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章合一
作者:遠山紫      更新:2022-09-08 09:51      字數:10915
  第18章 三章合一

    顧訣是一早趕回來的,但整個京市都已經找不到沈意意的身影。

    他在徐沅樓下等了許久。

    徐沅本不打算下去,接了她那位怨種前男友的電話,才不情不願下樓。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我也不知道知意在哪兒。”

    顧訣定定看著她幾秒,確定她沒說謊:“打擾了。”

    見他轉身要走,徐沅急忙朝著他的背影喊道:“離開你是她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你就不能成全她放過她嗎?”

    顧訣腳步猛地一頓,麵色冷峻到了極點。

    上車後,蔣學睨著他黑沉的臉色有些發怵,聲音不自覺壓著,說:“顧總,派出去找的人還沒消息回來,要不,查查沈小姐身邊的人,或許他們知道。”

    顧訣僵硬的後背仰靠著,閉上眼,伸手捏著眉心,試圖緩解那股突如其來的椎骨刺痛。

    腦海中卻不停回響徐沅剛才那句話。

    她就這麽想離開他嗎。

    可她明明答應了他,會乖乖等著他回來的。

    “查,無論用什麽辦法!”

    她是說了分手,可他並沒有同意!

    當初要跟他的是她,現在要結束的也是她。

    她沈知意把他當什麽了?!

    蔣學連忙應是,趕緊打電話安排人手。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顧訣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眼裏閃過不耐。

    “三哥,你在忙嗎?”程箐箐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什麽事?”

    顧訣的聲音比平時更加冷淡疏離。

    程箐箐眉梢不由一抖。

    雖然顧訣對她的態度一直都不冷不淡的,隻有在外人麵前,他才會勉強的表現出一點熟絡。要不是她提前跟媒體通過氣,外界也不會有那番他們關係親昵的言論。

    可今天他的語氣卻比平時還要冷漠,像在跟一個陌生人對話。

    程箐箐心裏沒底,隻得將嗓子掐的更加溫柔說:“我們能見一麵嗎,我在咱們大學時常去的那家江南私房菜館等你,好不好?”

    江南私房菜,顧訣想到了帶沈知意去吃卻不歡而散那次。

    他闔上眼,心底更加紊亂。

    “不必,你有事就來公司談。”

    “……好吧,那我現在過去。”

    掛斷電話,顧訣直接將手機丟在一旁,對蔣學道:“回公司。”

    蔣學點頭。

    見自家老板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他暗暗歎氣。

    外人不知,但他卻明明白白。

    自從顧總接手顧氏集團以來,每年不知道收到大大少少多少頒獎典禮的邀請,可他從來都沒參加過。

    這次之所以會去領那個什麽新秀企業家的獎項,隻不過是為了給那個頒獎典禮增加一點含金量和曝光度,給程箐箐造勢,準確的來說,是給程箐箐背後的創興地產造勢。

    可沒想到卻因此把沈小姐給傷了。

    半小時後,顧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

    秘書將程箐箐領進來。

    程箐箐捏緊手裏的保溫食袋,看著坐在辦公桌麵前始終都不曾抬頭看她一眼的男人。

    “三哥,你吃飯了嗎,我給你打包了——”

    顧訣冷聲打斷她:“吃過了。”

    他合上麵前的筆記本電腦,抬眸睨她,“還有,以後不管在公司還是在外麵,都叫我名字。”

    程箐箐雙指猛地收緊。

    一旁的秘書還在,他怎麽突然這般不留情麵。

    程箐箐臉上顯露難堪,但見顧訣一臉冷漠的神色,她還是忍了下來。

    “好,好啊,我都聽你的。”

    話雖如此,但程箐箐沒敢叫他名字,更不敢像顧老太太那樣喊他小名,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稱他一聲顧總。

    程箐箐講完自己的事情。

    顧訣言簡意賅又公事公辦的語氣回答了幾句,就讓秘書帶她離開。

    離開顧氏集團大樓,停車場內,程箐箐將車門關的乍響,坐進駕駛位,怒火再也忍不下來,直接將手裏的保溫盒甩到副駕駛,握拳錘了好幾下方向盤,最後又像是泄氣般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

    半晌後,她抬起頭,恢複平靜神色,伸手將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撥弄整齊。

    她撥了個電話出去:“怎麽樣?”

