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要要子      更新:2022-09-07 20:55      字數:11076
  第67章

    疾雪上次抱桂雲扶, 好像還是在周府的時候。

    他的身軀頎長纖瘦,抱在懷裏的感覺很易碎,並且她的心境也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總的來說就是, 之前她敢趁著抱他的間隙動手動腳。現在不太敢了。

    畢竟有點冒犯。

    要是在原來的世界,那是要蹲局子的。

    所以疾雪眼觀鼻鼻觀心,做起正人君子, 除了抱著人禦劍往山上飛, 多餘的動作一個沒有。

    “……”桂雲扶不免盯著她看了一會。

    “怎麽了?”她問。

    “沒什麽。”他說起另一個話題:“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天地良心。

    疾雪穿來這麽久,第一次從桂雲扶嘴裏聽到“拜托”“好不好”這種問句。他以前要做什麽都是直接做, 從不會跟她商量。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被狠狠取悅了。

    “我答應了。”

    桂雲扶無語:“我還什麽都沒說。”

    “隻要我能做到的, 什麽都答應你。”疾雪看著前方的路:“你可是我的寶貝。”

    “……”揪住她衣服的手指緊了下, 桂雲扶佯裝沒聽見這句話:“一會見了載陽, 你別出聲, 讓我跟他說。”

    “可以啊。”

    “不管我說什麽, 你都不要出聲。”他道:“能做到嗎?”

    疾雪不懂他為什麽要強調。

    “行。但你要和他說什麽?”

    桂雲扶若有所思道:“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他的手沒怎麽用力地勾著疾雪的脖子,下巴也放在她肩膀上,之前抱他的時候他沒這樣過。挨得這麽近,疾雪那顆心就不禁開始鼓動。

    她道:“你別靠我這麽近。”

    不知道為什麽,她能嗅見一點桂雲扶身上的淡淡香味。

    那不是草本的味道, 是另一種更奇妙的。

    疾雪說不上來, 隻覺得聞到一點,體內就生出一股古怪的衝動。

    原本規規矩矩穿過桂雲扶手臂下抱他的手微微收緊, 掐著人胸側的肋骨,她不看他,試圖以此來達到不看色, 色就不存在的效果。

    但很顯然沒成功。

    “怎麽了?”桂雲扶問。

    他一張口, 那股對她而言很誘人的味道就更加濃烈, 她腦子被衝得有點發昏,上一秒還在想“忍住忍住忍住”,下一秒再回神的時候,她已經低頭和桂雲扶的下唇貼了貼。

    很軟。

    有很香甜的味道。

    疾雪的兩臂往上一提,把人抱得離自己近了些,然後幹脆地加深了這個吻。

    桂雲扶顯然沒料到她招呼都不打就親自己,發出了一點不滿的喉音,統統被疾雪吃進嘴裏。

    他推她的肩膀,但力道軟綿綿的。更別說如今整個人都在疾雪懷裏,雙腿雙手被禁錮著,又能退到哪裏去。

    疾雪此時有一種完全掌控著那個高高在上的桂雲扶的感覺。

    看他隻能伸著舌頭被她親一親含一含,被欺負得漂亮的黑眸漸漸蒙上一點水霧。她心中那股膨大的欲望被滿足。瘴氣順著他的舌釘、他的舌尖,被她吞入腹中,充盈她的脈絡。

    這對疾雪而言是一個良性循環。

    越是吞吃這些瘴氣,她越不會疲憊。

    越親越有精神。

    他怎麽這麽甜?

    但再有精神,這條山路終究是有限的。

    看見半山腰臨近,疾雪繃著腦中最後一點理智,鬆開了桂雲扶的唇舌。

    他張嘴細細喘著氣,雪白的耳尖通紅,眼神還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你……”等神智清醒了一點,咬唇就罵:“你是屬狗的?”

    抬手擦去唇上沾染的津液,他睫毛向下擠壓著霧蒙蒙的眼睛。

    “放我下去。”

    疾雪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瞬間身體不聽使喚:“對不起,回神的時候就已經……”

    “放開。”

    “芙芙……”

    看她垂著狗耳朵可憐兮兮的,桂雲扶氣得撇開視線:“這次……就算了。就當是給你獎勵。”

    “獎勵?”

