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灼謹      更新:2022-09-02 22:20      字數:8629
  第30章

    鋪天蓋地的黑夜在夏季總是顯得姍姍來遲,天邊的夕陽為世間萬物披上最後一層金黃,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幅絕美的景色。

    自車內邁出一條筆直的長腿,薑淺扶上站在副駕邊時星祁伸出的手,拎著裙擺起了身。

    眼前巨大的歐式別墅加上園林級別的精密造景,雕刻精美的噴泉石像以及整排統一著裝的服務生們,無不彰顯著孟家的財力與地位。

    見女人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時星祁沒忍住嗤了一聲;挽著他的薑淺從包中掏出請柬,站在門口等著池家兄妹朝這邊走來。

    青年的躁動沒有逃過她的注意,“怎麽,羨慕?”

    “誰羨慕他們,咱們時家可比他們有錢,整的金碧輝煌的,也不怕閃瞎人。”聽了這話的時星祁臉一黑,瞪著眼睛,仿佛是一隻炸了毛的貓。

    “一點品味都沒有,淨顯擺了。”

    薑淺見他這樣,有點摸不著頭腦,“你今天怎麽跟吃了炮仗一樣?”一會罵時奕州,一會說池逸不好,現在又對著人家家門頭叨叨了半天。

    “該不會孟家人也跟你不合吧。”

    “……孟朔這小子小的時候陰過我。”他含含糊糊說道。

    薑淺來了興趣,“展開說說。”

    時星祁擰巴了好一陣才開口,“孟思巧你知道吧。”見薑淺點頭,他繼續說道,“孟思巧身體一直不好,小的時候他爸就老帶她出去散心,有一次我爸帶我出去釣魚,兩家人剛好碰上,就一起住了兩天。”

    “之後我和孟朔幫他妹妹抓蝴蝶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了個迷路的小女孩,他就拽著我幫忙把人送回家,之後那個小女孩為了感謝他,還把隨身帶的手鏈送給他了。”

    “然後呢?”薑淺眯起了眼睛,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耳熟。

    “然後孟朔覺得男子漢不應該收小姑娘的東西,出來就把手鏈扔給我了,結果——”說到這兒,時星祁的牙咬得嘎吱作響,“這個狗東西,我都帶上玩了半天,他妹妹突然說喜歡這個鏈子,他就想要回來。”

    “恕我直言,到了我時二少手裏的東西,就沒有能回去的。我們兩個就打起來了,我爸一問,他就汙蔑說我搶他東西,害我被狠狠揍了一頓。”

    時星祁轉過頭,委屈地看著薑淺,“嫂子!當時我才四歲啊!四歲的孩子心靈得受多大的創傷!”

    薑淺沉默,“…四歲的事情你能記這麽久也是不容易。”

    “爹打損傷之仇,必將永世銘記。”

    看他昂頭悲壯的模樣,女人不由起了打趣的心思,“堂堂時二少居然喜歡帶女孩的手鏈,讓我開眼了啊。”

    時星祁反駁,“那個手鏈是用貝殼和石頭編的,A市又不靠海,我年紀小肯定喜歡啊。”

    貝殼和石頭。

    一瞬間,有什麽東西悄然劃過薑淺的腦海,她不由皺起了眉頭,卻有點想不起來了。

    她接著又聽熊孩子嘿嘿一笑,“不過鏈子雖然被孟朔搶走了,但後來孟思巧玩膩了扔了,被我又給撿回來了哈哈哈。”

    青年笑著笑著,被薑淺倏地拽住了胳膊。

    “怎、怎麽了嫂子。”他嚇了一跳。

    “孟朔他除了清潔能源,是不是還做再生工藝。”薑淺一字一句道問道,死死盯著時星祁的眼睛。

    “不太清楚…但是他和他爸不太對付,前幾年就聽說在做轉型了,沒準吧。”

    沒準。

    時星祁雖然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但光這句沒準,就給薑淺的頭上又蓋上了黑黑一片烏雲。

    孟朔孟朔,她就說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呢。

    不就是原書裏在妹妹去世後和家中鬧掰,改了名字自己出去闖蕩的癡情男三孟思朔嗎。

    薑淺別的記不清楚,可原主在後期作死挑戰程雨凝時,被這個男人打過好幾次臉。

    ——每次都是字麵意思上的狠狠一巴掌。

    看著身側的女人突然神色恍惚,時星祁不由擔心地低下頭,“嫂子,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臉有點疼。