    那頭道:“程總您猜的沒錯,顧總養在別墅裏的那個女人果然走了,不知道去哪了,聽說顧總的人也在找她。”

    難怪……

    難怪顧訣今天對她的態度會這麽差,原來是因為沈知意。

    程箐箐:“你們有辦法阻止顧訣的人找到她嗎?”

    那頭為難道:“這……恐怕不行,顧總的人脈遍布盤根錯節,且個個都不是好惹的,我們一有動作就會被發現。”

    程箐箐:“那算了,反正她已經消失了。”

    隻要沈知意消失了,從此以後陪在顧訣身邊的人就隻有她一個。

    再加上有顧家欠她父親的那份恩情在,她就不信她成不了顧家三太太,成不了那個永遠可以站在他身邊的人。

    沁園。

    陳姨戰戰兢兢地站在客廳正中央。

    她從來沒見過顧先生表現出這般神色,全身籠罩在冰冷的氣壓裏,冷冽到可怕。

    “……先生,發生什麽事了嗎?知意呢?”

    顧訣抿緊薄唇沉默。

    環視四周,他看到了餐廳桌上擺著沈知意選的花瓶,中客廳的白色蕾絲窗簾是按照她的喜好換的,牆上的壁畫,懸燈,鞋櫃也放著她的高跟鞋。

    顧訣還記得,她的第一雙高跟鞋,就是他送給她的。

    她一開始就鬥誌昂揚的說要八厘米。

    顧訣怕她穿不習慣,給她訂了一雙五厘米的。

    沒想到五厘米她也穿得搖搖晃晃。

    顧訣隻好抬高自己的手臂讓她接力,直到她自己可以挺起腰走直線,才鬆開。

    他雙腿交疊慵懶斜靠在沙發上,就那樣看著她在客廳踩著高跟鞋走來走去。

    她身形纖瘦,雖然沒有模特身高,但她兩條腿又白又細,上下比例完美,走起路來特別好看。

    見五厘米穿熟練了,沒幾天就說要換七厘米。

    她看著性子軟,其實骨子裏透著倔和不服輸。

    如今,高跟鞋還在,屋子裏的一切也都保持著原樣,但這些東西的主人已不見。

    落地窗外的雨下著,雨點激烈拍打著玻璃,偶爾還會傳來雷鳴。

    明明很吵雜,但顧訣的腦子卻很空很安靜,仿佛什麽也聽不見。

    明明麵前什麽也沒有,但他卻目不轉睛。

    她站在客廳穿高跟鞋的樣子,她坐在地上抱著抽屜翻找東西的樣子,她躺平在沙發上玩手機,結果手機掉落砸到哭鼻子的樣子,她抱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

    從前他未覺,現在才恍然發現,他的生活裏,他身邊的每一處都充滿了她的影子。

    既已成習慣,又談何忘記。

    ……

    良久,他從沙發上起身,雙腿像灌了鉛往樓上走。

    二樓有更多她的東西,但她一樣都沒帶走。

    仿佛這些東西,這間屋子,連帶著屋子裏的人,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化妝台的瓶瓶罐罐。

    衣帽間的衣服。

    還有他們的情侶睡衣。

    以前他不理解為什麽非要買同款,但沈知意喜歡,剛開始時還會害羞撒著嬌讓他一定要穿。

    他忽然想起那晚,她穿的不是情侶睡衣,而是一件白T。

    原來在那時,她就已經在暗示分手的意思。

    她就這麽想要離開他嗎?