    “你剛才答應我的獎勵。”

    疾雪立刻高興了,把人往懷裏擁了擁,去蹭他滾燙的臉頰,桂雲扶的手繞在她背後,不著痕跡地輕輕回抱了她一下。

    但他的眼神很暗,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深處暗流湧動。

    載陽長老就在半山腰的一座臨時小苑裏邊,估計沒想到才短短幾天就有人來見他,他從躺椅上坐起身來時還沒怎麽睡清醒。

    “你們怎麽就上來了?任務完成了?”

    桂雲扶在外麵等了一會,等到嘴唇沒那麽紅才進來的。疾雪站在他身後,得了甜頭的小狗準備履行承諾,從頭到尾當啞巴。

    “是。”他從乾坤袋中摸出一個法器:“說來複雜,長老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那是一麵通天法鏡。

    往裏注入靈力後,鏡中就開始顯出場景。

    深夜。

    寂靜的村落。

    巨大的牛頭魔族。

    還有與之對峙的疾雪和桂雲扶。

    這麵法鏡可以記錄曾經發生過的事。

    沒有妖丹為證,這的確是最好的證據。

    但桂雲扶和諸懷的對話不會也被記錄下來嗎?

    疾雪在後麵隻能看到半個角的畫麵,但聽鏡中傳出的聲音,諸懷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隻有她和桂雲扶在進行一些零星的交談。

    比如,她拔劍想衝上去的時候,桂雲扶對她說“別動手”。

    接下來的發展本該是,桂雲扶對諸懷說,想問他一個問題。然後談到了魔尊之鑰能否能打開上任魔尊留下的秘境。

    但在鏡中,這些畫麵都沒有。

    是桂雲扶抬起食指,從指尖釋放出一股靈力。

    靈力貫穿魔將的胸腔,將他一擊斃命。

    ……假的。

    魔將分明是被疾雪所殺。

    “就是這樣。”桂雲扶對載陽長老道:“可以算是我贏了嗎?”

    他沒有回頭看疾雪什麽表情,也想好了她如果開口質問要怎麽周旋,好讓載陽相信他的話。

    但沒有。

    身後沒有聲音。

    載陽長老端詳了一會畫麵:“魔將……居然還有一個沒死的。”他點點頭:“很好,我倒沒想到你修為如此深厚……你立了大功。”

    他站起身,招來服侍的仙童:“去,給玄紫真君捎句話。讓他出關來見個人。”

    “商人,這通天法鏡要留做證據,我晚些時候再還你。今日午後,你來一趟太玄殿。我和玄紫真君在那裏等你。你完成了課題,自然有宗門獎勵。”

    桂雲扶抬手行禮,目送載陽長老匆匆離開。

    等苑內隻剩他們兩個人了,桂雲扶才轉身看她:“為什麽不出聲?”

    疾雪不明所以:“不是你讓我別出聲的?”

    “……”他神色有些古怪:“你的功勞被我搶走了。”

    “那也不算我的功勞。魔將是被你逼出來的,這本來就可以算是你的功勞。”疾雪道:“雖然都一樣可以見到玄紫,不過咱們最開始的計劃不是讓我做龍傲天的嗎?”

    對於功勞誰來拿這件事,她好像完全不在意。

    “急什麽。”桂雲扶低道:“你很快就會知道原因的。”

    到了半山腰,之後的山路就沒那麽長了。山間還修了一條石板路供人上下。

    桂雲扶沒讓她再抱他,正好,疾雪也不太想再惹他生氣一次。她以前覺得自己能控製自己的行為,但最近一到桂雲扶麵前,自控的開關就像失效了一樣。很奇怪。

    他們走得不快,莊曉月和懷青等人不出多時就追上來。

    懷青看著瘦瘦弱弱,體力比桂雲扶可好太多。

    “我剛上來沒看見載陽長老,人呢?”

    疾雪道:“我們跟他交了差他就走了。”

    “所以你真把妖獸殺了?”懷青問:“那我們組豈不是贏了?”

    “沒有。妖獸是商人殺的。我就是個在旁邊喊666的。”

    懷青:?

