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作者:啾靈      更新:2022-09-03 10:14      字數:5275
  第四十三章

    天色漸暗的時候, 薑邈就已經吩咐所有人做好今天的收尾的工作,明日再繼續。

    倒不是因為薑邈是不加班的提倡者,而是因為這個時代沒什麽加班的條件, 煤油燈和蠟燭雖然都有卻非常昏暗。

    晚上除了早早休息, 也做不了別的事情。

    薑邈看了看天色,天際有一團烏雲凝結, 晚上怕是要下雨, 便讓人將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屋內,又讓人檢查了一下屋頂, 確保沒有可能漏雨的地方, 這才放了心。

    這一天做的事情都是一些準備工作, 具體的配方等東西, 薑邈還沒有那麽心大的讓這些第一次來做工的人知道,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

    她上一次做的時候畢竟初出茅廬, 可沒人會注意到她。而這次暗地裏盯著她,打她方子的主意的人肯定也不止周老板一個。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自然要更小心行事。

    衛風經常在店裏幫著做盤點的事情,如今也似模似樣的指揮著其他人將所有的東西盤點完成, 擺放整齊之後, 報給薑邈記錄。

    好在那些雇工都還在,盤點之時的一些體力活倒是不用自己動手,但等盤點完成也用了不少的時間。讓薑邈再次感覺到了缺可用之人的遺憾,既然已經確定留下柳月憐了, 那其他三個人識字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

    而且這農莊裏, 也需要一些管理人員, 如果是識字的人就更好了。

    “東家, 全部都盤點完成了, 也都放好了。”

    衛風再次確認了沒有遺漏之後,跑著過來跟薑邈說道。

    “那行,今天就讓他們都先回去吧,明天早上過來接著幹就行。”

    “那東家,這裏的東西要不要留人來看管啊,這樣放著嗎?”

    衛風疑惑著問道,不等薑邈回答,餘安已經先開口了:“放心吧,東家已經有安排了!”

    薑邈中午的時候也發現了自己的紕漏之處,當下再找人已經來不及了,便讓餘安問問武寧侯府或者他身邊有沒有有點功夫在身的人,她花錢雇兩個,暫時先幫忙看著農莊裏的安全。

    都不用問過武寧侯府,餘安都跟武寧侯府照顧的一些退伍的老人有一些交情,農莊這邊的保護工作也不是什麽危險的活,找兩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此時早已經到了等著了,連晚上的鋪蓋之類的都已經安置好了。

    薑邈見了這兩個人,俱都是三四十歲的樣子,其中一人被袖子掩蓋的左手丟在了戰場上,而另外一個人走起路來有些跛,聽餘安說是被人從馬上砍到了腿,留下了殘疾。

    雖然這二人身有殘疾,但從二人的精氣神來看,就比一般的普通人多一股凶悍之氣,據他們自己說,等閑幾個大漢還是能夠對付的。

    於是薑邈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她的工錢也開的不低,暫時每天四十文錢,若是往後合適的話留下來成為農莊的護院,工錢每月按照一兩半的銀子開。

    這對兩個看在武寧侯府和餘安的麵子上想著來幫幾天忙的二人來說,真的是一個意外之喜。

    要知道一兩半的工錢,可真是不低了!

    狠狠的心動了,若是有了這份工錢,武寧侯府那邊就不用照顧他們這兩個殘廢了,他們家裏也能鬆快的多了。

    要知道他們身手雖然不錯,但是一般京都的護院工作可不太能輪的上他們這些外有殘缺的人,他們也都隻能種點地,做點零工之類的,一個月著實掙不了多少,時不時的還要武寧侯府接濟一二。

    薑邈不僅不嫌棄二人殘缺,工錢開的也十分優渥,二人這才對餘安口中東家十分厚道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兩人也沒多少彎彎繞繞,當下就直截了當的跟薑邈說了:“承蒙東家不嫌棄,我二人也不用再考慮,這護院我二人做了。”

