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牽手

  　　星河耿耿, 夜色連綿。

  　　竹林中，雲卿羽異常冷漠，羽袖如雲，快步行走在青石路上, 至始至終都沒分給知晚一個眼神。

  　　“……”

  　　知晚邁著小碎步, 如同一根小尾巴, 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試著搭訕道：“師兄師兄，你剛剛說沉淵裏的妖獸最愛吃小姑娘的血肉, 是真的麽？你怎麽知道的啊？難道你親眼見過嗎？”

  　　聞言, 雲卿羽身形微頓, 側目笑道：“真的，尤其是你這種話多的小姑娘。”

  　　知晚：“……哦。”

  　　她不敢再說話了。

  　　竹林瀟瀟, 明燈流光溢彩，兩人一前一後在竹林中行走, 夜色下影子交織，纏綿而悠長。

  　　“……”

  　　知晚不說話, 閑得無聊，就偷偷踩雲卿羽的影子玩，思維也偷偷發散——雲卿羽那麽強, 這輩子是沒有打贏他的機會了，隻能踩踩他的影子當作勝利的樣子。

  　　這麽想, 心裏忽然歡快起來。

  　　於是左一腳，右一腳，前一腳, 後一……嗯？影子怎麽不走了？

  　　知晚大難臨頭還不知死活, 拍了拍影子主人的背, 催道：“走啊走啊。”

  　　我還沒踩夠呢。

  　　“……”

  　　而影子的主人，雲卿羽神色難辨地回首，似笑非笑地望來，眼神中，頗有幾分審視的意味：“走什麽？”

  　　完了。

  　　望著自己還搭在雲卿羽背上的手，知晚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大字，僵硬地想：

  　　這隻手，不會被砍掉吧？

  　　……絕對不可以！

  　　知晚大腦瘋轉，好在絕地求生的事沒少幹，很快，揚起燦爛的笑臉，道：“走……啊，走回靈劍峰去啊。”

  　　甚至為了表現得更自然，她還不怕死地牽起了雲卿羽的手。

  　　“……”

  　　“……”

  　　那一瞬，知晚停住了，雲卿羽也停住了。

  　　十指交扣，一冷一熱的掌心互相重疊，長夜裏，溫熱清冽的觸感十分清晰，仿佛融入了血肉裏。曖昧就像無聲無息的空氣，遍布在每一個縫隙裏。

  　　兩人立在月色裏，久久無言。

  　　怎麽辦……

  　　知晚心跳加速，不停地暗示自己，這樣是不對的，是在耍流氓，甚至很有可能會被暴打一頓，趕緊鬆手！

  　　但是她……又不想鬆手。

  　　一番掙紮後，美色終究還是占領了她的頭腦，她選擇了一不做二不休。

  　　知晚將雲卿羽的手牽得更緊了，囂張道：“你怎麽不走啊，師兄。”

  　　說是那麽說，語氣卻十分微弱，透露著滿滿的心虛。

  　　“……”

  　　然而雲卿羽隻是沉默一瞬，深眸微垂，就輕輕攏了攏長指，回勾住知晚的指縫，牽著她往前走去。

  　　晚風掠過，他墨發如瀑，拂落眼前。

  　　那一瞬間，知晚眼裏的心虛和不安好像被拂走了。

  　　她雙眸微恍，漸漸聚起流光，言笑晏晏道：“師兄！”

  　　“我沒聾。”

  　　雲卿羽頭也不回，語氣裏幾分淡淡的嫌棄：“不用叫得那麽大聲。”

  　　“人家就是嗓門大嘛。”

  　　知晚牽著雲卿羽的手，對他的畏懼也減弱了許多，眼眸彎彎，笑道：“師兄啊，剛剛謝行舟來找我的時候，你為什麽也在竹林裏？你是不是特意來找我的？”

  　　“有嗎？”

  　　雲卿羽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否認道：“我隻是剛好路過。”

  　　“是嗎？”

  　　知晚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緩緩道：“可是有人看到你和秦知……和大衍宗的知晚在一起，師兄啊，你不會喜歡她吧？”

  　　問這話時，她語氣如常，掌心卻暗暗收攏。

  　　就這樣還想套他的話。

  　　雲卿羽心中莞爾，笑了笑，語氣悠長：“知晚啊……我確實挺喜歡她的。”

  　　知晚心撲通撲通地跳，完全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秦知知。

  　　“隻不過……”

  　　雲卿羽話鋒一變，又斂眸道：“她方才來找我，非說自己是你，你說好笑不好笑？”

  　　秦知知那家夥果然想回靈劍峰！

  　　知晚危機感瞬間拉滿，正色道：“那個壞女人！滿嘴謊話！師兄你千萬別信她。”

  　　雲卿羽不曾辯駁，隻微微頷首道：“不錯，她怎麽可能是你呢？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麽貪財這麽怕死這麽多小壞心眼兒……”

  　　“……”

  　　等了很久，都沒從雲卿羽嘴裏聽到一個好詞兒，知晚終於忍不住了，打斷道：“那我也有優點吧？”

  　　雲卿羽若有所思：“有的。”

  　　知晚：“什麽優點？”

  　　此時，慶典正好到了熱鬧之際，五峰弟子齊聚觀景台，燃放煙火。嗚呦一聲，長空中，煙火扶搖而上，驀然炸開，砰地一聲響。

  　　知晚正全神貫注地期待著雲卿羽的答案，猝不及防地被被嚇了一跳。

  　　雲卿羽長袖微抬，下意識地捂住她的耳朵。

  　　那一瞬，清香滿懷，她的一呼一吸，都纏綿悱惻、難以言喻地撲在他衣襟前，心境，說亂就亂了。

  　　“……”

  　　不能再陷下去了。

  　　雲卿羽捂著知晚的耳畔，忽道：“離我遠一點。”