    “畢竟商人是梅班的人嘛,肯定比我們厲害。”莊曉月不知道疾雪的底細,不疑有他。

    “對了,織桑讓我們給你帶話來著。”

    疾雪:“什麽?”

    “她說謝謝你當時阻止了那幫對千令起殺心的弟子。”

    “哦,小事。”疾雪道:“她的腿傷怎麽樣了?”

    “包紮得及時,好像沒什麽大礙。就是……千令是不是沒辦法再變回人了?”莊曉月說到這裏就想抽抽:“我剛才在旁邊看得話都不敢說……他為什麽不再好好想想……”

    修士和妖都注重道行的修煉,深知要積攢道行有多不容易。莊曉月很替他惋惜。

    “妖獸起碼得積攢近百年的道行才能幻化成人。”疾雪道:“努努力的話,也許七八十年就能成。”

    “那也太久了!”莊曉月道:“凡人的壽命是有限的……”

    這不是千令努不努力的問題。而是織桑能不能活到他再次變成人的那一天。

    “他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應該就有覺悟了。”疾雪道:“就算不能吐露人言,但也可以一輩子和她作伴。等織桑死後,他又是一隻自由自在的妖。千令應該滿足了,你就替他開心開心吧。”

    結果這話沒安慰到莊曉月,更讓她淚水盈眶,就差哇一聲哭出來。

    ……真是一個極具共情能力的好人。

    桂雲扶也有點意外疾雪的話。

    她明明整個過程都是一副不關心、不搭理、不深入的態度。

    “你覺得千令賭贏了嗎?”他把之前她問自己的話拿來問她。

    疾雪:“他肯定滿足了。但如果是我,我會覺得自己輸了。”

    “哦?”

    “我的欲望比較深,比較多。”她毫不害臊:“隻是陪在身邊怎麽夠。我想要的是全身心的深入,我要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這話相比以前已經含蓄了很多,但字裏行間透出的那點自信還是一如既往。

    桂雲扶淡淡一哂。

    “那我的欲望也許比你的還要深。”

    疾雪:“什麽意思?”

    他卻已經加快腳步而去。

    之後就是短暫的休憩。宗門體諒弟子們露宿荒野這麽久,沒急著上課,放了半天假。

    桂雲扶進門以後就不見了,疾雪猜他是去太玄殿見載陽和玄紫了。

    這幾天都是大太陽,懷青比起剛來宗門的時候稍微曬黑了一點,躲在樹蔭下邊抱怨:“早知道就塗點什麽再下山了,我辛苦養好的皮膚都要皺了。”

    疾雪正在旁邊喝水,聽見來了句:“無所謂吧,你又不做小倌了。”

    “我是不做小倌了,但不是還要勾引你嗎?”

    “咳咳咳!”

    “沒事吧。”莊曉月趕緊拍拍她的背:“懷青你突然說什麽啊。”

    “沒有突然呀。”他扇扇睫毛,很坦然地說:“我跟她告白了。”

    “咳咳咳!”這下莊曉月沒喝水也嗆住了。

    “真、真的?”她不可置信:“但商人不才是……”

    “商人是她單相思而已。”懷青早就看出來了,這兩個人雖然有點曖昧,但不是互通心意的氛圍,捧著臉頰笑吟吟地問:“是吧,‘阿雪’?”

    疾雪當然隻有一個回答:“……是。”

    莊曉月頭都要大了,同樣是人,怎麽她的生活那麽平淡無奇?修羅場竟然就在她身邊!

    “告白是什麽意思?”阿葵逗著當康回頭插了句嘴:“阿兄跟阿雪姐姐怎麽了?”

    “阿兄我在打算撬牆角呢。”懷青摸摸她的腦袋。

    疾雪隻覺得這個空間已經不適合她待下去,再待久一點,懷青可能就要逼問她的答複了。所以找了個借口,她趕緊開溜。

    等疾雪一走,莊曉月就興致勃勃湊到懷青身邊:“快快快,說說你的計劃。”

    “什麽計劃?”

    “你不是要把疾雪從商人身邊奪走嗎?總得有個大致的計劃。”

    說實話,懷青沒什麽計劃。以前他隻要負責說好聽的話然後脫衣服就行了。但對疾雪又不能這樣。就算他願意脫,她還不一定敢看。

    “嗯……”他想了想:“順其自然吧?”