    “那好,如今這農莊裏也沒有別的人,你們便先在主屋旁邊那幾個空著的院子裏隨意找個屋子現住著吧。”

    簡單再交代了兩句,薑邈看看天色,連忙帶著餘安衛風往城裏趕。

    而那兩個護院,則觀察了一下農莊的布局和房子的布局之後,選擇了一個他們覺得比較合適的屋子,住了下來。

    …………

    從農莊裏下來的那些雇工,以及今天現找的那些臨時工,不少人之間都是相互熟識的。

    畢竟他們大多在孫家也幹了不短的時間,此時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難免會談論一下今天的這個新東家。

    “這東家可是個厚道人,不比那孫老太爺差!”

    一個中年婦女說道,她是今天被招過去做了吃食的兩個人之一。

    另一個跟她一起做飯的婦人接口道:“那可不?你們是不知道,做飯的時候我見那東家過來,還以為是來看我們有沒有多放多做的,結果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有人七嘴八舌的接口問道。

    這種做飯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可沒幾個人能知道。

    “那小東家一看我做的飯,竟然說做的恐怕不夠吃,讓我再做一鍋!”

    那個婦人激動的說道:“不僅如此,今天那飯裏油水可不少,那都是小東家自己又往進添的!那野菜餅裏可還有豬油渣呢!”

    “難怪我覺得今天的野菜餅都突然變的那麽好吃!”

    “而且今天的飯,那量可讓人吃的飽飽的,我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肚子裏還是實在的!”

    另一個人插話道:“雖然孫老太爺當時也管兩頓飯,那可跟這不能比,我還以為是兩位嫂子……嘿嘿,故意做的多了呢?沒想到竟然是小東家自己的主意。”

    “我們可不敢故意多做,難得這麽好的活,我們可還想多做幾天呢!”

    做飯的兩個嬸子連忙說道。

    “就是不知隻是今天第一天這樣,還是以後都這樣,若是以後都這樣就好了,我今天還特意把分的兩個野菜餅子留了一個給我家小子帶回去呢!”

    “哎呀,我怎麽就沒想到留一個呢?”

    “怎麽可能以後都這樣?哪有那樣的好事!”

    “那可不一定,我都跟那個衛小子打聽過了,據說這小東家那可真是厚道人,起碼在吃的方麵從來都不怕人吃,還總是讓他多吃多吃的!”

    “那這東家確實厚道,我看著這小東家的農莊除了種地,應該還有不少別的夥計,咱都好好幹爭取都能留下來。畢竟這年月,要遇到一個厚道的東家那可真是不容易的。”

    “就是,就是,我們這是運氣好,可要好好幹啊!”

    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說話聲逐漸遠去了,連這陰暗的天氣都沒能阻擋他們高興輕鬆的心情。

    畢竟他們以為這農莊賣出去之前,孫家都已經結清了所有的錢將人遣散了,恐怕活都不好找了,誰知道這轉身不僅又回來了,還眼看著又遇到了一個厚道東家,怎麽能不高興呢?

    ……

    剛進了京都,天空就開始飄起了細雨。

    在薑邈的堅持之下,餘安趕著馬車特意的繞了點路,將衛風送回了家。

    馬車的簾子放下來之前,薑邈看到的是細雨蒙蒙中,衛風遮著頭飛奔向家門口張望的他的母親的背影。

    回到武寧侯府的時候,雨突然就開始大了起來,薑邈的馬車剛停在後門口,就看見翠竹已經拿著油紙傘,焦急的等著她回來了。

    一看見她,翠竹連忙撐開傘迎了上來,抱怨她道:“今日下午天色就有些昏沉了,公子你也不知道回來的早點,這淋了雨受了寒可怎麽辦?”

