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的人可能意識不到沈括的價值，但趙楷明白，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他的那些東西如果繼續研究下去，未來將會打造一個了不得的華夏，西方從文藝複興到後世也不過五百年而已，如果大宋能早五百年發展科技，文明秩序將會牢牢掌握在東方手中。

  沈括已經死了二十餘年了，今天發現了他的弟子也算是意外之喜，趙楷打定主意說什麽也不能放過阿海。

  換了個正式恭敬的態度，趙楷道，“先前無禮之處，還請先生海涵，小子願請先生為府中上賓，還望先生不要拒絕。”

  劉錡內心驚異，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家夥居然能夠因為老師是沈括就能得到趙楷如此的禮遇，沈括有這麽大的名聲嗎？

  劉錡是知道沈括其人的，因為元豐年間，沈括曾經經略西北，戍守西夏，頗有戰功，但沈括也因為永樂城之敗而被貶職，最後歸隱夢溪。

  在他看來，沈括確實有才能，但也談不上有多厲害，完全不理解趙楷為何如此看重。

  阿海也懵了，自己早先給這小子打工抵錢直接被嫌棄，現在聽說自己老師是沈括了又馬上換了一副態度，這小子是要哪樣啊？

  趙楷見阿海無動於衷，“先生可是懷疑小子居心？”

  阿海回過神來，“未曾，隻不過我一個慵懶無能之人，如何擔當的起公子之請。”

  趙楷道，“當得，當然當得。”

  阿海道，“那好吧，先說好，我在你府上做工三日，抵過酒錢，若是你我二人中有一人不滿，不用你趕，我扭頭便走。”

  趙楷道，“好說，好說。”

  於是當趙楷到達潤顏坊店中之時，梁紅玉的眼神就一直在阿海與趙楷之間轉移，那模樣就好像他趙楷與阿海之間有什麽奸情一樣。

  劉錡在一旁暗自偷樂，實在是阿海這模樣太過於另類了，完全一副魏晉風流人士的打扮，可問題是衣衫上大大小小的補丁有十餘個，頭發散亂卻不飄逸，手中還拿著一個酒壺旁若無人地喝著，怎麽看怎麽像瘋子。

  趙楷咳了一聲，對梁如玉道，“這位是我遇見的一位高人，嗯……阿海先生，不知先生貴姓？”

  阿海出了店便一路喝著酒，此時已經醉態朦朧了，趙楷連喊了幾句，這才聽清，蒙著眼開口道，“免貴……姓霍……嗝！”

  說罷，腦袋一歪，醉倒在椅子上，懷裏還抓著酒壺不撒手。

  劉錡見了，上前幫他把手掰開，抽出酒壺，一愣，搖了搖，發現酒壺中的酒竟然還有許多，打開壺蓋一看，四兩都沒喝到。

  劉錡抬頭，對趙楷道，“殿下，這霍先生的酒量也太差了，三兩就醉倒。”

  趙楷也是一愣，這家夥看起來如此嗜酒，真喝起來沒想到居然是個鑞槍頭，難怪每次都隻喝二兩。

  梁紅玉再也忍不住笑意，問道，“你們從哪弄來這麽一個怪人？”

  劉錡道，“就在對麵街上的瓦子店裏。”

  梁紅玉笑道，“這家夥不會是殿下從瓦子中請來的小醜吧。”

  趙楷扶額，“我也沒料到霍先生如此有趣，隻是他師從沈夢溪先生，想來是有些真本事的。”

  劉錡道，“剛才在店中我就想問，沈夢溪論武功，不及章莊敏，論文章，不及蘇東坡，殿下為何對他如此看重？”

  趙楷道，“你們隻看到文武功名，卻看不見真正造福百姓、社稷之功。”

  見梁、劉二人望了過來，趙楷繼續道，“我問你們，是戰場上殺人之將軍名氣大還是救人之百姓名氣大？”

  “自然是將軍名氣大。”

  “是當朝宰相的名氣大還是殺人之將軍名氣大？”

  “宰相。”

  “將軍在戰場上殺人，是為了拯救百姓不受敵國的侵害。”

  “救人之人救人，是為了挽救同胞的性命。”

  “宰相和官員們處理朝廷政務，是為了給百姓帶來更好的生活。”

  “這三者都可稱有功。但朝廷隻給文武功名，卻不給救人之人功名。”

  梁紅玉道，“殿下所言，奴家頗為讚同。”

  “這救人之人被人們所銘記，感恩，朝廷發放獎勵，難道不算是功名嗎？”劉錡道。

  “所以這正是我要說的，炎帝取火，神農嚐百草，有誰知道是誰改進了農具，使得他們的糧食不斷增產嗎？百姓們會記得拯救過他們的人，但會記住那些默默無聞使他們生活得更好的技藝之人嗎？誰能說那些技藝之人不是用自己的雙手推動了整個社稷的進步呢？在我眼裏，他們與文武一樣重要。”

  “而夢溪先生在我眼中就是這樣的人。”

  趙楷一席話，讓劉錡與梁紅玉陷入一陣沉思。

  士農工商，士人從來不會覺得工匠們會有多麽偉大，相比之下，他們認為能吃飽飯，首先要感謝的是皇天後土，頂多還能夠記起農民們的辛勤勞作，卻將真正推動進步的科學技術打落塵埃，貶為賤業。

  趙楷本身接受了來自現代的認知，在一些方麵上自然會與身邊的古代思想格格不入，但梁紅玉和劉錡作為趙楷身邊的親近之人，趙楷覺得應該要讓他們不斷地接觸到來自現代的思想，不說脫胎換骨，至少要跟上自己的想法，如此才能夠避免發生不必要的隔閡。

  ……

  “公子！您的湯！”兩個跑腿小二，抱著一個大木桶，走進店中，環顧四周，店裏的下人問他們找誰，正要回答，卻發現了隔壁屋裏的趙楷幾人。

  趙楷抬眼，招手讓他們進來，將湯水放在桌上，一人給了十幾個銅板，二人連聲感謝，滿麵喜色地走了。

  “來，大家都過來喝一口凉湯，消消暑氣。”趙楷對店中的下人們動員道，將那碗荔枝湯遞到了梁紅玉麵前，“這幾日辛苦你了，這碗荔枝湯就算是給你的一點小小犒勞。”

  梁紅玉倒是沒有客氣，雙手捧起這碗荔枝湯，對著趙楷幽怨道，“殿下真是小氣，犒勞奴家一碗荔枝湯也不舍得放荔枝。”

  趙楷聽她一言，便看向碗中，這碗中除了湯水之外果然就隻一顆光溜溜的荔枝。

  “這該死的徐掌櫃，真是個奸商！”趙楷心中暗罵，不過嘴上卻道，“哦？不滿意是嗎？那你還是跟他們一起喝烏梅湯好了。”一副黑心老板的模樣。

  梁紅玉撇了撇嘴，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