    “你剛才還信心滿滿的,原來什麽都能沒想啊。”莊曉月本想給他出謀劃策一番,但又覺得這樣有點對不起疾雪,在她心裏,誰更喜歡疾雪,那她當然就支持誰:“所以你喜歡疾雪哪裏?”

    “……”懷青想起之前在拱橋上,疾雪翻身下去幫他撿劍,臉頰紅了紅:“做事很幹淨利落?”

    “還有呢?”

    “……很可靠?”

    “噢噢,然後呢?”

    “你有完沒完。”懷青很害羞,手遮著下半張臉:“你別把我剛才說的告訴她。”

    “明白明白,我們兩個是好朋友啊,絕對幫你保守秘密。”

    正說著,一道人影忽然飛快從二人麵前掠過,莊曉月認出那是柳南,喊他:“哎,等等。”

    柳南停下腳步回頭。

    莊曉月道:“你跑去哪兒了?從昨晚開始我們就沒看見你,還以為你被妖獸吃了呢。”

    柳南是個挺有禮貌的人,可能因為出身比較高貴,有時說話有點拿鼻孔看人的壞毛病,但不是個壞人。這是莊曉月對他的印象。

    但此刻,他卻喘著粗氣急躁地拋下一句“關你屁事,耽誤了我的大事你擔得起責任嗎”就匆匆離去。

    “柳南。討厭。”阿葵立刻撅起嘴道。

    “他犯什麽病了?”懷青問。

    莊曉月搖搖頭。

    “算了,反正跟我們沒什麽關係。”

    ……

    桂雲扶被叫去了整整大半天。等到太陽日落,疾雪都沒見他回來。

    倒是有傳聞已經在弟子間傳開:

    “玄紫真君出關了?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上午就看見陸少主和向師姐去風陵穀迎接他老人家了。”

    “可是為什麽?真君不是輕易不出關的嗎?”

    “好像是那個商人完成了任務,真君要親自褒獎他吧?”

    “就這?這也犯得著真君出關嗎?”

    桂雲扶沒有跟她說過之後的計劃,估計就是讓她待機。

    但疾雪聽著這些議論聲,多少有點不放心。

    玄紫真君是遊戲出場人物裏修為境界最高的,邁入渡劫期不知幾百年,遲遲沒有突破。對陸鳴之而言亦師亦友。所以就算他比主角強,玩家也接受度良好。

    但對她和桂雲扶來說,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敵人。

    桂雲扶一個人去見他有風險。

    疾雪站起來,剛準備趁夜飛去太玄殿看看,懷裏忽然有什麽東西震動。

    她低頭就發現是一塊傳訊石。

    什麽時候被人塞到袖子裏的?

    她打開,上邊蹦出文字:“去一趟太玄殿。一個人去。玄紫真君在等你。說實話。”

    發這條消息的人無名無姓,不知是誰。

    但疾雪知道肯定是桂雲扶。

    隻有他才能趁她沒注意把這種東西放進她兜裏。

    畢竟他們禦劍上山時是挨得最近的。

    難不成……是在她親他的塞過來的?

    但桂雲扶當時明明表現得那麽動情。

    “……”

    疾雪走出膳堂,乘上了劍。

    太玄殿不在天罡宗的主殿群中,位置比較偏,過了太玄殿再往前飛就是玄紫真君用於閉關的風陵穀。

    她收劍落地,這座氣勢磅礴的大殿像是知道她要來,緩緩為她敞開了大門。

    步入殿中,疾雪衝坐於上首的人抱了抱拳。

    “真君。”

    載陽長老就站在他身邊,見她來了,招手:“我們才剛派了個弟子去找你,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看來桂雲扶提前知道他們會叫她。

    疾雪餘光往四下一掃,沒看見他的人。

    “你叫什麽?”上首的男人開口。

    明明每個字都說得不重,但在偌大的殿中顯得分外有力量。

    “疾雪。”

    “是你和商人一起擊退了魔族?”