    薑邈一笑,心中升起一種柔軟,縱使她不能將武寧侯府當做她的家,但也有人是在擔心著她等她回來的。

    翠竹手上抱了兩把傘,薑邈將其中一把遞給餘安,讓他將馬車停好就直接回家。

    餘安在前麵趕馬車,雖然雨沒能淋到頭頂,但半個身子的衣服都有點濕了,薑邈放心不下的叮囑他:“回去一定要讓薛嫂子給你煮一碗薑湯喝,發發汗不要生病了。”

    看餘安答應的隨意,薑邈又強調道:“生病了就耽誤明天的事情了,知道嗎?”

    這次餘安答應的就認真多了。

    油紙傘並不很大,翠竹撐著傘總想往薑邈的方向傾倒,自己倒是半個肩膀都露在外麵。

    薑邈說了兩次不聽之後,索性直接將翠竹攬住,兩人緊緊的挨著一起,這下總算是都能遮的住了。

    兩人靠在一起往清苑園的方向而去,翠竹心生一種此時她仿佛與薑姑娘不似主仆,反而像是一對姐妹一樣,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此時臉上帶著多麽真心的笑容。

    直到不遠處兩個身影出現在她們的視線裏,是打著傘的陸澹和陸從。

    雨幕中,陸澹懷中的另一把傘也是那麽醒目,而這條路除了通往平日裏她回來的那個角門之外,並不通向其他地方。

    那陸澹帶著這把傘過來是為什麽都不用猜了。

    被人掛念的感覺總是好的,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突然的雨天,突然間那種仿佛一直都存在著的寂寥感覺驀然的消散了很多,好像在這個世界上,她也不是完完全全煢煢孑立了。

    薑邈驀然的笑開,或許是下雨天容易勾起人的低沉情緒吧。

    “看到清苑園的燈沒有亮起來,我就想著你可能還沒回來。”

    陸澹走過來,清亮平和的聲音在雨幕中仿佛帶上了溫度一樣的溫潤:“如果你早上出門的話,沒帶傘的可能還是很大的,看來我是猜對了。”

    將手中的傘遞了出去,薑邈伸手接過,砰的撐開,雨幕之中又開出一朵新的花來。

    “多謝掛念不勝榮幸,哈哈。其實翠竹本來帶著兩個傘的,但是我讓餘安帶走了一個,這才隻剩一個了。”

    本來容易引起傷感情緒的下雨天,薑邈卻難得的心情明朗笑容明亮,仿佛將傘下的空間都照亮了一般。

    陸澹也不由的露出一個笑容,說道:“那我這傘送的也算是恰逢其會了,倒也沒浪費。”

    兩人一起說著話,往清苑園的方向走去,他們二人最近都挺忙,也有幾天沒遇上了。

    陸從和翠竹跟在二人身後,陸從悄悄的示意翠竹跟兩個人拉開一定距離之後,對著翠竹欲言又止。

    翠竹不明所以,納悶的小聲問道:“怎麽了?”

    陸從悄悄了指了指薑邈身上穿著的男裝,說道:“往後薑姑娘穿男裝的時候,你還是注意一點吧,容易讓人誤會。”

    翠竹對著陸從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追了兩步看著前麵薑邈和陸澹說話的身影,又自覺地慢下了腳步。

    不管是薑邈還是陸澹,都對兩個人之間的聊天還是很感興趣的,因為跟對方聊天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從對方的話裏麵受到震撼和啟發。

    他們是生長環境和經曆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人,對事物的看法也都各有獨特的視角,便是說起平常的事情來,也感覺比起跟其他人聊天那是有意思多了。

    難得這次遇到了,到了清苑園門口的時候,兩人都還有些談興未盡的意思。

    陸澹笑了笑主動告辭道:“我已經讓人準備了薑湯,等會兒就有人送過來,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薑邈看了看自己身上還一身男裝打扮,衣服確實也有一些潮濕的不適感,便聳了聳肩說道:“好吧,那就下次再聊。”

