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作者:白清溪      更新:2022-09-09 11:56      字數:4556
  第九十三章

    柳茯苓跟著趙雲屹這麽長時間, 趙雲屹的指令也聽了許多次,每次的指令幾乎都是確定的內容,如今日這般模棱兩可的話, 還是第一次。

    她不由一愣, 十分不解的看著趙雲屹,“殿下不如……說得更加明確一些?”

    “這是你自己的事, 自己定便是。”趙雲屹話語平靜, “我會安排暗衛在附近。”

    柳茯苓猶豫片刻,道, “殿下不想通過胡裴奚知道什麽事嗎?”

    “他會告訴你?”趙雲屹反問道 。

    柳茯苓遲疑片刻,道,“若是胡裴奚來找我的事情剛好被抓個正著,您不是正好可以利用此來威脅他嗎?”

    “他有什麽利用價值嗎?”趙雲屹再次反問道。

    柳茯苓再次無言。

    他說的似乎也有道理。

    “我明白了。”柳茯苓再次朝他福了福身子,告辭之後, 離開了趙雲屹的房中。

    外頭的陽光正盛,灑在門上,將她身影也照在門上, 形成了一個細瘦的黑影。

    趙雲屹看著她的身影緩緩往前走, 陽光照出她額間碎發, 活潑而生動。

    他垂眸, 緩緩闔上眼,心頭竟然生出一股無奈。

    若是尋常, 他定會讓她去赴約, 愈是撩撥越好,最好將那胡裴奚撩得神魂顛倒, 好攪和在那幾人之間, 讓安州的情況更加複雜。

    情況一複雜, 利益相關的人冒出來的越多,他便愈是有勝算。

    可經了醉香樓之事,趙雲屹發覺自己此時居然已經做不下這個決斷。

    凡事扯上柳茯苓的,他似乎都無法如之前那般隨意處理決斷……他的心中仿佛存著一個黏膩的角落,擠滿了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情緒,火燒不盡,刀砍不入,唯一的原則便是……他不想讓柳茯苓再度至於危險之中。

    當然,不排除他在此事上的一點……僅僅是一點點的私心。

    胡裴奚看柳茯苓的眼神,叫她“嬋音”時的聲音,都讓趙雲屹想讓人將那胡裴奚扔進護城河裏去。

    ……

    許府,許明山與許靈珊坐在假山旁高高的小亭上,俯瞰小小的院落。

    曲水流觴,風吹綠葉,鳥兒啾鳴。

    許靈珊看了許明山一眼,緩緩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

    茶是上好的毛尖,茶湯清亮,許明山淺淺喝了一口,終於開口道,“女兒,下人來報,今夜胡裴奚會去私會柳茯苓。”

    許靈珊手上茶壺猛地一顫,她驚愕抬眸看向許明山,幾乎不可置信,“我就說他怎麽忽然今夜要留宿許府,還說是要替許府分憂,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你如何看?”許明山仿佛看不到女兒臉上屈辱和氣悶的情緒,隻靜靜地端著茶,一幅老謀深算的模樣。

    “我,我……我要退婚。”許靈珊恥辱不已,她憤恨道。

    許明山不置可否,他緩緩喝了口茶,“再想想。”

    許靈珊正在氣頭上,怒道,“還能怎麽想,爹爹,他便是看在我們家是商人的份上,隨意欺辱,我們一定不能讓他逞心如意。”

    “還有呢?”許明山似乎想要“點撥”許靈珊似的,反問道。

    “還有,還有最可氣的便是那個柳茯苓,原本上次我差點便接近了太子,都是因為她……”許靈珊氣得胸口起伏,委屈得看向許明山,“爹爹,我該如何是好?”

    “這難道不是一樁好事?”許明山緩緩笑道。

    “好事?都這樣了,還是好事?”許靈珊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許明山嘴裏說出來的。

    “胡裴奚要與柳茯苓私會,是誰決定的?”許明山問。

    “反正不是我。”許靈珊氣鼓鼓道。

    “傻丫頭!”許明山嗬斥道,“你怎麽這麽傻,你要退婚,也要有個確切的由頭,如今二人私會,若是能將二人的奸情捉個正著 ,豈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許靈珊微微一愣,怔怔的看著他。

    “你今夜便帶人守在太子殿下所在的院子裏,不要打草驚蛇,一定要小心行事。”許明山道,“你要記住,千萬不要在二人剛說上話的時候便衝上去,要等到兩人摟摟抱抱,或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時,直接帶人上去,此事便是坐實了,任他長了十張嘴,也無法抵賴。”

    “如果他們不摟摟抱抱呢?”許靈珊問,“如果他們真的隻是聊聊呢?”