    疾雪不動聲色:“是商人一個人擊退的。”

    玄紫真君笑了一聲。

    “載陽。”

    “噯。”載陽長老把那麵通天法鏡給疾雪看:“我們剛才發現,這法器被人做了手腳。”

    “手腳?”

    “對。”他伸手一劃,往裏注入了靈力,隻有注入靈力後,法鏡才會開始呈現畫麵,但此刻,載陽長老的靈力卻被彈了回來。

    “有人不想讓我們看真實的畫麵,做了個假的。”

    這個人他沒明說,但疾雪知道他指的是桂雲扶。

    “你當時如果的確和他在一起,最好和我們說實話。”

    載陽的口吻嚴肅。

    疾雪想起桂雲扶發來的那句“說實話”。

    “我當時的確和他在一起,而且……”

    “而且?”

    “那個魔將其實是我殺的。”

    載陽長老有些意外:“既然如此你為何之前不說?為何要替他圓謊?”

    “……對不起。”

    她不知道說實話要說到哪個程度,但肯定不能跟這兩人透露諸懷和桂雲扶其實認識。

    索性撒謊:“我不想得罪梅班的人。”

    玄紫真君哈哈笑了兩聲,飛身而下來到她麵前。

    和遊戲一模一樣的建模,明明比載陽長老年紀大,但頭發和胡子都是黑的,看起來很有精神的老帥哥,不像是天天擔心被雷劈的人。

    “你都敢殺魔將了,還怕得罪梅班?”他感歎:“後生可畏啊,載陽怎麽會把你分去差等班?”

    載陽長老心虛地咳咳兩聲:“真君,那?”

    玄紫真君點頭:“放她進去試試吧。”

    “不過商人還在裏頭……”

    “沒有天資的人,就算放一百個進去也破解不了秘境。隨他去吧。”玄紫真君看著疾雪:“你進去時碰到商人,順便把他帶出來。他畢竟是商會來的,就算犯了點小錯,我們也不能罰他。”

    疾雪點頭:“但真君所說的秘境是什麽?”

    玄紫真君神秘一笑:“是一處至今無人能破解的天地靈境。造出它的人到死也沒有說出破解的方法,隻說了兩個字:‘天資’。”

    “但我和長老嚐試了大幾百年也沒能破解,那秘境裏進過的弟子沒有幾千也有幾百了。”

    疾雪道:“連真君都不行,我這種人隻怕……”

    “你看你這小輩,試都沒試過就說喪氣話。”玄紫真君拍她的肩膀,將一張紙條塞入她手中:“時候不早了,趕緊去吧。我已將辦法寫在紙上,你進去找對了地方照做就是。”

    通往風陵穀的大殿後門被敞開,有呼啦啦的烈風吹進來。

    秘境就位於進入穀口旁的一條窄道,入口是一處山石堆積的洞窟。

    疾雪在遊戲裏也見過,但隻作為背景交代了一聲。

    陸鳴之算是近年來不可多得的天才,玄紫真君收他為徒的當天就把他帶進秘境試了一次。

    結果當然是失敗。

    玄紫真君遺憾地長歎。這聲歎息恰好擊中了陸鳴之心頭那點不甘,這就成了他最開始的修仙動機。

    但奇怪的是,遊戲主線劇情之後對於這處秘境就再也沒有交代。

    按照套路,明明應該學成後王者歸來→打開秘境→奪得神兵。但結果卻出乎玩家意料。

    根本就是官方忘記了回收伏筆,被指出來後還擺爛不改劇情!

    當時玩家們沒少吵架。

    秘境內潮濕,隻有一點昏暗的光線。疾雪踩著沒過鞋底的積水往前走,一邊掏出傳訊石輸了行字進去:“你在哪兒?”

    不出多時,那邊回道:“來秘境的大石柱下。”

    疾雪依稀有點印象。

    等她到的時候,桂雲扶已經靠在那裏等了有一會了。

    見他完好無損,連雲靴都沒沾上水漬,疾雪才放心。

    “你在通天法鏡上做的手腳是故意讓他們發現的?”

    桂雲扶微訝:“你這種時候倒很聰明。”

    “……你在誇我嗎?”