    “顧總,查到沈小姐的消息了。”

    電話裏,蔣學語氣飛快匯報著沈知意的動向,在提到她身邊還跟著那個叫秦思樾的男孩子時,蔣學的語氣頓了一下。

    原來如此……

    顧訣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青筋顯現手背,心髒猛地收緊,呼吸加重。

    窗外一道驚雷劈天,震耳欲聾,接著雨勢更大。

    過了許久,男人彎腰,手肘抵在膝上,垂著頭,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緒。

    他的嗓音浸著冰冷,低啞頹然開口:“把人撤回來,不必再查了。”

    ……

    驕陽如火,一年又一年的盛暑時節接踵而至。

    頂層總裁辦,蔣學握著手機接連歉意幾聲,轉過身,十分艱難的開口道:“顧總,老宅那邊又來電話了,您……”

    落地窗旁的辦公桌前,男人身著純黑襯衫神情肅穆,哪怕窗外陽光正好,也無法將他周身冷肅之氣散去。

    顧訣頭也未抬,打斷他的話:“最近事多,暫時不回,還有,訂最快一班機飛深市。”

    “好,我知道了。”蔣學連忙應道。

    蔣學感覺自己日漸頭大,自從沈小姐離開的這兩年,顧總完全化身工作狂,老宅的每月家宴也缺席了數次。

    就連老爺子都納悶,不時打來電話問蔣學,顧氏集團是馬上要倒閉了嗎,不然他的小兒子不至於這樣忙的腳不沾家。

    顧家老太太倒是看得更明白些,她瞥了眼站在院中荷花池旁打著太極拳修身養性,卻逐漸浮躁的顧老爺子。

    “依我看,老三身邊是缺個知心人,每天圍繞著工作,生活都變得無趣了。”

    老爺子停下動作,轉過身朝她攤手說:“你兒子缺女朋友,咱們顧家缺三兒媳是整個京市都知道的事,但我們不是沒給他安排,是他自己不願意啊。”

    這兩年老爺子沒少明裏暗裏撮合,可造成的結果就是小兒子連家宴也不回來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放下手中的建盞,稍作回憶了一下才道:“我記得以前,老大不是提過老三身邊有個女孩子嗎,怎麽現在好像沒這回事了。”

    老爺子挑眉道:“有這事?我馬上叫老大回來問問。”

    顧家老大顧呈又火急火燎的把自己兒子一並叫了回去。

    顧南盛坐在沙發上,盤著長腿,抱著抱枕,一臉無辜說:“哎呦爺爺奶奶爸,你們就別問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同學在哪兒,而且人當初是鐵了心的甩我小叔,是不可能回來的。”

    遙想當初,顧南盛得知沈知意跟自己小叔不僅在一起過,而且是在一起整整三年時,他第一時間就想去掛個眼科,否則他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

    整整三年啊,他們倆怎麽那麽能演,還分什麽手啊,不如攜手闖娛樂圈算了!!

    尤其想到他當初竟然還一門心思撮合秦思樾跟沈知意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幫著兄弟撬小叔牆角?

    他可真虎,還好他小叔不知道,否則怕是會把他直接點了吧!

    原本顧南盛還想將功折罪,幫著小叔再打聽打聽沈知意的消息的,但徐沅在聊天群裏把他小叔一頓憤怒輸出,他就不敢說話了。

    而且沈知意也很少很少在聊天群裏出現。

    想到這裏,顧南盛說:“我覺得吧,以我小叔的本事,查個人不可能兩年都查不到,所以他肯定是已經將這事兒放下了,翻篇了,你們就別打聽了。”

    顧家老大和顧老爺子若有所思點頭。

    但老太太卻慧眼如炬。

    放下?她看未必。

    她這小兒子這兩年的性格轉變不是一般的大。

    就像是在用高強度的工作麻痹自己。

    距京都千裏之外的深市。

    雷鳴暴雨夜,濃密的雨霧阻擋了視線,路上車流如蝸牛爬行。

    車內,一襲栗色長卷發披散在肩上的女孩坐在駕駛位,雙頰碎發鬆鬆垮垮的弧度挽在耳後,露出一對圓弧光澤的珍珠耳墜,襯得肌膚晶瑩如玉。

    沈知意雙手握著方向盤,十指雪白修長,指甲蓋上塗著精致的透明色甲油。

    她將車開得很慢,車內還開著岑森的藍牙通話。

    “知意,海城刮台風,飛機全都停飛了,東銘那邊隻能麻煩你去一趟了。”

    沈知意道:“深市也下暴雨了,沒關係,明天我過去處理就行。”

