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良人埋無量劍

  　　入夜，月色依稀，四下靜謐無聲。

  　　劍塚位於大衍宗後山山脈的西北處，行過一片楓葉林，遙遙便見一座懸掛在山淵之上的鐵索橋。橋盡頭，兩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並排而立，漆黑的縫隙間，蕭瑟的風聲嗚咽，迷霧重重，便是劍塚的入口。

  　　知晚舉著夜明珠，緊了緊黑色鬥篷，踏進了劍塚中。

  　　鬥篷中，藏著用扶華寶庫裏扒拉來烏桃樹髓、東海重水以及絳雲殿後院的土混合而成的封劍凝膠。

  　　劍譜中有雲，此物克無量劍，能將其封印半年。

  　　沒錯，知晚來埋無量劍了。

  　　隻要暫時將無量劍埋起來，秦知知一時半刻便無法與劍結契。即便半年後得了，知晚也早就溜之大吉，不必擔心了。

  　　燈色幽幽，知晚壞笑一下，露出兩顆瑩白的小虎牙，往劍塚深處走去。

  　　四下暗沉無光，借著夜明珠望去，見一座座土坡上插著無數長劍，大多已經生鏽破敗，甚至斷成了兩半。

  　　一把傷痕累累的劍，宛若劍主人的墓誌銘，記載了他這意氣風發，揮灑熱血的一生。

  　　知晚感慨著，腳邊忽然絆到了什麽東西。

  　　難不成是什麽寶物？連忙舉著夜明珠往下瞧，一舉嶙峋的白骨卻森然浮現在眼前。

  　　“！”

  　　知晚嚇得魂都快飛了，壓下驚嚇，思考了片刻，終於鎮定下來。

  　　白骨懷中抱著一把斷劍，也許劍主是想跟劍同生共死，所以在壽命耗盡之時，來到了劍塚裏，抱著愛劍死去。

  　　“這一定是把好劍吧。”

  　　知晚俯下身，摸了摸鏽跡斑斑的劍身，又掏出小金鏟，將劍主和劍一同掩埋了。

  　　殊不知，一把劍悄悄藏在身後的土坡旁，露出些許劍身，一五一十地將這一幕看在眼裏。

  　　終於埋完了白骨和劍，知晚抬起握著小金鏟的手背擦了擦臉。小金鏟金光閃閃，色澤明亮，即便在微弱夜色裏泛著潤澤的光芒，熠熠生輝。

  　　嗖——

  　　一道殘影掠過，知晚還維持著擦臉的姿勢，手中的小金鏟卻已經沒了。

  　　“……”

  　　什麽玩意？！

  　　知晚驚駭不已，扭頭望去，見一柄劍劃出一道銀弧，懸頓於空中。

  　　劍身銀白似雪，紋有淡紫色雷紋，劍鞘通體漆黑，泛著黝黝光澤，正是書中描述的無量劍。隻見無量劍體中似乎另有乾坤，此刻正緩緩沒入劍中的小金鏟就是證據。

  　　好家夥！

  　　沒想到你這堂堂一把上品靈器，也幹這種強取豪奪的勾當。

  　　知晚呔了一聲，拔腿就追。

  　　無量劍不愧是上品靈器，速度極快，如銀電般疾掠而過，敏捷地繞過一座又一座插滿斷劍的土坡，輕而易舉地避開了知晚的魔爪。

  　　知晚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假動作迷惑無量劍，然後掏出封劍凝膠一揚，無量劍沾到一星半點，立即緩慢下來。

  　　一人一劍打得正起勁，一道聲音卻在黑夜裏響起——

  　　“何人在此？！”

  　　有人？休戰！

  　　一人一劍頓了頓，十分默契地停下了打鬥。飛速藏進了旁邊的一座大土坡旁，偷偷往外瞧。

  　　是謝行舟！

  　　知晚一眼認出了那提劍的人就是謝行舟，他來劍塚做什麽？

  　　轟——

  　　一道劍光劈了過來，身側的一座土坡瞬間被削平。顯然謝行舟已經發現了她，現在似乎不是探究謝行舟為什麽在這的時機。

  　　“大膽賊人，擅闖劍塚，擾亂塚中清淨，還不快速速現形！”