    “女兒,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你辨認不出來嗎?”許明山冷笑一聲,“在醉香樓,你那未婚夫,近乎要為了柳茯苓與太子殿下作對,你還在這兒做什麽夢?”

    許靈珊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

    ……

    是夜,打更之後,趙雲屹緩緩抬眸 ,看向月色照在房門上,外頭有些安靜,就連蟲鳴似乎都比往常的聲音更小了。

    一旁的房門許久沒有動靜,趙雲屹眉頭漸漸舒展,麵色也鬆快了些。

    他端起麵前的茶水,淺淺的喝了一口,剛咽下去,便聽到隔壁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趙雲屹手一僵,緩緩抬頭,果然見柳茯苓的身影伴著月色漸漸走遠。

    屋外,夜涼。

    柳茯苓並不想出來見胡裴奚,可她知道今日她必須跟胡裴奚說明白。

    原本她以為,胡裴奚對她隻是普通故人,與她之間早已沒了什麽關係,可是如今看來,他的想法似乎跟她並不相同。

    又或者,今夜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告訴她。

    她雖然之前都已經不大記得胡裴奚此人,可如今日日見他,柳茯苓便也想起了往日……他以前雖然對她溫和,可是骨子裏卻也是極為倔強的人。

    她還記得他曾極喜歡梨花,往常總用梨花來類比她,覺得她如梨花一般純白美好。

    柳茯苓屢次都與他說明,自己並不太喜歡梨花那般寡淡的花朵,他卻依舊如此,柳茯苓不愛與人爭辯,便隨他去了。

    後來他時常采一隻梨花送她,她也笑著接受,即使她並不太喜歡。

    這樣的人,若是不與他說清楚,將事情問清楚,他便能一直按照自己心中的那股勁兒去行事。

    對於柳茯苓來說,這著實是有些麻煩。

    她緩緩走在小院兒中的水塘邊,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靜靜看著趴在睡蓮上的青蛙,正在一鼓一鼓地發出單調的聲音。

    睡蓮已經開了,淡紫紅色的花瓣重重疊疊,在水麵上飄蕩。

    “嬋音。”

    柳茯苓緩緩站起身,看著麵前的男子。

    他五官清秀,麵容溫和,眼眸中卻燃著一股微妙的執著,“嬋音,你真的來了。”

    柳茯苓禮貌的朝他福了福身子,輕柔道 ,“胡公子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嗎?”

    這句話顯然是充滿了疏離,意思是……若是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此番見麵,便是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胡裴奚顯然能夠聽出她語氣中的言外之意,他捏緊了拳,緩緩伸出手,拿出一支梨花。

    柳茯苓一愣,驚愕的看著他。

    早已不是春季,他手中的梨花是從何而來?

    “這是我親手做的。”胡裴奚緩緩走向她,“現在的季節早已沒了梨花的蹤影,可梨花卻仍舊在我的心中盛開。”

    “……”柳茯苓頭皮有些發麻,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梨花,湊近看,發現樹枝上的小白花,居然是他剪的紙花,一個個黏上去的。

    她冷不丁的退後兩步,非但沒有接他手中的花兒,還往後退了好幾步,麵帶疏離道,“胡公子有心了,隻是茯苓還要去忙其他更重要的事。”

    胡裴奚眼眸一冷,伸出去的手陡然僵住了。

    不遠處的陰暗角落裏,許靈珊抱著胳膊站在欄杆處,目光灼灼看著院子中央站著的兩人,眼眸中幾乎燃成了一團火。

    二人說的話聲音不大 ,卻也不小,安靜的院落中,隻要距離不是太遠,都能聽得清。

    胡裴奚剛剛那番肉麻的話,讓許靈珊對於自己在胡裴奚心中的地位有了全新的認識。

    ——他並不是不會說情話,也並不是不會送討人歡心的東西,他隻是不願意去做罷了,麵對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他會想盡辦法的去達成該有的一切。

    許靈珊一直覺得自己才是嫌棄胡裴奚的那個,如今看到此情此景,她隻覺得胸口好似一團火在燒似的,讓她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同時喘不過氣的還有胡裴奚,他看到柳茯苓帶著冷漠疏離的麵容,心中頓時發出鈍痛。

    “隻不過這麽幾年,你就變心了嗎?”胡裴奚問。

    柳茯苓倒是頓時懵了。

    “變心?”