    沈知意是半個月前從海城飛來深市處理另一家客戶公司的事務。

    這座海邊城市風景宜人,海景也美,就是愛下雨,一下就下好幾天那種。

    岑森在電話那頭猶豫了一瞬,提醒道:“隻不過,東銘是顧氏集團控股的旗下公司,知意你——”

    沈知意眼睫撲扇了一下,神色倒是未變,坦然說:“沒關係,我可以去。”

    顧氏集團旗下控股公司多不勝數,一家遠在京市千裏之外的東銘不足一提。

    況且前程往事已經過了兩年之久,她已經不會再像當初剛離開京市時,聞聽顧氏二字就麵色有異,她已經釋懷了。

    岑森在那頭鬆了口氣:“好,正好秦思樾也在深市臨市,我讓他明天一早過去跟你匯合。”

    沈知意:“好,那再見。”

    掛斷電話,車內恢複盎長寂靜。

    沈知意側眸看了眼窗外漆黑的暴雨。

    她恍然想起,當初被顧訣從那條危險絕望的泊油路搭救時,也是這樣大的雨。

    一晃經年,那些日子已經成了塵封心底的夢,好似不曾發生過那般。

    暴雨如柱的深市大道,一輛黑色奔馳行駛在漫長車流中,蔣學車技嫻熟平穩穿梭其中。

    “顧總,舉報信的來源查到了,是東銘集團內部發出來的。”

    昏暗後座內,男人長腿交疊,膝上放著一台平板,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疾不徐滑動屏幕。

    半晌,顧訣聲音平靜開口:“許家再不下決心,不僅東銘,就連許家的所有產業都要毀在許董成手裏。”

    蔣學:“所以發舉報信這人的用意,是想要咱們集團來當這個惡人。”

    顧訣薄唇露出一抹諷笑,“畢竟是大義滅親,說出去總是不好聽。”

    “我在深市的消息先瞞住,別打草驚蛇。”

    蔣學:“您放心,都安排妥當了。”

    關掉平板屏幕,顧訣單手摘下眼鏡,慣性揉了兩下眉心,他轉頭看向車窗外。

    雨柱衝刷著玻璃鏡,看不清路上街景。

    兩年前,她離開時,京市也是這樣大的雨。

    這兩年,他都沒再踏足沁園別墅,任何與她有關的東西,都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可僅僅隻是一場異地,且再平常不過的雨,他還是會因此想起她。

    那些侵入骨髓的記憶,並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去分毫。

    酒店裏,沈知意從浴室出來,穿著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書桌上,埋頭認真翻閱東銘的相關資料。

    不一會兒,一陣拖鞋聲踏踏傳來,一個同樣身穿浴袍的小女生捧著一杯熱飲放在沈知意麵前。

    “知意姐你今晚淋了雨,快喝口薑茶吧。”

    沈知意抬頭看她一眼,笑著誇道:“看不出來你還懂這個。”

    她自己都忘了淋雨要喝薑茶這件事。

    要是被媽媽知道,肯定又要嘮叨她不會照顧自己。

    吳妮妮咧嘴一笑,說:“岑總讓我跟著過來協助你,我肯定要全方位服務周到呀。”

    沈知意接過薑茶喝了一口,胃裏立刻暖了。

    吳妮妮湊到電腦屏幕上看:“知意姐,明天的事情棘手嗎?”

    沈知意想了一會兒,解釋道:“東銘是我們的老客戶,一直以來都交貨穩定,此次產品突然出現大批量NG……”

    她想到這半年來東銘數次提出降價的事情,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我也不好判斷,還得等明天見到了N□□品才知道。”

    吳妮妮連連點頭,由衷道:“知意姐你真厲害。”

    沈知意挑眉,“我什麽都沒說怎麽就厲害了?”

    “我不是說東銘,咱們這趟本來要一個月來處理的,結果你半個月就搞定了,直接把時間縮短了一半,所以我相信接下來的事情你也可以很快就處理好的。”

    沈知意淡笑了聲,一想到東銘老總許董成的風評為人。

    “希望吧。”她平靜說。

    吳妮妮拿著手機看微信:“知意姐,秦工說他那邊忙完了,今晚就能過來跟咱們一塊匯合。”

    沈知意:“那你下去前台給他訂一間房吧。”

    吳妮妮點頭:“好,那我順便去買點宵夜吧,知意姐你要吃什麽?”

