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啟明手術期間，唐慕笙一直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為數不少的童年美好回憶，一點點湧上來，走馬觀花似的，一點也不給她留間隙。

  八歲那年，她被司機從學校接到醫院裏，也是那麽一間手術室的大門，隔絕了自己一生的快樂，她還記得，當時那場車禍，外公當場死亡。

  母親在手術室裏搶救了整整一天一夜，她也在門口等了一天一夜，最終，燈滅了，推出來的是一具幾乎麵目全非的屍體。

  如今，相同的劇情再次上演。

  唐慕笙回頭看了一眼陸厲琛，不知道什麽原因，總覺得這次沒有那麽孤立無援了。

  盡管她曾經恨極了姓陸的一家人，可陸厲琛總是一個例外，他總是能夠在懸崖之上，將她一把拉回來。

  “怎麽了？”

  陸厲琛笑了笑，“為什麽那麽看著我？”

  唐慕笙說：“我在想，為什麽唐啟明似乎對我調查當年車禍的事情了如指掌，更給我一種錯覺，不是他在調查我，而是，他本來就是那麽設想的，看著我一步步走上去。”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都倒吸一口涼氣。

  難道，事情不是她查到的那個樣子？

  陸厲琛想聽卻聽不懂，唐慕笙歎息，“也對，你什麽都不記得了，當然更不記得這些。”

  她的目光有幾分哀傷，“你總是問我，是不是曾經讓我很傷心。陸厲琛，如果我也是這樣呢！要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是我錯怪了你，你會生我的氣嗎？”

  “不會。”

  陸厲琛一隻手覆蓋在她的手臂上，唐慕笙的手心裏，還牢牢攥著那塊老懷表。

  “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

  “為什麽？”

  “因為我是男人啊！我們陸家都不能隨便生女孩子的氣，你看我爸！”

  老陸總寵了陸夫人一輩子，這在帝都曾經也是一段風月佳話。

  唐慕笙笑了笑，“謝謝你。”

  大概兩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生摘下口罩，對唐慕笙說：“唐小姐，唐董想要見你。”

  “我？”唐慕笙道：“他手術做完了嗎？就要急著見我！就不怕我再把他氣出一個好歹來！”

  “唐小姐，唐董……可能不行了。”

  唐慕笙從來沒有進過這樣的手術室，這裏很冷，燈光耀眼，唐啟明躺在手術台上，已經是回光返照了，看到唐慕笙進來。

  他伸出一隻手，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笙笙，過來！到爸爸這裏來。”

  唐慕笙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走過去了。

  有句話怎麽說得來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唐慕笙站在病床前，一言不發地任由唐啟明握著自己的手。

  他的喉管喘氣像破鑼，聲音擠出來，難聽得厲害。

  “笙笙，你記著，你是我的女兒！這輩子，你隻能是我的女兒！”

  唐慕笙看著他，“可你曾經不想要我！你看著別人欺負我，自己也來插上一腳，父親，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嗎？”

  唐啟明眼淚掉了下來，望著手術室裏碩大的燈。

  “笙笙，你忘了嗎？你小的時候，我很疼你的，我抱著你去蕩過秋千，還帶你去遊樂園。你媽媽那時候，總說我慣著你，可是……可是那時候我真的隻有你那麽一個女兒啊！”

  “是什麽時候，一切就都變了嗎？”唐慕笙問。

  “從什麽時候一切就變了呢！”唐啟明望著手術台上方的燈，目光渙散，看上去隻剩下了一口氣。

  唐慕笙沒說話。

  唐啟明突然到道：“笙笙，能再喊我一聲爸爸嗎？就像你小的時候那樣。”

  唐慕笙張了張嘴，“這句話，你還是留著跟我媽說吧！你看她還願不願意，我管你叫爸！”

  “雪深……”唐啟明呢喃著：“她好像來接我了，我得跟她走。”

  “那塊懷表，等我死了以後，你把它跟我葬在一起，我答應過她的，我答應過的。”

  床頭上的儀器突然發出一聲怪叫，緊接著就變成了一道直線，唐慕笙就那麽看著唐啟明在自己麵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醫生跟護士推門進來，直到屍體被推出去，唐慕笙還站在那裏發呆。

  陸厲琛進來，將人領出去。

  唐慕笙緩緩抬起頭，像是丟了魂，“陸厲琛，我沒有爸爸媽媽了！”

  她也沒哭，甚至還有點想笑，“你說，人非要等到自己死了之後，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嗎？”

  她看著手裏那塊懷表在，自言自語：“可我爸爸在八歲那年，就已經死了。”

  唐慕笙毫無留戀地走出去。

  陸厲琛跟上，“很多人都是這樣，但你不用為他難過，唐慕笙，你可以哭，可以為自己哭，但為了唐啟明，就不太值得了！”

  “你說得對！”唐慕笙笑著說：“我為什麽要哭，我的眼淚早就在八歲的時候掉幹淨了！我要去見見我媽媽，這塊懷表，唐啟明他不配！”

  唐慕笙直接從療養院開車去了南山墓園。

  在路上，陸厲琛接過那塊懷表，細細摹挲，指腹劃過了一道凹凸感。

  他舉起來，放在光線下一看，隻見那塊表裏好像刻著一串字母，年代太久了，隻能看到一個大概，“慕笙，這塊表上好像有字。”

  唐慕笙停了車，“我看看！”

  陸厲琛挨過去，“你看！wy……後麵那一串是什麽？”

  “wy？”唐慕笙好奇地問：“是什麽意思啊！人名嗎？這塊表是我媽媽在國外一個拍賣會上拍來的，正常人怎麽會把自己的藏品拿來拍賣！”

  “所以……這串字母，是你媽媽刻上去的？”陸厲琛問：“wy是誰？不是唐啟明吧！他之前說，他？是誰？該不會就是這個wy吧？”

  “我也不知道！”唐慕笙將表收起來，“我要回去問問我舅舅！”

  唐啟明有什麽事情刻意瞞著她，唐慕笙差距出來了，而且這件事很有可能不是小事，是一件讓唐啟明一生都放不下的心結。

  “你媽媽有前男友？”陸厲琛一針見血。

  “那我怎麽知道！這件事隻能去問我舅舅，不過就算是我媽媽有前男友，這事跟唐啟明有什麽關係，他還有前女友呢！還跟前女友生了一個孩子！”