    薑淺扯出一個微笑,此時的池薇終於和池逸並排走了過來,一到跟前就先抱怨了一通。

    “我哥這個二傻子開過頭了,繞了一圈才回來。”

    被瞪了一眼的男人笑笑,“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確實挺久的。”

    時星祁最看不慣池逸一天樂嗬嗬的模樣,說話也不太客氣;薑淺用胳膊撞了下他,回了個禮貌的笑容。

    “時間剛剛好。”接過說完又被時星祁給哼了一聲。

    不知道熊孩子犯了什麽病的池薇幹脆當沒聽見,掏出請柬揚了揚,示意現在要走;旁側的池逸點點頭,將視線全然放在了薑淺身上。

    “薑小姐,請。”

    他抬起胳膊走到她身邊,聲音溫柔卻讓人難以拒絕;兩人同時無視了齜牙咧嘴的時星祁,女人纖手微抬,虛著穿過了男人的臂間。

    “謝謝池先生。”

    兩人同時抬步,池逸將頭低下來了點,“你是薇薇的好朋友,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薑淺淡淡一笑,沒有拒絕。

    並排走入別墅大門,腳下的毯子直直鋪進了樓中;帶著手套的老管家右手擺在胸口處微微行禮,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接過請柬,將一行人一同迎了進去。

    室內的裝潢比之外邊更加華麗,歐式風格雖然繁瑣,但適合極了現在的場景。

    三百多平的大廳左側擺放了不少小圓桌,還在最裏頭搭建了台子,這場慈善拍賣會將在八點二十準時舉行。

    入口處的這一邊則被空了出來,已經到場的三十多名來賓都各自和熟人站在一起相互交談,收到邀請的都是年輕一輩,雖然有的人已經是家中的掌權者,但彼此年紀相仿,也有不少能說的話題。

    細碎的交談聲不絕,薑淺幾人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力,女人和池逸對視一眼,一同走到了右側靠近露天花園的位置。

    身後的池薇和時星祁跟了上去,四人站定,有服務生上來送上了香檳。

    “他居然真的來了。”

    卷發女人死死盯著遠處,氣得胸脯上下浮動,薑淺輕拍了下她的背,接著抿了一口香檳。

    張心蕊,楚心雅,以及背對著他們的趙子琛和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該來的確實都來了。

    池薇瞪著眼睛看了半天,狠狠跺了一下腳,“這個渣男,身上穿的居然還是我買的西裝。”

    時星祁嗯了好長一陣,才從人堆裏找到了渣男的影子,“我靠,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對吧對吧!”

    “這種品德敗壞的家夥簡直是丟了男人的臉!”

    “就是就是!”

    兩個人一唱一和,薑淺突然覺得帶著熊孩子也是有點好處的,起碼他一點架子都沒有,捧場的功力更是強的讓人沒話說。

    遠處,張心蕊一邊和身旁的人交流著,餘光同時注意著露天花園那裏。

    她從薑淺邁進會場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幾人,下午時她還在想,究竟是哪家的小姐能夠看都不看地把黑卡拍在桌上——現在看著站在她身邊幫忙舉著香檳的池逸,女人心裏也有了答案。

    張心蕊的嘴角揚起了不明顯的笑容,她故作無事地掃過趙子琛,動作明明很細微,卻引起了楚心雅的注意力。

    這位當紅的女明星身穿一條淡青色抹胸禮裙,長發由一根簪子挽起,看上去仿佛古老畫卷中溫婉的仕女。

    然而她的語氣並不友好,破壞了那一份縈繞起來的美感,“覺得無聊?”

    一看到楚心雅和張心蕊的視線對上,趙子琛突然覺得有點頭疼,借故去了衛生間。

    隨行的男伴離開讓楚心雅說話更加放肆,“要是累了可以先走,拍賣而已。”她望向張心蕊,巴不得她別在自己眼前晃悠。

    隻是對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語氣。

    “我隻是看到了有點眼熟的人。”她下巴朝著池薇二人的方向點點,“那不就是今天上午我們碰到的那位嗎?”