    沈知意:“不用了,我不餓。”

    吳妮妮不讚同道:“那不行,你晚飯都沒吃呢,這樣身體怎麽受得了,要不我給你買份粥吧,吃了能暖胃還不長胖,好不好呀?”

    沈知意莞爾:“行,那就粥吧。”

    “好嘞。”拖鞋聲噠噠噠,吳妮妮蹦躂著走了出去。

    沈知意之所以讓吳妮妮跟著自己一塊出差,除了岑總讓她帶她這位外甥女見見世麵外,二來是她挺喜歡吳妮妮的性子,活潑像個小太陽。

    她身邊的朋友都是這樣的性子,比如白貝,徐沅。

    但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們了,想到她們就會想起京市,想起京市,就會想起……那個人。

    她閉了閉眼,長舒一口氣,再睜眼時眼底已然恢複清明神色,繼續專注盯著電腦屏幕看資料。

    東銘是深市的老牌企業,也曾屹立繁榮風光一時,隻是後來,盤根錯節的職位分布,自成黨/派,糟亂事兒出了不少。

    公司還差點破產清算,直到後來被顧氏集團收購,大批裁員又大批的引進高新技術人員,不管你是經理的親戚還是股東的兒子,來了個大換血,才慢慢扭轉了東銘的局勢。

    可東銘在深市到底山高皇帝遠,幾年下來,死灰複燃的惡劣風氣似又卷土重來。

    沈知意敲鍵盤飛快寫著報告。

    可不知怎的,今晚的效率出奇的差。

    不過她把這一切歸根於這場大雨,而非是東銘大換血的那段雷厲風行手段的執行者……

    第二日,一早,秦思樾帶著滿滿兩袋早餐來敲門。

    沈知意和吳妮妮的房間是兩房一廳,她們已經住了半個月。

    吳妮妮開的門,將秦思樾請進來。

    秦思樾:“妮妮,給你們買的早餐。”

    吳妮妮一臉驚喜接過:“哇,謝謝秦工。”

    “不客氣。”

    秦思樾將另一個袋子裏的豆漿拿出來,遞給沈知意:“知道你不愛喝加糖的豆漿,這杯無糖是給你的。”

    沈知意微笑接過,道了聲謝。

    吳妮妮坐在沙發上吃著早餐,圓圓的大眼睛瞧著他們,心道秦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體貼知意姐。

    吃完早餐,三人核對了一下文件資料,見時間差不多,離開酒店往東銘科技園去。

    一小時後,車子抵達目的地,卻被保安攔停在科技園大門口。

    從這裏下車到科技園中心的辦公樓,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而且現在下著雨。

    但是保安大哥的意思是,他們必須在這裏下,然後徒步走過去。

    吳妮妮看著車窗外抱怨說:“他們怎麽這樣啊,明明有車開了進去的。”

    沈知意看了眼腕表,解開安全帶,拿上雨傘:“算了,下車吧。”

    開在他們後麵的秦思樾也下了車,快步走上來說:“知意,我這把傘比較大,我跟你換吧。”

    沈知意:“你跟妮妮換吧,她拿著資料不能打濕。”

    秦思樾頓了一瞬,“好。”

    沈知意撐著傘走在前麵,風雨搖曳將她的長褲褲腿微微沾濕,但她腰背挺直,始終將高跟鞋踩的穩穩當當。

    吳妮妮莫名就得到了大傘,受寵若驚,三步並作兩步跟上沈知意。

    雨下得很大,吳妮妮扯著嗓子說:“知意姐,他們也太過分了吧,是故意的嗎?”

    傘下,沈知意的臉色格外平靜,“咱們來到別人的地盤,不管是下馬威還是下刀子,都得接下。”

    吳妮妮喪氣垂頭的哦了一聲。

    接著又聽到沈知意溫柔的聲音夾纏在雨聲中,不疾不徐道:“不然,後麵拿什麽東西還回去?”