    他笑了笑,麵簾已經被摘下來掂在手裏晃啊晃的:“先過去吧。”

    開啟秘境的法陣顯然在更深處的地方。這秘境比疾雪想象中還大,可能得找上一會。

    “哦對,他應該給我畫了法陣的位置的。”她正要摸出玄紫真君給她的紙條,被桂雲扶抬手攔住:“不用。我記得。”

    他領著她在狹窄的通路內左拐右拐,疾雪摸著傳訊石,還是很在意:“你什麽時候把這玩意塞到我兜裏的?”

    “你禦劍抱著我的時候。”

    “幹嘛不直接給我?”

    疾雪更想問的是,你不會真是趁被我親的時候塞給我的吧。

    明明那個時候,她完全不覺得桂雲扶還有餘裕做這種事。他的樣子也不像。

    “直接給你怕你問太多。”桂雲扶走在前麵,看不見他的表情:“把你叫來讓你自己看比較快。”

    “……”雖然是這樣。

    等到視野開闊,二人走進了一片空曠的地方。

    眼前赫然是一處法陣。用炭筆畫成,也許是保管得好,看著還挺新的。

    “這個是什麽?”她指了指法陣旁的一個法器,像是某種支撐法陣靈力來源的東西。

    “供靈爐。裏邊裝的是儲靈袋。”

    那果然。

    “這裏就是你跟諸懷說的,上任魔尊留下來的秘境是吧?”疾雪猜到是這樣,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秘境會在修真界,玄紫真君還費勁地想打開它。

    “對。諸懷說它能用魔尊之鑰打開。”桂雲扶看她:“可以試試。”

    “試試是可以試試。”她卡了一下,終究還是問:“你為什麽想打開這個秘境?裏邊有什麽?”

    “……”桂雲扶道:“等你打開就知道了。”

    他讓疾雪站進法陣,將儲靈袋放入爐中,點火。靈力與火焰碰撞,生出一種獨特的燒焦味。

    等弄好這一切,桂雲扶也走進來。

    “我要把鑰匙先召出來嗎?”她問。

    “現在還不用。”他站到疾雪身前,語氣很平淡,淡得太過,不像是終於要打開尋找了多年的秘境的樣子。

    也許是洞內太寂靜,靈力燒焦後的味道乘著空氣飄上來,除了焦味,疾雪又嗅到了來自桂雲扶身上的香味。

    她不想幹正事的時候突然控製不住自己,催他:“那開始吧。我要怎麽做?”

    他點頭:“在使用鑰匙之前,啟動法陣還需要大量的瘴氣。”

    “那好說,我體內還剩了不少。”

    “還有一點,法陣一旦啟動就不能關閉。如果中途瘴氣不足……”

    “不足?”

    桂雲扶:“我也隻是聽說,似乎會直接引得靈力爆炸,我們兩個都得死。”

    疾雪:“……這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

    他道:“畢竟它的主人是個瘋子呀。”

    但都到這了,總不能回去。桂雲扶應該也不想回去。他們能進入這個秘境的機會隻有這一次。

    “行,開始吧。”

    靈力開始籠罩法陣,在法陣周圍攀升,疾雪釋出瘴氣,瘴氣與靈力相撞後交織,法陣有所感應般,二人身周生出了兩堵無形的屏障。

    桂雲扶開始之前說過,這屏障是法陣用來驅逐外敵的,隻要一直有瘴氣存在於法陣上,屏障最後自然會消失。

    她潛下心,想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釋放瘴氣上,但桂雲扶站得離她實在太近。

    那股香甜的氣息像是一個鉤子,持續不斷地撩撥著她的心神。

    “芙芙。”她咽了口唾沫:“你稍微離我遠點。”

    “我也想,但法陣就這麽大。”他問:“怎麽?不舒服?”

    “……算了,沒事。”

    從他們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有一會,瘴氣被她釋放出去一半:“法陣有反應嗎?”

    “沒有。”

    “該不會到用完都不夠吧?”

    “用完也沒事。”桂雲扶道:“你忘了混元珠還在我這了?”

    “但它不是以你的生氣為食嗎?”