  　　謝行舟來勢洶洶，無量劍見大事不妙，嗖地一下插到土裏，混在無數斷劍之中。

  　　好劍！

  　　知晚眼瞼一抽，裹緊了黑鬥篷，事到如今，隻能動手了，好在謝行舟並沒發現自己的身份。她抽出身側的一把斷劍，運用靈力，朝謝行舟扔了出去。

  　　鐺——

  　　謝行舟提劍格擋，隨後，漫天劍雨飛了過來。

  　　“哼。”

  　　他不慌不忙，默念劍訣，以一招大衍宗的劍術九九歸一聚攏所有斷劍，靈氣為托，將其反向知晚投來。

  　　知晚麵色一變，連忙滾了幾滾，才匆匆躲開這一招，不過也夠嗆，整個人摔倒在了土坡旁。

  　　自己既沒有佩劍，又隻是築基前期，怎樣才能打得過築基後期的謝行舟？

  　　無量劍正好插在知晚旁邊，見狀動了動，搖搖晃晃，似乎在嘲笑知晚一樣。

  　　“……”

  　　知晚靈機一動，忽然笑了笑，低聲道：“你也別笑我，這人道法高強，說不定待會就把你收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我們合作把他製服，如何？”

  　　無量劍歪了歪劍身：“……”

  　　知晚悄悄道：“瞧見他身上那個儲物袋嗎？裏麵有好多金子！贏了以後，我們五五分。”

  　　無量劍銀光一閃，瞬間出鞘。

  　　知晚：成了！

  　　“鬼鬼祟祟，還不現身。”

  　　謝行舟長足點地，飛身往這邊來，若他沒猜錯，那人便藏在那土坡後。長劍凜凜，聚靈於刃，正要揮出劍氣，關鍵時刻，一柄銀劍忽然從暗中飛出，瞬間打掉他手中的劍。

  　　什麽？！

  　　謝行舟麵色微變，抬眸望去，見長空中懸浮著一把雷紋長劍，一看便不似凡品。

  　　“難道是……無量劍？”

  　　素來聽聞無量劍藏在劍塚之中，沒想到是真的，若是能收為己有……謝行舟神色微斂，回過神之際又握起長劍，朝無量劍追去。

  　　無量劍於長空中穿梭，靈活躲避，但到底是把沒有劍主的劍，不出片刻，就漸漸被謝行舟追上了。

  　　它頓了頓，往前衝去。

  　　謝行舟沒有多想，隻當做是它的垂死掙紮，抬腳追上。

  　　然而一腳踏在地上，卻忽覺腳下的土質感不對。緊接著，身體失控，天旋地轉之間，一個趔趄往前栽倒。

  　　謝行舟麵色微駭：“……這是什麽？！”

  　　自然是我用封劍凝膠設下的陷阱了。

  　　知晚從土坡中走了出來，跟無量劍碰了碰，封劍凝膠雖然不能封印謝行舟半年，但封個半天是不成問題的。

  　　“哼。”

  　　知晚逼近謝行舟，獰笑一下，在他憤怒的目光中拔下他的儲物袋，然後一拳敲暈了他。

  　　蒼雲殿中

  　　一人一劍打開謝行舟的儲物袋，開始分贓。

  　　“嗬，這家夥還挺富的。劍訣法術歸我，金器玉器歸你，丹藥靈芝歸我，法物靈石歸你，如何？”

  　　“嗡嗡嗡嗡嗡。”

  　　無量劍點了點石磚，似是極其滿意，然後劍身一掃，把謝行舟的法寶收到了其中。

  　　知晚瞥了它一眼，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等等……自己不是要把劍埋了嗎？怎麽給帶出來了！知晚神色變幻，心想世事難料，初心不改，於是偷偷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剩餘的凝膠。

  　　“……”

  　　無量劍卻機智得很，一見她麵色不對，瞬間竄了出去，消失在了蒼雲殿。

  　　“……算了。”