    楚心雅的神色瞬間一變,猛地抬起了腦袋,恰好那邊的薑淺也在看她。

    遠處的女人唇間揚起一抹笑意,她身旁的池薇恰到好處地側過身子,將那個鑲嵌了十二顆鑽石的項鏈露了出來,

    “怎麽樣?”做工精致的飾品光彩奪目,側著頭的池薇沒辦法看到楚心雅的表情,有些興奮地問道。

    薑淺撐起胳膊,右手輕輕點在自己的頰上。

    “她快氣死了呢。”

    時星祁跟著補了一刀,“而且頭發都快豎起來了、哎哎,人往這邊走了。”

    聽著高跟鞋逐漸接近的聲音,來勢洶洶的女人停在了幾人一米開外的地方;至於張心蕊,她遠遠站著沒有過來。

    池薇在心底捏了一把汗,原以為楚心雅是來跟她扯頭發的,沒想到對方卻跟沒看到她似的先跟自家哥哥打了招呼。

    “池總,想不到能在這兒見到你。”女人笑意綿綿,伸出了右手。

    池逸盯著她看了兩眼,突然將手放在了嘴巴前麵,在眾人的目光當中,他極其刻意地咳嗽了三聲。

    “咳咳、咳咳咳。”然後又故意在自己的鼻子上摸了一把。

    男人隨後舉起右手,“不好意思。”

    楚心雅:“……”唾、唾液?!

    池薇和薑淺快憋不住笑了,但這位傳聲娛樂的大小姐竟硬生生忍了下來,她在池逸這裏吃了憋,轉而望向時星祁。

    “時二少好久不見,之前在——”

    “啊啾~”結果時星祁重重的一個噴嚏,又將她還沒有說完的話打斷了。

    青年學著池逸的樣子,又加了點自己的理解,手心手背食指中指、來來回回在鼻子下邊搓,搓完了以後他立刻朝著楚心雅伸出了魔爪。

    楚心雅:“……”口、口水?!

    眼看著兩人的手就要握上,恰巧身旁經過了個端著托盤的服務生,女人眼疾手快地端下來一杯水,躲過了時星祁的暴擊。

    “欸,楚小姐,你怎麽了?”

    “噗~”本來池薇的肩膀已經在上下顫動了,身旁時星祁‘懵懂’的一問直接戳破了她憋著的一口氣,沒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要不是因為穿著禮服,她真想蹲在地上再拍兩下瓷磚。

    薑淺也是忍俊不禁,將手擋在了臉前。

    二人毫不掩飾的嘲笑讓楚心雅咬緊了牙關,她正欲發作,突然察覺到身後多出了一道年輕的人影。

    “心雅,我回來…”

    青年的話還沒說完,走近驟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側臉。

    栗色的卷發,長又翹的睫毛,以及那櫻桃小嘴——“薇…薇、你怎麽在這兒。”

    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場合,震驚衝擊著趙子琛的大腦,他磕磕巴巴的,一時間竟然連掩飾都忘了。

    池薇語氣沒有起伏。

    “我怎麽就不能在這兒呢。”

    這一問一反問,池薇漠然的神色以及趙子琛的無措都映在了楚心雅的眼中,她一時間連發火都忘記了。

    “這是怎麽回事,子琛,你認識她?”女人質問道。

    趙子琛一僵,往前上了一步,“我不、”

    他矢口否認,但池薇沒有給他狡辯的機會,“他怎麽可能不認識我?上周晚上還在我床頭跪求再來一次呢。”

    她字字珠璣,但微微顫抖的身體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可話既然說到了這份兒上,也沒必要再給彼此留麵子。

    薑淺看著池薇臉色發白,“趙子琛,一狗侍二主很不容易吧,怎麽,累得腰酸背痛,被榨幹淨了,站都站不穩了?”

    她說著用看貨物一般的眼神將他打量了一番,“中看不中用啊。”

    女人的開口讓池薇缺氧的大腦活了過來,她強迫自己挺直腰杆,“別這麽說啊淺淺,趙子琛本來就虛,拆穿人家幹什麽。”

    對麵的趙子琛目光陰沉,分心看了一眼楚心雅,這個脾氣一向暴躁的女人此時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他不由有些心慌,上去就想站近些理論。

    結果才走了一步,就看到那個高大的男人攔在了薑淺麵前,圓寸小子抬著下巴看著他,歪著嘴,似乎再警告他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就一棒槌敲死他。

    趙子琛隻能站定,“池薇,我和心雅姐清清白白,你不要張著嘴胡言亂語,薑淺,池薇你是的朋友,你就看著她在這裏咋咋呼呼地丟人?你還算什麽朋友。”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薑淺從池逸身後邁出一步,直接給他鼓起了掌。

    “書沒讀過幾本就跑去當練習生了,學藝前先學做人的道理看來你是一點都不懂。”女人打心眼裏惡心這個東西,“丟人的是你,腳踩兩條船還自認高明,以為自己可以周全。”

    “你少在這兒胡言亂語。”趙子琛怒目而視,“心雅姐你不要聽她信口雌黃。”

    時星祁嚇了一跳,“呦,還會說成語。”

    “你!”