    很快薑邈換上了舒適的衣服,一碗薑湯趁熱下肚,驅散了渾身的寒意。

    而此時的雲華宮中卻有了不好的消息。

    “啟稟皇上,姝妃娘娘本身月份不大,近來心有鬱滯又經今日驚悸,恐有……滑胎之像。”

    此時的雲華宮中已經不止是最開始的那個太醫一個人看診了,連宮中太醫中最有名氣的婦科聖手如今也在雲華宮中。

    這話便是那名太醫做出的結論,雖然有些猶豫,但那太醫仍舊照實說了。

    畢竟從姝妃娘娘的脈象上來看,保住這一胎的可能並不大,到最後總要經過皇上大發雷霆的這一遭的,索性早說早好。這萬一保住了,也算他們太醫醫術高明。

    果然魏昭一聽太醫這樣說,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怒道:“朕養你們幹什麽的?!診出來了就治啊!保胎不用朕告訴你們吧?!”

    太醫熟練的跪下請罪:“皇上息怒,臣定當竭盡全力!”

    “跪什麽跪!先給朕好好的想改怎麽治,姝妃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朕都要保住!聽明白了沒有?”

    謝芳華聽了太醫的結論,雖然知道不應該卻仍然沒止住淚。

    她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雲昭儀震驚的眼神,和那句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她是真的被人認出來了!

    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她下定決心聽從魏昭的安排進宮就是為了這個突然到來的孩子,若是這個孩子保不住了,那她可如何是好?

    “娘娘萬不敢再傷心流淚了,多想想開心的事情。太醫剛才說了,娘娘一定要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情才行,太醫們肯定能保住娘娘腹中的小皇子的!”

    手臂上已經固定住了的玉珠,不顧其他人的阻攔,硬是帶上上陣來照顧謝芳華。

    皇上已經從太醫那裏得知姝妃娘娘胎像不好與摔跤並無多大關係,她的手腕骨折更是算成了救主心切將功贖罪,不僅沒有治她的罪,反而讓她繼續留在了姝妃娘娘身邊,讓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比她想的結果還好上一些,應該是姝妃娘娘沒有跟皇上說,今天是她攛掇著去的文德殿。

    到近前伺候的時候,玉珠才知道姝妃為何沒有跟皇上說這件事情,因為姝妃娘娘的情況此時已經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了。

    為了鼓舞謝芳華的士氣,玉珠更是小心的在謝芳華耳邊,以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將她腹中性別未知的胎兒稱作小皇子。

    謝芳華一聽,萎靡的精神果然清明了起來,抓住玉珠的另一隻手,說道。

    “讓皇上將我腹中龍種可能不保的消息,傳給我哥哥謝鈞,讓他求爺爺幫幫我。”

    魏昭從急匆匆出來的玉珠口中聽到了這個消息的時候,挑了挑眉。

    莫非這謝府還有什麽皇宮大內都沒有的靈丹妙藥不成?

    不過,此舉也算是進一步試探謝家態度的方法,他當然不會不答應。

    謝家的嫡孫如今捅出了大婁子,宮中姝妃的倚靠又危在旦夕,謝家還能堅持不向皇權靠攏的姿態嗎?想到另一種可能,魏昭心中憋了一天的火氣總算是平息了一點。

    即使明天他早朝堂上被朝臣狂轟濫炸,恐怕謝太師也沒辦法幸免於難獨善其身。

    他倒是相信,這種簍子絕不是謝太師默許的,但結果已經擺在這裏了,連掩蓋都來不及掩蓋,縱使也有別的人相信他謝太師,可他也脫不了幹係了。

    謝府的謝鈞接到消息的時候,來人語焉不詳的說了診斷情況之後,又暗示姝妃娘娘恐怕有危險,在謝鈞的理解來看,不僅是胎兒可能保不住連他妹妹恐怕都有性命之憂。

    於是在這個雨夜,謝鈞在他祖父謝太師的院子外麵長跪不起,為自己的妹妹求謝家僅剩的那顆救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