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

  原本是遼國的東京城，此刻已經變成了大金國的東京城。

  城中的遼國行宮，也已經變成了阿骨打暫時的皇宮。

  至於說為什麽是暫時，經過一係列對遼作戰的勝利，阿骨打此時已經將遼國的東京道幾乎全部占領，其野心已經不滿足於此，對更西邊的遼上京和遼中京都充滿了垂涎之意。

  斡離不一眾出使宋朝的使節經過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從位於宋朝京東東路境內山東半島的時候登州出海北上，渡過渤海，在遼東半島內的上的蘇州登陸，最終回到了這遼陽府。

  “父王！”斡離不首先對幾個月未見的父親阿骨打行了一禮。

  “宗望，你此行辛苦了！”阿骨打從主位上走下來，那張酷似灶王爺的臉上露出些許柔和。

  “兒臣此行有負父王所托，請父皇責罰！”斡離不重重低頭，滿是自責。

  “怎麽回事？”阿骨打疑惑不解，“宋朝人難道不想和我們聯盟嗎?”

  “父王，原本宋人都已經打算派出使者和我一同回來了，但後麵宋朝的皇帝聽說我們與遼國議和，以為我們戲耍他們，不再理睬我。我在宋朝待不下去，便隻有回來了。”斡離不解釋道。

  “豈有此理！來人！將宋朝的使者帶上來！”阿骨打對門外大喊一聲。

  不多時，一名身穿漢人衣冠的使臣被帶上了殿。

  “呼延慶！你們宋朝到底是什麽意思？先是派遣你們以買馬的名義來找我們商議夾攻遼朝的事宜，結果我將我的二兒子派去和你們的人一起回宋朝，你們宋朝人卻又反悔！是欺負我們國小民弱嗎？！”阿骨打冷冷地看著呼延慶，一拍桌案。

  呼延慶本是平海軍指揮使，由於能說外國語言，能說會道，於是同武義大夫馬政一同被趙佶派往這金國以買馬為借口實則與金國商議合擊遼國的想法。

  當時金國人也對此事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阿骨打則覺得此事若是達成，對金國來講隻有百利而無一害，於是便遣自己的兒子完顏宗望斡離不和宋朝使團的主官馬政一同前往宋朝，但將連同呼延慶在內的其他宋朝使團扣押在了這遼陽城內。

  由於馬政已經歸國，趙佶並沒有去了解是不是所有使團成員都已經回國，不過就算是趙佶知道還有一部分人還沒有回來，也是不會改變他對阿骨打這種兩麵下注行為的憤慨，和金國繼續達成同盟的。

  所以此時呼延慶基本上就算是宋朝的一顆棄子，可有可無的那種。

  但呼延慶卻不知道，聽到金主阿骨打召見自己，還以為是宋朝那邊已經派人來進行商談，連忙整理好衣裝，屁顛屁顛地就跟著上殿了。

  哪知一上來便被阿骨打拍桌子一頓怒火給懟懵了。

  定了定神，呼延慶注意到了阿骨打剛才話語中的重點，那就是金國派去宋朝的使團沒有完成任務便回來了，宋朝變了態度拒絕與金國結盟。

  呼延慶按照他們女真人的禮節對阿骨打先行了一禮，將姿態放得很低，“尊敬的金主陛下，不知道我大宋為何反悔同你們結盟？”

  阿骨打見他如此作態，心中的怒火稍微降了一些，冷哼一聲，“你們宋人皇帝聽說了我們與遼國人的停戰和談的事情。”

  這下呼延慶便放下了心，原來不是宋朝這邊出爾反爾，而是你們金國人既想要遼國人的熊掌，又想要我們宋朝拋出來的魚。

  既然是這樣，呼延慶心裏便有了底氣，“金主陛下，我對此表示深深的遺憾，我素來聽聞你們女真人頗為豪氣仗義，卻沒有想到你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您應該清楚，雖然表麵上我們宋朝和遼國還是兄弟之國，友鄰之邦，但嫌隙由來已久，兩國常年在邊境部署重兵提防著對方。我大宋朝皇帝陛下派我前來與你們商議攻遼的事情，也正是看中了你們和遼國的關係不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如今你們已經和遼國人化幹戈為玉帛了，我們兩國的關係就變成了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我大宋朝皇帝仁慈之心，將你們的使者毫發無損的放還，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您又怎麽能奢求他再相信你們金國的話語呢？”

  隨後，呼延慶又補充道，“如果金主陛下能夠拒絕與遼國互通友好，那我保證，我們大宋朝的皇帝陛下絕對會同意與您結盟，共同對付遼國。”

  呼延慶的話語站在道義層麵，站在宋朝人的立場講述他們金國與遼國議和對宋朝皇帝態度所造成的改變。

  阿骨打起先在氣頭上，經過呼延慶恭敬的陳詞之後，火氣也漸漸消散，內心也不得不承認，如果將他與宋朝皇帝的位置互換一下，他也定然難以忍受與一個想腳踏兩條船的君主締結同盟。

  隻是他現在驟然間從一個小小的部落首領成長為一個占地千餘裏土地的領主，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剛剛占領的遼國東京道。

  此時他的領地境內，時常會發生一些小規模的叛亂。

  他需要時間來做一次修整，消化掉這幾年戰爭所來帶的累累果實，轉化成壯大自己的養分，才能繼續與遼國抗衡，或是自立一國與遼人劃地而治。

  這也是為什麽他主動找遼國人議和的原因。

  遼國的疆域實在是過於遼闊，東至混同江入海口，北至漠北，西止西域，南達燕雲十六州，再加上其周圍的附屬國，疆域何止萬裏。

  偏偏這些地方很多都是人煙稀少的草原、沙漠，隻有遼國的東部和南部區域的人口密度才高一些。

  所以他必須要停下來修整，否則他在前方攻城略地，後方的反叛一旦連成一片，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關於我們和遼國的議和，你們宋人盡可以放心，我們絕對不是真要和他們長久議和，而是我大金立國不久，根基不穩，實在是沒有那麽大的胃口繼續攻占遼國的土地。”

  阿骨打思考了一會兒，對呼延慶做出保證。

  “毀約的責任確實不在於你們，我希望你能夠回國告訴你們的皇帝，如果他能夠為我大金提供一些實質上的物資援助，我大金隻要一修整好，立馬就會繼續和遼國作對。為表歉意，此次你回國，我會贈送你們皇帝一百匹良馬。”

  說罷，用毛筆寫了一封歪歪扭扭的漢字書信交給呼延慶，讓他轉交給趙佶。

  呼延慶接過一看，上麵隻有十二個字：契丹修好不成，請君再遣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