    又是氣的趙子琛臉都紅了起來。

    此時,終於看夠了這場鬧劇的楚心雅開口了。

    “你叫池薇?”

    她的目光直視池薇,身高稍矮一些的女人毫不露怯,“是。”

    楚心雅呼出一口氣,“星娛的大小姐?池總,這位是你妹妹沒錯吧。”

    “嗯。”

    聽到男人的答案,楚心雅又深呼吸了兩下。

    在座的眾人和她並不熟悉,分辨不出來她的心情,可是看在遠處張心蕊的眼中,可是知道自己這位親生姐姐此刻是由多麽的怒火燒心。

    ——她或許可以不在意趙子琛這個玩物,但絕對不會忘記今天薑淺和池薇是如何得罪她的。

    項鏈、男人、明明出身豪門卻‘藏著掖著’,楚心雅那針尖大小的玻璃心可是被咂得稀巴爛。

    “快點快點吧。”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托著下巴坐在一旁,小腿輕輕晃動著。

    果然,那邊的楚心雅頭也不回立刻轉身衝離了會場,張心蕊歪了下頭,笑容比任何時候都燦爛。

    這位女明星的離開像是當頭一棒;但那句‘星娛大小姐’更是像壓路機般碾碎了趙子琛的脊梁骨。

    “薇薇,我是有苦衷的,隻是節目組說需要CP來炒熱度!”他上去就想拉住池薇的手,結果被時星祁一把推到了一邊兒去。

    “幹什麽幹什麽。”熊孩子的頭抬上天了。

    被冷不丁推了一下的趙子琛本就不高興,抬眼一看,池薇又跟木頭人似的站在那兒動都不動一下。

    池薇、時星祁。

    “他是誰。”青年氣極了,直接指著時星祁的鼻子。

    A市惡霸虎,江湖人稱綠茶殺手的熊孩子一擼袖子,正準備放狠話,被池薇擠到了一邊。

    她淡淡說道,“是我朋友。”

    “朋友?有這種朋友?”趙子琛怒目而視,“你剛才可是挽著他的,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們認識多久了!”

    又是這套,又是這套。

    每次趙子琛知道自己犯了錯或是不占理的時候,就會在她身上開始找毛病。

    池薇本來就神經大條、又缺乏安全感,一見男朋友生氣就會去哄,把自己作賤的像個舔狗不說,最後連原本的問題都會被對方揭過去。

    這個渣男明明就是在PUA自己,她怎麽在現在才看清楚!

    池薇攥著的指甲幾乎要卡進肉裏,“你別張著一張嘴胡亂扯,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樣,大庭廣眾你丟不丟人!”

    “好,那我們單獨出去說。”

    趙子琛語畢就想拉著池薇離開,被薑淺攔的死死的。

    “不行,有事就在這裏解決。”

    她的一次次打斷讓趙子琛恨不得抽她一個巴掌,“關你什麽事,情侶之間的摩擦哪兒有你說了算。”

    池薇脫口而出,“她是我嫂子,怎麽說了不算。”

    薑淺:“……”

    現場沉默了兩秒。

    時星祁率先反應了過來,“唉不是池薇,我就知道你有問題,薑淺明明是我嫂子!你幼稚不幼稚,這都要搶,這是你能搶的嗎?”他說完還瞪了一眼池逸。

    薑淺:“……”

    真的都別說了。

    她一點都不想當任何人的嫂子。

    幾人之間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但趙子琛隻能從言語中分辨;薑淺是池薇和時星祁的嫂子,池薇是池逸的妹妹,這可不就是薑淺和時星祁有點關係的意思嗎。

    青年心中的慌張逐漸消失,轉而出現了暴戾的情緒。

    “池薇,你要是想解決,我們就私下說。”

