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聽著兒子的話，趙真露出了羞愧無地自容的表情。

  　　而看著丈夫的表情，一向特別看重丈夫身體的羅素雲，突然就惱羞成怒了。然後她也不管沙發上的外人，直接瞪著眼睛怒吼道：“你現在說這些到底想幹嗎？村子裏的大家現在誰家不是城裏一套房，農村一套房。我們兩家，到現在也隻是起了樓房的輪廓。屋子裏的電視，暖氣，大櫃子那些，到現在我們也沒有裝。如果像你們這樣，凡事都隻考慮自己，一點都不為家裏考慮，那我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反正，就算你們想要讀書，現在也不是時候。現在你大哥還沒有讀完書，你二叔家，他家還有兩個老的一個小的。這些，都是你們的責任，所以你們必要把態度放端正了。你現在就去找到輕輕，你告訴她，你之前是玩笑。你告訴她，你根本就不想讀書，未來也不會讀書。

  　　等再賺兩年錢後，你們就可以回家了。到時你跟輕輕可以去學一門手藝，輕輕可以去學理發或者美甲和紋眉，你可以學汽修和電工。對於你們的未來，其實我跟你爸爸還有輕輕的爸爸，我們一直都是考慮呢。我們沒有忘記你們的未來，我們一直都想著你們的未來到底要怎麽辦呢。現在的大學生，其實就那樣。有的出來後，甚至連忙工作都找不到。所以與其給家裏增加負擔，去讀什麽沒有什麽用的大學，你們不如——”

  　　心裏有些激動，羅秀英就說話說的特別快。

  　　定定的站在工廠走廊窗戶邊，看著一排排穿藍色工裝剛剛下班的同事們。看著不遠處，一個個穿著西裝革履，剛剛從公司研發大樓走出來，真正讀過書，跟他們完全不一樣的技術研發人才。以前隻想著讀書這件事情，但卻從來都沒有真正過問過父母的趙鶴。

  　　這個時候，想著那天趙輕輕說的話，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但媽，我想讀書，我對什麽汽修電工並不感興趣，我也不想自己未來是一個維修工和電工。媽，你忘記了嗎？從小到大我考試的成績從來都沒有下過年紀前四啊。如果單論學習成績，我比哥哥都學的好。就是因為你們決定先讓哥哥讀書，未來再供我。我才在高三的那學期徹底放棄了，才連高考都沒有參加啊！”

  　　能說善道的趙媽媽一下子就愣住，聽著兒子的聲音，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一下子暴怒的羅素雲就徹底崩潰了：“兒子你現在說這些到底要幹嗎啊？是我不想讓你讀書嗎?是我希望你未來成為一個維修工電工嗎？如果我們家家庭條件好，你以為我願意看你年紀輕輕就去外麵打工嗎？但我們家的情況就這樣啊，你爸爸的身體就是不行啊。

  　　我也一輩子沒有出去打工過，你總不能讓我年輕的時候沒有出去打過工，等年紀大了再出去去打工去賺錢吧？你這樣，不就是逼著別人笑話我們家嗎？兒子，這就是我們家的情況，這就是你的命！人這一輩子，就算不甘心他也要認命的。你說你現在這樣，你除了氣我，除了往我心口上一下一下插刀讓我難受外，你說這些還能起到什麽作用？你這個孩子，我一直以為你是這個家裏最體諒我，最心疼我，最懂事的孩子。可你現在，你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感覺心裏特別的難受，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勸不聽話的兒子。到了最後，趙鶴的母親就拿出平時的本事，立馬不管不顧的自己在電話裏大聲痛哭起來。

  　　“……”

  　　趙鶴像往常一樣安靜下來，他平時最見不得自己父母哭泣了。上次父母勸他不要高考了，先去外麵賺錢時，他原本是特別不服氣的。但就在他喊出，為什麽不是他哥哥先打工先供他時，他的母親就突然的大哭了起來，他的父親也在他麵前突然的紅了眼眶。

  　　看到在他麵前哭哭啼啼的父母，趙鶴當時感覺既震驚又無措，他甚至感覺自己太不懂事了太不是東西了。所以後來，不管心裏有多麽的不甘心和難受，到了最後他都忍下了。

  　　此刻等再次聽到母親的哭泣後，趙鶴卻感覺有些窒息。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手機，等反應過來後，他已經掛了母親的電話，也已經關了手機了。

  　　“趙鶴，你怎麽還在這裏偷奸耍滑呢！打一個電話，需要那麽久嗎？”