    吳妮妮眼睛一亮:“有道理!!”立刻似打了雞血般鬥誌昂揚。

    會議室裏。

    許董成大咧咧坐在正中間位置的椅子上,見沈知意三人進來,也沒站起來相迎,隻拿一雙眼睛瞟著他們,最後將視線停在沈知意的臉上,眯著眼扯笑:“早就聽說沈小姐是岑總的得力助手,沒想到這麽年輕漂亮。”

    坐在許董成身旁的男人倒是第一時間站起身,和和氣氣說:“失敬失敬,怪我沒交代清楚,讓沈小姐和秦工走了這麽遠的路。”

    沈知意微笑頷首:“許副總客氣。”

    東銘由許家兩兄弟掌管,這位是許董成的哥哥許董禮,一個看似存在感不高,實則卻圓滑深不可測的人。

    落座後,雙方談話比外麵的急風暴雨還要激烈,當然,是東銘單方麵的言辭犀利質問,沈知意始終保持有條不紊的態度回應,彼此勢頭互不相讓。

    “沈小姐不愧是岑總的左膀右臂,這話說的頭頭是道。”

    “話說的漂亮有什麽用,能解決問題嗎?”

    沈知意看著眾人:“我們今天就是來解決問題的。”

    許董成輕嗤了聲,他已經沒了耐心,忽然甩出放在桌上許久的文件夾到沈知意麵前。

    “這是降價方案,隻要岑總同意,那今天的事兒就算了了,這批NG的貨我們還自己吸收,不勞沈小姐費一點心。”

    文件夾飛來的突然,沈知意躲避不及,硬質的角剮蹭到了她的手指,她悶哼一聲。

    秦思樾見狀立刻蹙眉,正要開口,沈知意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她直接用左手拇指拭掉冒出來的血珠。

    打開文件夾,一目十行閱覽,最後合上文件夾,姣好麵容掛著淡笑。

    “看得出來,許總為這份方案費心了,既如此——”

    沈知意朝吳妮妮伸手。

    吳妮妮會議,立即將她們自己帶來的文件夾遞給她。

    “這份終止合作聲明請許總簽字吧。”

    東銘眾人聞言臉色一變。

    許董成更是直接跳了起來,“你什麽意思!”

    沈知意:“岑總和我都明白東銘現在的難處,既然大家不能繼續合作,那就好聚好散,不管東銘想要退掉此次的NG品,還是想要把倉庫所有的貨都退了,我方都同意,也接受,至於賠償,就按照我們先前簽訂的協議來進行,我,絕無二話。”

    許董成愣怔了半晌,難以置信道:“你能替岑總決定?!”

    沈知意:“來時岑總已經給了我所有權,許總,請簽字吧。”

    話落,整個會議室立刻炸開了鍋,東銘眾人全都交頭接耳起來,看起來很是著急。

    沈知意麵色鎮靜自若,從桌子底下伸手過去,吳妮妮立即把已經撕開的創可貼貼到她手上。

    吳妮妮小聲問道:“知意姐,疼嗎?”

    沈知意微微搖頭,拍拍她手背。

    許董禮一直旁觀這場爭端,他沒想到這個長相溫溫柔柔的女人,行事風格會這麽果決。

    見雙方已然僵持,他清了清嗓子,一副和事佬的模樣站出來說話:

    “沈小姐別激動,咱們有話好好說,這份方案隻是草擬,具體的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沈知意勾著唇無辜道:“原來還有得商量嗎?我看許總剛才甩文件到我麵前的架勢,我還以為,我今天要是不簽,都走不出你們東銘的大門口呢。”

    她臉上帶著笑,嫣然卻不失溫柔。

    要不是眾人剛才都親眼目睹了她的強勢,怕是真會被這副美人麵給迷惑了。

    “哪裏哪裏,沈小姐言重了。”

    許董禮好言賠禮,又將一份新的文件親自彎腰擺在沈知意麵前。

    “這份才是我們商定的協商方案,剛才我們許總怕是太心急,忙中給錯了,沈小姐別見怪。”

    許董成一言不發靠著椅背,那雙眼睛卻沒從沈知意臉上移開,眼神刺得人渾身發寒。

    沈知意盡力忽視那道讓她感到不適的目光。

    許董禮的這份方案還算靠譜,她粗略看完,合上,遞給吳妮妮收好。

    “許副總的方案我們會認真考慮的,畢竟貴公司是我們的客戶,和氣生財才是我們雙方的目標。”

    許董禮舒了口氣,笑著點頭:“是是是,沈小姐說得對。”

    先兵後禮,接下來的會議進展就順利了很多。

    兩小時後,會議結束。

    出了辦公樓,許董成也變了臉色,湊上前分外殷勤說:“兩位大美女上我的車吧?”