    “那也比我們兩個都被炸死強。”

    這個法陣就像一張填不滿的深淵巨口,疾雪給它多少瘴氣它都照單全收,但永遠不滿足。

    漸漸的,她感到脈絡內的瘴氣終於快要見底,額間跟著溢出汗水。

    疲憊感倒是小事,那股引誘著她的味道越來越清晰,幾乎要糊住她的視線。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一隻手抓住了桂雲扶的手腕,力道不小,她看見他不解地輕輕顰了眉。

    張嘴想要解釋,發不出聲音。

    要什麽東西操控著她的神智,她不受控地對桂雲扶說:“瘴氣……給我瘴氣。”

    “你的用完了?”

    疾雪點頭,明明不需要用口鼻納氣,此時卻有一股呼吸不暢的感覺。

    她順勢把他拉過來了一點。但他唇瓣緊閉,看不見鑲嵌在裏邊的混元珠。

    有一道聲音忽然在她耳邊說:“獻上混元珠和魔尊之鑰。秘境將為你開啟。”

    混元珠。

    瘴氣。

    疾雪視野空白了一瞬,腎上腺素分泌,心髒狂跳,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她已經把桂雲扶摁倒在地,一隻手掐住了他細瘦的脖頸。

    難以控製力氣,所以他雪白的皮肉上轉瞬就留下了觸目驚心紅痕。

    耳邊的聲音還在說:“獻上混元珠。”

    疾雪開始喘氣,冷汗爬滿全身,身下的桂雲扶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反抗,沒有任何不願意的跡象。

    她想跟他說不對勁,想讓他快跑。

    但喉嚨被糊成一團。

    他平時那些殺傷力很強的法器呢?為什麽現在不用?他看不出來她有異樣嗎?

    瘴氣已經徹底不足,法陣在她腳下開始不安地晃動。那兩麵屏障像兩堵牆,左右朝她壓來。

    而她手下,桂雲扶仰著頭,睫毛顫抖,被迫張開了嘴。

    漂亮的紫色寶石在舌釘上熠熠生輝,香甜味道的來源無疑就是混元珠。

    唰。

    她一直攜在腰間的劍突然出鞘。

    明明沒有神識操控,它卻自己跑出來,懸浮在她右手一握就能抓住的位置。

    “殺了他。”聲音說:“用這把劍殺了他。獻上混元珠。”

    “閉嘴。”疾雪煩躁地低吼。

    但聲音沒停。

    她掙紮著把手從桂雲扶頸項上挪開,卻立刻又握住了那柄劍。

    劍尖鋒利。

    隻需要一秒就能斬斷他的脖子。

    “刺下去。”

    “刺下去。”

    “刺下去。”

    這已經不再是疾雪握著劍了,是劍正拽著她的手。一個控製不住,殺死桂雲扶隻是時間的問題。

    “快走!”她隻能咬牙衝他道:“趁我還能控製它,走!”

    但桂雲扶沒有動,他躺在那裏,忽然對她說:“秘境裏封印著另一件法器。”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

    “混元珠需要蠶食生氣才能產生瘴氣,那是因為它並不完整。秘境裏的另一件法器可以讓它變得完整。得到它,混元珠有沒有我這個媒介就都不重要了。”

    疾雪不知道他到了這個關頭還在說什麽屁話:“桂雲扶!我在讓你走!”

    他看向她。

    她的眼中充斥了怒意、忍耐還有幾分痛苦之色。與她相反,他的瞳仁如一潭望不見底的止水。

    “為什麽要我走?”他道:“你可以殺了我。這樣,兩件法器就都是魔尊你的了。”

    香甜誘人的氣息更加濃烈了,疾雪被熏得手腳發麻,手中的劍在這時忽然發力朝桂雲扶刺下去。

    她咬破了舌頭,在最後那一刹那,強行扭轉了它的方向。

    嘩啦。

    劍刃就這麽反過來刺入疾雪的腰側,鮮血漫出來,很快浸濕了她的衣裳。

    但她不能把劍抽出來,不然,它再要殺桂雲扶,她沒力氣阻止。

    就著劍刃沒入血肉的姿勢,她另一隻手粗魯地提起桂雲扶的衣襟,想把他甩出法陣。

    可甫一靠近,那股香味又衝得她頭腦發脹。

    “快……”

