眉眼,確信薛玉潤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顧如瑛於是又恢複了漠不關心。

    “嗐,誰人不希望家人在場聊做安慰呢?不止湯圓兒,便是臣女不參加大比,家中人能得太後垂憐,被請入靜寄山莊,臣女也是感恩戴德。”趙瀅立刻反駁道。

    三公主覺得趙瀅說得很有幾分道理。

    但她因此更生氣了,一邊怒視趙瀅,一邊拉了一下許漣漪的袖子。

    許漣漪正要說話,薛玉潤已站起身來,將趙瀅擋在了身後,有條不紊地道:“殿下說錢伯母的身子受不住來回一日的奔波,我覺得殿下所言極是。既如此,那不如就多住幾日吧。”

    “不止是錢伯母,還有她們家中身子骨弱些的姐姐、妹妹,又或是年邁的長輩們,若是能在靜寄山莊歇一晚再回去,就更好了。”薛玉潤看了眼身旁的小娘子們,然後對德忠頷首道:“我這就去跟太後請旨。”

    許漣漪一愣。

    趙瀅很上道,立刻稱讚道:“太後娘娘素來寬慈厚德。”

    有一個人開了口,其餘眾人自然會緊跟著稱頌。一時之間,這聲音此起彼伏,活像是許太後已經下了懿旨恩準了此事一樣。

    三公主起初還沒弄明白突變的形勢,直到薛玉潤走遠了,她才恍然大悟,頓時就氣得不想說話了。

    這時候也確實沒有人想跟她說話,就連許漣漪都不是很想反駁薛玉潤。眾人各自散去,在自己的院子裏翹首以盼,都在等薛玉潤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她們家中,也有年邁的祖母和外祖母,也有體弱的姐妹或娘親。她們家族可不是輔臣,未必能得賜轎。就算有賜轎,車馬勞頓也很是辛苦。如果能小住一晚,哪怕隻是一晚,這些親人都會舒服很多。

    薛玉潤說要去向許太後請旨,心中已篤定許太後多半會恩準。這是一個多好的施恩機會,許太後一定不會錯過。

    果然,許太後甚至都沒有遲疑,便笑道:“多虧了湯圓兒提醒,險些叫哀家忘了這一茬。”

    反正靜寄山莊空著的院子多得很,許太後當即便又頒了一道懿旨,恩準所有來靜寄山莊的外命婦住上一日再歸家。不僅如此,她還應允了薛玉潤先前向福春所提的“隱名”的建議。

    這恩情自然不會落在薛玉潤的名上。

    但薛玉潤渾不在意。

    *

    薛玉潤高高興興地回到北殿,左手抱芝麻、右手抱西瓜,先讓瓏纏再拿一碗小酥肉來,彌補她先前在園中錯過的第二盤小酥肉。

    吃得心滿意足之後,她才把隻差鎖邊的安神枕拿出來。打算等她一會兒完成鎖邊,就給楚正則送去,正好當這次他請錢伯母來的謝禮。

    薛玉潤做完安神枕,正打算出門送給楚正則,卻迎麵碰上了德忠的徒弟德誠。他是太後送司寢宮女來時,在南殿當值的宮侍,最近對她殷勤得過分。

    “姑娘萬福。”德誠將腰彎得極低,恭恭敬敬地將手中的檀香木盒舉過頭頂:“陛下差奴才給您送禮物來。”

    “給我的?”薛玉潤略有些茫然。

    楚正則給她的好東西不少,但總有緣由。好端端的,楚正則怎麽突然給她送東西了?難道她在不知不覺間,竟然幫了他什麽忙?但論理,該她向楚正則道謝才是。

    哼,故弄玄虛。

    薛玉潤在心底咕噥了一聲,麵上道過謝,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北殿看一眼這裏頭到底裝了什麽。

    她謹慎地查看了一下木盒的外殼,又在耳邊晃了晃,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打開。

    盒子裏放著她的銀絲線繡蓮花荷包。

    荷包裏,裝滿了她最愛吃的秘製肉脯。

    *

    夕陽西沉,又快到晚膳時分。

    今日,楚正則一反常態,沒等人三請四請,便擱下了筆,靜靜地眺望天際。

    天邊飄著緋紅的雲,像開在少女裙裳上朱紅的花。

    不多時,朱紅的花飄到了近處,在門外露出了一點嬌色。

    薛玉潤剛要敲門,就聽裏頭的楚正則道:“進來吧。”

    她沒有錯過楚正則唇邊浮起的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甚至還雲淡風輕地明知故問:“你怎麽來了?”