    他挺起胸脯望著池薇的眼睛,曾經被這樣好看的目光注視著也會心生驚喜,現在的池薇隻覺得惡心。

    她不想再和趙子琛有任何瓜葛,可他剛剛丟了楚心雅這棵大樹,要是自己不跟他有個了斷,估計未來會被糾纏到底。

    見她稍顯動搖,趙子琛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們在一起這麽久,要分開可以,但我總要把所有的事情跟你解釋清楚。”

    池薇看了一眼薑淺。

    “淺淺。”她猶豫地喚道。

    薑淺抿了下嘴,抬頭望向身邊的池逸,男人卻什麽都沒說,應該是默許了的意思。

    總不會有人比池逸更了解她妹妹。

    “那就去吧。”她將身旁人的卷發好好理了一下,“注意安全。”

    池薇點頭,和趙子琛一同順著旋轉樓梯上了二層;兩人掀開簾子邁進了後麵的露台,那裏沒有能夠鎖緊的大門,也不害怕出什麽大事情。

    可人這一消失,薑淺開始放不下心了。

    她每隔五秒就抬頭往上看一眼,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池逸走到她身邊,同樣抬起了頭。

    “池薇也是成年人了,選擇也是她做的,你不用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啊…”薑淺喃喃自語,脖子伸得更長,“我總覺得有點不好的預感。”

    池逸說話時沒有起伏,“她是我妹妹,該有的氣魄還是有的,但…”

    “但如果池薇今天掉了一根頭發…”男人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又望向薑淺,“我多半會讓趙子琛後悔出生。”

    瘮人的恨意從他的口中傳來,薑淺遲遲沒有接話,就在池逸以為她會默不作聲直到池薇回來的時候:

    “薇薇沒有掉頭發,你也可以讓他後悔出生。”

    池逸一頓,“薑小姐說得有道理。”

    不過趙子琛的事情此時此刻是沒辦法解決,薑淺覺得兩人在這裏放狠話一點意義也沒有,還不如上去親眼觀察一下情況。

    “時星祁就交給你了,我還是不太放心,藏在簾子後麵去看看。”她說著就提起裙子準備上樓,卻見身後的熊孩子緊緊跟在她身後,興致勃勃摩拳擦掌,高興的好像是要去幹架。

    “你幹什麽?”她狐疑。

    “我也去。”

    薑淺歎了一口氣,知道他是好心,也沒了平時凶巴巴的樣子,“你去看拍賣,不要讓人說時家的人來了還扣扣索索,你盡管拍,刷我的卡。”

    “放心,我會沒事的。”

    “那…好吧。”圓寸青年扭扭捏捏答應下來。

    雖然不太想見到孟朔和孟思巧,但時星祁也知道不能給時家丟臉,他說完後站在一邊看了一眼手機,時奕州的定位正在飛快地接近這裏。

    然而就在女人第二次提起裙擺時,

    “等等。”又被池逸給叫住了。

    “怎麽?”

    薑淺再度回頭,疑惑地看著男人在西裝兜裏掏了半天,居然取出了一塊瓶蓋大的石頭。

    “榔頭帶不進來,石頭還是有的。”

    尖銳的石子躺在他掌心,看上去鋒利無比;池逸緩緩說道,誠意滿滿的目光讓薑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下次吧。”

    她說完後頭也不回的上了樓,消失在時星祁和池逸的視線當中,十秒後,看完手機的熊孩子見池逸還抬著腦袋,臉色黑了起來。

    “姓池的,你離我嫂子遠一點。”

    他一臉凶相,穿著西裝也難掩痞氣。

    池逸卻隨意地擺擺手,朝著舞台的方向走去,“挺遠的,又二十米呢。”

    走著走著,“嗯,現在二十五米了。”

    腦袋轉過彎的熊孩子自然是被他的話氣的頭腦發昏,但又拿池逸沒什麽辦法,隻能憋著一肚子火準備統統告狀給時奕州,不能隻讓自己一個人生氣。

    二樓,薑淺的腳步輕輕地,慢慢接近了深色的窗簾的位置。

    她用手指挑出一道縫隙,發現簾子後麵的玻璃門被虛掩著,底下還有大約六階的台階和更加平緩的斜坡。

    這棟別墅是孟家老爺子生前蓋的,老人一向喜歡花花草草,別墅的花園占地麵積巨大不說,就連陽台也特意做了下沉式,方便觀賞樓下的風景。

    再加上為了讓坐在輪椅上孟老爺子視線不受遮擋,白色的圍欄建的極低,隻到站著的人的大腿根位置。

    玻璃門外,池薇和趙子琛正背對著她交談著,卷發女人的半個屁股已經坐在了上邊。

    薑淺注意到陽台的左邊還有一小段樓梯,看上去似乎能通往樓下的花園。

    “薇薇,你就不能相信我?”