    “從前你從不會拒絕我送你的東西。”胡裴奚似乎有些上感,“嬋音,你變了。”

    “胡公子,你恐怕是誤會了。”柳茯苓見他如此,不由覺得自己今晚過來的選擇還是正確的,他都在想些什麽?

    “我從來都是我自己,即便去了明月樓,成了樂籍,做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可我依舊還是我,從來沒有變過。”柳茯苓緩緩道,“胡公子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沒有家以後經曆了什麽,又何談說我變了。”

    胡裴奚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些話,不由張口想要解釋什麽,柳茯苓卻直接開口打斷了他即將開始的辯解。

    “柳家在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對你隻如同對待哥哥一樣,從未想過許多,隻是履行婚約罷了。而如今,柳家沒了,胡公子也有了自己的婚約,與我在此說這些話,有沒有替許小姐考慮過?” 柳茯苓反問他。

    胡裴奚直到聽到這句,才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幾乎不可置信的看向柳茯苓,仿佛麵前的人是個踐踏他一片好意的瘋子。

    “胡公子自便吧。”柳茯苓轉頭欲走,胡裴奚卻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衣袖。

    許靈珍立刻站直了身子,不遠處的房門口的樹下,某人指間微微一緊,差點一聲令下,讓身後的暗衛衝上去。

    柳茯苓卻用極快的速度甩開了胡裴奚的手,“胡公子請自重 。”

    “自重?”胡裴奚眼眶發紅的看著她,像是受不了這麽大的打擊, “柳茯苓,你跟我說自重?”

    柳茯苓冷不丁從他口中聽到自己在明月樓用的名字,心中一震,咬唇看著他。

    “你想說什麽?”

    “被太子摟在懷裏的時候,你可曾想過自重?在眾人麵前被太子支使去學那些令人不恥的床笫之事,便是自重?日日陪那趙雲屹稅睡覺,無名無分,便是自重?”胡裴奚狠狠看著她,“你這是自甘墮落!”

    柳茯苓死死捏著拳頭,想罵人,聲音卻有些微顫,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她努力吸了口氣,忍住眼眶中的淚,緩緩開口道,“是啊,那與胡公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胡裴奚怔住了。

    “你竟……承認了?”

    “你都看在了眼裏,我為何不能承認。”柳茯苓極少有如此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在胡裴奚對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這種厭惡幾乎達到了頂點。

    “是,自從柳家沒了,我便不再是柳嬋音,而是柳茯苓。”

    “柳茯苓是明月樓姑娘的名字,明月樓你知道嗎?教坊司下的風月之地,太子殿下心地好,將我收在身邊,我從那一日起,便已經是太子的人。”柳茯苓語氣愈發平靜,胡裴奚卻臉色愈發蒼白。

    “你口口聲聲說我自甘墮落,是,沒錯,我早已非良家女子。”柳茯苓靜靜看著他,冷笑了一聲。

    她冷笑時,不由心想,自己這笑,愈發像趙雲屹了,陰陽怪氣,嘲諷效果倒是不錯的。

    “那麽胡公子您呢?”柳茯苓看著胡裴奚的眼睛,“柳家被抄家時,父親好友都來替他求情,獨獨未見你胡家,便是君子所為?”

    “明知我有主還約我在夜裏相見,與我說那些曖昧的話語,便是君子?”

    “你與許靈珊早有婚約,如今還在此招惹我,便是君子?”

    “不必再多說了胡裴奚,我與你,如今一絲一毫的關係也沒有,胡公子請回吧。”

    柳茯苓說完這些,緩緩喘了口氣,轉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胡裴奚站在原地,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的看著遠處的房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難看至極。

    夜色朦朧,十分寂靜。

    趙雲屹緩緩來到柳茯苓門前,伸出手敲了敲柳茯苓的房門,裏頭無人應聲。

    他微微皺眉,推門而入 ,房間裏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 。

    “怎麽不開門。”趙雲屹道。

    “若是殿下,會自己推門而入。”柳茯苓似乎在角落裏,她聲音有些發悶。

    趙雲屹拿起火折子,點了蠟燭。

    他拿著蠟燭緩緩走向柳茯苓,柳茯苓迎著光抬起頭,滿臉都是淚痕,眼睛已經哭紅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繼續!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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