    沈知意拒絕道:“不必了許總,我有開車來。”

    岑森給她在深市配了車。

    上車後,吳妮妮坐在副駕駛,一臉崇拜目光的看著沈知意。

    “知意姐,你是怎麽知道東銘不敢真要求降價,也不敢真跟我們終止合作的啊?”

    沈知意一邊看著後視鏡倒車一邊說:“東銘原先是吃準我們廟小勢微,但今年我們的供貨路線鋪得大,東銘退回來的貨短期內可能是要費力周轉,但好過被許董成拿捏,隻要他嚐到一次降價的甜頭,後麵就會有無數次,他那個人,貪得無厭且沒有下限。”

    吳妮妮猛點頭:“對對對,我看出來了,先前那個許董成看你的眼神好像要把你生吞活剝了,剛才又笑眯眯的請我們上他的車,變臉大師吧他是。”

    吳妮妮仰頭靠在椅背上,一臉愜意說:“知意姐好厲害,秦工也很厲害,一下子就檢測出來那些NG品是他們故意弄壞的,我跟著你們倆就有種以後可以直接當混子躺贏的感覺,太爽了。”

    沈知意聞言搖頭失笑。

    吳妮妮又直起腰問她:“對了知意姐,你手沒事吧?秦工看你受傷差點就坐不住了,他挺關心你的。”

    沈知意眼眸閃爍,說了聲沒事。

    當初她也沒想到秦思樾會放棄喜泰這麽好的職位,也跟著岑森一起去了海城。

    這兩年他對她的確頗多關照,但她一直把握著分寸。

    一顆心被傷容易,想要修複卻很難,更遑論重新裝另一個人進去。

    她做不到的。

    但那個人……也許已有佳人在側陪伴了吧,畢竟當初她未離開時,他身邊就不缺花朵環繞。

    沈知意長舒一口氣,拂去心中悶悶。

    不管他有人與否,都跟她無半點關係。

    車停紅綠燈的間隙,沈知意拿出一盒藥遞給吳妮妮。

    “以防萬一,等會在飯桌上能不喝就不喝。”

    吳妮妮笑眯眯接過藥盒,“謝謝知意姐,但是我的酒量可不差的,而且我舅舅來之前都交代我了,一定要給你把酒擋住了!他說了,就算把我灌倒了都不能讓你被人灌倒!”

    沈知意:“……他真是你親舅舅嗎。”

    吳妮妮:“親不親的不知道,反正我能把我舅喝倒。”

    沈知意:“真的?”

    吳妮妮:“真的。”

    沈知意回憶了一下岑森的酒量,她微微一笑,“行,那我就放心了。”

    吳妮妮年紀小,沈知意原本不打算讓她跟著去飯局,但她非說喜歡湊這種熱鬧。

    既然她酒量好,那她就不擔心了。

    飯局地點在深市的一間高檔會所,沈知意想起昨天晚上看的資料,這間會所是許家旗下的。

    一包廂坐了十來個人。

    秦思樾被東銘的幾位工程師拉到他們身邊去坐。

    吳妮妮坐在沈知意身邊,一雙大眼睛充滿好奇的滿場亂轉。

    並時不時對沈知意分享八卦心得:“知意姐,明明許董成的哥哥比他有能力多了呀,怎麽東銘是許董成當家呢?”

    沈知意瞥了眼低調坐著喝酒的許董禮,若有所思道:“聽說許家偏寵小兒子。”

    “那可惜了,要是有許董禮領導,東銘也不會差到這種地步。”

    酒席過半,許董成忽然帶著一身酒氣走了過來,拉開沈知意隔壁東銘的員工,坐到了他的位置。

    許董成盯著沈知意那雙跟蔥段似的小手,眼底冒著精光:“沈小姐,手沒事吧,都是我不好,大老粗的傷到你了。”

    說著要去拉她手查看,沈知意蹙著眉,迅速不著痕跡躲開。

    “沒事,許總不必放在心上。”

    許董成笑了一下,忽然湊上前:“沈小姐這樣的美人,很難不讓人放心上的。”

    他一靠近,身上那股難聞的酒味更甚。

    “沈小姐,咱們深市可是個好地方,不知道沈小姐願不願意留在這裏?”