  　　知晚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有去追，經過了這一遭，無量劍日後應該不會處處針對自己了。它在劍塚中待了那麽久，就讓它去逛逛。

  　　翌日，古鍾震響，回蕩在大衍宗上下。

  　　今天是宗門弟子們晨定的日子，除去外出遊曆的弟子，所有人都聚在清軒廣場前，聽大長老傳授劍法，再互相切磋比試。

  　　知晚也不例外，坐在竹席上，等待大長老授課。

  　　她身側座席的主人卻缺席了。

  　　哦，對了，這個位子，是謝行舟的。

  　　弟子們在一旁竊竊私語。

  　　“謝師兄今日怎麽沒來？”

  　　“我聽說前幾日，知知師妹被關到劍塚去了……”

  　　“你是說，謝師兄偷偷去看知知師妹，到現在都沒回來？”

  　　大長老素來嚴厲，聞言麵色微凝。

  　　知晚麵不改色，心想，可不是嗎，被凝膠黏住了腳，哪能回得來？不過，應該也是時候了吧？

  　　餘光一掃，忽見廣場外的角落裏，閃過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謝行舟！

  　　隻見他麵色鐵青，衣衫淩亂，髒兮兮的衣擺下露一雙沒有穿鞋的腳，上麵還沾著泥濘，簡直狼狽至極。他身影躲閃，沿著廣場柱子後飛速行走，似乎不想被人看到這幅模樣。

  　　也是，這模樣，實在是有點丟人了。

  　　知晚莞爾一笑，忽然惡膽橫生，驚呼道：“師兄！你怎麽在這！”

  　　眾人聞言，紛紛扭頭望去。

  　　“那是……謝師兄？”

  　　“不，不會吧？”

  　　謝行舟如遭雷劈，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想逃，卻逃不掉，因為下一秒，知晚一個箭步衝了上來，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

  　　“天呐……師兄，你去了哪裏？誰把你整成這幅模樣？”

  　　知晚賊喊捉賊，麵色卻顯得十分擔憂。

  　　謝行舟既局促又愧疚，被小師妹看見自己這幅狼狽的模樣姑且不說，他昨夜可是為了看秦知知才遭人陷害的。

  　　他勉強鎮定一二，道：“不必擔心，我昨夜去淵山曆練，遇到了一隻凶獸，受了些輕傷。”

  　　“原來如此……”

  　　“謝師兄好生厲害，那淵山的凶獸品階可不低，你為居然敢跟它們搏鬥，真令人敬佩。”

  　　“是啊是啊。”

  　　弟子們聞言，紛紛收回看戲的心思，對謝行舟的生出敬佩之情。

  　　知晚唇畔微彎，卻忽然道：“可是師兄，你的鞋子去哪了？淵山裏的凶獸還搶人鞋子嗎？”

  　　眾人聞言，目光一垂，麵色各異。

  　　不說不知道，謝行舟竟然……光著腳？！

  　　謝行舟終於撐不住了，頂著眾人精彩紛呈的眼神，留下一句“我還有要緊事”就匆匆逃走。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謝行舟很少出現在大衍宗，大衍宗卻有他的傳說。

  　　知晚也因此得了一段時日的清淨，將傷養好了，無量劍並沒有離開大衍宗，而是偷偷藏在宗門裏，四處偷聽人家的八卦——

  　　然後回來跟知晚講。

  　　“嗡嗡嗡嗡嗡嗡。”

  　　“什麽？大長老是個禿子，平常戴的都是假發？！二長老暗戀四長老，天天夜裏看她的畫像？三長老喜歡男……”

  　　知晚被勁爆的消息震撼，回過神來後連忙關上了窗。

  　　無量劍又開始八卦——

  　　知晚：“你是說，秦知知從劍塚出來，怪謝行舟不去看他，然後跟他大吵了一架？”

  　　“嗡嗡。”

  　　“這我倒是沒想到……等等，你身上掛著的這個金麒麟，怎麽這麽眼熟？跟我師父那個很像。”

  　　“嗡……嗡！”

  　　“……不是撿的是偷的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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