    “事到如今還要我說什麽。”

    兩個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薑淺聽的並不是很清楚,但好在玻璃擦得足夠幹淨,讓女人能觀察到趙子琛的一舉一動。

    青年說著說著低下頭,似乎正在反思。

    池薇同樣垂下眸子,露出的四分之一側臉上染上了悲意。

    兩個人的嘴巴不停動著,一言一語,讓門後的薑淺都感受到了池薇深入心底的憂傷。

    想起當時女人那一通喜滋滋的電話、告訴她自己有了個好男朋友的時候——和現在這一幕一對比……

    薑淺歎了口氣。

    可正當她在沉思的時候,餘光中,小陽台上的兩個人竟突然拉扯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那一句話觸碰到了趙子琛的神經,這個賊心不死的渣男竟然死死的拽著池薇的胳膊往自己懷裏拉,而女人用手推搡著他,想要脫離這令人窒息的束縛。

    眼看著池薇的裙子要被拉扯抽絲,薑淺立刻推開門,脫下腳下的高跟鞋狠狠砸在了趙子琛的腦袋上。

    “啊!”

    “淺淺!”

    額頭被重重來了這麽一擊,青年在悶聲一哼後驟然鬆手,臉上布滿淚痕的池薇立刻鑽到了薑淺的身後,“我們快走,他瘋了!”

    別墅的大廳內部,現場演奏的交響樂團激烈奏起,大提琴混合著鋼琴音,更是掩蓋了這本就偏僻處傳來的動靜。

    坐在圓桌上的池逸不知道什麽突然回了頭,遠遠看了一眼那邊。

    小陽台上,趙子琛死死摁著額頭上的傷口,薑淺顧不上說話,更沒有工夫去撿地上的鞋子,拽著池薇的胳膊就要離開。

    然而刹那間又出了變故。

    女人纖細脖頸上戴著的項鏈突然被一把拉住——

    “額!”薑淺的頭猛地向後一揚,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淺淺!”

    池薇驚呼出聲,薑淺腳下一個不穩,被趙子琛拽著向後退去;在意識開始模糊之前,她雙手死死摳住頸前項鏈的前端,想要給自己留出一點可以呼吸的餘地。

    然而做了下沉式的二樓窗台本來就低,離地滿打滿算兩米的距離,薑淺穿著高跟鞋的那隻腳狠狠蹬在的趙子琛的小腿上,想掙脫開來,再從小樓梯逃進花園。

    這用盡全力的一腳讓青年疼的臉色巨變,手上的力氣變輕;再加上池薇在旁邊掐著他的胳膊,趙子琛沒抓住鬆了手。

    掙脫後的薑淺呼吸瞬間變得輕鬆,可是她又感覺自己渾身都輕飄飄的。

    一陣天旋地轉,穿著紅裙的女人從二樓翻身墜落,她修長的手還保持著伸直的姿勢,眼睛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短短的距離本該眨眼間就過去,可薑淺卻覺得時間過得緩慢極了。

    都說人在要死之前會出現走馬燈,但是她此刻的腦袋裏卻是空空如也。

    是因為這個高度摔不死嗎?

    多半會斷一條腿吧。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薑淺的內心,她死死閉著眼,回蕩在耳邊的盡是池薇嘶聲裂肺的喊叫聲。

    下一刻。

    失重的感瞬間消失,實感回歸,薑淺突然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當中。

    恍惚間,她仿佛聽到有人悶哼了一句。

    是錯覺嗎。

    薑淺的睫毛忽閃著睜開。

    熟悉的臉龐和鼻的香味讓她聚集在眼眶裏的眼淚終於不自覺流了下來,在她沾著淚水的雙眼對上那雙澄透如寶石般眼眸的瞬間:

    “周亦。”她帶著哭腔顫抖著,還沒從緊繃中緩過來的嗓子裏發出並不算好聽的沙啞聲音。

    男人低著頭望向她,一向平靜無波的臉色第一次露出了慌張的神色;薑淺的身體被緊緊箍住,卻一點痛感都察覺不到。

    “我接住了。”

    她聽見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接住了…幸好…我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