    她話沒說完,握劍的那隻手被他的手蓋住,然後抓住,她的體溫燙得驚人,他卻完全相反。眼前忽然暗下來,回過神才發現,是桂雲扶展臂抱住了她。

    兩隻手環住她的後背,抓住她的衣服,疾雪聽見他在耳邊說:“夠了。”

    瞬間。

    劍跌落在地,兩邊的屏障消失,法陣不再晃動,她耳邊的聲音不見,連令她躁動的香味也散去。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歸於平靜。

    疾雪還有點蒙,隻有腰側的刀口在提醒她,剛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見那把劍上緩緩顯出一個符篆印文。

    詭譎複雜的圖紋不對照著書很難看出是什麽。

    但恰好疾雪對這些熟記於心。

    那是反擊符篆。

    一旦劍的主人被劍攻擊,這些攻擊會瞬間通過劍反噬到控劍者本身。

    是一種為了防止兵器被奪走被人反殺的自衛符篆。

    這把劍是桂雲扶給她的。

    很顯然,劍的主人不是她,是桂雲扶。

    “……”她心中有某種不好的猜想,翻出玄紫真君給她的紙條,上頭畫的法陣方位根本不在這裏,她抬頭看桂雲扶,指著那處符篆和這張紙條問:“這是什麽?”

    桂雲扶已經鬆開她,往後退了退。盡管脖子上還留著一個手掌的掐痕,但他依舊那麽淡然、優雅,鎮定自若。

    “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看著她,語氣很平靜。

    她皺眉: “我想的那樣是什麽樣?”

    他口吻如常:“疾雪,我曾經跟你說過。我覺得那些為了一個可能性而甘願賭上一切的人很滑稽。”

    “我不會去賭。但如果一定要賭,也要先得到一個我絕不會輸的憑證。”

    疾雪看著腳下嶄新到有些不像是經曆過許多歲月的法陣,那些儲靈袋,那座供靈爐,那柄劍上的符篆印文。一件一件地打量。每一件都沾染著桂雲扶的味道,不像是原本就屬於這個秘境的東西。

    她問:“那你說秘境裏封印著法器,是真的嗎?”

    桂雲扶道:“騙你的。我不知道裏邊是什麽。”

    她道:“那剛才的那些全都是你為了得到所謂的憑證設好的戲碼?早上你要我抱你上山,也是故意的?”

    “混元珠的瘴氣如果在短時間內汲取過多,魔修魔族就會對它的氣息極其迷戀。”桂雲扶道:“我從前隻是聽說,原來是真的。”

    疾雪大概明白了。明白了他之前為什麽會變得那麽主動。為什麽能在那種情形下把傳訊石精準無誤地塞進她袖子裏。也明白了他很久之前為什麽特意提醒她要把劍帶在身上。

    “那你現在得到了嗎?憑證。”

    桂雲扶看著她麵無表情的臉,沒說話。

    她忽然很想笑,可惜笑不出來:“你先我一步進入這個秘境,這麽大費周章地布局,到頭來就隻是為了試探我到底會不會因為一個破珠子殺你?”

    “那是怎麽,我至今為止的所有行為在你看來都是口蜜腹劍,另有所圖?那你現在讓這些玩意兒都停了下來,想必是已經得出讓自己滿意的結果了吧?“

    桂雲扶看著她腰間的傷,難得滯遲了下:“這些東西的確受我操控。但我沒想過要……”

    “夠了。”疾雪透了口氣,慢吞吞從地上站起來。

    他以往從來不會解釋,現在這麽解釋倒真像是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疾雪盯著他的眼睛不放:“我剛才是真的以為我會不小心殺了你。”

    “但搞了半天,隻不過是在你精心布置的棋盤上自己嚇自己。”

    桂雲扶坐在那裏,眼睛沒看她,不知道在看哪裏。要是再等一等,也許能從他嘴裏聽到一些解釋。但疾雪現在壓根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裏。

    她劍也不要了,秘境也懶得再理,轉身就走。

    桂雲扶在身後道:“你等等。”

    等個屁等。我生氣了。

    反正桂雲扶有這麽多法器,這麽多符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防身玩意兒,還需要她來保護嗎?

    疾雪走了,步子很快,頭也沒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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