  　　知晚愣了愣：“什麽？”

  　　雲卿羽不著痕跡地收回手，不緊不慢道：“我說你的優點，就是離我遠一點。”

  　　什麽人啊這是？

  　　知晚反應了一瞬，氣極，偏偏不如他的意，故意裝聾作啞地湊過去：“師兄你剛剛說什麽？我聽不見。”

  　　這下，她離他更近了。

  　　雲卿羽瞥了她一眼，終究還是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沒什麽。”

  　　“師兄！知知！”

  　　長空上，煙火肆意散開，竹林婆娑中，小白忽然竄了出來，跳到知晚懷裏，興衝衝道：“慶典開始了，大家都在跳舞，你們也一起去吧！”

  　　雲卿羽神色寡淡，顯然是不想去，知晚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笑道：“好啊好啊，我們正準備去呢。”

  　　雲卿羽：“……”

  　　她真的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最終，他還是跟著知晚來到了觀景台。

  　　觀景台上，篝火堆燃燒，五蘊宗的弟子們手牽著手，圍成一個大大的圈，一邊高呼一邊跳舞。明媚溫暖的火光下，各峰間的競爭消失無蹤，他們如同意氣相投的好友，笑意滿懷。

  　　知晚也被感染了，笑道：“師兄，我們也過去吧。”

  　　望著這一大群氣息混雜的人毫無顧忌地手牽著手，雲卿羽眉間微凝，十分嫌棄，果斷拒絕：“我不去。”

  　　知晚遺憾道：“是嗎……”

  　　“小師姐！”

  　　人群中，李襄瞧見知晚，高興地朝她伸出一隻手，道：“你來了，我給你留了一個位置，快來。”

  　　知晚正愁該從哪裏插個空，聞言，感動道：“師弟，你真體貼。”

  　　說罷，興致勃勃地往前走。

  　　一隻手卻忽然擋在她和李襄中間。

  　　知晚抬了抬眸，看清來人，滿臉問號：“師兄？？你做什麽？？”

  　　雲卿羽神色淡然，語氣不容置疑：“跳舞。”

  　　你不是不跳嗎？

  　　知晚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雲卿羽就已經阻擋在她和李襄中間，牽起她的右手，然後冷冷地朝李襄伸出了另一隻手。

  　　“……”

  　　李襄哪裏見過這陣仗，抿了抿嘴角，小心翼翼：“我……可以牽嗎？”

  　　雲卿羽麵不改色，淡淡道：“可以牽她的，為何不能牽我的？”

  　　好可怕！

  　　李襄心中十分後悔，但顯然是牽不著小師姐的手了，於是隻能硬著頭皮牽起了雲卿羽的手。

  　　三人混在人群中，圍著篝火跳起了舞。

  　　好在周遭熱鬧喧囂，雲卿羽身上的冷冽也被磨去幾分。火光映在他的眉間，幾分炙熱，他回首，看見知晚正眉眼彎彎，言笑晏晏地望來。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感到熱鬧。

  　　雲卿羽無言，忽然恍了恍。

  　　篝火結束，弟子們跳乏了，也不講究，提來幾壺醇酒，隨意坐在木廊板上就對飲起來。

  　　靈術峰的弟子們叫來李襄，惆悵道：“師兄，從此你就是靈劍峰的人了，我敬你一杯。”

  　　李襄回敬道：“好。”

  　　他的人緣十分好，漸漸的，來敬酒的人越來越多，他又不懂得拒絕，喝到最後，都有些眩暈了。

  　　“大膽！”

  　　知晚見狀挺身而出，護住李襄：“不許欺負我們靈劍峰的人，他的酒我替他喝了”

  　　“好啊你！”

  　　靈術峰的弟子們正鬱悶二師兄被搶走了，見知晚來，也來勁了，豪邁道：“你來，我們喝個不醉不休！”

  　　李襄：“不，不好吧！”

  　　知晚：“有什麽不好的！師弟，別怕他們！”

  　　一群人鬧哄哄地湊在一起。

  　　木欄旁，難得清淨。

  　　王玄機望著吵鬧的眾人，朝身邊的人微微一笑，道：“五蘊宗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是嗎？”

  　　雲卿羽抱袖倚在欄杆旁，聞言，不置可否。

  　　王玄機也不在意，悠悠道：“你說，小周天之上，大周天、極天是否也有這麽熱鬧的時刻？”

  　　此話一落，雲卿羽神色微動，斂眸望來：“……”

  　　天限之下，靈氣依次減弱。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叫做小周天，而在小周天之上，還有兩層大世界，分別是大周天、極天。

  　　顧名思義，極天和大周天，是比小周天更接近天限的地方。

  　　小周天的人想往上，難如登天。而生在極天的人，一開始就站在了小周天大多數人一輩子的終點上。

  　　這個世界，一開始就是有階級的。

  　　王玄機深深歎道：“你說，如何才能更上一層呢？”

  　　“……”

  　　雲卿羽不曾作答，隻凝望著不遠處的知晚，緩緩道：“上麵的世界，未必比這裏好。”

  　　王玄機一愣，不解其意，還想多問兩句，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師兄！”

  　　不知何時，知晚已經提著酒壺走到他們麵前，雙頰緋紅，朝雲卿羽歪了歪腦袋，笑道：“來喝酒！”

  　　“你醉了。”

  　　雲卿羽嫌棄地伸出兩根長指，推走知晚的酒壺，無情道：“我不喝。”

  　　聞言，知晚惆悵地歎了一口氣，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師兄今天不喝，哪天病死了喝不到怎麽辦？”

  　　“……”

  　　雲卿羽笑了笑，冷哼道：“那我一定帶你一起走。”

  　　知晚酒瞬間醒了大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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