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國士
作者:昌令      更新:2020-05-20 08:32      字數:2152
  “你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梁紅玉好奇地看向趙楷,“他怎麽茶飯不思就走了?”

  “有一些人,他們內心擁有理想,並且為了這個理想,他們會願意為之付出一切,如果找到曙光,他們會好不容易地去嚐試,一頓飯又算得了什麽?”趙楷看向門口,趙良嗣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大概這就是國士吧!”

  也許趙良嗣向趙佶獻上聯金滅遼之計的初衷是為了功名利祿、為了名留青史。

  但他確實是為大宋著想著的,隻是他投靠大宋之時卻根本不知道這個國家居然也走到了黑暗前的黃昏。

  後世評說趙良嗣的計策導致“國家禍變由此而始。”但這種結果導向論並不客觀,不能將大部分責任全部推到趙良嗣一個人身上,他隻是一個提意見的人,真正采納這個意見並將其執行的人是趙佶。

  這就好比是南宋時有人罵王安石是奸賊,是他的變法導致了北宋後期一係列的黨爭,國家的腐敗,所以北宋被亡,他也要謝罪!

  趙楷先前和蔡絛談論時覺得他的觀點十分正確,不因人而廢言。

  同樣對於這些大宋的臣子而言不應該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們是忠還是奸,而應該拋開個人偏見,去看他們的言行。

  王安石為什麽變法?他的初衷是為了國家的富強,為什麽變法失敗?當時身為皇帝的神宗要負很大的責任。

  因為刑不上士大夫,宋朝的臣子膽子都十分大,他們可以頭鐵到拉皇帝上戰場,皇帝反過頭來還得感謝他。

  以天下為己任,這是宋朝士大夫們內心真實的寫照,他們是主動參與到國家的大事中去的,具有強烈的國家主事人姿態。

  在王安石之前,可以說大部分人的觀念大方向都是趨於一致的,士大夫們都知道國家到了該變法的時刻,變與不變不是他們討論的重點;怎麽變,既能強國也能保證自己的利益,才是他們討論的重點。

  神宗啟用王安石變法,以強硬的姿態將變法推行下去,觸及了很大一部分人的利益,急於求成必然會導致強烈的反彈,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秦以郡縣製一統天下,遭到了全天下貴族們的抵製,最後滅亡。

  而漢朝則步步為營,先行分封製,在皇帝直轄的土地內推行郡縣製,再然後挨個消滅異姓王,以同姓王代之,最後再推行推恩令徹底將分封製掃入曆史的垃圾堆,前後曆時近百年。

  改革必然會遇到一係列的問題,所以才要摸著石頭過河,一點一點改變,神宗或許憂愁於國家陷入的財政危機,亦或者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自己這代就能積攢出國力消滅西夏。

  總之,他對改革太過於急躁、猛烈,是導致變法失敗的重大原因,而變法失敗的惡果就是士大夫們走向了朋黨之爭。

  縱觀北宋曆史,除了宋真宗,宋仁宗之外,哪個皇帝不是急性子呢?太宗迫不及待想要拿回幽雲,於是有了高梁河之敗;宋英宗為了追認生父結果繼位三年,光濮議就爭了十八個月。

  至於後麵的神宗、哲宗、徽宗父子三個就更不用說了。

  趙楷每每想及至此都扼腕歎息,倘若神宗皇帝能學西漢文景二帝,忍辱負重,積攢國力,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此時大宋又該是怎樣的一番局麵?

  所以王安石變法不該為北宋的滅亡背負罵名,同樣,趙良嗣獻計也不該為北宋的滅亡背負罵名。

  他們兩個本應該被稱為國士,但都因為統治者的錯誤而成了奸佞。

  倒不是趙楷覺得趙良嗣的這個計策有多好,從結果導向來看,趙良嗣的計策完全就是自尋死路。

  但問題是趙良嗣,甚至是趙佶,還有滿朝的文武,超過一半以上的人都覺得這個計策還是頗有實現的可能——曆史上也的確如此,幽雲在北宋滅亡前曾短暫地回歸過。

  以後來者的眼光看,似乎支持這個計劃的人都是笨蛋,但換位思考一下,他們能料到趙佶後麵的各種反悔背盟的奇葩操作麽?他們能料到幾十萬宋軍居然連兩萬遼軍偏師都打不過麽?

  反觀趙良嗣,他曾經反對趙佶接納腦後有反骨的張覺,因為這廝先叛遼,後叛金,接納這種蛇鼠兩端的家夥肯定會引起金人的憤怒,挑起戰爭。

  趙佶不聽,反倒是將趙良嗣奪職削爵,最終導致金人以張覺為借口攻宋。金人既然攻宋,作為宋金聯盟的發起人,趙良嗣自然便被剛上任的宋欽宗趙桓下令處死,何其之冤!

  趙楷正是知道這一點,雖然明知道他是童貫一黨的人,雖然明確對他的計策進行反對,但依舊敬重他的為人。

  趙良嗣生長於遼國,對宋的了解不全麵,以他對朝廷的忠誠以及過人的膽魄,若是能夠對大宋有更加全麵的認識,將來一定會是棟梁之才。

  梁紅玉說,“國士?那位大人有什麽事跡擔得起你這樣的評價?”

  “事跡麽?倒是沒有,他本是遼國漢人,但他一心想為大宋奪取燕雲十六州。”

  “他本是遼國人,居然背叛遼國攛掇大宋去打他的故國,這種人也能算的上國士麽?”

  “對於遼國來說,他當然不算。但他是漢人,我不管他來大宋是為了追求富貴還是為了追求官爵,隻要認同自己漢人的身份,隻要為大宋盡忠,那他就是大宋的國士。”

  “真不理解你的想法。”梁紅玉搖搖頭,“若我是官家,肯定不會完全相信一個歸正人的話。”

  “哈哈哈,所以你不是官家。”趙楷笑了起來,“官家用人,最看重的就是一個‘忠’字,我相信父皇的眼光,要是他連父皇都騙過去了,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對於趙佶的識“忠”水平,趙楷是深信不疑的,不管是蔡京也好,童貫也罷,亦或是王黼、李邦彥之流,你可以說他們是奸臣、弄臣,但絕對不要懷疑他們對趙佶的忠心,這也是趙佶各種醉心於各種玩樂間卻能夠穩坐皇位二十餘年的原因,重用之人不看能力隻認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