    沈知意淡淡瞥他:“許總這話何意?”

    “岑森給你開多少,我雙倍,你不用上班都行,隨你怎麽自在,如何?像你這樣的美人,就適合金屋藏嬌。”

    沈知意的臉色霎時冷了下來:“許總,你喝多了!”

    許董成笑了兩聲,似轉了性,直起腰與沈知意分開了一段距離,冠冕堂皇說:“是我唐突了,一番醉話沈小姐別放在心上,我敬你一杯就當賠罪。”

    見沈知意沒拿酒杯,許董成也不惱,反而站了起來,高聲對眾人道:“各位,咱們歡迎沈小姐和秦工今日的蒞臨指導,一起敬兩位一杯。”

    眾人聞言立刻都舉杯站了起來。

    吳妮妮朝許董成的背影狠狠翻了個白眼,對沈知意道:“知意姐,我替你!”

    沈知意搖搖頭:“沒事,這杯我自己喝。”

    許董成用這麽多人拿喬,她並不好推辭。

    烈酒入喉,沈知意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

    吳妮妮立刻扶住她,“知意姐沒事吧。”

    沈知意搖搖頭。

    她嘴裏一陣發麻,不由納悶這到底是什麽酒,怎麽這麽燒。

    而且大家喝完都沒事,就她被嗆著了,是她酒量太菜的緣故嗎。

    酒喝完,見許董成還站在她旁邊位置不走,沈知意漠視,轉頭對吳妮妮說:“我去個洗手間。”

    “要我陪你嗎?”

    “不用,我很快回來。”

    她就是去漱個口,嘴裏的味道實在太不適。

    洗手間在這層樓的角落,她找了好一會才找到,而且裏麵的燈也不怎麽亮。

    好在水流很冰,沈知意洗幹淨手,直接用手心鞠著水漱口。

    “沈小姐酒量可真差啊,才喝了兩口,小臉就這麽紅了,不過越紅反而越好看了。”

    沈知意脖頸一僵,立刻抬頭,從鏡子中看到了許董成出現在自己身後。

    她迅速關掉水龍頭,轉過身,警惕看他:“這裏是女洗手間,許總走錯了。”

    許董成將洗手間的門一把關上,眼神自上而下掃視著沈知意,尤其是看到她的雙唇因沾著水澤而變得晶瑩欲滴時,眼中立刻顯露垂涎貪婪。

    沈知意臉色一變,攥著手心怒道:“許董成!你要幹什麽!”

    不知是不是怒火攻心,沈知意忽然覺得眼前特別暈眩,腦袋發沉。

    許董成踩著腳步慢慢上前,“我就喜歡你這麽辣的性子,勾人。”

    他突然詭秘一笑,“怎麽樣,是不是覺得頭很暈,快要站不穩了。”

    沈知意心中大駭,難以置信道:“我……我酒裏有什麽?”

    “當然是好東西了。”

    許董成邪笑兩聲,似餓狼撲食撲上前,一把抓住沈知意的手臂。

    “滾開!”沈知意用盡僅剩的力氣拚命掙紮,她急得眼眶通紅,抓著洗漱台任何能夠拿起來的東西往他身上丟去。

    紙巾盒丟到許董成的眉骨,他痛呼咒罵,捂著眉心一把將沈知意推開。

    沈知意本就渾身發軟,被他這麽用力一推,雙腿站不住,眼看腦袋就要往牆上撞去。

    這時,洗手間的門被人從外麵猛地踹開。

    緊接著一雙強勁有力的臂彎將沈知意穩穩接住。

    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襲來,沈知意驚魂不定的喘著氣,她的腦袋暈沉,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察覺到有人抱著她,以為是許董成,正要奮力掙紮。

    忽而聽見耳畔鑽入一道沉啞熟悉的聲音對她說:“別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