    嗬。她還能不知道楚正則嗎?

    這是等著她開口問秘製肉脯的事兒呢。

    薛玉潤唇角的笑意勾了勾,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

    她怎麽會讓他輕易如願呢?

    薛玉潤偏不提肉脯的事,而是讓宮侍放下大紅描金牡丹的樟木盒,從裏頭拿出安神枕來:“多謝陛下接錢伯母入宮。”

    楚正則微愣。

    他伸出手,接過安神枕。枕麵是絲滑如水的素色綢緞,捏起來有沙沙的輕響,怡人悅耳。他垂眸一笑:“這可不像是你今兒一天就能做好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你……提前做了很久嗎?”

    “那當然,安神枕也沒那麽容易的。”薛玉潤伸出手,本想邀功,但瞅了眼自己纖纖十指如白玉無瑕,沒有一點兒小時候受傷的痕跡,又不動聲色地縮了回去。

    她繼續道:“陛下前些日子說睡不好,我就向晏爺爺請教了一個安神枕的方子。這裏頭放了菊花、合歡花和金銀花,可以清火安神。”

    薛玉潤也做好楚正則要再敲詐她一個禮物的準備了。畢竟,如果他沒有請錢伯母入宮,她還是會送他安神枕的。隻要不是讓她刺繡,別的都好商量嘛。比如那套玉圍棋,她也不是不能給。

    然而,楚正則的手輕輕地拂過枕麵,隻低聲道:“多謝。”他抬起頭來,溫聲笑道:“我很喜歡。”

    這回輪到薛玉潤怔住了。

    他幽深如潭的眸中,浮現出了她一眼就能讀懂的情緒:歡喜。

    天下珍寶,他什麽沒見過?這個安神枕也太普通了。更何況,她從前也不是沒給他送過東西,可那時候,他有這樣喜出望外過嗎?

    她都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什麽稀世奇珍縫進枕頭裏了。薛玉潤困惑地打量著楚正則桌上的安神枕,身側的手蠢蠢欲動:“陛下喜歡就好。”

    她壓抑住了不安分的手,也壓抑住了想要問“你那麽喜歡這個安神枕嗎?”的心。

    這句問話明明最好用來揶揄他,可她不知為什麽,竟生出了一點點異樣的怯意。

    說罷,薛玉潤扭頭看了眼天色,胡謅道:“天色不早了,我該去練箏了。畢竟外命婦都要來乞巧節,我可不能丟先生的臉啊。”

    她一鼓作氣地說完,拔腿就想走。

    然而,楚正則在她身後輕叩桌案,無奈地道:“你走得這麽急作甚?朕給你送的肉脯呢?”

    薛玉潤猝然停下了腳步。她先前還打定主意不提肉脯,此時聽到這個話題,有一種如蒙大赦之感。

    她立刻轉過身來,回到楚正則的桌邊,又找回了理直氣壯的氣勢:“我這是因為陛下喜歡我的安神枕,所以高興得差點兒就忘了。”

    她把檀香食盒放到桌案上:“陛下,你怎麽突然把肉脯還給我了?難道是謝禮?”

    楚正則沒有答話,而是打開檀香木盒,從裏頭拿了一片秘製肉脯遞給薛玉潤:“先嚐嚐。”

    薛玉潤確實還沒吃,她抿了抿唇,心裏在“繼續逼問”和“嚐一嚐吧”中間猶豫了片刻,就張嘴叼走了肉脯。

    這肉脯軟硬適中,咬一口甜中帶獻,味道鮮美,口感細膩。比薛家的秘製肉脯又更添一重花香,不知是用什麽幹花熏製出來的。

    “比薛家的肉脯如何?”楚正則問道。

    薛家的秘製肉脯是秘方,這肉脯顯然是禦膳房新製的。

    薛玉潤抬頭看著房梁,含糊地道:“都那樣吧。”

    楚正則輕笑一聲。

    那就是更好吃了。

    薛玉潤聽到了他的輕笑,惱得伸手就拿了一片肉脯塞到了楚正則口中。

    看到楚正則怔愣的表情,她心滿意足地輕哼了一聲,開始細數她今天做過的事:“讓我猜猜,這肉脯是因為什麽事的謝禮?我今天除了做功課,也就是投壺十發九中、吃了兩盤小酥肉、向太後請旨留外命婦多住一日……”

    “你吃了兩盤小酥肉?”“是因為我向太後請旨留外命婦多住幾日?”

    楚正則和薛玉潤的聲音同時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又都同時向桌上裝著肉脯的荷包伸手。

    兩人各拉住了荷包的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