  　　趙鶴站在那裏，本來想再調節一下自己的情緒。

  　　但在突然聽到後麵小組長的粗聲喊話後，他轉頭自嘲的笑笑。隨即就拿著手機，迅速的進了後麵的車間裏。

  　　車間的裏麵有一個屬於他們放東西的特殊區域，那裏一陣麵的牆上都是密密麻麻帶鎖頭的小櫃子。是他們平時放手機，放水杯的地方。

  　　趙鶴在公司小組長的注視下，迅速的放好手機。然後又戴著帽子和口罩，迅速的真正的走進了後麵的大車間。

  　　龐大的機器，一直都在嗡嗡著。

  　　在這裏，這個機器開一次啟一次，據說就是幾十萬。所以一旦工廠有訂單了，一旦這個機器打開了，一般狀況至少要十天半個月一直都在運行中。這就需要，不管是白天、晚上、還是淩晨深夜，這個機器的所有產業線上，一直都要有人。

  　　最近幾天，趙鶴的工作變成了末端收貨。就是把每個同事迅速組裝好的小模組，小電器，全部都做好標誌，然後搬到車間的最角落。在那個地方，又有同事在整理在重新過數量。等數量對了，這些商品就可以交給貼標簽的同事了。標簽部把所有的產品貼上統一標簽，過了質檢部的抽查後，這批東西就可以進入倉庫中入庫了。之後這些東西，就是銷售銷售，倉庫出貨，物流發貨的事情了。

  　　拿著小推車，麵無表情的貼著藍色外框的大標簽，麵無表情的把一箱箱的電子元器件抬到小推車上，麵無表情的給它們轉移著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趙鶴毫無預警再次想起了之前趙輕輕跟他說的話。

  　　“趙鶴，未來我嫁的人，一定要特別有錢，特別的有能力。像你這樣，賺到一點錢，就全部都交給家裏，兜裏隻有三四百。到二十歲了，至今都沒有未來的人，我肯定不會嫁的。”

  　　“所以你要麽跟我一樣，也考上大學。要麽，自己給自己闖出一個不一樣的未來。不然，我跟你，肯定不會有結果的”

  　　“趙鶴不要跟我說什麽打工都一樣，都光榮的話。如果有選擇，沒有人會選擇一天到晚幾乎十六七小時都坐在一把椅子上的工作。也不會有人喜歡那種，連上個廁所都要被人盯著，限定幾分鍾之內必須出來的工作。不管別人怎麽樣，我都不允許我一直都這樣。”

  　　趙輕輕那天說的話，這些天其實一直都盤旋在趙鶴的腦海中。

  　　在十八歲之前，趙鶴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的未來會是這樣。

  　　從小到大，他的學習成績一直都不錯。

  　　不管是學習成績，還是為人處世，他都不覺得他比他哥哥差。甚至在長相、女生緣、體育這些方麵，他也是明顯比他哥哥強的。

  　　但所有的一切，在父親查出癌，做了一次手術後，就徹底的改變了。然後從那個時候起，他的家人就希望，他不要讀書了。為了家庭，他認命了，也承擔了他的責任。

  　　但即便如此，他心裏也是不甘心的。他跟趙輕輕說的一樣，其實也是不甘心一輩子都這樣的，他也盼望著他的家裏人和哥哥能信守承諾的。

  　　甚至趙輕輕那邊，他之前也沒有覺得自己真的有那麽喜歡對方。在他的眼裏，她先是自己的老同學，鄰居妹妹，最後才是女朋友的。

  　　但如今連這個老同學，鄰居妹妹都看不起他了，都說出那樣傷人的話。趙鶴就有點迷茫了，就真的有點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辦了。

  　　一邊是家庭，一邊是自己未來，中間還有一個逼著他表態的女朋友。

  　　到了如今，趙鶴真的不知道他具體該怎麽做，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了。

  　　而且別人滿意了，那他自己呢？

  　　他真的一直要被父母的眼淚和哭泣拿捏住，真的願意繼續待在這裏。然後等年紀再大一點點，就去老家做個電工，做個維修工，然後普普通通的過完一輩子嗎？

  　　不，也許在趙輕輕的眼裏，電工維修工，可能連普工都不如吧？

  　　而他自己呢，他要說做電工做維修工，其實也挺好嗎？他也要認同他父母說的，說現在讀不讀書，其實都那樣嗎？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麽一定要供他哥哥讀師範。

  　　“見鬼的都挺好！見鬼的都一樣！趙鶴你承認吧，承認你其實是認同趙輕輕說的話的，承認趙輕輕說的其實都是你一直想的。要不然，你也不會十幾天的一直都想著她的話，你也不會在接到你父母的電話後，跟他們耍心機明裏暗裏的說那麽多！”

  　　心頭有個聲音，在這個時候再次大喊起來。

  　　在眼熟的小組長，再次跟了過來，再次盯著他，貌似要繼續督促他好好工作時。趙鶴突然的把手上的東西一推，然後直截了當道：“喂兄弟，別看了，老子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